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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莉莉
代天为独自饮着二钱银子一斤的二锅头,这酒虽不是什么好酒,可也不坏,他只能喝得起这种酒,因为他只不过是凤阳府衙一名月俸五两银子的总捕头。以前他喝酒,每次都喜欢就着一碟牛肉和花生米,很是惬意。但自从三天前,凤阳府发生那起案件后,代天为就再也没那么惬意了。
其实这是个简单的命案:一天,凤阳府护河里发现了一具少年的尸体,年龄约十六、七岁。面目被人砍得血肉模糊,无法被辨认,但是代天为却从死者破烂的衣服中摸到了一个金锞子。根据线索提供,与死者一起的还有另外一名少年,两人是刚到凤阳府的流浪者,他们经常住在一座破庙里,衣着破烂,面带菜色。几经搜查,另一名少年找遍全城也不见影踪。代天为凭着他多年的侦案经验,断定这是件二人因钱财分赃不均,后反目成仇的典型案例,于是他找专人来根据线索的提供,描绘了另一名少年的画像,张贴通缉。
本以为这案子就这样要告一段落,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案发后第二天,代天为来到证人刘老焉家中。当日护城河中第一个发现那少年尸体的就是菜农刘老焉。代天为希望能从刘老焉口中获得一些对案情有利的线索,但当他到了刘老焉家时却看到了又一具尸体。这尸体不旁人,正是刘老焉。他的妻子哭得很伤心,道:“他名字虽叫‘老焉’,可身体壮得像头牛,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死了呢!昨天他回到家还很开心,说早上受了场惊吓,可却发了笔小财,然后就见他从怀里掏出块很精致的玉佩。那玉佩很大很亮,上面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麒麟!一看就知道很值钱,老焉说是在早上发现的死尸身上捡的,我当时怪他为什么不把那东西交给官府,他说这东西值钱,还说要今天就去玉铺卖个好价钱。可他现在就这么去了,呜呜……我晚上醒来上了一趟茅厕,等我回来,他就……”
代天为问道:“那他死的看上去痛苦吗?”老焉的妻子说道:“像睡着了一样,看上去似乎不痛苦,请来的郎中说是被什么事情给吓着的,又因有暗疾,所以晚上突然发病!”代天为又问道:“那块玉佩呢?”刘老焉的妻子皱者眉头,一脸悲伤道:“说来奇怪,老焉一死,那玉佩也不见了踪影,真是不祥之物啊!”代天为见她又要哭,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记得昨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情吗?”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我上茅厕时好像听到围墙外‘咚’的响了一声。”代天为说道:“带我去那个围墙看下,好吗?”她点了下头,转身在前面领路。到了那围墙旁边,代天为沿着围墙细细查看地形,一跃跳上围墙,突然发现站着的地方刚好对着刘老焉的卧房,卧房里的情景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从墙上跳了下来,用手摸墙,偶然发现这堵土围墙从里往外有一处微微凹下去的地方,像是有什么物体曾经从这里滑下去过,而在这墙下的地面上明显有重物摔下的痕迹。一连串设想在代天为脑海里如画面般浮现,谁会在深夜爬到墙上偷窥刘老焉呢?直觉告诉代天为刘老焉的死绝没有那么简单!
代天为决定开棺验尸。尸体虽然已入棺木,但尚未入土,经过刘老焉妻子的同意,代天为向死者行了一番礼后,方才将棺材打开。只见刘老焉面容安详,代天为解开他的衣服,细细查看,没有任何异样,莫非刘老焉真是死于突发的暗疾?正思忖间,代天为一抬眼望见刘老焉一头浓密的头发,心中灵光一闪,忙拿手在刘老焉发际间摸索,却不得其果,于是代天为干脆拿出随身带着的剃刀把刘老焉的头发剃光。这下终于有所发现,刘老焉头上的百汇穴隐隐有一个小红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只见那红点中隐约还有银光闪动。代天为心中一动,将身上的磁石放在红点处,那磁石一动,慢慢吸出一根长约两寸细如牛毛的铁针。代天为心道:这铁针深入刘老焉脑中,被它刺中,不死才怪。站在一旁的刘老焉的妻子大惊失色,惊呼道:“天啊!我们家老焉原来是被人害死的,是谁这么歹毒杀我们家老焉!”
代天为道:“你不要伤心,我一定找出凶手为他伸冤!”接着他面色不由沉重起来,他知道只有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才能把这细而长的铁丝毫不损坏地完全插入人坚硬的头颅。通过代天为仔细的观察和缜密的判断,老焉那毫无武功的妻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丈夫杀死,这一切事实否定了代天为最初的假设。但那行凶之人,武功如此之高,又怎会从墙头摔下去呢?到底是谁杀了刘老焉?那块玉佩到底又有什么秘密,它真会给刘老焉带来杀身之祸?那块玉佩如今又在何处?一切都如一团迷雾,在代天为心头萦绕。代天为知道一条微乎其微的线索也许也能为冤灵伸冤,于是他再次在刘老焉家中查看,终于他在墙沿上发现一点点血迹。这看上去不像平常人的血迹,血迹中微微带着黄色,像是化脓的伤口流下的血迹!
代天为突然想起一人,此人外号癞痢头,大名张大迁,是代天为管辖区域中的一个小偷,这人平常偷鸡摸狗不务正业,很是精怪刁钻打眼窃物,他头上就经常会有这种带脓的血。从武功上看,肯定不是癞痢头,但没准儿和他会有关系!代天为是决不放过一丝线索的。代天为知道那张大迁经常出没在富贵赌坊一带,他匆匆告别刘大嫂,便直奔富贵赌坊。果然那张大迁在堵坊里正赌得兴高采烈,他一见到代天为进来,慌忙抓起桌上赢的钱就跑。代天为一把抓住他,把他拎到墙角,冷笑问道:“你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见我就跑?”癞痢头赔笑道:“自古贼怕兵,我是贼你是兵,你找我,我自然要跑,我可不想吃牢饭!”代天为冷笑道:“你不想吃牢饭也简单,那就把你昨晚干的事老老实实告诉我!”张大迁笑嘻嘻道:“我昨晚一直在睡觉,没有干什么啊!”代天为道:“你昨晚一直在睡觉,那你衣服后面的石灰是在哪里蹭的?怎么这么巧,刘老焉家的围墙好像是昨天下午刚刚刷的!”张大迁愕然道:“是吗?”说着手下意识的朝后背摸去。代天为笑道:“你不用再摸了,刘老焉家的围墙昨天根本没有刷石灰!”
张大迁嘿嘿笑道:“代捕头真是神眼如电!我也不再瞒你了,昨晚我确实去了刘老焉的家。”代天为问道:“你为何去他家?”张大迁笑道:“代捕头也知道,我一向昼伏夜出,昨日我一晚上没什么收获,约五更天时分,我刚巧逛到护城河,见刘老焉捞上一东西,我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躲在一边偷看,原来是一具面部被砍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刘老焉被吓得不轻,我也大感晦气,正要离开,却见刘老焉从死者身上摸出一块闪闪发亮的玉佩,我别的本事没有,但一看就能看出那是块十分值钱的玩意儿!”代天为冷冷道:“于是,你就准备晚上去他家偷?张大迁不好意思笑道:“刘老焉是个种菜的,钱多了恐怕他也不知怎么花。那么好的玩意儿在他手里实在是被糟蹋了,于是晚上我翻墙潜进他家院中!”代天为道:“以你的伎俩,自然是得手了?”张大迁不无得意说道:“那是自然,我张大迁是什么身手,不一会儿我就把那玉佩偷到了手,可……”说到这,张大迁脸上突然露出一股骇然之色,他颤声道:“可就在我偷到了手,翻墙准备出去的时候,却见刘老焉家东边房顶上有一条白色的人影,‘嗖’一声飞了起来。我被吓得不轻,我以为这是冤鬼的玉,鬼魂找我索命来了。于是我紧趴在围墙上一动不敢动,随即我看见那白色人影飞进了刘老焉的卧房,仔细一看原来那只是一个白衣蒙面人。我趴在墙上刚好可以把刘老焉卧房里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那人待刘老焉的妻子起夜时,迅速移到床前,掏出一根细细的针从刘老焉头顶插了进去,刘老焉头一歪便一命呜呼了,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那人随后又在屋内乱翻一通,似在找什么东西,但却没找到,很快就见他从房里飞了出去,我被吓得从墙上载落了下来。直到那人飞远,我坐在地上才长长地呼了口气。好在那块玉佩被我偷到了手,我心中高兴,于是就当了玉佩换来钱,来赌坊一直赌到现在……”
代天为冷冷问道:“那块玉佩呢?”张大迁手一摊,笑嘻嘻道:“在古玩店陈掌柜那里。”代天为道:“你可看清那白衣蒙面人还有什么其他特征?” 张大迁道:“我……”突然声音一歇,人已倒地。
代天为连忙扶起张大迁,却发现张大迁的背心已被射入一把长长细细的铁针,他人已断了气。铁针留下一小截在外面,代天为双指一拈,拔出铁针,发现那银针与杀死刘老焉的赫然一模一样,银针之所以没有完全没入,想是发针过远,发针人力有不足才如此。代天为立刻朝发针的方向看去,却看不到半点儿人影。是谁杀了刘老焉、张大迁呢?凶手是一个人吗?他为什么要杀他们?杀死他们的人显然是武林高手,他们都是一般平民,又怎会与武林人士有所牵连,难道是为了那块玉佩?想到这儿,代天为心中霍然一惊,连忙拔腿朝凤阳府最大的古玩店‘一品轩’奔去。
代天为乃官府中人,所以“一品轩”的伙计自然认得他并连忙热情的迎上去招呼,伙计听说是来找掌柜的,便进里屋去唤陈掌柜。突然只听伙计一声大叫,吓倒在地,代天为寻声而入,只见陈掌柜倒在屋内地上,眉心流出一道血丝,原已毙命。代天为仔细查看尸体,拿出磁铁在陈掌柜眉心一吸,一根又长又细的铁针跃然而出,与杀死刘老焉、张大迁的铁针一模一样。代天为问那名已被吓得一脸苍白的伙计,道:“你们今天可做了一宗玉佩的生意?”伙计点头道:“我们今天确实做了一宗玉佩的生意,陈掌柜十分高兴,说今天发了财,还说那玉是罕见的和田玉制成,值几万两银子!”代天为问道:“那玉佩呢?”伙计道:“被掌柜藏起来了。”代天为道:“藏在什么地方?”伙计一脸为难地说道:“掌柜放值钱的东西我哪儿知道?”代天为借口力行惯例把当铺翻了个遍。却也没见到玉佩的踪影。代天为扭头对身边的伙计问道:“你们掌柜的接了这宗生意后可曾出去过?”伙计道:“他好像是出去了一趟!”代天为追问道:“你可曾知道他去了哪里?”伙计脸上露出一种怪怪的表情道:“掌柜的好像经常去春云巷,但不知今天有没有去那里!”
代天为知道春云巷是许多有钱人金屋藏娇的地方,莫非陈掌柜也养了一位娇娘!代天为立时赶到春云巷,沿巷两侧有三十余座大小层型差不多的小宅院,然而座座宅门紧闭,根本无从查起。代天为正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巷口传来一阵摇鼓声,却原来是一卖丝线香粉等小物什的货郎。见他十分熟悉地形地朝巷子里走去,代天为连忙追了上去,问道:“小哥,见你对这小巷很熟悉,想向你打听一点事?”货郎看了看代天为,见他五官端正,不似坏人,说道:“您有什么事尽管问,不过我正要给人送香粉胭脂,不能耽误太长时间的!”代天为道:“刚才我和‘一品轩’的陈掌柜一起进了春云巷,去看个朋友,我稍走慢了些,一转眼却不见了他,你可见他进了哪一家吗?”
货郎笑道:“刚巧,我正要去给陈掌柜的小娇娘送货呢,陈掌柜经常一个人偷偷到这儿来,他养的那小娇娘名唤仙仙,这个仙仙喜欢些香粉胭脂一类的,经常光顾我的生意,她长得还真是标致,也难怪陈掌柜有什么好东西都拿来哄她,她就住在前面拐角左首第一家,我这就带您去。”说着挑起担就带领代天为来到仙仙居住的宅院前。货郎卖力摇起摇鼓,清清嗓子朗声道:“仙仙姑娘,今天我带来了扬州上好的‘流香居’香粉,你快出来看看吧!”谁知连喊了数声,里面也不见半点动静。货郎喃喃道:“奇怪!平日听到我吆喝,她就出来了呀,今日怎么没有动静......”代天为眉头一皱,对货郎道:“多谢!”只见人已从围墙跃入那院内。宅院内静悄悄的,很干净也很雅致,代天为大声问道:“有人在吗?”问了几句不见人回答,他一间间屋子查看,到了二楼卧室,只见门扉微开,轻轻推开门只见里面一片狼籍,像是被人抄了家一般,一张帐罗床上则躺了一个杏眼微睁的美娇娘,只不过已命赴黄泉。仙仙眉心有一红点,代天为照此前相同的方法用磁铁一吸,也吸出一根长铁针,死因与陈掌柜一模一样。代天为长叹一声,心知线索又断了......
代天为从思索中猛然回过神来,此时他只有坐在这酒铺边喝二锅头边思索,酒已喝完,却仍未想出什么头绪。正准备再叫来一斤酒,却见衙门的刘捕快匆匆跑来,见到代天为,喘气道:“代捕头果然在这,知府大人找您有急事,特吩咐属下来找你回去!”现任凤阳知府柳士贤是位刚正清廉的好官,且行事有胆识有魄力,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和下属尊重,他平常很器重代天为,所以有什么事决策举棋不定时都会找他商量,今天特意让捕快来寻他回去议事,可见不是一般事情。代天为连忙把玉佩一案的思绪放在一边,随刘捕快回到府衙。凤阳府衙的内堂内,柳士贤正一脸心事的坐在太师椅上思索,三绺长须已不似平常那么气定神闲地飘在颔下。代天为心中一惊,柳士贤平常看起来是一个儒雅文士,处事果敢,就连当年破劫匪抢官银这样的大案也没见柳士贤有这过般神情,不知这次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犹然不决,代天为忙上前问道:“大人,不知招属下有什么事?”
柳士贤见代天为来了,神情似有所缓,亲切的招呼代天为坐下,道:“代捕头,今日本官碰到一件棘手的事情,委实拿不定主意,你帮本官参谋参谋。”代天为问道:“不知大人所指何事?”柳士贤长叹一声道:“今日有人给本官送了一份礼,想让本官帮他。”代天为道:“大人一向以清廉刚正深得民心,从不收别人财物为人办事,今日为何……”柳士贤长叹一声道:“是呀!柳某自问为官廉正,不取百姓一文一厘,为官这么多年也未收过礼,但今日这礼我不好不收,可又一想说不定本官一生清誉便会毁于此,所以特让代捕头来商量此事。”代天为道:“不知是何人之礼让大人不好拒收呢?”柳士贤长叹一声道:“说来惭愧,是本官的夫人!”代天为好奇,怎么夫人还送礼给自己的相公?于是问道:“不知夫人送何礼给大人?”柳士贤从书桌旁拿出一烫金锦盒,道:“就是这个?”代天为忙小心翼翼接过,打开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只见锦盒内熠熠生辉,里面放着一块晶莹剔透、光彩闪烁足有手掌大小的玉佩,玉佩上雕刻了一只惟妙惟肖的麒麟。代天为心头一动:这玉佩与刘老焉妻子说的玉佩实在一模一样,莫非就是自己要找的那块牵扯了几条人命的玉佩,如果真是那样,那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下捺住心头的激动,道:“夫人和大人本是一家,想必这东西是别人假夫人之手送的吧,却不知送者何人!”
柳士贤微叹道:“代捕快果然见解独到。不错,本官自问为官多年,身无长物,唯博了一清廉微名。有些投机取巧之徒知我从不收受贿赂,便来打我夫人主意,夫人一般也不会收礼,但这次却例外,因为这次送礼的人却是她的堂弟唐直。想当年我与夫人成亲时,因她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养女儿,所以她父母及亲属百般反对,唯她这堂弟唐直百般支持,所以夫人对他总有一份感恩之心,因此才会代他收下这礼,求本官帮她堂弟达成一件心愿。”代天为道:“属下观这玉佩价值不菲,想必夫人堂弟所求之事也非一件小事!”柳士贤叹气道:“我正是为此事觉得烦恼。若是一般平常事,只要不违反法纪,我看在夫人面上能帮就帮了,可这唐直所求之事我却不好贸然答应,因为一下处置不当,说不定我在凤阳都难以立足!”代天为问道:“却不知唐直所求何事?”柳士贤道:“这个唐直是如今武林大帮天心帮下白云党的一位堂主,天心帮凤阳总部的福心分舵有一香主的位置空缺唐直想坐上这位置,却因资历尚浅,在香主竞选中很有可能落败,所以他想借官府之势来达到这个心愿。”
听到“天心帮”三个字,代天为比见到玉佩时还要心中震动。因为代天为经常在江湖走动,所以知道‘天心帮’是当今江湖势力最为庞大的三大帮派之一,这个“天心帮”管理严谨,势力财力十分雄厚。只听代天为说道:“请大人三思!天心帮实力雄厚,凤阳乃天心帮总舵所在,我们难免与之有所接触,一直以来彼此都是客气之交,若这次我们以官府身份插入江湖帮派内务,一个不小心必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还请大人慎之。”柳士贤道:“我自是知道此事须慎之,所以才唤你回来商议,其实我们若能助唐直达成所愿,对以后我们官商互利为百姓谋福也有一定的帮助。”代天为目光闪动道:“大人的意思是……”柳士贤道:“唐直想让我们在他竞选之时以官府身份前去道贺,以增加他名望,我正是要你混进天心帮去查看一下,这天心帮内务的大概情况,以免贸然行事,造成不必要的祸端。”代天为道:“属下尊令!另外前几日那凶案的侦察进展情况属下向大人汇报一下。”柳士贤听得脸色大变,道:“依代捕头所言,唐直送来的玉佩很可能是这一连桩血案的重要线索?”代天为道:“我虽未亲眼见过那块玉佩模样,但凭刘老焉妻子所述,与大人这块玉佩特征一样,想来可能就是大人这块玉佩,我也不知这块玉佩有什么秘密,会给经手之人带来杀生之祸。我想那凶手现在也未查到玉佩的下落,所以唐直才能幸免于难,但老爷你一介儒官,那凶手又非一般等闲之辈,我怕凶手迟早有一天查到玉佩在大人手上,给大人带来祸端。如果大人信得过属下,就请大人把这块玉佩暂交属下保管,一来希望可以助属下早日破案,二来可保全大人安危,待缉拿到凶手,再把玉佩还与大人,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柳士贤笑道:“代捕头所想甚是周全,就照你意思办!”代天为道:“属下还想请大人引见一下那位唐直,以便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关玉佩的线索。”柳士贤笑道:“这却不难,唐直正与夫人在后堂叙旧,我这就为你引见。”说着与代天为来到后堂客厅,只见柳夫人正与一面白俊秀的青年公子在闲话家常,料就是那唐直。
唐直一见到柳士贤忙起身满脸堆笑地唤“姐夫”, 柳士贤微微颔首道:“这是我衙门内的代天为捕头,为人能干有胆识,你所求之事事体兹大,我会派他随你乔装入天心帮,如确实查清助你竞选不会引起官府与江湖的纷争,我便一定助你。”唐直笑道:“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代捕头,代捕头武功高强、侠肝义胆,唐直素有耳闻,今日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还望代捕头能助小弟达成心愿,定当厚报。”这时柳夫人已告辞进了卧房,代天为干脆单刀直入道:“大人吩咐代某之事,代某一定尽心去办,只是现在有一案件还请唐公子能指点一二。”唐直愕然问道:“案件?什么案件,唐直怎么会知道?”代天为道:“唐公子不知道案情有可能,但不知唐公子可认得一位仙仙姑娘?”“仙仙!”一听到这名字,唐直面色微变,窘然道:“代捕头问仙仙姑娘何为?”代天为道:“因为仙仙已死!”“什么?”唐直轰然跌入椅中,喃喃道:“不可能,今日午时我见她时尚好端端的。”代天为淡淡道:“我查看了仙仙姑娘的尸体,她是午后被人害死的。”
唐直失声道:“被人害死的?是谁害死她的?代捕头你一定要缉拿凶手为仙仙伸冤啊!”代天为道:“这就是我要问唐公子的原因,如果代某所料非差,唐公子与仙仙姑娘不是一般关系,而你送给柳大人的玉佩想也与仙仙姑娘有关的!”
唐直垂首良久,终于长叹道:“我确实与仙仙姑娘关系亲密,仙仙长得丽质天仙,无奈家境贫寒,被一品轩的陈掌柜悄悄包为二房,可那陈掌柜惧妻如虎,所以仙仙经常独守空房,一次偶然机会我俩一见钟情……后来我们经常相聚,仙仙得知我要竞选香主,就把陈掌柜送给她的玉佩转送给我,我见那玉佩确实是罕见之物,就把他送于姐夫……”
代天为道:“这便是了,这块玉佩是我最近侦查的一系列命案中的关键证物,玉佩经手之人都被凶手杀之灭口,好像想掩盖什么秘密,但我观这玉佩除了玉质上佳,雕工细微之外,真看不出它有什么秘密。那凶手好像和我一样一直在寻找玉佩,只是他也和我一样,线索至仙仙那里便断了,但我想那凶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手段,假于时日,必会查到玉佩经唐公子和柳大人已到我手中,所以请大人和唐公子在我未缉到凶手之前一定要微言慎行,小心谨慎。”柳士贤和唐直点头称是,唐直道:“我知代捕头缉凶要紧,能早日为仙仙申冤我也欣慰。如今距五月初五大选之日只有十日,代捕头能否即时便与我乔装回帮,查看实情后助我竞选香主。”代天为道:“待我与府衙兄弟交代一番,便随你入天心帮。”
天心帮果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这是代天为一走进天心帮白云堂的大门就感觉到的。白云堂虽是一个小小的分堂,人员不过三百余人,但个个精神焕然,衣着虽不豪奢却鲜明整齐,让人看的耳目一新。他为了方便,身着一件普通的棉布旧衬。代天为随唐直一路进来,白云堂个个帮众皆垂首示意,对他也没有半点鄙夷之色。唐直引代天为到自己厢房,找了件天心帮的帮服给代天为换上,便道:“为了方便代捕头行事办案,从现在起你就是新入我帮的帮众,事无不可对人,我天心帮行事光明磊落,官府助我一定不会有损官威的。”代天为道:“这样最好,柳大人也是小心行事,毕竟江湖纷争多,还请唐公子理解。”唐直笑道:“当然理解,代捕头只管细查有无不妥。”正说话间,突见有帮众急敲门而入,禀道:“禀报堂主,刚接到天心总舵飞鸽传书,命凤阳府所辖的各分舵、分堂主务必在戌时赶到总舵,帮主有要事相商。”唐直一听,脸色大变:“近几年帮中帮务稳定,帮主只是偶尔传我们这些属下去问话,这次突然急召凤阳府所有的香主堂主,想必是有大事,现在快近戌时,时间已剩不多,代捕头可随我同去,只是不能多言。”代天为笑道:“想不到机会凑巧,一来就有机会见识一下赫赫有名的天心帮常运通老帮主,唐公子放心,我只是你一名随从,不会多话妄行的。”唐直点点头,匆匆换了一套新衣衬,带着代天为快马赶至天心帮总舵。
天心帮财力雄厚,总舵所在之地也处在凤阳府地段最贵的华丰街上,总舵府是一个风景秀美,有着江南园林景致的大园林宅院,时下正值华灯初上,清风柔月中的总舵府一点儿也没有江湖的血腥武力,多的是婉约秀美。代天为随唐直进了天心帮总舵的英雄厅,只见厅内已站满了天心帮在凤阳府的各个分舵香主和堂主,谈论帮中不知发生何事,帮主急召这么多人来商议。正谈论间,戌时已到,只听得厅中管事大声道:“帮主到!”众人闻言,尽皆噤声按职位高低站好,白云堂只是一个小堂,所以唐直和代天为与其他堂主都站在人群之后。代天为抬头望去,只见从侧堂进来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须发皆灰,一脸精明睿智,想必就是那常运通。与常运通一同出来的还有一个青衣美妇,那妇人长得仪容万千,姿色出众非凡,虽是一介女流,但轻轻站在常帮主身边,却有一股平常女子身上见不到的豪气魄力。代天为心中暗暗喝彩,不由轻声向唐直询问那女子是何人。唐直微嗔道:“你不要胡乱说话,那位妇人便是帮主夫人常夫人。”代天为不由瞠目,只道天心帮常帮主年事较老,却想不到他还有这么年轻气质容貌非同的夫人。
只听常运通坐在大厅正位上,声如洪钟:“各位兄弟辛苦了,今日急召各位回来议事,实是有一大事要我们共同解决。”各香主、堂主纷纷表态道:“帮主有事尽管吩咐,大家一定同心效力。”常运通道:“今日泰和帮送来信函挑衅,这泰和帮论实力与我帮不相上下,三年前犹在我帮之上,只是后来我帮人才辈出,接管了一些他们的漕运生意,他们才逐渐与我帮有了实力区别,可他们对我帮一直不服,今日居然来函向我帮挑衅,把三年一签的漕运和约装在一巧制铁盒中,却要我们不用武力在今日子时打开铁盒之锁,若取出和约,则今后三年漕运仍由我帮掌管,否则今后三年漕运生意归泰和帮!”众人大哗,明日堂堂主李天辉道:“泰和帮太狂妄了,竟敢与我天心帮争生意。”绿叶堂主田中仁则道:“泰和帮新上任的帮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连他老子在三年前就知道对我们礼让三分,他一上任,居然如此自不量力……”正议论间,常运通突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我身子有些乏了,暂要休息一下,此事就先由夫人安排解决,待事情定下,再向我汇报。”说完,便径直回了后堂。代天为目瞪口呆,低声对唐直道:“这事就跟两国交锋,邻国挑衅一般,如果解决不好,帮威受损不说,还可能使漕运歉收,这么大的事,常帮主怎么说了几句就身乏退下,把事情让一个女子来解决?”唐直却不以为然的低声道:“这是常事,你有所不知,我们帮主夫人乃是万名女子中都难寻其一的巾帼豪杰,行事果敢迅速、见解独到,许多帮中事务看似帮主打理,实质上是夫人一手主持,帮主也落得清闲。代捕头可能也听说过,十五年前,天心帮在江湖上名声微乎其微,帮主娶了夫人后,本帮在江湖上的势力便一天天扩大,就连三年前取泰和帮漕运之权也是夫人献策所得,可以说没有夫人就没有天心帮今日。”
只听得那常夫人扬声道:“今日帮中有事,我等帮众当同心全力相对。在座的各位香主、堂主都是杰出之士,你们依次上来看有无办法打开,打开者重赏五千两白银。”短短几句话简明扼要,比之常运通的话竟似更多了几分威慑。各香主、堂主闻言顿依次排好,上前开锁。只见放在大厅桌上的那铁盒与一般铁盒并无不同,连锁柄都是薄铁铸成,平常练武之士稍一运力即可把锁柄扭断,只是现在情况实在是特殊。只听常夫人道:“泰和帮要我们开锁只是一个幌子,我已查明,他们招集了不少武林高强人士入帮,意图想从我帮手里夺回漕运大权,可又不能无故兴兵,在江湖落下口实,便想出这所谓的‘文招’,只要我们不能开锁,就会显得我帮能力不济,士气大减,他们就会有进一步图谋,所以今日我们务必要打开这锁。在诸位来之前,帮主已嘱咐我传来‘巧百锁’开锁,但据‘巧百锁’说这锁很有可能是由一位武力高强,又懂锁技的武林人士所制,里面设了三重机关,要用开锁工具配合恰到好处的内力才能打开,‘巧百锁’是一毫无武功的平民,虽懂开锁之技,却无开锁之力,所以一定要由有开锁之技又功力高深的人方能打开,此事迫在眉梢,所以我们只有自己解决了。”众人闻言,一一上前开锁,但多是功力有余,不懂锁技,个个额头汗珠密布,却束手无策,眼见得离子时尚剩半个时辰,却还是无一人能开得了锁。唐直在下面低声叹道:“要是我能开这锁就好了,若能为帮中解了这次困,立下大功,纵使我资历尚浅,说不定帮主与夫人也会立我为福心舵的香主,也就不用费心代捕头再来查看了。”
代天为轻笑道:“若你开了锁,能升任香主,柳大人也就不会因此事难两全而烦了,未尝不是件好事!”唐直心中一动,道:“听代捕头言语轻松,莫非能助在下开这铜锁。”代天为轻声道:“代某家传略懂一些锁技皮毛,我已经细细观察了这些人开锁之势,大致机关已洞悉,若能上手,开锁应有九成把握,若教你开锁,应有七成把握。”唐直喜道:“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代捕头竟是唐某福星,你若能助唐某开锁立功,日后唐某一定厚报。”代天为微微一笑,道:“你附耳过来。”接着从怀中悄悄取出经常随身带着的一根小铁钩和一枚小铁针,轻声教唐直如何开锁。唐直细心谨记,待轮到他上前开锁,他依代天为所言行之,果然只过了四分之一炷香工夫就听见铁盒内“嗒,嗒”两声,竟开了两道机关。众人大喜,而一直面色冷静的常夫人也不由露出一丝惊喜之色。大家都不敢打扰唐直,几十双眼睛都静静地注视着唐直,希望他能一举成功,但谁知最后一道机关颇深,又过了四分之一炷香的功夫,唐直竟还未能打开那锁。眼见就快到子时了,大家都面呈急色,唐直更是急得手脚开始发颤,开锁本是细致之活,唐直手一颤,这锁就更是开不了,唐直想到自己要功亏一篑,情急之下竟朝代天为唤道:“小代,本堂尚缺一根铁针,你拿另一根铁针来顶住锁眼。”众人眼光顿“刷”的全投到代天为身上,代天为面不改色,从怀中又掏出一枚铁针,边上前边道:“请堂主恕罪,是属下一时疏忽,忘了把抵锁眼的铁针给堂主。”代天为借把铁针插进锁眼之际暗用巧劲,“嗒”的一声打开最后一道机关,锁扣也应声而开,众人顿时大喜,纷纷围着唐直贺喜,代天为趁机悄悄走至人群后面。常夫人取出盒中合约,又命人端上五千两银票,长声道:“我天心帮卧虎藏龙,今日白云堂主唐直扬我士气,立下大功,帮主一定论功行赏,这五千两银票先行赏赐,希望诸位都能像唐堂主一样尽心尽力为帮中出力,成就我天心帮一番作为。”众人尽皆呼应,常夫人微微一笑,美目流转道:“现已子时,事情已解决,各位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众人于是一一道别而去。
一路上,唐直喜形于色,掏出五千两银票塞在代天为怀里,道:“今日多亏了代捕头,这些银票理应是你的,还请收下。”代天为把银票还给唐直,正色道:“代某此举是执行公事。廉正办公,这是柳大人一直教导所有属下的。”唐直道:“据我所知代捕头一个月俸禄不过五两银子,这些银子你若收下,一辈子也不用愁了,再说这也不是行贿,只是报代捕头相助之恩,天底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此事……”代天为正色道:“大丈夫行事不在于旁人如何评论,而是问心无愧。我意已决,唐公子不必再劝,这银票我决不会收。如今唐公子为贵帮立下功劳,相信竞选香主之位不需柳大人捧场也能应选,代某也不需再去贵帮调查,至于那玉佩因是破案证物,待我查出凶手再将玉佩奉还,就此别过!”说完抱拳告辞,策马而去,只留下唐直立在夜风中不胜感触。
代天为赶回凤阳府衙时已进丑时,柳士贤早已就寝,代天为不便打扰,便准备回自己家中,待等明日再向柳士贤禀报。
代天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月,静静思索着护城河命案的前后始末:那两个外地少年既是贫苦流浪之人,身上又哪儿来那么多值钱的玉佩和金锞子?就算是二人偷窃而来,因分赃不均而相残,可另一少年为何不把被害少年身上那值钱的玉佩和庙里的金锞子取走?既是谋财害命,另一少年为何又像跟被害少年有血海深仇一般,把他的脸砍得面目全非?另一少年现在在哪儿?那癞痢头所说的白衣人又是谁?这玉佩与那白衣人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所有玉佩经手的人白衣人都要杀害?这玉佩到底有什么秘密?……想到这,不由拿出那块玉佩细细端详,只见那玉佩在月光下泛发着莹然的光泽,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玉,只见玉佩上的麒麟晃首摇尾,娇憨可爱,右爪向上翘伸,似要摘取玩物,让人看着心生温馨之意,但左看右看,除了看出雕工精、玉质好外,确与一般玉佩无何区别。正在代天为拿着玉佩苦思冥想细细琢磨之际,突觉一阵凉风自窗外袭来,心中暗叫不好,就床一滚,落在床下,果见一寒光闪闪的细长铁针从自己头上齐额飞过,心中不由直叫“侥幸”,若不是自己反应快,眼下说不定已成这铁针下的又一个冤魂。代天为把玉佩藏入怀里,抄起佩刀,跃身而起纵出门外,只见月光下傲然立着一个白衣蒙面人,见代天为追出,那人却一点儿也不惊慌,尤自气定神闲道:“凤阳府的代天为果然名不虚传,能在毫无防备之下逃过我追魂铁针的,当今武林并没有多少人。”代天为静静道:“若代某所料未错,你便是杀害刘老焉、张大迁、陈掌柜及仙仙姑娘的凶手。”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大丈夫敢做敢当,是我又如何?”代天为愤然道:“他们都是些平民百姓,与你无怨无仇,你不过是想取那玉佩,为何要如此残忍将他们杀害?”“和我一样的人?”白衣人哈哈大笑,“我是天纵奇才,问天下能有几个和我一样的人。要怪只能怪这些人什么不好碰,竟想把我的玉佩占为己有。”代天为冷笑道:“如今玉佩在我手中,看样子阁下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了?”
白衣人哈哈大笑道:“这却不见得,那些是平民之辈,你代捕头却是凤阳知府的红人,杀了你朝廷难免增派人手查案,我虽不怕,却也不想多增烦恼,更不想与官府结怨,只要你乖乖交出玉佩,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代天为淡淡道:“你不怕我发现了玉佩的秘密,对你不利!”白衣人哈哈大笑道:“我已在暗中观察你良久,你若发现什么秘密,也就不会再对着那玉佩傻傻地苦思冥想了。我行事素来小心,凡接触过玉佩的人都已被我杀之灭口,你若不想死,就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赶快交出玉佩,否则……”说着连声冷笑。代天为道:“我尚有一事不明,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追查玉佩下落,一直是在暗中顺着我追查的线索,何以我追查线索到仙仙姑娘处而止,你却能这么快知道玉佩在我这儿呢?”白衣人笑道:“这是天助我也!本来我追至刘老焉处,玉佩不翼而飞,我无计可施,刚好你也查案至刘老焉处,我知你屡破奇案,对侦研线索定有独到之处,于是便暗中跟踪,你果然不愧是名捕,居然能从墙头一丝血迹查出那癞痢头,我便一路跟踪你,抢先动手,到了仙仙的姑娘住处,她怕我知道玉佩在她情郎处会伤害他,竟至死也不肯吐露把玉佩给了谁,我知你随后就会赶到,由于不想正面与官府交锋结怨,便匆匆杀了她离去,线索到此算中断了,想不到我今夜来探你,玉佩居然刚巧在你手中,哈哈……”那白衣人笑得得意之极。代天为目光闪动道:“你来之前,并不知道玉佩在我手中?”白衣人得意笑道:“我虽不笨,却不能未卜先知,怎知玉佩在你手中……”突然神情一顿,似觉察出代天为在套自己的话,便喝道:“多说无益,快交出玉佩,我饶你一命。”
代天为慨然道:“你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就算你饶过我,我却不能饶过你,你已承认一系列凶案乃你所为,我现在以凤阳府总捕头的身份正式拘捕你。”白衣人冷笑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要看看你拿什么本领拘捕我?”厉喝一声,已仗剑如流星般直刺代天为眉头。代天为侧身避过,刀已出鞘,一招“力扫千军”,直朝白衣人砍去,白衣人纵身一跃,道:“好功力!”只见白衣人又一招“仙人指路”,直贯代天为头顶,代天为喝道:“你功力也不差!”代天为举刀一招“风卷西关”封住头顶,片刻转身之间,二人已激战了上百个回合。白衣人似是没料到一个寻常捕头武功竟这么好,久战不胜,不禁有些急躁,突然目中杀气毕现,手腕一抖,剑招变得阴狠毒损,招招直指代天为要害。白衣人使的这些剑法阴狠奇快,代天为一招不小心,只听‘嗤’的一声,胸口已被白衣人划了一剑,伤口虽不深,但血流很快,顷刻染红了代天为半边衣衫。白衣人冷笑一声,下招更快更狠,一招‘毒蛇吐信’直取代天为膻中,眼见代天为立时要命丧剑下,正在这时,只见代天为忽一声怪啸,面上青光隐现,内力似增强了数倍,仿佛他周身设了一个无形的保护罩,白衣人的剑尖竟刺不下去,在他身侧滑而过,紧接着代天为长刀一斩,竟立时把白衣人的长剑斩成两半。白衣人面色大骇,动容道:“你……你是青……”突然一跺脚,拾起断剑,转身跃过围墙而逃。
代天为长吁了一口气,双臂一舒,脸上青光逐渐淡化恢复从前,这才回屋包扎伤口,躺下休息,只待天明向柳士贤禀报今夜之事。一夜无话,代天为醒来时已是窗外明亮,他忙起身赶往凤阳府衙,一进府衙大门,便直奔柳士贤书房,因柳士贤有晨读的习惯,每日这个时间大多在书房静心阅读。可当代天为赶到书房时,柳士贤却不在房中。代天为心中一惊,心道:柳知府也是经手过玉佩之人,莫非白衣人也来找过他?”正心急间,却见一前来打扫的仆妇对着代天为道:“代捕头找老爷吧,老爷一大早便匆匆赶回夫人卧房去了!”代天为应声谢过,连忙赶往卧房,尚只到门口,就见柳夫人掩绢哭成了一个泪人,柳士贤则在旁边不住安慰,柳夫人见了代天为,方止住哭道:“代捕头,你来得正好,你一定要缉拿到凶手,为我堂弟伸冤啊!”说完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堂弟?”代天为动容道,“夫人说的莫非是唐直?”柳士贤叹气道:“就是唐直,昨晚还好好的,谁知今日一大早,天心帮就来报唐直昨晚暴病身亡,夫人思弟心切,伤心如此……”代天为道:“我一直到今晨丑时左右才与唐公子分开,那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本来我一大早来准备将昨日与唐公子入天心帮之事向大人禀报的。”接着代天为便把昨天入天心帮发生的事情和自己凌晨回家遇袭的事如实向柳士贤说了一遍。柳士贤听完,沉吟道:“如此说来唐直的死就更蹊跷了,你立刻赶到天心帮去查看!”
天心帮的白云堂今日里里外外挂满了白幔,风一吹,真像天上飘动的白云。天心帮包括帮主、帮主夫人在内的许多香主、堂主都来上香致意,见到代天为一身捕快装束,都面露诧异之色,大家都认得出这位捕快就是昨晚与唐直一起开锁的那个小帮众。
常夫人含笑道:“见壮士一身官装,未请教大名?”代天为道:“在下凤阳府捕头代天为,昨日有冒贵帮帮众之嫌,还请帮主、夫人及各位香主、堂主恕罪。”常夫人目光闪动道:“代捕头是来查案的吗?”代天为道:“唐直暴毙似乎有些蹊跷,知府大人特令在下前来查看。”常运通道:“唐直为人一向勤勉,为天心帮出了不少力,昨日他还为本帮立下大功,本想日后重用,谁料……代捕头尽管放手去查,如若唐直真是枉死,也好为他申冤,而且如有用着本帮的地方代捕头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派人协助。”
代天为道:“多谢帮主,只是查看最忌人多地杂,还请帮主及各位先行回去,如有消息,我一定及时禀报。”常夫人目光闪动,似有所思,道:“代捕头,借一步说话。”代天为依言与常夫人来到僻静处,常夫人微喟道:“代捕头,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唐直死得蹊跷,只是有关于帮务,不便多言。相信你也知道,唐直这次在与其他几位堂主竞选香主之位,唐直本来资历尚浅,但昨日立了大功,只怕会不会有其他堂主见他的机会大了,心生妒恨……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想请代捕头一旦查出凶手与本帮帮众有关,请不要大肆宣扬,尽快告知帮主和我,我们一定不会包庇凶手,……身在江湖需要顾及武林颜面,本帮丢不下这个面子,还请代捕头考虑我帮苦衷,不要……”代天为一听此话便正色道:“帮主夫人放心,如果凶手真如您所言,我一定慎行。”常夫人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多谢代捕头。”她弯腰谢过,与帮主等一行人告辞而去。代天为目送众人离去,这才开棺检查唐直的尸体,只见唐直面目和祥,身上并无任何伤痕,代天为似乎早预料到这些,只见他轻车熟路剃掉唐直的头发,果然在他头顶正中有一个红点,用磁铁一引,顿吸出一根细长的铁针,与刘老焉的死因竟然一模一样,显然唐直的死与玉佩一案有内在联系,有可能也是死于白衣人之手,但又觉这之间有些隐隐不同,想了很久,也没理出头绪,于是他又来到城北那家他喝酒的小铺子。
今日天气燥热,代天为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忍不住大声吆喝道:“小二,来一壶凉茶!”旁边有位老者笑道:“代捕头向来喝酒不喝茶,今天怎的破例了,想必也是因这天干所至?唉,百姓日子难熬了……”代捕头一听,便好奇地问道:“老人家此话何解?”老者叹道:“代捕头一向忙于公务,可能没注意到凤阳城已有月余没下过一滴雨了,地都干了,百姓日子怎能不难熬?”老者这一提,代天为这才回想凤阳府果然已有月余没下过雨了,难怪天气如此燥热。老者又道:“俗话说‘地有冤气,必天生异相’。凤阳府久未下雨,也不知是不是有枉死之案未结,冤气凝聚所至。”店小二插嘴道:“老爷子说的不无道理,听说凤阳府这几天连续死了不少人,而且都是莫名其妙暴毙的,也不知这其中是否有冤呀?”接着那店小二又朝代天为打听道:“代捕头,您在府衙当差破案,不知最近可有什么大案未结?”代天为缓缓道:“呈官府的案件多是命案,枉死者多,虽说有一些案件因各种原因不能立时破案为死者申冤,但大家放心,官府一定秉公执法,全力勘案,让死者早日沉冤得雪。”老者宽心笑道:“有代捕头这番话,凤阳百姓就安心了,相信不久老天必定大降甘霖!”
代天为亦笑道:“老人家言之有理。”但他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玉佩虽然在手,却毫无线索,白衣人到底是谁,凡是拿过玉佩的人,都被白衣人杀了灭口,而这白衣人武功高强,自己能不能擒住他都是问题……代天为越想越烦,他破案无数,脑子从没有如今这样混乱无绪过,他忍不住拿出玉佩细看,未看片刻,突然一阵臭风飘过,有块黑物向玉佩袭来,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叫花子伸出的一只乌黑的手,那叫花子竟想抢他手中的玉佩!代天为反应奇快,手腕一转,玉佩入怀,紧接着手掌一翻,一把抓住叫花子的手。那叫花子一脸乌黑,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见代天为抓住自己手掌,双眼顿时露出惊惶这色,突然头一俯,竟张口朝代天为手腕狠狠咬去,叫花子这招让代天为始料未及,手一吃痛,竟顿时松了叫花子,那叫花子借机奔逃而去。那叫花子虽毫无武功,却跑的奇快,但代天为还是没过多久便在树林中追到了那叫花子。代天为淡淡道:“你为什么要抢我的玉佩?”“我……”叫花子怯怯语塞,听声音是个少年,想了很久,终于颤颤道:“我没有抢你的玉佩,我只是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代天为心中一动,惊问道:“你是说这玉佩是你的?”叫花子点点头道:“玉佩一直就是我的,只是前几天……前几天不小心掉了……”代天为一听心中一喜,只见他迅速拿起随身带的酒壶打开淋湿汗巾,朝那叫花子脸上擦去,待擦去他那一脸污垢,代天为不禁呆了,原来污垢下竟是一张俊美无比的白皙脸蛋。代天为注视着少年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感觉,瞬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和护城河中那个已死少年一起来凤阳的?”
那少年面色大变,慌道:“我……我……”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没有杀人,求求你不要带人来抓我……”代天为道:“你知道我是谁?”少年怯怯道:“你是凤阳府的代捕头,在查护城河的少年命案,你到处张榜说我就是害死阿虎的凶手,要捉拿我,我天天最怕的就是你……”突然双膝一跪,苦苦哀求,“代捕头,我真的没杀阿虎,你放过我吧!”代天为微笑道:“你若真没杀人,官府就一定不会冤枉好人,你说你没杀阿虎,那你可知道是谁杀了阿虎?”那少年突然露出无比惊骇之色,颤声道:“我……我……我不知道……”代天为目光闪动,柔声道:“好,好!你不用怕,不知道便算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颤声道:“我叫阿龙。”
代天为道:“你叫阿龙,另一少年叫阿虎,你们是亲兄弟吗?”阿龙神情一凛,大声道:“我们虽不是亲兄弟,可我们比亲兄弟还亲,我们一起流浪,一起遭人白眼,一碗饭分着吃,一口水分着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代天为道:“说得好,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却知道重情重义,你说与阿虎有难同当,现在阿虎有难你却不能助他申冤,不知阿虎在天之灵会不会怪你这好兄弟……”
“我……”阿龙俊美的脸庞突然涨得通红,接着流下泪来。代天为轻轻为阿龙擦去泪水,轻叹道:“傻孩子,不要伤心,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帮阿虎为他申冤报仇,我也相信你不会杀自己的好兄弟,但我相信,别人却未必相信,所以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若知道便要如实告诉我,让我能尽早捉到凶手为阿虎申冤,也为你洗脱罪名……”阿龙望着代天为那充满诚恳的眼神,终于缓缓点点头。
代天为道:“你和阿虎是哪里人,为何要来凤阳?”阿龙道:“我和阿虎都是徽州人,因为家乡发瘟疫,家人都病死了,我和阿虎听说凤阳是个富庶的地方,就结伴来到了这里,我们到处讨饭......”代天为道:“刚才你说玉佩是你的,那你也一定知道这块玉佩值很多钱,为什么不把它卖了,而是要到处讨饭呢?”阿龙道:“我……我……”他期期艾艾便不再说话。代天为道:“我希望你为了阿虎把实情告诉我……”阿龙泣声道:“我和阿虎虽不是亲生兄弟,可我俩一直相依为命,情同手足,总之没有阿虎就没有我,代捕头你一定要为阿虎报仇啊!”代天为道:“既是如此,你更应该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诉我,那块玉佩到底是不是你的?”
阿龙细声道:“玉佩确实是我的,是我爹临终前交于我的,他说这玉佩是家中祖传之物,且关系到我以后一生的幸福与否,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卖掉它。当他把一封信交到我手中时,便永远离开了我。料理罢爹的后事,我和小虎便一路艰辛来到凤阳,依爹临终的交代我把信交给了城南的永乐寺住持。住持说他会转交给一个叫吴辛的人,到了初一我和阿虎便去打听消息,住持让我初二晚上子时持玉佩到护城河堤上等那个人,并拿出我们两个金锞子,说是那人给的。第二天子时不到我们就到了护城河堤,那天晚上风很大,天很黑,偶尔有月光透出,我和阿虎很害怕,但想到以后就有人照顾我们,不用天天饿肚子,我们又很高兴。快到子时,我肚子突然痛疼难忍要闹肚子,于是我把玉佩交给阿虎,并商量如果那人来了就给他看,阿虎小心翼翼地把玉佩藏在怀中。我这才飞快跑进十丈余远的一个废桥洞里,那个桥洞往里伸进,蹲在那儿可以很隐蔽地看得到阿虎,没过多久,只见走来一个人,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很奇怪,他居然用白巾蒙住了脸。我隐约看见阿虎和那人说着什么,但只见那白衣人突然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刺中阿虎胸口,我惊呆了,吓得不敢吱声,只见那白衣人又用匕首划烂阿虎的脸,将他扔进了护城河……我……”说着说着阿龙的身子突然因恐惧剧烈地颤抖起来。
代天为轻轻拍着小龙的肩,柔声安慰道:“莫怕,只要你说的俱是实情,代叔叔为你做主,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阿龙 “哇”的一声扑在代天为怀里大哭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道:“当时我看到此状十分害怕,看着阿虎漂远的尸体,我本想去待白衣人离去便将尸体捞上来,但白衣人突然去而复返,他站在堤上似乎也想捞阿虎的尸体,可能他不会水性,所以捞了几次却怎么也捞不到,终于不甘心地走了。后来我回想,那人可能就是想找回那块玉佩的。等那白衣人走了良久,我才敢出来,但阿虎的尸体早已飘得不见了踪影。我又怕又伤心,怕那白衣人再次回来,就偷偷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谁知到了天亮,城里就到处贴着缉拿我的画像。为了活命我继续偷偷藏起来,每日涂了黑脸出来乞讨吃的。今日在你手中突然看见那块玉佩,我就想把它抢回来……”代天为长长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受苦了,我一定帮你找出杀害阿虎的凶手!”阿虎点点头,问道:“官府到处在通缉我,我该怎么办?”代天为道:“不用怕,我这就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什么?你已抓到玉佩案的疑犯?”柳士贤听到这消息不由大喜,“太好了,凤阳府最近几天一连发生好几起命案,百姓议论纷纷,本官压力甚大,这几起命案中也有我夫人的堂弟,她更是整天哭哭啼啼催得我心烦……”代天为道:“护城河少年命案与唐直等人的命案有内在联系,虽然如今护城河少年命案的最大疑犯——另一少年阿龙已就擒,但此案还有诸多疑点未弄清楚,据说城中百姓都关心这一大案,大人不妨考虑设一次公审,也让百姓消除心中疑虑!”柳士贤拈须道:“此举甚好,现在已有百姓把近来连续的干旱与这几起命案联在一起,说死者冤气太重,以致触怒天意,久不降甘霖。如果此案能在百姓面前正大光明的审讯清楚并结案,也可消除这些市井流言。”代天为道:“既然大人同意,那属下这就准备公审事宜。”接过告别柳士贤,吩咐捕快们广贴公审告示:疑犯少年阿龙已就擒,三日后午时在府衙大堂公开审讯护城河少年死尸案等。不出半天,百姓便得知。
月幕下的凤阳府大牢显得分外冷清,阿龙躺在牢房的木板床上,早已进入梦乡。“当,当,当”,更鼓敲了三声,一条鬼魅一般的白影纵身跃进大牢,出手如闪电,片刻便制住了几个守牢衙役的穴道,径直来到阿龙的牢门面前,用衙役的钥匙打开锁,悄无声息地走到阿龙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针,朝阿龙头顶插去。当铁针到达阿龙头顶寸许,竟似有个无形的墙挡住一般竟插不下去。白衣人正心生诧异,只见床上的阿龙翻转过身,一双震慑的眼睛盯着白衣人,却原来是代天为。白衣人大惊,失声道:“怎么会是你?”代天为笑道:“怎么不会是我,代某想念阁下得紧,因此才想办法与阁下一见。”白衣人神色冷静下来,冷笑道:“原来是你为引我来而设下的局,我本也想到有这可能……”代天为接道:“但你还是要来,因为你担心阿龙知道得太多,在公审那天也许会把一些秘密公诸于世,对你不利,所以你一定要来杀他灭口。”
“是又如何?”白衣人哂然道,“别以为我对你一再退让是怕你,我只是不想与官府为敌,徒增麻烦。”白衣人继续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不到凤阳府衙藏龙卧虎,竟有你这般深藏不露,练成武林罕见神功的高手,在下自问武功不是你对手,但我想代大侠这样的武功身手屈居小捕头一役,实在是委屈。我这里有一万两银票,与代捕头现在的俸禄比,你几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只要你把那阿虎和玉佩交给我,这些银子就全是你的,怎么样?”代天为淡淡道:“我每个月虽只有五两银子,但这五两银子我用得心安理得,干干净净。你这万两银子确实是我几辈子也赚不到,但我怕用了这枉法之钱,买块豆腐也是酸的!”那白衣人笑道:“是吗?代捕头真是高风亮节,令人佩服,但……”边说边走到牢门口,突然一闪身出门,并飞快的把牢门反锁,继续道:“但我却不奉陪了,你留在大牢里继续做你的廉正捕头!”说着就要离开。
代天为微笑道:“阁下不想在这牢房静溢之地与代某促膝相谈,代某也没办法,那就等我到天心帮找到阁下,与阁下在后天的公审大堂上当着成千上万名凤阳百姓的面再细细长谈,你看如何?”听到这话,白衣人身子猛然大颤,停住脚步,转过身双眼森然地盯着代天为,一字字道:“你知道我是天心帮的人?”代天为缓缓道:“本来我也不知道,是你自己告诉了我。”白衣人淡淡道:“此话何解?”代天为道:“前夜你来寻我,本想杀我灭口,却意外发现玉佩在我手中,你甚是意外与得意,可见你来之初并不知玉佩在我手中。你又说你本不想与官府为敌,不想杀我,但你为什么突然又来杀我呢?我想了许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你突然觉得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你!可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追查这玉佩之案,怎么早不来杀我,而在我进了天心帮以后就要杀我呢?所以我猜你就是天心帮一员,而且你曾经也见过唐直领我进天心帮,你做贼心虚,以为我已掌握了你的秘密,所以当晚就急着杀唐直和我,只是你没料到我练就一门高深的武功,你竟不是我的对手。”
白衣人沉默片刻,终于冷笑道:“不愧是屡破大案的大捕头,不错,我是一直在跟踪你,我本想借助你的勘察头脑帮我找到玉佩,而且我不想与官府为敌,所以我一直未杀你,可你却总来招惹于我,还有那个唐直更是不知死活,居然带你这外人乔装进入天心帮来调查那起案件,我又怎能放过你们?”代天为长叹道:“那唐公子真是死得冤枉了,先前我根本不知你就在天心帮,只是后来你自乱阵脚前来杀我,我才猜想你可能是天心帮的人。”白衣人冷冷道:“孰是孰非,我已不想争论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说一个唐直枉死,就算十个百个,我也在所不惜。”
代天为愤然道:“你这毫无血性的嗜血狂魔,我一定要将你的罪行公诸于世,让你受到应有的制裁!”白衣人冷笑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所做之事不是你这小小捕头能了解的。”代天为一字字道:“你的发指之行我是不能了解,但我却知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做了犯法之事,我就一定要将你绳之于法。”白衣人哈哈大笑道:“将我绳之于法?哈哈,只可惜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捕头……”代天为道:“我虽官职卑微,但却是执法之士。律法面前无大小,就算你今日逃过,我也誓要把天心帮查个底朝天,为屈死在你手上的多条人命申冤。”
白衣人哈哈长笑,纵身而去。
代天为走出牢门,望着满天繁星,心道:如今虽知道白衣人就在天心帮,可天心帮人员成千上万,光是那晚到总舵府的人也有上千,要在这千人中查看一个不知真面目的白衣人又谈何容易,看来只有让柳知府出面发官函给帮主常运通和当政的常夫人,让他们协助破案。幸好这常夫人为人公正不徇私情,事前已打过招呼出力相助,只是恐怕她也料不到,杀害唐直的凶手确实在天心帮不假,可却不是因为一个香主之位痛下杀手。可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玉佩之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阿龙父亲要阿龙找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取他阿龙的性命呢?
代天为转辗反侧思索,竟一夜没睡,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匆匆来到府衙,想请柳士贤批官函请常运通协助破案。本以为这么早柳士贤还未起床,正准备在他书房外恭候,谁知却见房门已开,侧目一看,却见柳士贤半靠在太师椅上,不知在想什么,房内一股酒味,定睛一看,书房竟东倒西歪躺着几个空酒瓶,显见柳士贤一大清早就喝了许多酒,代天为吓了一跳,冲进书房呼道:“大人,您怎么了?”
柳士贤闻言,一脸酒气地抬起醉眼道:“原来是代捕头,你来的正好,本官有事要问你,你跟随本官多年,你看本官是否廉正为公?”代天为道:“大人一向勤政为民,廉正奉公,实为当朝不可多得的清官,是代天为的楷模,凤阳百姓没有不赞大人是清官的!”
“清官!”柳士贤自嘲道:“清官便是家里清清贫贫的官,我柳士贤自问为官以来廉洁奉公,从不收受贿赂,可我除了博得‘清官’之名外,我又得到了什么!家无良田美宅,吃穿无锦衣玉液。不瞒你说,代捕头,本官月俸五十两,除够每月正常月例开销,难得有余银。幸巧夫人娘家家产丰厚,经常补给才能保证其他官场开销,夫人虽一直赞成我廉洁奉公,但她不说,我却也知道岳父岳母经常数落她虽然嫁了个官,但却也是绣花枕头,外面好看……我也想让夫人过好日子,但我幼承家训,为官者要两袖清风,不贪赃枉法……这么多年我自问没因钱财枉过一次法,但,但……”突然从怀里抽出一大叠银票,足有十万两之多,柳士贤摇晃着这叠银票,似笑非笑:“十万两,十万两,我只收这一次,便一辈子衣食无忧,以后还可以继续两袖清风,夫人也不会被她娘家人笑话嫁了个绣花枕头……”代天为目光闪动,问道:“大人便是为收不收这十万两银票而犹豫不决,借酒浇愁吗?”
柳士贤突然双眼通红,无比兴奋的盯着代天为道:“代捕头,你一向是本官最信任的人,你说我该不该收?只收这一次,以后一辈子都不收了,而且就算收了,我也不会枉法,护城河少年命案你早有所定夺,最大的疑犯就是那少年阿龙,既已知他罪行,何必还要公审,我们就像平常一样官审即可,只要我们不公审,这十万两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收下来。”
代天为静静道:“大人一向廉洁奉公,从不为财帛所动,但巨利在前,难免令人心生动摇,我能了解大人此时的心境,只是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许多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万丈深渊,且阿龙一案确有疑点,请大人三思!”柳士贤长叹道:“罢,罢,罢,本官也知这一错,从此清誉不在,但是人就有贪欲,只是欲有深浅,利有大小,唉……一切就依你所言去办……”代天为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渐渐了有了一个方向,回到衙门,令其他捕快仍旧敲锣打鼓到街上宣告此案公审,请百姓到时旁听。
天尚未亮,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府衙的张捕头,他说:“大人有事急召代捕头过去。”代天为连忙随张捕头赶到凤阳府衙,只见柳士贤坐在书房内一脸惶恐,见代天为来,嘎声道:“代捕头,那个护城河少年命案不要再公审了。”代天为问道:“为什么?”
柳士贤惶然道:“巨额钱财,我可以不为所动,但夫人的性命我却不能不管,凌晨夫人从梦中醒来,只觉头皮发凉,一摸头上竟一根青丝也没有了,夫人吓得魂飞魄散,点灯一看,见床框上用一根很细的铁针钉了一张白纸,上书:‘若再公审,取尔夫人性命’。想我与夫人结发在患难之际,一直以来我二人相濡相依,夫人是我这世上最心爱之人,我可以没有钱财,没有官职,但不可以没有夫人。这凶手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竟然在我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剃去夫人一头青丝,现在想来还是后怕,代捕头你马上发出宣告:护城河命案凶手已招供,取消公审。”
代天为皱眉道:“且不说告示早已张贴,取消公审有损官威,这白衣人一再以巨金诱惑,性命威胁来阻止公审,更可见这案件疑点重重,阿龙十之八九不是真凶!”柳士贤板脸道:“我现在以知府的身份命令你去撤回告示,取消公审就此结案!”代天为一字字道:“代某是大人下属,本该唯大人之令从之,但事关国法人命,天子犯法尚要与民同罪,代某身为执法者,当执法如山,还请大人恕罪,也请大人放心,代某一定会加派人手保护大人与夫人安全,不再出一步差池。”
柳士贤变色道:“你……”眼看柳知府的脸色很是难看。代天为想到那白衣人竟会使知府为自己施压,阻止公审,心情便越发沉重,但走出书堂,看到已因久未下雨而干燥的地面,他的意志反而更坚定了。代天为吩咐捕快增设岗位保护柳士贤夫妇安全,随后快马加鞭赶往天心帮总舵,他知道现在压力重重,唯一能帮自己的也许只有常运通和常夫人了,因为常运通是天心帮最高首领,最不可能的凶手是他,最能帮自己查出天心帮凶手的也是他。行了约半个时辰,眼看就快到天心帮总舵,谁知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竟是府衙的十多个捕快,为首的张捕快急呼道:“府衙发生要事,知府要代捕头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火速回府堂。”
代天为心中一紧,不知府衙发生了何事,只得与众捕快一起赶回。快到府衙时,张捕头道:“大人说在大堂等您,请你一人前去。”说罢众捕快便一个个离了去。代天为连忙赶到凤阳府堂,才进门,就觉察有些异样,大堂上空荡荡的,竟无一人,他担心柳士贤出了什么事,不由急呼道:“大人,大人,您在哪?”边呼边往内堂行走,谁知行至大堂中心,突觉头顶一黑,竟是一张大网洒了下来,一下罩住他,令他半点儿也挣扎不得,随即从旁边跳出几十个府衙捕快与衙役,一把拉紧线网,并用一根三指粗的的麻绳在网外把他捆得扎扎实实。代天为喝道:“你们疯了,连我也抓!”那些平日与代天为相熟的捕快各各垂首,其中有人道:“代捕头,你莫要怪我们,我们也是听命从事。”
“听命?你们听谁的命?”代天为疑惑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本官的命令,他们都是本官下属,服从命令是他们的职责,不像有的人自恃功高,毫不把本官的命令放在眼里。”只见柳士贤从后堂走出,端坐在大堂之上。代天为心中冰冷,黯然道:“玉佩一案确实疑点众多,属下不是不听从大人命令,只是在尽心尽力执法,为大人清誉着想,如果大人一定要因为我坚持公审羁押属下,那我也无可奈何。”柳士贤冷哼道:“代天为,你也太小瞧本官了,本官岂是那种心胸狭小、徇私枉法之人。本官今日羁押你,自是有理由,你且看这些人是谁……”说着双手一击,从侧堂走出十几个人来,个个江湖打扮,全是内外兼修的武功高手,代天为久在江湖闯荡,认识其中的少林圆中长老,武当太清真人,崆峒副帮主马如玉,泰和帮堂主刘飞月等等一应武林各派人士,其中竟还有天心帮寿心堂的堂主李天辉。
只见圆中长老合什道:“代檀樾,多有得罪了。今日我们武林同道汇聚一起,只因昨天接到一封有关今后江湖是否会掀起血雨腥风的重要信函,不得不前来请知府大人共同协助查证一件事情。”说着一示意,顿见马如玉和李天辉行至代天为背后,把手伸进网内一把撕掉代天为左肩衣服,只见代天为结实的肩膀上,赫然纹有一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青色狐狸,它长着翅膀,似乎随时都要展翅而飞。大堂所有的人都神色大异,太清真人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想不到那封神秘的信函说得没错儿,你果然与十五年前血洗武林的嗜血狂魔‘飞天青狐’有紧密关联。”常天辉道:“当年那狂魔嗜杀成性,手下不知聚了多少条武林冤魂,十五年前,武林各派发起武林联盟共同阻杀这魔头,谁知这魔头的盖世神功‘碧海神功’果然厉害,竟在身受十余处重创后,依旧让他逃离,今见‘飞天青狐’余孽在此,我等武林人为免武林再掀起腥风血雨,定要将其斩草除根。”
刘飞月道:“不错,早就传闻这‘飞天青狐’性格孤僻自大,只将‘碧海神功’传给了唯一的儿子,而且他的亲眷左肩上都刺有青狐图案,今天定不能放过这余孽。”柳士贤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代天为,道:“代捕头,枉你一向口口声声说要秉公执法,而自己的父亲却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这‘飞天青狐’不但是武林公敌,更是朝廷要犯,二十年前,他为显示自己神功盖世竟然挑衅大内高手,将国库洗劫一空,足足五千万两黄金至今下落不明。快说,你父亲将那些黄金藏匿何处?”柳士贤此言一出,马如龙等武林人士的眼睛也不由大亮,纷纷喝道:“快把那五千万两黄金藏匿之处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对你从轻发落。”
代天为望着众人各色嘴脸,轻轻叹了气,淡淡道:“不错,我是‘飞天青狐’的儿子。十五年前,我父亲在江湖联盟的追杀中虽侥幸逃了性命,但后来因练功过度而武功全失,成了一个平凡的老汉,十年前他就已去世了,正因为父亲当年杀戮太重,以至无数冤魂断送他手,所以父亲才要我做一名实实在在、严于律己、秉公执法、毫不徇私的捕快,他希望因此来赎罪。”常天辉大喝道:“是否已死,我们自会查清,你先告诉我们那些国库黄金在哪儿?”只见他双眼似已冒出贪婪的红光。代天为淡淡道:“我可以把黄金的下落告诉你们!”马如龙道:“快说!”代天为道:“我父亲行事怪僻,劫国库也许是他一生中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我当时只有十岁,我清楚地记得那年暴雨成灾,黄河绝堤,成千上万的灾民无家可归,朝廷却只发了少得可怜的赈灾银,父亲一怒之下,带人劫了国库,而那些黄金二十年前就已全部发给了灾民。”
“什么……”众人脸上皆露出失望之色,常天辉突然拔剑朝代天为右臂砍去,道:“我让你妄语骗人不如实招供,先断你一臂,看你招不招?”眼看代天为右臂就要被削断,陡然见代天为目中碧光大现,脸呈青色,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飞天青狐的儿子,难道忘了我的‘碧海神功’?区区绳索,能耐我何?”双手一挥,绳网已成碎条,纷纷落地。众人顿齐下杀手想制服代天为,只见代天为哈哈一笑,人已如剑一般直冲屋顶,破顶而出,道:“我去也!”突然眉心一皱,却原来是李天辉手一挥,一根细长的铁针直射代天为右胸,代天为左手伸至,却因刚破瓦而上,力有不继,终未接住那铁针,只见铁针刺入他胸口寸许,代天为咬牙拔下铁针,遁身而去。
代天为用手捂着左胸的伤口,传来阵阵巨痛,他强提轻功来到城西一座破庙前,他四周看了一下见没人跟踪,便飞快钻进庙旁五丈余远的一棵榕树洞内。原来这树洞里竟还有台阶,代天为在洞内依阶而下,再出洞口,竟然来到一片竹林,这竹林隐藏在无边青峰之中,从外界走很难发现,而竹林中还搭有一小小竹棚。代天为来到竹棚外,推门而入。竹棚内有一少年,正在临窗发呆,正是阿龙。阿龙一看是代天为,脸上便露出一丝笑容,但却突然露出恐惧之色看着代天为背后,顿时‘啊’的一声惊呼。
只见代天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道:“你终于来了?”缓缓回头,他看见了站在身后的白衣人。白衣人变色道:“你知道我要来?”代天为道:“我若不引你来,又怎么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我知道你终究不放心阿龙在我手中,所以刚才我特意假装中了李天辉的针伤,本就是要让你觉得我轻功发挥不如平时,能轻易跟上。”白衣人道:“果然不愧是‘飞天青狐’的儿子,行事如此狡猾。你现在是武林和朝廷的公敌,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多管那护城河一案了,把这少年交给我,你赶快找个地方逃命吧!”代天为道:“我早猜出是你发密函招惹来那些武林中人的,因为只有你才看过我施展‘碧海神功’,猜出我与‘飞天青狐’有渊源。你见重金相诱、性命相胁、上级相压都不能制止我查护城河一案,但你又知不是我对手,于是就想起借刀杀人这招,以阻止我查案让你的秘密公诸于世!”“是又怎么样!”白衣人冷笑道,“大丈夫行事敢做敢当,你现在已是犯人,就算你查出真相,又有谁会相信,更何况你以后再也不能当捕快了,查案已不是你的职责,你最好还是放弃吧!”代天为道:“大丈夫行事,便要有始有终。我既着手了这件案子,任何压力都不能阻止我查出真相为死者伸冤,我不需要做给任何人看,因为我知道,天知道。”突然似笑非笑道:“你自诩为‘大丈夫,’却不知男人是怎么生出孩子的?”
“你……你说什么?”白衣人眼神明显变了。代天为缓缓道:“本来这件案子难点重重,压力重重,我虽知道你是天心帮一员,却无从查起,倒是你自以为给我增添阻力,处处设坎,反而暴露了自己,试问,一下能拿出十万两白银贿赂知府大人的,绝非天心帮一般帮众,我猜只有常运通帮主才拿得出,但常帮主贵为一帮之主,他就算有什么秘密,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他根本无须如此做,后来我就想到还有一人,这个人虽不是帮主,但因为帮主对她信赖有加,所以帮务大多由她来分管,更何况这个人还给我制造假象,误导让我以为唐直之死是跟争夺香主之位有关……只是她假装男音让人一点也察觉不出来,是以我心中虽有疑惑却不能确定,只有引你前来查证,如今你面巾虽未扯下,但我刚才看你眼神,已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白衣人嘿嘿冷笑,扯下面巾,赫然是常夫人。常夫人冷笑道:“就算你知道凶手是我又如何!如今你是朝廷要犯,没资格上公堂当捕快,柳士贤顾及帮主夫人的性命,也不会公审,我的秘密就永远没人知道。”代天为道:“那却不见得,如果我带阿龙去见常运通,把玉佩和一些你的行径告诉他,不知他会联想到什么?”“你敢!”常夫人脸色明显变了。代天为轻轻一笑道:“你看我敢不敢?”常夫人脸上青筋毕现,和代天为双下对峙,她忽柔声道:“代大侠,你我二人并无怨仇,何况你现在已不是捕快,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了。”
代天为正色道:“世人性命皆无价,想必当初仙仙姑娘等人也这样叫你不要杀他们,却不知你有没有放过他们呢?”常夫人冷笑道:“代天为,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虽不是你‘碧海神功’的对手,但若论智谋手段,你恐怕也讨不到好,是否放我你最好衡量一下,不要逼人太甚!”代天为慨然道:“执法必穷,不必多言,我……”话尚未说完,只见阿龙突然从自己身后冲出,紧握双拳挥向常夫人,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坏女人,我爹说你会照顾我的,你不照顾我也罢了,为何要杀我最好的兄弟,我要为阿虎报仇……只见双拳已击到常夫人身上。
代天为暗叫“不好”,待到要阻止阿龙,却已晚了。只见常夫人双手一翻,轻而易举的便抓住了阿龙双手,令他动弹不得。常夫人抓到阿龙,并没有得意地立时杀了他,而是一脸惊愕之色,急促道:“你说什么?是你爹叫你来找我的?那玉佩原是你的?那我杀的那个少年不是……”阿龙恨恨道:“我叫阿虎拿着玉佩等你,你却狠心杀了他,我要为阿虎报仇……”说着只见阿龙张嘴狠狠地朝常夫人手臂咬去。常夫人正神色恍惚,一下竟被阿龙咬中,却见血淋淋的手臂被扯下一大块肉来。常夫人吃痛,勃然大怒,一下把阿龙挥倒在地,道:“竟敢咬我!”却见常夫人手已朝阿龙天灵盖来,竟要阿龙性命。代天为挥起一掌击开常夫人,愤然道:“人道‘虎毒不食子’,想不到你这蛇蝎心肠的妇人竟再三要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阿龙一脸迷茫。常夫人怔了一阵,冷冷道:“想不到这你也知道了!”代天为:“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正是这块你千方想夺回去的玉佩告诉了我。”说着代天为从怀里掏出那块麒麟玉佩,道:“我拿着这块玉佩,寻了城中最有资历的玉匠查问,才知道这块玉原来是有名堂的,它叫‘麒麟母子玉佩’,不是一块而是一对。这对玉佩是罕见的和田美玉,据说徽州有一位手艺精湛的老玉匠,在偶然的机会帮了一个和田人,那和田人无以为报,就给了老玉匠一块璞石,老玉匠琢开表面,发现里面竟是块罕见的美玉,于是老玉匠根据玉质的形状纹理,精心雕刻了一对‘麒麟母子佩’。老玉匠虽家境贫寒,但怎么也不肯变卖这对价值不菲的玉佩,而是留做传家之用。老玉匠的儿子,是个文弱儒雅的书生,娶了自小指腹为婚的女子为妻,这女子长的漂亮、聪明,可她心高气傲,不甘于过这平淡贫寒的生活,终于在生下儿子后不久离家出走,去寻找她想要的生活。老玉匠的儿子很伤心,不久老玉匠也过世了,于是老玉匠的儿子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儿子,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老玉匠儿子担心早晚要离去,年幼的儿子无人照顾,便到处打听寻找妻子,终于打听到妻子早已改名换姓成了天心帮帮主的夫人,老玉匠儿子找到了妻子,并拿出‘麒麟母子佩’的母佩给妻子,希望她能看在夫妻一场和骨肉相连的份上,当他不在了,能照顾儿子,妻子同意了,并告诉他为防帮主知道自己的往事,并交代老工匠儿子若他们的儿子来寻,就叫儿子持父亲所写书信和麒麟子去找永乐寺主持,自己每逢初一会来寺进香,便可知儿子是否前来寻找,老玉匠儿子别无他法,只有依言而回。几年之后,徽州发生瘟疫,体弱多病的老玉匠儿子很快被传染了,弥留之际让儿子去凤阳寻找亲人,为防止儿子年少不懂事,到处宣扬天心帮帮主夫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只说让他去寻找一个会好好照顾他的人。但是,老玉匠的儿子万没有想到,经过几年的蜕变,以前还尚余一点人性的妻子早已成了一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一切的女人,因为她平常深得天心帮帮主常运通宠爱,加上她确实才智过人,于是常运通把许多大权下落于她,可她也深知常运通是个嫉妒心极重、不容自己女人对自己有半点背叛的男人,为了不让常运通知道自己的往事,也为了自己的权欲,她竟痛下杀手要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更是残忍的将尸体毁容,可因一时疏忽忘了取走那少年身上的玉佩,由于怕被人查出内情,就千方百计一直寻找玉佩,为防泄密,便把与玉佩接触之人一一杀之灭口,可她万万没想到,她杀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竟是儿子的同伴。”
常夫人变色道:“阿龙是我的儿子?”代天为道:“你看看阿龙的模样,儿生娘相,难道与你没有几分相似吗?”常夫人盯着阿龙良久,终于道:“没错,阿龙确实更像我的儿子。”代天为从怀里掏出玉佩道:“这玉佩上一只小麒麟右爪上探,如果我没猜错,你那块玉佩上应该是一只大麒麟向下牵住小麒麟。”常夫人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果如代天为所言,与代天为手中的玉佩连成一对,只是上面那只大麒麟满脸慈蔼和祥之色,与现实中满脸冷酷的常夫人成鲜明的对比。阿龙突然狂喊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我没有这样狠心的娘亲。”常夫人目光闪闪,竟泛出两颗泪珠,想必是天性使然,毕竟是血肉相连。常夫人柔声道:“阿龙,娘亲知道是娘亲一时鬼迷心窍,希望你能理解娘亲,娘亲不想做一个平平碌碌、永远依靠男人的女人。娘亲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些基础,只是现在时机未成熟,我不能让常运通知道我的过去。常运通见过娘亲那块玉佩,他若见到你的那块玉佩一定会心生疑虑追查真相。如果让他知道了我的过去,以他的性格他会收回我的一切,那我真是生不如死。阿龙,好孩子,你给娘亲一些机会,让我照顾你。你暂时忍一下,不要把我们的关系泄露给他人,待娘亲他日借助天心帮势力一统武林,成为盟主,那娘亲就不会再怕任何人说闲话了。娘亲只你一个骨肉,到时一切都是你的……”阿龙双眼迷离起来,他虽恨及这个企图杀害自己和害死自己最好朋友的女人,但毕竟血浓于水,母子情系,一时惘然不知何处。常夫人语气更轻柔了道:“好孩子,是娘亲不对,不该杀那些人,希望你能给娘亲改过自新的机会……”
阿龙仇恨的脸色渐渐淡化,喃喃道:“真的吗……”常夫人垂下两行泪水,柔声道:“傻孩子,若娘亲真要杀你,此时就可下手,毕竟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如果你不信,你把我手上这块玉佩拿去给代叔叔,让他把玉合在一起,你就可以看到玉上你爷爷留下的一句话。”说着把玉佩垂于手心,让阿龙去取。阿龙将信将疑,走上前取过玉佩,交给代天为。代天为接过玉佩把它们轻轻合在一起,只见玉佩反面那些古怪的花纹顿衔接在一起,组成两句话——“麒麟合壁,母子连心。”阿龙看到这句话不由流下泪来,常夫人更是泪水涟涟道:“看到这句话,娘亲才想起你爷爷的一片苦心,他雕这块玉佩时早已觉察我耐不住平淡生活,现在想来他雕这玉佩本就是为了劝诫我。只恨我做了许多错事后,直到今日方才醒悟过来,悔之晚矣……阿龙,不知娘亲还有没有机会赎罪……”说着泪水如泉水般涌出。代天为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常夫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你如今有心悔过,也算是对阿龙的一种补偿,让他的心不用永远活在仇恨里。但是,国有国法,你已负多条人命,代某今日一定要将你绳之以法,以告慰那些屈死在你手上的冤灵……”
“你……”常夫人泪水更密,颤声道:“代大侠,俗话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已放下屠刀,你就不可以放过我吗……阿龙……”阿龙面色犹豫,终还是期期艾艾道:“代叔叔,我娘已知错了,你可不可以放过她……”代天为仰天长叹道:“傻孩子,杀人偿命,自有国法定夺,代叔叔怎可枉做人情。”常夫人泪水涟涟,突然双膝跪地,跪行至代天为面前,握住他的双手,哀求道:“代大侠,我求求你看在阿龙还是个小孩,需要人照顾的份上,放过我吧!”代天为道:“法不容情,恕代某……”突然脸色大变,一掌挥开常夫人,怒喝道:“你干什么……”手掌之上赫然多了一杆小针,针眼处正在沁沁的往外冒着血丝。
常夫人从地上旁起,拍拍身上的灰尘,嫣然笑道:“代大侠,你不用怕,我刺你的那针一点毒性都没有。只不过我刚才给你的玉佩上却涂满了唐门秘制的‘见血封喉散’,被针一扎,伤口虽小,但马上武功全失,浑身酸软,使不出一丝力气,只须片刻之后,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你不要怪我,我自知不是你‘碧海神功’的对手,是以一再苦苦哀求你放过我,但你却毫无情面,我早知你会如此,所以就在玉佩上涂了毒药,让阿龙递给你,消除你的戒心……哈哈,想不到你果然中计。你们男人自诩聪明铁血无情,但其实最见不得女人流泪……只是可惜了我那么多泪水……”哈哈大笑,神情甚是得意。
阿龙早已被这一变故惊呆了,他永远也想不透怎么会有如此肮脏卑鄙的人性。代天为仰天长叹道:“想不到我代天为在江湖闯荡这么多年,大险大恶都已过来了,今日却毁在你这狠毒妇人手中……”突然眼目碧光大现,手上那枚细针自拔而起,疾射向常夫人手掌,一下就把她手掌射穿了一个细小的血洞,冷笑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碧海神功’能在中毒后还能发起最后一博。多行不义必自毙,莫忘了你自己手上也拿过玉佩……”说完轰然倒地,溘然离世。
阿龙扑到代天为身上,大声哭喊道:“代叔叔!你快醒醒,世上还有许多冤魂等着你去为他们昭雪伸冤呢……”常夫人倒在地上,惶然呼道:“阿龙,乖孩子,快过来,娘亲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我怀内有解药,你快帮娘亲取出来,喂给我吃,再晚就来不及了……”阿龙站了起来,冷冷的注视着她,一动不动。常夫人骇然变色,嘎声道:“我是你亲娘,难道你见死不救……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阿龙面无表情,蹲下身缓缓抱起代天为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常夫人恐怖至极的惨呼声。
苍穹下,泼瓢大雨倾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