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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袖遮天
刀城一年一度的比刀大会总是在沙尘暴最平静的季节开场,持续大约三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全城的刀客,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入场比试,刀法最凌厉者成为本年刀主。对刀城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成为刀主更加荣耀了,全城也只有刀主才能获得那把传说中的神刀,据说那把神刀藏有最神秘的刀法,谁得到它,谁就将天下无敌。关于神刀的种种传说,历来就是刀城人最爱听的故事,遗憾的是,历届的刀主虽然获得了拥有神刀的权利,但是真正拥有过神刀的,也只有三十年前的刀主刀胡子。根据老一辈人的说法,刀胡子使刀,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当他获得那把神秘的弯刀成为刀主时,全城的刀客没有人能在他手底走过三招,人们只见刀光一闪,连刀的样子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刀胡子已经稳稳地获胜了。这样的辉煌大约持续了三年,刀胡子连续做了三年刀主,三年之后,他性情大变,有一天忽然带着刀只身进入大漠,从此再没人看见过他,一代神话就此湮灭,而那把传说中的弯刀,也再没有落入任何刀主的手中,这反而越发刺激了刀城人的好奇心——练刀的人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们总想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天的比试中,刀主木函娜轻松取胜,任何厉害的刀客,在她手下皆走不过两招便落败,新出道的小刀郎李骖和长白,更是只走了半招,便连刀也飞上了半空。李骖虽然觉得狼狈,却又无法不服,刀主的刀法如此神妙,他只觉得自己修炼一千年也未必追得上。
正在思忖之际,突然起了一阵狂乱的风暴,大风端的厉害,将众人衣物弯刀尽皆吹上了半空,待风住后落下来之际,众人无从分辨自己的刀和衣物,好在这种风暴在刀城原属平常,大家也不辨识,只拣就近的衣物和刀佩上,从此便算作自己之物,至于原本属于自己的刀,自然也就归了别人,并都立下誓言不再向他人询问自己的刀,再不追讨。
不多时便人人手中都有了刀,无一人空手,无一刀遗落,有运气好的,居然找回了自己原来那把刀,不免一阵欢呼,然而大部分人拾到的都是别人的刀,人们对新获得的刀颇不习惯,各自在空中挥舞着体验手感,一时刀光阵阵,呼啸声不绝于耳。
李骖的刀也找不到了,他随手从脚边拾到一把青色的弯刀,这刀中等大小,模样普通,刀身上刻着“飞鸢”二字,想来便是这刀的名称。长白运气不错,虽然没有找回自己的刀,但是捡来的那把刀却是精致非常,刀鞘雕刻了许多精美的图形,抽刀出鞘,只见一片雪白的刀锋,毫光瑞彩,令李骖羡慕不已。众人收拾停当,眼见比试场的帷幕早被风吹得不知去向,比试用的高台早已倒塌,连城内的许多房子也倒塌了不少,今日的比试显然是不成了。于是刀主吩咐大家且回去收拾家中残局,受伤的人赶紧疗伤,几个精壮汉子留下来重新布置比试场地,三日之后重新开张。
这一提议得到众人拥护,大家吆喝一声,便飞奔走了。
这三天,刀城人投入了努力的修缮工作中。
李骖白天帮着爹娘修房子,到了夜里,便拉着长白到湖边修练刀法。他们二人对月挥刀,一心回想着木函娜那几招的精髓,一一化到自己的刀中去,三天下来,两人均觉得自己精进许多,虽必定不能赢得木函娜,却也可以与一般成年刀客一较长短了,不由万分期待比试重新开张。
终于三日过完,比刀大会又开始了。刀城的刀客不仅仅刀法厉害,搭建比试场地也是一流,三天过后,人们来到会场,风暴的痕迹早已被清理一空,大帷幕重又张起,高台稳筑,又是人山人海。
大风之后的第一场比试,乃是木函娜与十年前的一位刀主对战。众人对这场比试期待甚高,早围得水泄不通,外围的人只有搭人梯来看。幸好李骖和长白早有预见,于先天凌晨时分便已来到会场,这才占得高台下的位置。
那老刀主正当盛年,看起来比木函娜还要年轻几岁,手中却是一把轻飘飘的小刀,想来这定然是在风中随手拾取的刀,与他惯用的刀风格迥异。
木函娜当时使的刀是什么模样大家已经记不清楚,此时却是一把厚背大弯刀,黑色的刀身一点光也没有,提在手里颇显沉重。
两人互相望一眼,打声招呼,行个礼,便拉开了架势。
老刀主手一抬,刀一扬,一股逼人的气势立时凸现,他大吼一声,人随声动,只见身影过处,刀光如潮水狂卷,四面八方笼罩过来。木函娜朝后略微一退,觑着一处空档将刀砍了进去,只见那重重潮水骤然一分,千百个影子合成一个,老刀主一个转身,又是一刀挥下,潮水重又生起,木函娜不断挥刀,那刀却仿佛被蜘蛛丝粘住,始终无法从老刀主的刀影中解脱出来,而老刀主的刀虽然气势磅礴,木函娜的刀却始终如怒海中的舟,压不沉,打不翻。双方势均力敌,你来我往,观者屏气凝神,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不觉已是百招开外。
老刀主和木函娜都已汗湿衣衫,目光却越加明亮,神态高昂——刀逢对手的快意,在刀中倾泻得淋漓尽致。
进行到第两百合时,老刀主忽然大喝一声,千百道刀影合成一道,重如山岳,慢慢朝木函娜头上压去。一旁看客亦是刀客,一眼便看出此刀雄浑厚重,且圆满无缺,毫无纰漏,却不知木函娜如何躲避?若是避让不过,只怕木函娜这刀主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木函娜见那刀朝自己压来,毫不惊慌,竟然不避不让,也是大喝一声,将手中刀横砍出去。她一路来的刀法都以平稳冷静见长,这一刀却摧山倒海一般凶猛,竟然是以硬对硬的招数。
两刀相撞,在空中爆出一朵灿烂的火花,两人全身一震,老刀主身子猛往后退,他退得快,木函娜进得更快,一把刀始终架在他的刀上,力道源源不绝,一波强似一波。老刀主神情大为骇异——不防女子竟有如此大力!他退到后来,到底抵不过刀上力气,一个不稳坐倒在地,刀当啷落地,就算是输了。
众人这才吁了一口气。
这一战端的精彩,昨日之战,众人只道木函娜全靠机变取胜,今日一见,方知她力气也大得惊人,刀主之位,不是虚坐的。
老刀主从地上站起,由衷地赞叹一声,便下了台去。
木函娜抬起衣袖擦拭着汗珠,微微喘息,似乎是有些累了,神情之间却是说不出的欢畅,即使是昨日轻易取胜,也没有今日这般来得痛快。她坐在坐椅之上,尤其轻拍着手中的刀,似乎是在回味那一战的滋味,又似乎是在与刀对话,神态磊落,眉宇坦荡,李骖一望之下,好生神往——刀主竟然是这般风采,更令他迫切地想要成为新的刀主。
由于刀客众多,且又停了三日比试,一时排名爆满,李骖和长白他们的比试都推到了下午。一上午尽看他人比试,其间刀主木函娜与其他人又比试了三场,俱是百余招左右获胜,昨日那般轻松的取胜,却是再没出现过。午饭前的那一战,一个小刀郎挑战木函娜,五十合后木函娜获胜,胜是胜了,与昨日相比,却是相去甚远。虽说小刀郎们与寻常刀客都能战到百合以上,但是从昨日战况来看,木函娜对付小刀郎,当是不费吹灰之力,今日却斗了这许久,这让刀客们甚为不解,只得归结于木函娜连战几场,感到疲倦了。
李骖却没想到那么多,他只注意到木函娜今天上午虽然战得辛苦,却神态愉悦,早已崇拜得五体投地,满心期待着下午与她再次交锋。至于木函娜今日与昨日相比是退是进,他早无暇去想了。
下午很快到了。
李骖和长白接受昨日教训,并没有一上来就向木函娜挑战,而是先与几名成年高手较量。长白先上台,与对方打了一百五十合后落败,气喘吁吁地下来了。
接着便轮到了李骖。
李骖的对手赫然竟是上午的老刀主,众人皆知其厉害,李骖也不料自己随便抽个名字便抽中了他,定了定神,飞身上台。
行过礼后,他看了看手中的刀,这把名叫“飞鸢”的刀是第一次被他用来与人对战,不知顺手不顺手?正思索间,老刀主早已劈刀过来,重重刀光铺天盖地,李骖只觉得目眩神迷。刀城的规矩是比试场上竭尽全力,即使是面对比自己弱千倍的对手,也不可有一分相让,以示对对手的尊敬。因此老刀主手下毫不留情,其出刀时的狠辣,丝毫不弱于与木函娜对战。
李骖来不及反应,只是本能地一闪身,挥刀一格,只听众人惊呼一声,眼前一道黑影飞出老远。他定了定神,这才发觉,飞出去的那道黑影竟然是老刀主手里的刀。
这是怎么回事?
他呆呆地看着老刀主,不明所以。老刀主亦是呆呆地看着他,脸上肌肉不断抽搐。台下众人忽然全都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而刀主木函娜,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色凝重。
“怎么了?”李骖有些慌,舔了舔嘴唇问道。
老刀主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仰天长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木函娜,你这刀主之位只怕不保了。”言毕跳下台去,拾起自己的刀,重新站在人群中。
“什么?”李骖依旧茫然,他求助地望向木函娜,希望获得解释。
“小刀郎,你赢了。”木函娜轻声道,一双眼睛却毫无喜悦,目光中满是担忧,直盯着他,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刀,欲言又止。
李骖轻轻摇头:“不……”
然而师爷已经开始念下一场比试的刀客名字,他只得慢慢下了高台,在众人的欢呼中走到长白身边。
长白早已等待多时,见他下来,立即连连拍他的肩膀,兴奋不已:“原来你的刀法竟然这么厉害,怎么回事?快教教我!”
李骖望着他,满心疑惑:“我赢了?”
“当然,你小子乐傻了?”
“我怎么赢的?”
“一刀!你只用了一刀就赢了老刀主,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样练出来的刀法?”长白百般催促,他只是摇头。
他感觉这一切象是一场梦。
当长白终于停止了对他的纠缠,将注意力投到比试高台上时,他才开始慢慢回想那场比斗,整个过程忽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回忆起一切细节,当老刀主的刀压过来时——对,正是那个时候,他手足无措,平时的刀法似乎都已经丢了,而握刀的手却忽然滚烫起来,他忽然感到手里的刀似乎有了生命,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想到这里,他赶紧摸出那把刀仔细察看——飞鸢,青色的刀身,一尺来长,一寸半宽,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把刀——然而正是这把刀,那个时候,令他不由自主地转身、跳跃、挥手,只用一瞬间便架飞了老刀主的刀。
就好象手里的刀有自己的生命!
他终于记起了全部事情,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惊,尚来不及想明白,台上又念到了他的名字。原来他这一番思量,台上又比过了三场。
这一次他格外留心,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刀上,他甚至连对手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只感到手中的刀引导着他做出自己想象不到的动作——那动作非常简单,只是角度异常巧妙,看似平常,却恰好可以制敌。
一招,仍旧仅仅是一招,小刀郎李骖,再度战胜了一名顶尖的刀客,全场沸腾了,骆驼鼓响彻云霄,在台上,他只望见无数的手臂为他挥动欢呼,长白在人群中跳跃着,大声叫他的名字,一些骄傲的老刀客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连那个平时总是对他吹胡子瞪眼的老师,也吃惊地张大了嘴……他有些害怕,又有些陶醉——所有的人都为之折服,这不就是刀客所梦寐以求的吗?
整个下午,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骖身上,一个如此年轻的刀郎,嘴唇上甚至还没长出胡子,却拥有如此高明的刀法,刀客们赞叹不已。而李骖在一场又一场的比斗中,渐渐掌握了与飞鸢交流的技巧,从表面看来,他的刀法是愈加娴熟了。
他感到极其愉快,不住地微笑,如饮甘霖。
然而在那愉快背后,笑容底下,他始终感到一些慌张,一些茫然,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下午的节奏始终很快,一场接一场的比斗,使他来不及去想那些别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终于,最后一场比斗来了。
这也是今天最精彩、最令人期待的比斗。
异军突起的小刀郎李骖,与刀城的刀主木函娜,开始了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试。这两人今日都无败绩,只是李骖赢得轻松,刀主胜得艰难。当他们在台上面对面站定,人们都预测小刀郎将会赢得这场比试
木函娜站在李骖面前,她是第二次成为他的对手,但是今天的情况和三天前已经不一样了。李骖知道,这次自己一定会赢,然而……
刀主木函娜是李骖的偶像。
木函娜镇定地站在他面前,经过多场激战,这个出色的刀主已经有些疲倦,却丝毫不显懈怠,仿佛每一寸肌肤都酝酿着招式——李骖心中明白,若不是有飞鸢,他注定是木函娜手下败将——然而现在飞鸢在他手里,那么神奇的刀,也许是天意——即使木函娜看起来无懈可击,飞鸢也一定会找到她的破绽,这是毫无疑问的。
李骖有过相当激烈的念头想要退出比试,他感到这毫不光彩,堂堂的刀主是不应该这样落败的,而他这个胜利者将比失败者更可耻——然而他无法克制那种欲望——战胜刀主,这样的愿望强烈得盖过了一切!
他终于挥刀上前。
在冲上去之前,他暗自下了决心,要赢!
飞鸢举起,这是一种无法防御的速度和姿态,木函娜连变九种刀形,还是无法逃出飞鸢的笼罩。
她输定了。
木函娜是何等刀客,胜败未必要等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刀未完全落下,她便明白自己输了,然而,让李骖不解的是,她的唇边,竟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些事情忽然在李骖脑海里翻腾起来——昨日的木函娜,和今日的木函娜……他心念飞转,眼看飞鸢要大功告成之时,他猛然一撤手,飞鸢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线,飞了出去。
人群发出不解的呼声,他们都不明白小刀郎怎么会在这最重要的时刻突然松手。长白飞快地从台下拾起刀,将刀掷往李骖:“李骖,接刀!
李骖侧头闪过,飞鸢落到了另一边。
人们更加疑惑了,长白急得跳了起来。
”长白,把你的刀借给我!“李骖说。
长白想要问什么,看看李骖的神情,又停住了。他飞快地解下自己的刀扔给李骖,李骖接住,稳稳擎好,转身对着木函娜重新施礼:”刀主,我们再来过。“
木函娜微微一笑。
李骖也笑了,他全神贯注地挥刀前行,木函娜轻松地接住了他这一刀,木函娜的刀绵密如云地递送过来,李骖在刀影中左劈右闪,临机百变,虽然险象环生,但是很有几刀使得极其漂亮,令在场的老刀客们赞赏不已,他们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刀郎的刀法忽然退步得这么快,虽然现在的刀法在少年一辈中来说算是出类拔萃,但是与其先前的表现相比,未免相去太远。
木函娜毫不留情,一刀紧似一刀,在第七十九招时,李骖手中的刀与木函娜的刀相撞,木函娜力大无穷,李骖不但刀飞了出去,胳膊上还挂了彩。
”刀主,我输了。“他笑道。
长白一直注视着李骖,他感到奇怪,为什么明明输了,李骖的神情却是这么欢快?
木函娜快步上前扶住李骖的臂膀,赞叹道:”小刀郎,果然不错!“她目光灼灼,忽然高举起李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朝台下高呼:”刀郎李骖,虽败犹荣!“台下众人亲眼见得李骖不屈不挠,虽然输了,却是光明坦荡,心下赞叹,也跟着大声欢呼起来。
李骖笑了,只有他知道,木函娜这话之后,有另外一层意思。
长白拼命跑上前来,手里握着飞鸢:”李骖,你的刀。“
李骖接过刀来,轻轻摸了摸,朝远方一扔,刀直没入沙漠之中,只见风沙滚滚,那把刀很快消失不见了。
今日的比试到此结束,众人各自散去,李骖正要离开,木函娜叫住了他:”小刀郎!“
”什么?“李骖微笑着回头。
”你需要一把新刀吗?“木函娜微笑着取出一把崭新的弯刀。
李骖露齿一笑:”谢谢刀主!“
木函娜将刀掷给李骖,自己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李骖抽刀出鞘,雪亮的刀身薄如蝉翼,在阳光炫目生辉。
”好刀!“他由衷赞叹,目光灼灼地望着木函娜:”飞鸢的事,刀主知道吗?“
木函娜望着小刀郎,再次笑了。她回想起自己去年成为刀主时的那一刻,前任刀主将一张地图交给她,要她去寻找传说中的神刀,她却没有找到。但是在寻找神刀的过程中,她却找到了父亲留下的一把刀,名叫飞鸢。
木函娜握着飞鸢,仿佛又看到了父亲,一年来,她每次练刀,必然是用的飞鸢。练习时,她并未感觉此刀有何特异之处,直到昨日比试,她才感觉到飞鸢中蕴藏的力量,这把神奇的弯刀,总是比她更快地找到对抗对手的招式,起初这令她惊奇,很快,她就感到不快——作为绝顶的刀客,她骨子里有深刻的骄傲,要赢,也要凭借自己的真本事,何况,象她这样的刀客,又怎么会甘心受刀的支配?若不是这刀是父亲留下的,只怕三天前她就将刀扔了。三天前的那场大风将飞鸢遗失,她反而感到一阵轻松,今日的几场比斗,她赢得虽然辛苦,却是堂堂正正。当她看出李骖手里拿着的正是飞鸢时,不由为小刀郎感到担心,只怕他受不住胜利的诱惑——若不是当初大风过后立下誓言不可向他人询问自己的刀,她早就向李骖说明了此事。让木函娜没想到的是,李骖虽然仗着飞鸢赢了几场比斗,却在最后一场中扔掉了飞鸢。这令她深感欣慰:刀城的小刀郎,毕竟都有一腔傲骨。
”小刀郎,你难道不知道放弃了飞鸢,你就必败无疑?“木函娜说完飞鸢的故事后问道。
李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我知道,只是我想,刀的胜利,毕竟不是我的胜利,利用飞鸢,就算胜了,我这个人却是失败了,我和刀主都受到了飞鸢的侮辱。“这话让木函娜点头称是。
”何况,“他迟疑一下,看了看木函娜,挺起胸膛道,”我今日虽不能胜您,但是来日方长——“
”好一个来日方长,果然是后生可畏!“木函娜朗声大笑,她望着李骖,只感到这年轻的刀客,在不久的将来,或许真能成为新一届的刀主。她引导李骖来到不远处的胡杨林里,那里有一座微凸的孤坟,坟前一座小小的石碑,未曾写字。
”这是谁的坟?“李骖问。
”这是我的父亲“木函娜叹息道,”也就是三十年前的刀主,刀胡子。“
刀胡子?
李骖和长白目瞪口呆——那个神话一般的刀主,竟然是木函娜的父亲,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原来他竟然是死了?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他的尸体的,他的尸体已经完全干了,埋在沙丘下,手里却还紧紧握着飞鸢,仿佛怕人抢走。“木函娜又叹了一口气。
李骖和长白都默不作声。
在关于刀胡子的传说中,提到了他获得刀主称号的那一次比试,那一次,据说全城的刀客,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他手底下走过一招,他的刀法成为一种传说,但是在成为刀主后不久,刀胡子却一日比一日憔悴,最后终于失踪了。谁也猜不透他为什么憔悴,也不知他最终去了哪里。现在看如此光景,他们都猜到了大致,想来刀胡子一定是无意中获得了飞鸢,利用飞鸢成为了刀主,固然荣耀万分,然而这荣耀毕竟是飞鸢得来的,像刀胡子那样骄傲的人,心里必然为此苦闷非常,只是他既然最终没有放弃飞鸢,可见他毕竟还是未能逃过荣耀的诱惑,即使他离开了刀城,却始终没有离开飞鸢,至死都不肯放弃,也算是执迷不悟了。
”刀主也不必难过,您的刀主之位货真价实,刀胡子前辈想必也能感到安慰了。“长白由衷道。
的确,任谁有这样的女儿,都可以感到安慰了。
木函娜沉默良久,忽然一笑道:”两位小刀郎,快帮我想想该如何为父亲立碑?“
李骖和长白颇感为难,通常立碑,总要将死者生平刻上去,但是刀胡子生前固然声名煊赫,这声名却来得颇不光彩,写上去似乎对死者不敬,这令他们十分为难。
”罢了,“木函娜等了片刻,朗声一笑,”父亲生前为名所累,死后便归于无名也好,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愿。“她一抬手,刀光过处,将坟前那座小小的石碑削去,那孤坟在延绵的黄沙中,愈加不起眼了。
骆驼鼓又响了起来,谁家在呼儿归家,天边的红光散尽,夜幕渐渐来临,刀城的一天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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