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典籍屋
作者:小林寒风
九面狐
杀手是最具风险性的职业。百年来,在这一行内能够成为传奇人物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成功刺杀华音阁主卓王孙、一手创立血光门的无知先生。自血光门创立以来,江湖上的顶级刺杀莫不出自血光门之手。群星殿、阎罗谷、三更断魂楼等昔年名满天下的杀手组织,都逐渐被它比了下去。血光门俨然成了杀手界一面屹立不倒的旗帜。
近年来,血光门内声名最为响亮的杀手是九面狐华如狐。他因成功刺杀了铁剑门掌门郭衡而一举成名。
铁剑门自从出了“嵩阳铁剑”郭嵩阳后,已经隐为剑道第一门派。传到郭衡这一代,他更是推陈出新,把剑术发挥到了极致,因此想要刺杀郭衡谈何容易。更何况,不但郭衡本人是一位顶尖高手,他身边的两位兄弟郭平、郭廷,也均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与郭衡不相上下。尤其是郭平,身为铁剑门总管,心细如发,休说有人要来铁剑门刺杀郭衡,就是铁剑门中飞进一只蚊子,也逃不过他的耳目。而在郭衡、郭平、郭廷之下,更有七龙八虎一十五位年轻高手。因此任何人想对铁剑门不利,想对郭衡不利,都犹若痴人说梦。
郭衡遇刺的那天,正值他五十寿辰。这一天,七龙八虎比平时更为警觉,前来贺寿的八方豪杰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只要有人敢趁机轻举妄动,必将被乱剑分尸。
傍晚掌灯时分,宾客们均已入席,正欲举杯同庆,作为知客的郭廷却急匆匆地自外而入,在郭衡耳边轻语了几句。郭衡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恢复了镇静,从容地向宾客们笑道:“三弟刚给我讲了一个笑话,诸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宾客们闻言,全都摆出一副洗耳恭听之态。郭衡接着道:“血光门中有个叫华如狐的杀手,诸位有没有听说过?”宾客大多摇了摇头。郭衡又笑了笑:“刚才三弟告诉我,这个叫什么华如狐的杀手收了郭某仇家的酬金,要刺杀郭某。诸位说可笑不可笑?”说罢,哈哈狂笑起来。
宾客们也跟着他大笑起来。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可笑、非常滑稽,甚至荒唐的事情。在他们眼里,想要刺杀郭衡,简直比登天还难。
一旁的郭平忍不住劝道:“即使有人自不量力,大哥也应当时刻警惕才是。大哥当然懂得:杀手杀人,往往不全是以武力制胜的。”
郭衡淡淡地道:“二弟还信不过我吗?在郭某眼皮底下,没有人能够玩得出什么花样。”
郭廷好像还有其他事情要禀报,和郭衡暂离宴席,进入大厅旁的一间密室。为防万一,郭平命令七龙八虎守在密室外面。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两人还未出来。郭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顾众宾客的惊诧,带人闯了进去。一进密室,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密室的窗户大开,郭衡仰面朝天地倒在血泊中,而郭廷却不知去向。郭平连忙派人守住出庄要道,四处寻找郭廷,最后终于在庄外的一棵大树下找到了昏迷的郭廷,而他的外套却已经被人剥去了。等到郭廷醒来,细问之下,才知他在迎客的时候,不知何故突然晕了过去,此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郭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进入大厅的那人并不是郭廷,而是华如狐易容所扮,没想到他竟然瞒过了所有人的眼睛。
正是因为这次成功的刺杀,华如狐的名头才如日中天。又因为他精于易容变貌,江湖上人称“九面狐”。
辣手观音
“辣手观音!”一个冷森森的声音叫唤着白熠的名号,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试着让头脑清醒过来。这半年来,她很少睡得这么香甜了。
这时房内的油灯突然亮了。灯光照在桌上那盏“嫦娥奔月”的花灯上,她才记起今夜是中秋。她也不明白自己今晚为何会这么开心,居然逛了灯市,还吃了五块团圆饼,喝了七杯花雕酒。也许,她自认为已经把那可恶的九面狐甩了,也许她觉得自己已经压抑得太久,应该在这个佳节里放纵一次。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只见一个神情冷漠的汉子正站在她床边。她连连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那汉子手中操着一柄九寸长的狐尾刀,刀柄上拖着一条长达一尺七八寸的鲜红狐尾。顿时,她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凄婉之色。
那汉子正是江湖上风头正劲的杀手九面狐华如狐。他收了白熠的丈夫、太阳教教主麦轻尘的酬金,追杀白熠已有半年之久,今晚终于在这客栈里将她堵住。他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白熠,冷冰冰地道:“辣手观音,这个中秋你过得可好?”冷漠的嗓音里没有一丝生机。
白熠轻声一叹,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道:“有你这个跟屁虫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你说我能过得舒心吗?”
华如狐道:“你早就应该明白,这一日迟早会来的。”
白熠无可奈何地道:“是的,我明白,一旦成为你九面狐的刺杀对象,就没有人能够逃脱得了。你追杀我,竟费了将近半年的时间。这也许是你杀手生涯中最漫长的一次记录了吧?”
华如狐徐徐地摇了摇头,道:“我杀人用时最长的并不是这一次。不过,一百六十六天,这对于你来说,也值得骄傲了。”
白熠心知华如狐就是要送自己去见阎罗王的催命无常,却依然显得很平静。因为她要拖延时间,她相信只要有时间她就一定会找到机会脱身。她瞟了瞟他手中的狐尾刀,道:“我能不能知道你杀人最长的那一次用了多长时间?对象是谁?”
华如狐道:“当然可以。对于一个将死之人的要求,我怎么能不给以满足?”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虽然是一句很柔和的话,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变得硬邦邦的。他用手抚了抚刀柄上那条鲜红的狐尾,继续道:“我曾经用了三百八十一天的时间,才将郭衡刺杀。”
白熠早就听说过华如狐谋刺郭衡的事,那是他的成名作,但猛听到他用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吃了一惊。她原以为华如狐化妆成郭廷,在郭衡五十大寿之日将他刺杀,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她为了拖延时间,却故意装作不知,吃惊地道:“郭衡?你……你是说当年铁剑门的掌门人郭衡?”
华如狐的脸色毫无变化,双眼依旧紧紧地凝视着白熠,道:“值得我们血光门出手的,大概也只有这个郭衡了。”
白熠道:“我很想听听,你是怎样完成一场如此漂亮的刺杀的。”
华如狐道:“杀手不仅要苦练自己的武功,更要熟悉刺杀对象的一切。因此,当我得知刺杀的对象是郭衡时,就开始研究铁剑门的剑法。不过,这还算容易,我只用了一个月,就捕捉到了铁剑门剑法的一些变化。然后,我继续研究铁剑门的那些人的武功、生活习惯和弱点。”
白熠赞同地道:“你难道研究了他们每个人的武功、生活习惯和弱点?”
华如狐道:“不。铁剑门少说也有两百多名弟子,如果我个个都要研究,恐怕到死也研究不完。我只研究了六个人的武功、生活习惯和弱点,其中就包括郭衡、郭平和郭廷。”
白熠道:“这个阶段你用了多长时间?”
华如狐道:“六个月。”
白熠道:“那么,剩下的六个月你又做了些什么?”
华如狐道:“剩下的时间就是谋划刺杀的细节,重点是模仿一个人,模仿他的武功、气质、习惯和口音,还研制出一种专门对付他的熏香。”
白熠佯装恍然大悟似的道:“你是说郭廷?”
华如狐点了点头,道:“不错。这消耗了我大量时间,尤其是他的气质,一直到实施刺杀计划的那一天,我在气质上还未能完全酷似他。”
白熠道:“可是,你的雇主一定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迫使你提前行动。”
华如狐瞧着白熠优美的面容,忽然叹了一声,道:“说句实在话,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你猜得一点也不错,雇主等不下去了,我只能行动。”
白熠道:“那么,想必你假扮的郭廷已经可以瞒得过郭衡了。”
华如狐摇头道:“不。虽然我成功地用熏香制服了郭廷本人,也暂时瞒过了包括郭平在内的众多高手,但和郭衡进入密室后,还是被他瞧出了破绽。”
白熠假装花容一变,失声道:“那怎么办?”
华如狐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却好像笑了笑,道:“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在他起疑的时候,我的狐尾刀已经插入了他的心脏。”
白熠直等到他说完刺杀郭衡的整个过程,也没有找到任何脱身的机会。在华如狐双目的紧逼下,她完全没有机会伸手去取枕下的护身符——暴雨梨花针。
华如狐好像突然分了神,眼睛落在那盏花灯上,道:“今天是个月明风清的中秋,你这盏‘嫦娥奔月’也算是旖旎之灯。可惜,嫦娥也救不了你。”
白熠仿佛很痛心,道:“我知道,该发生的事终究是要发生的,这场漫长的追杀终于要结束了。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长安城一间破旧肮脏的客栈里。”她趁着华如狐目光还停留在花灯上,将手伸向枕头,只要暴雨梨花针在手,她就可以重新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幸的是,她摸了个空,那杀伤力奇强的暴雨梨花针竟然不见了。她顿时怔住,本来还有点精神的脸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
华如狐依然看着那盏灯,不紧不慢地道:“我说过,自从麦教主邀请了我之后,你的死,只是迟早的事。”说完,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瞟见白熠的手仍然放在枕头底下,便发出一阵冷冷的笑声,阴涩地道,“你是不是在找暴雨梨花针?我这里恰好有一筒,不知是不是你遗失的?”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黄灿灿的铜管。
白熠完全绝望了,她终于知道作为杀手的华如狐谨慎如狐,在唤醒她之前早已取走了她有可能用以反击的任何武器。
“辣手观音”白熠从来都是一个不甘心失败的女人。她与太阳教教主麦轻尘本是同门师兄妹。她在刚刚入门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大师兄,但她慢慢发现师姐莫红袖似乎也很喜欢大师兄。虽然她还不敢肯定莫红袖是不是真的爱麦轻尘,但每次看到麦轻尘跟莫红袖在一起时,她心里就感到异常难受,似乎有人正拿着利刃在她心头狠狠地剜割。
她不甘心自己喜爱的人被任何人占据,不管莫红袖和麦轻尘是什么关系,她都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这一隐患继续发展下去,她决定主动去终结这种对自己的折磨。于是,在师父带着他们师兄妹几个到庐山游玩的时候,她趁莫红袖不备将其推下了悬崖。当然没有人看到她这一行为,她终于除掉了自认为是情敌的莫红袖。之后,麦轻尘水到渠成地接受了她,陪伴着她一道去看晨曦,看夕阳,看彩云逐月,看孤帆远影……
师父死后,作为大师兄的麦轻尘领袖同门师兄弟在江湖上闯荡,历尽艰险,终于创立了太阳教。白熠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太阳教的圣母。经过几年的发展,太阳教渐渐凌驾于江湖上所有的帮会教派之上,成为当仁不让的武林第一大教。麦轻尘的武功也是一天高过一天,隐然成为武林第一人。
本来,白熠已经很满足现在这种状态了。然而,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麦轻尘爱上了别的女人,并且不止一个。麦轻尘再也没来找过她。白熠心中痛苦至极,就在这时她遇到了太阳教新任白水堂堂主傅淼。
傅淼是个天才,不但年轻,而且文武兼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被麦轻尘冷落已久的白熠遇上了他,正像干柴遇上烈火,一触即成燎原之势。
可是,白熠心里明白,她同傅淼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败露的。于是,她怂恿傅淼跟她一起逃离太阳教的总坛。傅淼倒也是一条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在清明前夕,向麦轻尘找了个借口,携白熠离开了太阳教总坛龙山。
麦轻尘其实对傅、白二人的事情早有耳闻。因此在傅淼和白熠离开龙山的同时,他就派了手下一路追杀他们。傅淼为了掩护白熠,最终战死,而白熠却逃脱了。
麦轻尘见没能拿下白熠,就秘密向血光门聘请杀手,继续追杀她。而血光门派出的杀手正是当前名震江湖的“九面狐”华如狐。
当白熠获悉追杀自己的是华如狐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虽然她躲了他半年时间,但她知道最终是躲不过的。此时此刻,看着狐尾刀一刻不离地指着她的要害,从来不甘于失败的白熠终于承认自己再不会有什么机会了。
华如狐欣赏完了那盏“嫦娥奔月”,转眼瞟了瞟白熠,道:“如果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我就动手了。我保证一刀就刺入你的心口,不会让你感觉到一丝痛苦。”
白熠神情黯然,望着华如狐,道:“我不想这样衣冠不整地死在床上。九面狐,我能不能起来穿衣梳妆?我想死得从容一些。”
华如狐微一思考,点头道:“可以。我说过,我对将死之人素来仁慈得很。”白熠轻声道:“谢谢。”接着,便开始穿衣。
华如狐本以为她会借着穿衣梳妆的过程再来磨蹭时间,寻找机会,不过这次,显然是他多虑了。白熠的手脚并不缓,很快就把那套雪白的衣裙穿戴整齐。穿上衣服的白熠果然美得令人惊心动魄,纵然像华如狐这样冷酷无情的杀手,也有点怦然心动。
白熠翩然下床,朝华如狐凄苦地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磨蹭时间的。”这一笑撩得华如狐魂魄一阵荡漾,可他立刻冷静下来,说道:“你确实很美,如果换作旁人,也许真的无法狠下心来杀你。”白熠无奈地道:“可不幸的却是遇上了你这条狐狸。”她走到铜镜前,打开镜边的抽屉,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又道,“你不怕我这个盒子里有其他武器吗?”
华如狐绷着脸道:“老实说,在你醒来之前,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保证你在这个房间里再也找不出一件能够对付我的武器。”
白熠幽怨地道:“看来遇上你,是我这一生中最为倒霉的事情。”她拿起一把木梳,梳理瀑布似的长发,很快便把长发盘起,然后从盒子里找出一支凤形玉簪插在发际,又抹了一些脂粉,便转过身来。
华如狐尽管已有思想准备,还是被她清丽脱俗的面容震住了,黛眉亮眸,丹唇粉颊,冰肌玉骨,纵使嫦娥降世,恐怕也要大叫惭愧。他不禁暗暗庆幸:“如若自己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恐怕早就被她勾了魂去。”
龙山地图
美色在前,华如狐还是能够保持心如止水,他往狐尾刀上轻吹了一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要动手了。”
白熠忽然又对他笑了一笑道:“慢。我还有一件事相求。”换了别人,见了这一笑,恐怕早就禁不住要神魂俱醉了,但华如狐却没有,依旧冷冷地道:“我希望你不会有更多的要求。”
白熠道:“不会更多,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华如狐摆弄刀柄上的那条狐尾,道:“好,你说吧。”
白熠道:“我想问一下,麦轻尘让你来杀我,给了你多少酬金?”华如狐微微一怔,道:“八百两黄金,到目前为止,你的身价仅次于郭衡。”
白熠接着道:“那麦轻尘是不是还没有把酬金全部付清?”华如狐道:“当然没有。依本行的规矩,麦教主先预支了一半,另外四百两要等到杀了你之后才可以拿到。”
白熠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可以请你办一件事吗?”华如狐似是有点琢磨不透她的意图,道:“什么事?”
白熠眨了眨令人神魂颠倒的双眸,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来,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华如狐道:“我当然知道,那里面有十九张大隆钱庄的银票,每一张的票额都是一百两黄金,总共是一千九百两黄金,另外还有一些碎银。你放心,既然是你的钱物,我决不会动一文,你死之后,我一定会把它一道放在你的棺材里。”
白熠摇了摇头道:“不。再多的金银,对死人也是没用的。既然你是杀手,我想用这一千九百两黄金请你去杀一个人,并且一次性付清酬金。这应该没有违背阁下的行规吧?我想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华如狐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白熠会在临死之前提出这样的请求。他承认自己爱财,但他更重信义。一千九百两黄金固然诱人,但不是他的东西,他决不会要。但现在白熠提出用这些黄金请他去杀人,他却无法拒绝,因为这并不违反他的行规。他眼中精芒一闪,道:“你是想让我杀麦轻尘?”白熠道:“是的。你是个机敏而且聪明的杀手,果然能够猜出我的心思。”
华如狐道:“这并不难猜,除了麦教主,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人。”白熠脸色有些哀伤,幽怨地道:“话虽如此,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这么一天。你知道吗?以前我与麦轻尘是非常恩爱的,虽然这次我跟傅堂主的事情惹恼了他,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真的会这般绝情,要杀我。”
华如狐道:“这怪不得麦教主,这种事情任何男人都无法忍受的。”白熠万分伤感地道:“你不明白,当初我与他情深似海,恐怕这世上再也找不出像我们那样恩爱的夫妻了。”
华如狐道:“也许正是因为当初爱得深,所以麦教主才更加无法忍受。”白熠道:“话虽这么说,可他不应该这么对我的。既然他可以去找其他女人寻欢作乐,我喜欢傅淼又有什么错?难道只允许男人纸醉金迷,就不允许女人红杏出墙?”
华如狐被她最后的几句话惊得一愣一愣的,他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位看上去圣洁无瑕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尽管他不曾跟任何女人有过欢爱,但是华如狐知道,作为女人,为男人守节是天经地义的事,用不着什么道理,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但他实在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稍稍一顿,道:“就算如此,可这件事并不是很容易办到的。麦教主的武功无人能敌,若正面交锋,我绝不可能在他手底下走过三十招。何况太阳教中还有四大护法,比刺杀郭衡何止困难上十倍百倍!”
白熠道:“难道一千九百两黄金还不能让你冒一下险?”
华如狐暗叹一声,道:“说心里话,这一千九百两黄金确实打动了我。可是,太阳教不比铁剑门,麦教主也不比郭衡。况且,我的易容术而今江湖上已是人人皆知,在麦教主有所提防的情况下,我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退一万步说,就算我能够侥幸得手,以龙山的森严防卫,若想脱离虎口,也难如登天。正如你所说,黄金固然重要,可再多的黄金,对一个死人又有什么用呢?”
白熠粲然一笑,道:“我当然有法子帮你脱险。”她放下小木盒,站了起来,拔下发间的那支凤形玉簪,将玉簪上的凤头一旋,玉簪顿时变为两截。华如狐这才发现这支玉簪当中是镂空的。白熠从簪身拉出一个纸卷,纸张薄如蝉翼,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白熠微笑着对华如狐道:“这张图可以保你平安进出龙山。”
华如狐不由暗思自己刚才的失误,若玉簪里面藏有什么毒药暗器,白熠又将多一次反扑的机会。他瞟了一眼,道:“这好像是张地图。”
白熠道:“是的。不知你到过龙山没有?”
华如狐迟疑了一下,道:“向麦教主领取预支酬金的时候去过一次。我不得不承认,太阳教的守卫确实天衣无缝。未经允许,恐怕没有人能够潜入龙山;同样的道理,一个人在太阳教总坛杀了他们的教主,也根本没有可能逃出来。”
白熠又嫣然一笑,道:“你跟麦轻尘是在什么地方见面的?”
华如狐道:“一间密室里。”
白熠盯着他道:“那间密室的正中间是不是有一根很粗的柱子?”
华如狐道:“不错。是有一根很粗的柱子,大概需要两个人方能把它围抱起来。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一间小小的密室,哪里需要那么粗的柱子来支撑?”他的眼里飞过一丝异彩,道,“难道……那根柱子有玄机?”
白熠道:“不错。柱子里面有一条秘道,可以通往山外。”
华如狐眼中大放异彩,并不是因为唾手可得的千两黄金,而是因为机会,可以成就他杀手传奇的机会!自从进入血光门以来,他一直想做几桩惊天动地的刺杀,刺杀郭衡可算一件,但跟刺杀麦轻尘相比,那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如果能够成功刺杀太阳教教主,他就完全可以笑傲江湖、大慰平生了。想不到此时此地,他真的触摸到了这一契机。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望见了苦苦追寻的杀手巅峰——超越无知先生,这是他今生唯一的追求。以麦轻尘的名头,足以媲美当日的卓王孙,他所创立的太阳教也远在当年的华音阁之上,而他震古烁今的武功,更是无人能比。
白熠显然没有想到华如狐的心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她轻轻地把那张图铺在桌子上,道:“你记不记得那柱子上的雕刻?”
华如狐回过神来,道:“当然记得。所雕的是传说中的太阳神和彩云彩凤,那大概是贵教的图腾吧。”
白熠道:“不错。那是麦轻尘用以蛊惑教众的图腾。你看这张图上,我用朱砂笔圈出的地方就是那根柱子,只要你在太阳神的鼻子上一按,那根柱子就会开启一扇暗门。暗门下面是一十六级台阶,然后是一条长达八九里的甬道,可以通往山外,出口就在富春江中。不过,甬道中岔路甚多,有些岔口设有机关陷阱,千万不能走错,否则万劫不复。”她伸出右手食指,点在图上,“这一条红线标出的才是正确的路线。”
华如狐本来以为白熠的身躯完美无瑕,这时才发现她右手食指上有一块黑斑,他微微一怔,道:“希望你没有骗我。”
白熠幽然道:“将死之人,骗你干什么?”
华如狐冷涩地道:“可是你让我如何相信真有这么一条秘道?”
白熠道:“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不过你若有兴趣,再到密室的时候,你可以先拿太阳神的鼻子试一试。如果你发现我欺骗了你,你大可不用冒险,反正这些黄金我也带不走,送人也好,埋葬也好,随便你怎么处理……”话未说完,她蓦地一顿,举目望向房梁。
同一时间,华如狐好像也捕捉到了什么,出指疾探。白熠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他点中穴道,全身发麻,不能动弹。而只这一刹那,屋里已没了华如狐的踪迹。
香消玉殒
白熠不禁大吃一惊。她也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在太阳教中,仅输于麦轻尘和四大护法,否则她不可能数次突围而出。她没料到华如狐出手竟会如此迅疾,她一直以为他的技艺更多的是在如何策划暗杀方面。不过一惊之后,她却忽然笑了。因为从华如狐出指封她穴道的手法上判断,他的武功虽然不能独步江湖,但在麦轻尘面前也并非不堪一击。如果华如狐真的能够去杀麦轻尘的话,确实极有可能成功。
那么房顶上的不速之客是谁?难道也是冲自己而来?想到这里,白熠不禁心中一颤。不过不可能是太阳教的人。她对太阳教的势力掌握得极为清楚,太阳教的势力主要在沿海各省,内地只有一些象征性的分舵,在长安更无独当一面的高手。难道麦轻尘除了雇用华如狐外,还暗派了另外一个杀手?白熠心里暗笑,这种可能性当然更是微乎其微,血光门的信誉素来极佳,从无失手的纪录,尤其这次追杀她的是如日中天的“九面狐”!麦轻尘应该信得过血光门的能力。
这时房顶忽然传来华如狐阴涩的喝声:“铁剑流星!”虽然华如狐有意压着声音,但这四个字仍是清晰无比地传入了白熠的耳朵。她心头一震,原来不是针对她而来的,而是华如狐的仇家。
铁剑流星正是郭衡的二弟、铁剑门临时掌门郭平。
原来铁剑门自郭衡遇刺之后,一直未立新的掌门人,因为这事成了他们整个铁剑门的奇耻大辱,他们立誓要杀华如狐雪耻,甚至扬言,谁亲手杀了华如狐,谁就执掌铁剑门,即使那人不是铁剑门的弟子。因此,这一年多来,铁剑门四处寻找华如狐。天可怜见,竟在这个中秋夜,让郭平在长安撞见了华如狐。
郭衡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曾感慨地说过,这世上,纵是昔年的武林盟主杨逸之复生,他也有勇气与之一决雌雄,但唯独他这个兄弟郭平,他却没有一分取胜的把握。
然而白熠心里,却没有因为华如狐遭遇这样的对手而感到一丝欣喜。因为即使郭平杀了华如狐,她还是要隐姓埋名继续逃亡的。麦轻尘是不会放过她的。他既然能够请华如狐追杀她,就一定还会请血光门的其他杀手继续追杀她,她将一辈子无法摆脱。如果这样的话,还不如让华如狐杀了她,然后拿了她的酬金去杀麦轻尘。这世上除了华如狐,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为她去刺杀麦轻尘的人了。
白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怪异的念头,毕竟,“九面狐”为她杀麦轻尘的代价是她自己的一条命。但此时此刻,她只是奇怪,听到华如狐追杀自己之后自己为什么要逃?她早就该和这名顶尖杀手做这样的交易。
想到这里,她急欲出屋一看,如果华如狐不敌,她也好助他一臂之力,联手诛杀铁剑流星郭平。白熠心里这么一想,立刻运起师门独传的解脉大法。果然,原本要三个时辰方能自解的穴道,在解脉大法的不停冲击下,未到半个时辰就畅通无阻了。白熠心道:“九面狐啊,希望你还没死在郭平的铁剑下。”她身形翩若惊鸿,曼妙地飘上屋顶。
只见华如狐的刀尖正抵在一人的心口,而那人的铁剑却被他紧紧地夹在左肋。皎洁的月色下,那条长长的腥红狐尾甚为醒目。受制之人显然就是铁剑门代掌门郭平。只见郭平形貌普通,须发斑白,平常得就像大街小巷中随处可见的小老头儿,而他的脸上却流露出强烈的惊怖和绝望之色。
白熠像一缕轻烟一样,袅袅地飘近,不敢置信地道:“你真的胜了铁剑流星?”
华如狐没有回头,目光一如既往地淡漠,静静地看着郭平,冷涩地道:“若是公平的比武,华某不但胜不了他,而且还将饮恨在他的铁剑之下,但是我用了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不过我是杀手,通常并不仅仅以武技来对付敌人。因此,郭老爷子也怪不得我。”
白熠笑道:“为了求生,下三滥的手段又如何?没有人是甘愿受死的,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她话虽这么说,暗里也有点惊讶:没有人甘愿受死?自己今夜怎么就愿意死在华如狐手里呢?华如狐即使答应去杀麦轻尘,也不见得能够得遂心愿。她微微一顿,又道:“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
华如狐淡淡地道:“我用了一种迷烟,无色无味的那一种,却正是专门针对这郭老爷子的。”
白熠诧异地道:“慢,慢!你用迷烟我能够想象,专门针对郭老爷子这话又怎么讲?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来找你?”
华如狐道:“天下之大,我怎么能算出郭老爷子会在长安找到我?只是碰巧罢了。刚才你不是问过我在刺杀郭衡之前所作的准备吗?那时,我不但研制出了对付郭廷的迷烟,也研制出了对付这郭老爷子的。想不到那时没能用上,今晚却阴差阳错地用上了。”
不过以郭平的机智和谨慎,她难以想象他会着了这种道儿,不禁道:“郭老爷子生平谨慎,怎么会被你所制?”
华如狐轻声冷笑道:“就是因为他太谨慎,才有此刻这样的结局。你知道,郭衡的剑法重在一个‘稳’字,而郭老爷子的剑法重在一个‘快’字。我这种迷烟算不上有毒,不过只要吸了少许,就会减缓血脉的流动,从而使他的出剑动作略有迟缓。高手相搏,缓了一线,就是致命的破绽。假如他一开始就痛下杀手,也不至于被迷烟所侵,我也绝不可能在他剑下走过五十招。”
郭平面露懊悔之态,突又叫道:“九面狐,你休要羞辱郭某,要杀就杀,我铁剑门自有人取你首级。”
华如狐尚未回答,白熠却已脱口道:“华兄,替我杀了此人。”
华如狐立刻省悟过来,白熠定是怕刺杀麦轻尘的交易泄露,所以要杀郭平灭口。他的狐尾刀仍抵在郭平胸前,冷冷地道:“我华如狐从未免费杀过人,今夜也不想破例。”
白熠一愕,道:“铁剑门对你遍地追杀,这郭老爷子更是追着你不放,今夜你若放了他,必定后患无穷。”
华如狐阴阴地道:“这是我的原则,从不杀没有酬金的人。明天若是给郭老爷子找到杀了,我也死而无怨。况且,铁剑门若真的神通广大,就该去找他们真正的苦主,而不是我。”
此话一出,郭平也不禁动容,不错,华如狐只是一名杀手,他们真正的仇敌是聘请华如狐杀郭衡的人,而不是华如狐。
白熠错愕不已,可她很快就想出了法子,道:“既然你不肯违背你的原则,那我就只好出这份酬金了。”
华如狐道:“你出得起吗?”
白熠嫣然一笑,道:“那个盒子里不是还有一些散银吗?估摸着应有十五六两,还望华兄笑纳。”
华如狐喃喃道:“十五六两?十五六两?……嘿嘿,白圣母这个提议真是妙不可言,想不到,铁剑流星一条命,竟只值十五六两银子。”
白熠淡淡地道:“十五六两还算是抬举郭老爷子了,像他这样是非不分、错寻苦主的糟老头儿,五六两都嫌高了。”
郭平闻言勃然怒道:“妖女!你不得好死!”
白熠笑道:“郭老爷子猜对了!你死之后,我也必将随你而来,说不定你我还能在黄泉路上携手走一阵子呢。”
忽听华如狐干笑道:“好!我就接受白圣母的聘金,替你杀了郭老爷子。”他盯着郭平,道,“郭老爷子,这次你可要记清楚了,你的苦主是白圣母,而不是我。”他不待郭平说话,狐尾刀已送入他心口。
可怜郭平双目圆睁,萎身倒在屋顶之时,仍旧愤愤地瞪着白熠。
华、白二人转回室内,灯火仍明,那张画有太阳教总坛秘道的图纸仍在桌上。华如狐突然问道:“你既然能够冲破穴道,为什么不逃?”
白熠道:“我为什么要逃?如果你被郭平杀了,我何必逃?如果你杀了郭平,我逃又有何用?何况,我若逃了,谁帮我去刺杀那负心汉?”
华如狐盯着白熠,沉思了片刻,道:“如果你没有骗我的话,我一定会去尝试。毕竟,刺杀太阳教教主是我生平最大的挑战。”
白熠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道:“这么说,你已经接受我的雇用了?”
华如狐把那张图收入怀中,道:“我喜欢挑战,所以我决定接下这宗买卖。不过,让一个死人来雇用我杀人,这还是第一次。”
白熠似乎对华如狐终于答应刺杀麦轻尘,感到非常满意。她很有满足感地笑了笑,道:“任何事情都会有第一次。死对我来说何尝不是第一次?”
华如狐扬了扬手中的狐尾刀,道:“如果你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就要动手了。”白熠还是微笑着,显得十分从容,说道:“你动手吧。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华如狐静静地看着她,突然,眼中射出两道残忍的光,右手一送,狐尾刀刺入白熠的心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熠洁白的衣裙,也把那条原本已经鲜红的狐尾染得更艳。
白熠好像真的没有一丝痛苦,这一刻,她从容得像圣洁的女神,端庄美丽,直到死,她还在微笑。
华如狐打开那个小盒子,把银票揣在怀里。然后,他举起那柄锋利无匹的狐尾刀,将白熠的右手齐腕割下,放在盒中。她的手上虽然有块醒目的黑斑,但还是一只玉手。
密室对决
从长安到富阳,是一段非常漫长的路途。华如狐来到富春江畔的时候,已是初冬。龙山上的参天乔木叶落殆尽,瑟瑟的西风无情地摧残着大自然的生气。平静的江水也因为寒风的骚扰而泛起层层涟漪。
华如狐来龙山之前,已在杭州歇息了十日。为了对付麦轻尘,他必须养足精神,以饱满的状态迎接即将来临的挑战。
这次,麦轻尘是在太阳教总坛大厅和他见面的,太阳教的护法和堂主均在厅内。麦轻尘一见他并没有立即跟他谈追杀白熠的事情,只是不愠不火地道:“华兄辛苦了。”
华如狐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华某接下这宗买卖,受些苦是理所当然的。”
麦轻尘道:“上次华兄来去匆匆,想必对敝教还不是十分了解。现在既有闲暇,麦某想为华兄引见一下敝教的四位护法。”
华如狐甚感意外,他只是一个杀手,受人钱财,忠人之事,麦轻尘何必要介绍四大护法与他认识呢?但他又不好推辞,只得一一见过王弘、易满堂、沈太乙、夏冰四大护法。听麦轻尘介绍,这四人无一不是独当一面的高手。华如狐心中不禁暗忖:“如果没有秘道,就算我能够成功刺杀麦轻尘,也逃不出龙山。”
麦轻尘对四人介绍得越是详细,华如狐越是摸不着头脑:麦轻尘说这些到底有什么深意?难道他已经有所防备,察觉出我要杀他,通过这种途径向我提出警示?不过,这怎么可能?他忍不住问道:“麦教主,你介绍贵教精英给我认识,究竟有什么深意?”
王弘在一侧微微一笑,道:“人都说九面狐是个聪明人,难道还没有听出我们教主的美意吗?”华如狐闻言更是一愕,奇道:“什么美意?”王弘道:“这不是明摆着吗?我们教主是想邀华兄加入我们太阳教。”
华如狐心头一震。只见麦轻尘坦诚地盯着他道:“敝教白水堂堂主之位空缺已久,如果华兄有意,从今日起,你就是敝教的堂主。”
华如狐立刻想起原来的白水堂堂主正是与白熠一道叛教的傅淼。他这时才明白,麦轻尘是因为欣赏他,想笼络他,才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他不得不佩服麦轻尘的魄力,为巩固太阳教的基业,用人不拘一格。相信如果换了其他人,很可能会为麦轻尘的这一番诚意感激得涕泪交流。可惜,华如狐不会。他是一个心志经过各种训练的人,一旦有了目标,任何利害都不可能动摇得了他。自从加入血光门,他就把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视作人生的唯一理想。越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他越是要去挑战。这不但是他的原则,而且也成了他的信仰。他沉默了一会儿,用一贯的冷漠嗓音道:“我想,换了别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麦教主的盛情美意。”
麦轻尘动了动容,道:“难道你不肯接受?”
华如狐道:“很遗憾,我不想接受。我明白麦教主的一片诚心,但我有我的处世方式,矢志不渝地做一个杀手,漂漂亮亮地杀几个人,是我的信条。”其实说话前,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该答应。如若答应出任白水堂堂主,他将有更多的机会接近麦轻尘,因此也有更多的机会来暗杀麦轻尘;但如若随便答应,麦轻尘会不会有所猜疑?以麦轻尘这样能成大事的人物,心计必定深沉。因此,他一口拒绝反而更能令麦轻尘对他毫无提防。
这样的回答,不但让麦轻尘大失所望,连四大护法等人也颇感意外。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一件难以拒绝的美事。
麦轻尘忽然大笑起来,道:“好!好!九面狐果然不简单。”华如狐惊讶地望着他。麦轻尘接着道,“你知道吗?如果你真的不假思索就接受白水堂堂主之位,虽然你的能力足够胜任,但在我的心中,却一定会瞧不起你。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到此,麦某才知道,你做杀手,为什么能够成功。即使有一天,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华如狐微微一惊,扯开话题道:“麦教主,我只是来拿酬金的。”
麦轻尘道:“好,好。不过,关于这一次的事情,我们还是单独谈谈吧。”
终于,麦轻尘把华如狐请进了上次见面的那间密室。
那密室还是老样子,中央那根巨大的柱子跟整个房间看上去很不协调。柱子上的雕饰非常精细,神圣的太阳神好像蕴有生命一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柱子上飞下来。太阳神周围有八羽彩凤和数十片祥云相衬,更加突出太阳神的宏伟庄严。
华如狐并没有刻意去看那木柱,因为在麦轻尘这样的高手面前,任何举止都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一旦麦轻尘有所疑心,他的行刺计划就将付诸东流。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太阳神的鼻子。然后,他故意道:“在贵教所有的事物中,我对这根柱子最感惊异。我一直在想,这么大的一根柱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间小小的房子内。”
麦轻尘瞧了他一眼,道:“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们太阳教信仰的是太阳神,而我们教中所有的大事、要事、急事,都是在这间房子内商议的,所以,这幅巨雕图腾不设在这里,又能放到哪里?”
华如狐这才装作有了理由,正眼打量起太阳神来,缓缓道:“像麦教主这样的风云人物,难道还需要信仰什么神人鬼怪吗?”
麦轻尘道:“任何人都需要信仰,没有信仰的人是空虚寂寞的。当今的读书人信仰孔夫子,僧侣信仰释迦牟尼。我们太阳教何尝不能信仰太阳神?何况,太阳神的处世原则,也正是我的为人原则。”
华如狐经过细察,并没有发现太阳神的鼻子有什么古怪之处,柱子上下也根本没有任何缝隙,暗忖:“难道白熠是骗我的,这柱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秘道?”他心里这么想,口中却佯装好奇地道:“太阳神的处世原则又是什么?”
麦轻尘对他的刨根问底没有产生丝毫怀疑,显得十分耐心,徐徐地道:“传说,远古时期,天上地下有数不清的黑暗之神,只有日神和月神是向往光明的。太阳神,也就是日神,就立下毒誓,决定要将光明送给世界。于是,他和月神经过三千万年的苦战,终于把那些黑暗之神逐出天外,我们这个世界才迎来一片光明。为了心中的理想,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尽力去追求,这正是我的原则之一。”
华如狐从没有听说过这则神话,道:“既然有原则之一,那么看来麦教主还有原则之二了。”
麦轻尘颔首道:“不错。日神和月神统一世界后,月神却背叛了他,偷偷与众多星神在黑暗中相会。太阳神盛怒之下,就把月神也逐出了光明界。绝不允许任何人的背叛,这就是我的原则之二。”
华如狐还没有发现柱子上的端倪,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如果没有暗道,他的行刺计划看来只好暂时作罢了。
麦轻尘道:“傅淼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是他背叛了我,所以他不得不死。”华如狐把目光从太阳神的图腾上收回,道:“白圣母也是如此?”
麦轻尘道:“是的。她本来不应该这样做的。”他的神情忽然有些黯然,又道,“说实话,白师妹是个秀外慧中的女人,我请你去追杀她后,心里就开始矛盾了。”
华如狐意外地道:“麦教主有些后悔了?”
麦轻尘霎时间好像老了十几岁,道:“是的,我有些后悔。当时正在气头上,所以我才请了你。你知道,我的命令从来不可能收回的。如果这件事情能够重新发生一次,我相信我依旧会这样做,但我依旧会后悔。”
华如狐道:“白圣母既然背叛了麦教主,麦教主又为什么要后悔?这是她咎由自取!”
麦轻尘道:“虽是如此,可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忍。”
华如狐道:“有件事华某一直觉得困惑,白圣母背叛了麦教主,麦教主为什么不派遣王护法、易护法他们,却请我去追杀白圣母?”
麦轻尘轻叹道:“第一,白师妹的武功并不弱,加上她对本教分坛的了解,王弘他们未必能够寻到她的踪迹;第二,白师妹毕竟曾是本教圣母,麦某不忍她死在本教教徒手里,王弘他们也不一定能忍心下手;第三,麦某听说血光门从未失过手,对贵门的技艺颇有兴趣,尤其是对华兄颇感兴趣,极想结识华兄这样的才俊。”
华如狐沉默了片刻,取出一个木盒,道:“我说过,我来贵教,只是为了领取另外的一半酬金,麦教主的家事原本就跟我无关。”
麦轻尘道:“这木盒里是什么?”华如狐道:“有幸不辱使命,里面就是见证。”
麦轻尘抚摸着那盒子,双手有些颤抖,看来他对白熠用情确实不浅。好久,他才打开盒子,盒内是一只手,一只女人纤巧的小手,食指上有一块黑痣。
华如狐道:“这只手麦教主应该认得吧?”麦轻尘忧伤地点了点头。他当然认得,这只手他曾经抚弄了千百回,他怎会不认得?
华如狐道:“这么说来,华某没有杀错人?”麦轻尘道:“没有。”
华如狐道:“那么华某确实可以领取剩下的一半酬金了?”麦轻尘抬起头,目光有些伤感地凝望着他,突然道:“白师妹临死之前,留下过什么话没有?”
华如狐一怔,微一思索,道:“她曾经要我替她办一件事。”麦轻尘对他的真话假说没有太在意,道:“什么事?”
华如狐的声音依旧是冷冰冰的,道:“她给了我一笔不菲的黄金,雇我来杀麦教主。”
麦轻尘听了此话,居然显得异常平静,脸上连一丝波动也没有,道:“这是可想而知的,白师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况且以华兄的才能,刺杀麦某也未尝没有可能。”
华如狐神情淡若寒水,道:“惭愧,麦教主是武林第一高手,纵使华音阁主卓王孙复生也无法比肩,而华某却没有无知先生的技能,更没有无知先生的胆魄。”
麦轻尘诚挚地一笑道:“麦某阅人无数,自信还有眼光。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够刺杀得了麦某,那么此人非华兄莫属。”
华如狐心头狂跳,揣摩着他说此话的意图,为了表示自己心中无鬼,忙抬眼望着麦轻尘,却不知如何对答。
麦轻尘续道:“除了这些话,她还说了些什么?”
华如狐又一沉吟,道:“对了,华某刺杀她之前,她曾说过许多话,但有几句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麦轻尘道:“哪几句?华兄能否说给我听听?”
华如狐道:“她说,既然男人可以纸醉金迷,为什么就不允许女人红杏出墙?”
麦轻尘听了似乎浑身一震,喃喃道:“错了,她错了。”华如狐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静静地听着。麦轻尘神情复杂地朝他一瞥,忽然凄清地笑了笑:“我很少在人前这么失态,是不是让华兄见笑了?”
华如狐摇了摇头,道:“不,也许,我能理解麦教主的心情。我想,无论发生过什么事,在麦教主的内心深处,一直只有白圣母一个人。”
麦轻尘像被猜中了心事,愣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如果白师妹也能够这么想,该多好。”他叹息一声,依然盯着华如狐,道,“我很赏识你,你是个不简单的杀手。因此,有一些不愿人知的话,我很想说给你听。”
华如狐诧异地道:“华某何能,竟赢得麦教主一再垂爱。”
麦轻尘凝视着他,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我到底有什么相同之处,但是有一点我觉得你与我特别像,就是你我一旦认准一个目标,都肯决不回头地去奋斗。”
华如狐心中竟有些感动,知道麦轻尘对他是真心,但假如柱子里果有秘道,他一定还会向如此赏识自己的麦轻尘发出致命一击,因为,他从迈入杀手行业的门槛起,超越无知先生、谱写新的杀手传奇就成了他毕生的追求。恰如麦轻尘所言,他只要认准一个目标,就会决不回头地去奋斗,无论前路是怎样的艰难险阻!
麦轻尘的眼睛里写满忧伤,道:“白师妹背叛了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背叛过她。因此,我说她错了。很久以前,我和白师妹同门学艺,她很喜欢我。当时,另外一位师妹莫红袖也钟情于我。有一次,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妹几个到庐山游玩,莫红袖却突然失足掉下山崖。师兄弟都说那是意外,但只有我知道,那绝不是意外,而是白师妹把她推下去的。”华如狐颇感惊骇。原来白熠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施谋杀人了。
麦轻尘道:“白师妹不知道我看破了这件事,我也没有责怪她,更没有把我的怀疑告诉师父。因为我知道,白师妹之所以下这种毒手,是因为她喜欢我,而我也很喜欢她。于是,我暗暗发誓,要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心底。”
华如狐道:“麦教主可以不告诉我,我也可以当没有听见。”
麦轻尘忽然提高了嗓门,道:“不!你得听,我想找个人说说。你知道,像我这种身份和地位的人,是没有人可以说心里话的。可是我却不知为什么很相信你。如果不是你拒绝的话,我真的是想把太阳教教主的位置也留给你。”
华如狐大为震惊,算上今天,他与麦轻尘也不过仅仅见了两次面,他实在无法相信麦轻尘对他有这样的一番苦心,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到底什么地方让麦轻尘如此器重。
麦轻尘顿了顿,又道:“我从没有背叛过白师妹。她一定以为我跟别的女人厮混在一起,就会发生苟且之事。其实她错了。这数年来,我不去找她,是因为我不想伤害她。”
华如狐道:“麦教主莫非有什么苦衷?”
麦轻尘道:“是的,我有苦衷。”他望了一眼华如狐,脸上写满苦痛之色,“三年前,我开始修习十三太保的功夫,虽然十三太保的功夫可以使我刀枪不入,但是,我却因此失去了行使男权的能力。”
华如狐这一次真正被他震住了,他所惊骇的不是麦轻尘男性能力的丧失,而是他所修的十三太保的功夫。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动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如果白熠知道麦轻尘的这一苦衷的话,她还会让自己这样做吗?
麦轻尘说出自己的隐秘之后,情绪显得更为颓丧,道:“因此,她错了。可是我不该那么绝情的。我想,如果白师妹知道我的苦楚的话,她或许就不会那样做了。”
然而此刻华如狐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听他的话,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十三太保这种武功,共分十三重,一旦修炼成功,即能达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境界。然而,自古至今,他还没有听说过有谁能把这种功夫真正练成,只要麦轻尘还未能练到第十三重,就一定有罩门的。只要找到他的罩门,就还有机会杀他,续写他的杀手传奇。那麦轻尘的罩门又在哪里?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射在麦轻尘微微突起的喉结上,脑际间突然有火花一闪,顿时认准麦轻尘的十三太保还没有练到家,罩门就在咽喉处。
麦轻尘被他的目光盯得猛地一颤,但是他还是不曾想到华如狐有杀他的念头,道:“华兄不愧是武学奇才,不错,我这十三太保才练到第十二重,罩门就在咽喉。”
华如狐见他对自己如此坦荡,刹那间心中充满矛盾。可是,能找一个像麦轻尘这样的目标并不容易,如果能够成功地杀了麦轻尘,他就真的可以比肩无知先生了。想到这里,华如狐再不犹豫,不管麦轻尘对他多么欣赏,他都要杀死他。只要能够续写他的杀手传奇,登上杀手巅峰,哪怕用一生的时间去挑战麦轻尘,他都愿意。
麦轻尘忽然站了起来。向华如狐倾诉之后,他的精神似乎重新振作了些,说道:“我确实非常欣赏你,虽然说不出什么原因。但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继承我的事业,使敝教在你我手里发扬光大。”
华如狐暗自苦笑,目光重新回到巨柱上面,忽道:“麦教主的真诚令华某汗颜至极,如果华某再不作考虑,恐怕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麦轻尘面露喜色道:“华兄肯考虑这事了?”
华如狐微微点头道:“此刻我还在思索贵教图腾的秘密,总觉得这根巨柱中隐藏着什么玄机。”
麦轻尘毫无戒心地道:“华兄也看出来了?这是本教最大的秘密,请恕刚才麦某未能坦诚相告。”
华如狐道:“麦教主何必坦言,你我萍水相逢,本就不该交浅言深。”
麦轻尘道:“尽管如此,可我既已欲与华兄相交,就不该有丝毫隐瞒的。”他说着,起身来到柱前,手拍图腾,道,“华兄俊杰,不妨过来看看,或许能看出玄机在哪里?”
华如狐心中冷笑,遂上前察看。这根柱子非常完整,好像是由一棵巨树做成。华如狐用手拍摸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出柱上有什么缝隙。他蓦地想起白熠所说的太阳神鼻子,难道开启秘道的机括真的就是太阳神的鼻子?想到这里,他抬眼望着太阳神的鼻子。只见那鼻子雕刻得惟妙惟肖,高高耸起,使太阳神更添几分庄严。
看着华如狐紧盯着太阳神的鼻子看,麦轻尘脸上流露出真诚的笑意,眼看着华如狐伸指按向太阳神的鼻子,他心中更加坚定了让华如狐继承自己衣钵的念头。
只听“吱呀”一声,整根木柱居然缓缓升起,待升至三尺左右,地面露出了一个洞口。华如狐这才真的相信白熠没有欺骗他,这根柱子确实有机关,秘道不是在柱子上面,而是在柱子底下。他本以为即使有秘道,也是从柱子当中分开,哪里想到竟在整根柱子底下。
放眼俯视,秘道下面果然有台阶,华如狐飞快地数了一下,正如白熠所说,一共有一十六级。华如狐大喜过望,他终于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刺杀麦轻尘之后,他就可以从暗道逃出山外。到那时,太阳教即使倾巢而出,也难以找得到他,因为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极具信心。况且他极少以真面目示人,除了血光门中有限的几个人,又有谁知道他九面狐的真面目?
麦轻尘哪里想到华如狐已对他动了杀机,依旧赞赏地道:“华兄不愧为大名鼎鼎的九面狐,居然能够摸索出如此精巧的机关!看来麦某没有看走眼。”
华如狐只是笑笑,没有答话。他心想,若非白熠的提示,他又怎么能够知道开启秘道的机括就是太阳神的鼻子?
洞口一现,麦轻尘就举步沿台阶走了下去。看着麦轻尘的后背,华如狐不禁想,如果他不知道麦轻尘练了十三太保,那么此刻他肯定会发出难以挽回的一击。因为麦轻尘把整个背门卖给他,这是一个杀手暗杀的最佳良机,可对于把十三太保练至第十二重的麦轻尘来说,那就是一个陷阱了。华如狐搜遍了所有偷袭的角度,也想不出一种能从背后刺到麦轻尘咽喉的可能。因此,他只好随他走下台阶,寻求更好的时机。
只见秘道内点着长明灯,十六级台阶之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甬道。麦轻尘把他带进甬道旁的一间石室内,只见石室内有一张长桌,桌旁摆放着十余把木椅。麦轻尘道:“刚才对华兄还有所保留,现在我可以告诉华兄,上面的密室只是个摆设,这里才是真正的密室,本教重大的事情,都是在这里商讨的。”
华如狐此刻对密室没有丝毫兴趣,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的,就是如何杀掉眼前这人。
行刺麦轻尘,对华如狐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挑战,只是没有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顺利。他必须找到杀他的良机。
两人边走边聊,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华如狐还是没能找到一击洞穿麦轻尘咽喉的机会。他知道,对付麦轻尘这样的绝世高手,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中,他只有死。华如狐正想着,麦轻尘已出了石室,走回那条甬道,笑道:“这时候,易满堂他们应该已设下宴席了,华兄若还是犹豫难决,就请宴后再思。”
华如狐松了一口气,道:“华某确实已经饿了。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麦教主我的决定。”麦轻尘眼里光华一现,道:“真的吗?你是怎么想的?”他脸上露出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
华如狐道:“我想问问麦教主,你为什么要选择我?”麦轻尘道:“我说过了,没有什么原因,也许这就是缘份吧。”
华如狐道:“那好,我现在就告诉麦教主,我已经决定出任太阳教白水堂堂主。”麦轻尘听罢此语,容光焕发,道:“真的?”
华如狐道:“真的。如果我推托,岂不是叫麦教主扫兴?”他虽这样说着,但眼里却只有一个点:麦轻尘的咽喉。
麦轻尘仿佛有点兴奋和欣慰,身子竟忍不住颤动起来。华如狐不禁眼前一亮,这是他进入秘道后捕捉到的最好时机。他不及细想,就在这一刹那间,陡然出刀。麦轻尘还没来得及露出惊骇的神色,就已经被华如狐的狐尾刀刺透了咽喉。
麦轻尘根本没有防备,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华如狐会杀他。在他心里,华如狐根本没有杀他的理由。他给华如狐的只有好处,他甚至愿意把教主之位相赠,一个他如此看重的人,居然要出刀杀他,未免太不合情理。当然,他忘记了华如狐是一名杀手。而对于杀手来说,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如何谱写杀手传奇,登上杀手巅峰,是他今生唯一的追求。
华如狐缓缓抽出狐尾刀,血光暴溅,那条狐尾被染得更红。麦轻尘萎然倒地,武林第一人在华如狐的手下竟没有任何挣扎。他倒下时仍睁着双眼,眼神里充满不信,似乎很想知道华如狐为什么要杀他?
华如狐舒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麦轻尘渐渐僵硬的尸体,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辣手观音请我来杀你,你却连一点防备都没有?怪只怪你是武林第一人,不然华某也没有兴趣拿你当传奇来写了!”
他成功了。这无疑是他杀手生涯中最辉煌的一次刺杀。刺杀太阳教主麦轻尘,完全可以和当年无知先生刺杀华音阁主卓王孙相媲美,甚至还有过之。他知道,江湖上,又将增添一页关于他的传奇。
然而兴奋归兴奋,华如狐心知王弘等人随时都有可能到来。他连忙摸出白熠交给他的那张图纸,仔细看了看,转身向甬道深处走去。甬道很长,华如狐怀着兴奋和得意的心情,蜿蜒行出六百余步,面前却突然出现一扇石门,石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
华如狐技出血光门,这世上没有什么锁能奈何得了他,只见他掏出一根铁丝插入锁眼,仅用了两三下,铜锁便“咔嚓”一声被打开。他微笑着将石门推开,然而他的笑意随着石门的开启却骤然凝固——石壁?门后居然是一道石壁!
他不禁惊呆了。白熠给他的一条生路竟是一道绝壁,这扇石门竟是惑敌耳目的一道屏障。难道他走错了?他忙对照图纸又看了一遍,没错啊?白熠所说的线路确是此处,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及细想,急忙返回,找到另一岔口,走了进去。他相信规模如此宏大的秘道一定有其他出口,否则这就是一种失败的设计。然而走了一阵,却又是绝壁。他一连找了四条路,遇上的不是绝路,就是机关杀阵,与那图纸上的地形出入极大。
“辣手观音,你这个歹毒的女人!”华如狐忍不住痛骂一声。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明白了白熠临死前那抹得意的笑靥。
原来当白熠得知追杀她的是九面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于是,她预先造了一张图纸,并且故意将它珍藏在玉簪中,以骗取华如狐相信,为她杀掉麦轻尘。然而在她的算计之中,她也绝不容许华如狐活着离开龙山,不管他能不能杀了麦轻尘,都得为她赔命。因此她精心策划了这个骗局。即使龙山底下真的有一条通往富春江的秘道,也绝不会是她所描出的这一条。
华如狐想到这里,赶忙往回跑。他知道,短时间内,他不可能在这条陌生的秘道中找到出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别人还没有发现麦轻尘的尸体时,将他藏好,然后寻机离开。
但是,已经迟了,只见麦轻尘的尸身仍在原处,但旁边却环立着数人:王弘、易满堂、沈太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