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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府

作者:小非

袁无双饿了,想吃水门巷的煎包。

他叫大宝,大宝没应。

他又叫二宝,二宝也没应。

袁无双把被子踢正,打着哈欠想:许是掉井里去了。

打完哈欠又想:总不会两个都掉进去吧?

好容易睁开眼,大骂一声。

只好起床,自己去买。

袁:给我五个煎包。

贩:三文钱六个。

袁:啧!五个!没说六个。

贩:五个?五个也是三文钱。

袁:欠你半文钱不行吗?咱下次还买。

贩:哎呀!拿去吧拿去吧!(别挡着人做生意)

二十五岁的男人袁无双把五个煎包都塞进嘴里,塞得满满的,然后两眼发直地站在街心,噎傻了似的。 提着长剑的女人龙玉娇这时经过,见他怪模怪样怪有趣的,便掩嘴偷笑。 袁无双腮帮子鼓鼓的,瞥了她一眼,没理她,负手望天。 龙玉娇看他有点面熟,不由停步——只等着他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好看一下是不是认识。

袁无双说:兀五呜兀(看什么看)。挥舞袖子,甩腿急去。

“咦!难道是你?”龙玉娇眼睛一亮,随即箭步上前,伸手扯住袁无双。昂首挺胸地被人从后面抓住衣领,袁无双的脚迈不开,却也不转过身。

他狂嚼半晌,大约吞完了煎包,袁无双才转过脸来,怒道:“你拉我干什么?”龙玉娇看清他的面目,还是觉得面熟,但显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只好放开手:“抱歉,认错人了。”

早餐的心情被打搅,袁无双自然不开心,脸很凶。 凶完还放肆地冲龙玉娇挥了挥拳头。 龙玉娇对他什么意思一时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间,袁无双已转身离开。

到了门口,袁无双发现龙玉娇跟在身后。 “你缠着我干什么?”袁无双双手叉腰,凶神恶煞的样子。 龙玉娇转脸去看别处,嘟囔:“谁缠着你了,顺路而已……”袁无双瞧见她手里提着剑,皱着眉指了指,问:“这玩意是干吗的? ”龙玉娇低头找了半天,才醒悟到对方问的是剑,奇道:“这是剑啊。”

袁:女人就可以公然携带凶器吗?

龙:什么凶器?凶人带的才叫凶器。

袁: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凶人,看你鬼鬼祟祟……

龙:你才鬼鬼祟祟!

袁:那你跟在我屁股后面干什么?

龙:谁谁谁跟着你……我还问你,你干嘛老走在我前面!

“毛病!”袁无双嘀咕着,便要关门。 龙玉娇耳尖,火了,上前一把按住门。

龙:你怎么骂人?

袁:我……我说这破门……吱呀吱呀的什么毛病,关你什么事了!

龙:你什么口气?知道我是谁吗?

袁:嘁,你是谁关我什么事?一边玩儿去。

砰!

门已摔上。

一上午,龙玉娇都在郁闷中度过。 什么人呀!这是什么人呀?龙玉娇并不打算去了解那个有点面熟的伙究竟是哪位在哪儿见过。她不断地说什么人呀什么人,意思是:世间怎么还有如此讨人厌的人。 方才的小冲突倘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不过是寻常斗嘴。 发生在龙玉娇身上就不大寻常了,至少她本人觉得不合情理之至。

那人莫非是瞎了眼? 就算你不知道我龙玉娇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难道我这个“江湖绝色谱”中的首席大美女你也不懂得欣赏吗? 就算你狗眼看人低你有断袖之癖,难道凭姑娘我这神仙下凡般的气度你也不晓得适当放尊重一点吗? 还有刚才,竟然向我挥舞起拳头来了?吓唬谁呀真是的!太岂有此理了!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要不,我去教育教育他?”阎小罗小心试探。

“关你什么事!”龙玉娇正在气头上。

阎:姐,这句话怎么听着……有点像粗话?

龙:啊!有吗?像吗?听着!不许多管闲事!龙玉娇的意思是不许阎小罗跑去“教育”那个人。

——她决定亲自去。

袁无双尿急了,只好把被子踢开,趴到床沿边,弯身去找床底下的尿壶。 无奈,尿壶是满的,袁无双把尿壶放回原处,翻身下床。

——尿哪儿呢?

屋里似乎没有多余的容器。袁无双一边解裤子,一边想着。 裤子解开袁无双也想开了:午后太阳毒,屋后估计没什么人经过,不会尿谁头上。 于是袁无双拿椅子垫脚,站稳后,一手解裤带,一手推开窗。

袁无双住二楼,窗外有屋檐,能站住个人。 这时龙玉娇就站在那儿,惊恐万状地看着他。“让让,让让!”袁无双尿急,龙玉娇呆呆地挪开了一个身位。

咻!飞流直下,银光闪闪。

袁:你爬我窗户干什么?

龙:我……

袁:想偷东西吗?

龙:啊……

袁无双系好裤子,看那女人还是一脸惊恐万状,便伸出一个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说,你想偷什么? ”

啪!——好大的耳光!

袁无双在椅子上转了个圈,天旋地转,摔在了地上。

小娘儿们敢打我!袁无双大怒,跳起来扑向窗,想打还回去。 窗外的女人跑了,跑得还真快,一手提着剑一手掩着面。

袁无双捂着半边脸,发了发愣,忽然扯着嗓门大叫一声:“抓贼呀!” 奔跑中的女人闻声一个趔趄,险些仆倒在地。不过终于还是跑远了,拐个巷子便不见了踪影。 袁无双又喊了几声抓贼呀抓贼呀,见没人理睬,便关上窗,回床睡觉去了。

“姐,你怎么……哭了?”阎小罗关切地看着龙玉娇。

龙玉娇的胸口起伏着,泪涟涟地骂着:“混蛋!臭流氓!下流的东西!”

“姐你说,谁欺负你我帮你摆平他!”阎小罗胆战心惊地看着龙玉娇。 龙玉娇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走开!”“哦,那我,那我明天再来看你。”阎小罗说着,依依不舍地走了。

“回来!”龙玉娇叫住了他。

阎小罗兴冲冲地跑来:姐你找我呀?

龙:不许你去找那个人!听见没有!

阎:听见了。

龙: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管!

阎:哦。

龙:去给我找身夜行服。

阎:不知姐姐喜欢什么颜色?

龙:废话!夜行服当然要黑色!

阎:那款式呢?

龙:随便随便,快去!

阎小罗走后不久,龙玉娇冷静了些,开始后悔: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其实中午,当龙玉娇站在人的屋檐上时,就觉自己简直乱来。 堂堂知名侠女,跟个小人物较什么真呀? 再说又能拿他怎样,总不能学坏人那样刺他一剑吧? 龙玉娇本已打算作罢,谁知窗却开了。不但开了,那人居然恬不知耻地当着她的面小便!

太可恶了!

想到这,龙玉娇终究咽不下这口气。

等着瞧吧,今晚姑奶奶要不把你的眉毛拔光,我就跟你姓。

袁无双端着尿壶走下楼来,肩上背有一只包袱。 子夜的天黑漆漆的,本分的好人都该去睡觉,袁无双却该干活了, 楼下的小院有片菜地,袁无双经过时,用半壶陈尿浇菜,剩下小半壶摆在了院门前——贼进门定会踢到的位置。 出了院子,袁无双用湿湿的手掩掉最后一个哈欠,四处张望了一下,便朝城南去了。

伙半夜里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难道去做贼?

龙玉娇是这么猜的。

早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跟踪路上,龙玉娇兴奋莫名,以为得到了一个正当的报复理由。 假设袁无双真是去偷东西,别说拔眉毛,即便刺他一剑也不算过分。 龙玉娇是侠女,侠女干的就是这个。 但是侠女向来只在光天化日下行侠,以示光明磊落,走夜路则非其所长。

所以跟了不过两条街,就跟丢了。

夜行服穿着紧绷绷的很不习惯,蒙面布又不大透风,蒙久了头昏眼花。 遭罪不说,还牺牲了睡眠,难道就这么叫他给跑了? 龙玉娇又气又急,朝袁无双消失的角落追去,见有个窄巷,想也不想就奔了进去。

巷子窄而短,一奔就到出口,前面是……

空的,没有实地,下面有水声。

总算是习武之人,龙玉娇反应挺快,及时刹住了脚。不然再跨一步就会掉进水沟里。

呼!好险! 龙玉娇庆幸地拍拍胸口,却听身后由远而近传来一串啪嗒、啪嗒的响声,大惊转头:“谁?” 头没来得及转过来,就听袁无双大叫:“下去吧你!” 虽然穿着拖鞋,却丝毫不影响袁无双的奔跑速度,以及踢人效率。

不偏不倚,一脚正中屁股。

“啊!不要!” 绝望的尖叫声,龙玉娇跌进水沟,溅起老高水花。

袁无双歪着嘴,瞧那沟里水光荡漾,一脸鄙夷:“你个小毛贼!想算计我?不知死活!”

——龙玉娇个子不高,夜行服又包头裹脸的看不出男女,袁无双听她叫声尖脆,只当是个小孩。所以也不当回事,抬脚便去了。 换个成年的贼,或许他还要往水里丢几块砖头才算完。

穿过几条街,寂静便被甩到了身后。 文庙边是百源路,挂有两排气死风灯,昏暗灯下,游魂似的走着些人,用耳语静悄悄地喧哗着。

这是泉州府的地下黑市,人们在这里交易一些白天不方便交易的商品。

表面看上去,百源路像一条午夜小吃街,沿路都是卖面线糊、肉燕汤的小摊子。 实际上,摊里那些假装吃夜宵的人才是这儿真正的商

袁无双要了碗面线糊,叫了根油条,埋头吃起来。 坐他旁边的男人凑过来,小声问:“有啥?” 袁无双瞅了他一眼,仰起脸,吸了吸鼻涕,哈出一口热气,埋头继续吃。 男人左右看看,小声道:“天王盖地虎。”袁无双仍不理他,举着筷子,冲摊主喊:“加卤蛋,再来一碗!”

男人急了,扭头怒吼:“这碗算我的!”

袁无双这才笑嘻嘻地把包袱放在桌上,附耳道:“迷香巴豆合欢散;春药泻药蒙汗药,价钱绝对公道。”

“姐,你怎么搞成这样?” 阎小罗走进客房的时候,被龙玉娇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

龙:那个畜生!我绝饶不了他!啊嚏——

阎: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龙:我饶不了他!啊嚏——

阎:姐你……你不会是……

龙:饶不了他!啊嚏——

阎:不会是……被那人奸污了!?

龙:啊嚏……你胡说什么!滚!

阎:哦。那我去给你买药,姐你好像伤风了。

阎小罗走出客栈,终觉不放心,便朝人群做了个手势。 一个彪形大汉快步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少主人请吩咐。”阎小罗犹豫半晌,方道:“你去查查看,那个袁无双是什么来头。”

“属下遵命。”彪形大汉掉头便去。

袁无双住的地方在花巷口,那儿有个卖金纸的老太婆。 阎小罗的彪形手下胡南成走到这,假装买金纸。老太婆问他要哪一款金纸。 胡南成是北方人不懂这个,只说随便。

老太婆板起脸:这怎么能随便?

胡南成只好装憨,抓抓后脑勺随手指了一款:“要不……这个,给我三张。”老太婆拿起压金纸的木尺,敲他的头:三张?买去擦屁股啊!

胡南成揉着额头,不明白咋就不能买三张。虽然捱了打,但不能跟老人计较。胡南成正琢磨该怎么开口打听袁无双,于是犹豫地看了眼几步开外的那扇院门。

院门恰好开了,一小孩蹦了出来,叫着:“掉井里了!二宝掉井里了!”

胡南成寻思:“啥玩意儿掉井里了?这么开心。”

没留神,又让木尺敲了一下脑袋,老太婆催他:“快快,快去!”

胡:去哪儿?

婆:去捞呀!

胡:捞啥?

婆:夭寿!啥最容易掉井里?

胡:啊,是小孩!

——天乌乌,呃!要落雨,呃!阿公啊拿锄头,去锄芋……呃!

袁无双打着酒嗝,哼着小调,晃悠悠地穿过院子。 他走到楼梯口,想起尿壶没拿,便扭头喊二宝。 “二宝还在下面呢!”大宝趴在井沿上,咧着嘴直笑。“那就你,把尿壶给我端上楼。”袁无双说着,朝楼上走去。 大宝嚷:“不干!我要看二宝捞上来死了没有。”

“反了你个小兔崽子!” 袁无双兜回来,挽起袖子要揍大宝,井口倏忽冒出来一个大脑袋。 一愣神,脑袋的主人托起了二宝,见有人,道:“来得正好,给。” 袁无双闪不及,只好接过,他把二宝提到跟前,查看死没死,却见二宝口一张:“噗!” 一肚子水全喷在袁无双的脸上身上。

大宝大笑。

跑进来看热闹的老太婆连声起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袁无双把二宝扔地上,指着大宝斥道:“快给我端去!” 大宝长叹,掉头跑到门口,端起尿壶奔楼上去了。

——这王八蛋喝醉了手狠,还是少跟他过不去。

二宝吐完水,从地上坐起来,愣愣感慨:“妈的,淹死我……”

胡南成脱下上衣拧水,露出胸肌上的盘龙纹身。 袁无双凑上去瞧,忍不住伸手在那纹身上擦了擦,居然擦不掉。两人互相打量起来。

胡心想:好放肆的伙。

袁心想:好显摆的胸肌。

胡心想:我是来刺探你的身份,本不该与你照面。这算是哪一出?

袁心想:你个大胸肌,看着我干什么,要我付救小孩钱?还是想吃猪脚面线?

胡心想:你好像知道我的企图……

袁心想:你要敢开口要,老子就说没有,老子就说,二宝又不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付钱?

胡心想:他娘的,好毒的眼神!

袁心想:不敢开口就滚蛋!挤眉弄眼的吓唬谁?

胡心想:要不是少主人吩咐过,真想拍死他。罢了,当前之计,还是走为上。

“后生,你不是要买金纸吗?”老太婆插了一句。

胡南成早就等着这个台阶,连声说是,快步随老太婆出了院子。袁无双冷冷打了个酒嗝,负手挺胸朝楼梯口走去。

撵走了企图偷东西的大宝,袁无双把溅湿的衣服脱个精光,一头扎进床褥。 嘴里却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五魁手来,九爷做官……”

窗外的龙玉娇听了好半天才想起这是划拳。 泉州人划拳就跟吵架似的,听过就印象深刻,只不知他自个儿一人嚷嚷什么。

龙玉娇悄悄推开窗,恶狠狠往床上看。

哎呀!死王八蛋!睡觉居然不穿裤子!

袁无双听见打喷嚏声,扭头看。

龙玉娇被他看见,脸红脖子粗。

袁无双厉声呵斥:变态!

龙玉娇暴怒:你才变态!

袁无双笑:嘿嘿,反正这回你是逃不掉了,等我睡完再料理你。

龙玉娇忽然感到头晕,顿时花容失色。

起初,龙玉娇以为中了迷香一类的东西,后来发现不是,头晕是伤风打喷嚏引起的。她暗骂:“虚张声势的伙!”

骂完,龙玉娇拔出佩剑,跃下窗台,不过眼睛得先闭起来,这混蛋没穿裤子。

若非龙玉娇的矜持,袁无双布下的机关还不一定能得逞。窗台下有个捕盗装置,俗名“半天吊”,就是那种能把人兜起来吊在半空中的大网兜。 泉州地界夜盗猖獗,这种装置很时髦,随便找小卖店都能买到。袁无双屋里装“半天吊”本是防大宝偷东西的,但那娃比贼还贼,从不上当。

龙玉娇是第一个落网者。

先是一声短促尖叫,然后是佩剑落地的叮当声。床上的袁无双拉上毯子,蜷成一团,姿态跟网兜里的龙玉娇相仿。人却面朝着里墙,根本没打算理睬猎物。

突陷绝境,龙玉娇早吓得面无血色,险些昏过去。口干舌燥之下,噎在喉咙里的一大堆无名废话愣是宣泄不出。

镇定!镇定!

龙玉娇在网兜里扭来扭去,好容易将一只手从一处破口探出,试着去够地上的佩剑。手不够长,就差那么一点点。既然无计可施,只好叫喊。

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吵死啦!” 袁无双刚睡着就被吵醒,很不乐意,拿起枕头丢了过去。 枕头是木制的,砸在龙玉娇身上,有点疼。

袁无双继续睡。

龙玉娇心想这人不可理喻,叫醒他不知会做出什么荒唐举动,还是自行想办法的好。后来,想着想着就睡了,毕竟昨晚她也通宵。当然,还有感冒的缘故。

“回禀少主人,属下查过了。”胡南成在药房处碰到了阎小罗。

“那人什么底细?”阎小罗急问。

胡:听一个老人说,袁无双是一个散鸟,并无正当差使。

阎:散鸟是什么玩意?

胡:这个……属下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指流氓地痞吧。

阎:也就是说,他不是武林中人?

胡:不是。

阎:对了,你身上有钱吗?

胡:呃……有,不多。

阎:先借我两吊,这药房死活不让赊账。

胡:少主人,你不会是……一整天都在这儿(跟药房掌柜商量赊帐)吧?

阎:是啊……你少啰唆!拿钱来!

午后的阳光从墙西通风口射进来,弄醒了袁无双。袁无双起床第一件事——下床找尿壶,然后尿得叮咚作响。半天吊着的龙玉娇这会儿还在睡。 她梦见自己又掉水沟里去了,然后抬头看见袁无双正往水沟里小便,于是大怒,怒完也醒了。醒来时,袁无双已穿好裤子,正四处翻找上衣。

龙玉娇看清当前处境,想骂人但生病了提不起劲来。见袁无双只顾翻箱倒柜,对自己视而不见,忍不住出声提示:你想怎样(对付我)?

袁无双找到上衣穿起来,低头扣扣子,继续对她视而不见。龙玉娇很想愤怒,想说人在问你话呢,想问你这人为何如此无礼,想骂你这臭流氓。

——又想商量:可否放我下来。

袁无双穿好衣服,瞥了她一眼,却扭头朝门外走去。

“喂你别走!回来!” 龙玉娇不愿他撇下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发觉身子这时已经有些发烫,想必是感冒加重了。袁无双听她叫唤,在门口一顿,然后倒是真的折了回来,走到床边,端来尿壶,放在了网兜的下面。“你太过分了!呜……”龙玉娇终于忍不下去了,眼泪汹涌而出。

——谁曾想这一哭,竟会把袁无双闹个手忙脚乱。

袁无双不喜欢女人哭,女人的哭声会令他心里发慌。不知道什么缘故。龙玉娇一哭,袁无双就发慌,只好找法子阻止她。起初用恐吓:别哭!再哭我拍死你! 恐吓无效,袁无双又尝试了不少手段。

软:我给你买煎包吃?

硬:再哭老子杀了你!

最后妥协:罢了罢了,怕了你了!

龙玉娇立即擦掉眼泪,虎视眈眈地等他怕——怕了就是要放了我的意思吧? 袁无双没有立即着手放人,却是捡起掉在地上的佩剑,拿在手里端详。 龙玉娇克制着不吭声,以免他改变主意。 袁无双指着剑说:“好像很利。” 龙玉娇不接他的话,强作镇定其实心急火燎。袁无双不急,拖来一张椅子坐下,继续把玩那把利剑,嘟囔: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窗外,阎小罗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暗忖:这可不像地痞流氓的台词——莫非此子深藏不露,当真是个隐匿市井的高人? 接着听袁无双后面的话:“奈何还是个爱哭贼。”龙玉娇忍不住分辩:“我不是贼。”

袁:那你干嘛没事老来爬我窗户?

龙:我……我……

袁:还拖来一支这么利的剑,想杀人呀?

龙:我没有!(我只是想教训你一下)

袁:难道是想男人想疯了算计到你老子头上来了?

龙:乱讲,才不是!

袁无双点点头:“那就好,反正老子也不打算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做老婆。” 龙玉娇和外面的阎小罗听完这句话都被气笑了。龙玉娇叫道:“快放我下来,不然我要哭了!”

袁无双不满,却又无奈:“就放,就放。”

龙玉娇等放,但袁无双迟迟不动手,龙玉娇催促:“快呀!”

袁无双说:“我还是想问清楚你到底爬我窗户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

龙玉娇说:“你放了我,我再告诉你。”

袁无双拿爱哭的女人没辙,只好用剑割断绳子。砰——龙玉娇掉在地上,摔疼了屁股。屁股摔疼了揉揉就好,只是人还生着病,加之悬挂半天,气血不畅,一时倒也无力起身。袁无双蹲在龙玉娇面前,用剑面敲了敲她的头:说吧。龙玉娇本想下地后对他动粗,或者抢了佩剑就赶回客栈去养病,现在起了不身,只得应付:不许敲人的头。

除了脚软,龙玉娇又发觉了头晕,补充道:病着呢,头很晕。

袁无双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尤其是肚子饿的时候,所以猛然之间就对那迟迟未给的答案失掉了兴趣。他把剑丢在地上,指了指窗,示意龙玉娇自便。然后起身走了。在门口,袁无双多一嘴:头壳坏掉,破病了还到处乱爬别人的窗户。

——这是一句很泉州的话。表面听着像骂人,仔细分解,却更像是在埋怨对方不懂得照顾自己。也许袁无双这句自言自语的本意就是骂人,骂龙玉娇给自己添了麻烦。但生病的女人似乎比较愿意吸收貌似感人的那一部分。

——竟然关心我?

总之,

龙玉娇娇躯一颤。

窗外,

阎小罗虎躯一震。

区别是:

一颤之人想:他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

一震之人想:他妈的果真是有所企图。

当然,判定袁无双不是坏人,还包括他的坐怀不乱,以及不曾乘人之危。 说有所企图,则是因为阎小罗一开始就先入为主,断定袁无双必是因垂涎武林第一美女而设下了圈套。

常识:敢跟我阎小罗抢女人的,必非泛泛之辈。

理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经验:小心驶得万年船。

结论:不可妄动。

措施:观望。

——这就是阎小罗始终没敢替心上人出头的理由。

——这也是阎小罗最终败给一个市井之徒的缘故。

水门巷口。

袁:给我五个煎包。

贩:三文钱。

袁:不是一文钱两个吗?

贩:昨天你欠我半文钱。

袁: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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