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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剑无瑕

作者:马大志

一 剑气寒霜往事生

天黑如墨,大雨磅礴地下了一整天,反而愈来愈大。南宫羽手中的油纸伞已有了些许破损,雨珠如蛇一般顺着缝隙爬下来,浸湿他的手中的剑。剑长三尺,剑无鞘。一股璀璨的光华在剑身游走不定。南宫羽在有些冻僵的手上呵了口气,忽然将手里的伞抛向半空,任冰冷的雨浸透衣衫。剑已扬起,金灿灿的剑锋斜指着前方。前方亦是暴雨如骤,雨幕中走出一个壮实的汉子,扎巾短袖,青鞋赤脚,倒像是个砍柴的樵子,惟一不同的是他背上的不是柴刀,而是一把剑。剑亦无鞘,寒光烁烁而慑人,竟似将那茫茫雨幕扯成了两半。南宫羽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淡淡地道:“你来晚了。”

那汉子抱胸站定,鹰隼一样的眼睛紧盯着南宫羽,道:“早来晚来都是来,杀人的人都不急,被杀的人又何必急?”

南宫羽再一笑,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汉子摇头冷笑道:“我只知道我来了你一定死。”

南宫羽重又打量了他一番,道:“听闻江湖上近来出了位要价颇高的杀手名叫万无一,一剑封喉,万无一失,莫非就是你?”那人森然道:“既然你已认出了我,莫非还等我动手不成?”

南宫羽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你有剑,我也有剑,你的在背上,我的在掌中,我便快了你一分,,你又怎知死的一定是我?”

万无一大笑,道:“别忘了我叫万无一失。”他的右手已去抽背上的剑了,眼中的杀机盛如烈火。南宫羽的目光也落在那柄剑上,同时手中的金剑忽然也光华摇曳起来。万无一忽然出手,但他扬起的却是无剑的左手,空空的手里霎时闪出七点寒星,出其不意间便是致命的杀招。南宫羽金剑一挡,“叮叮”几声响过,七道寒芒立时熄灭,但身形却为之一滞。便在这时,万无一的剑已后发先至,一招化五式,果然是追魂夺命的剑法。南宫羽提气拧身,上身如折了一般向后平滑出数尺,慑于这一剑之威又倒退了几步方才站定身躯,却忽然觉得脚下一软,紧接着寒光乍现,另有一柄剑悄无声息地从这泥泞的大地下闪电般刺出,那冰冷的剑锋已抵在他的腰间。

万无一发暗器、出剑虽然诡异难测,却都只是诱招,便是要将他逼入死角,埋伏在地下的剑才是真正的杀招。

一道闪电扯起,天与地骤然间亮若白昼,然而更亮的却是金剑。只见万无一缓缓地倒下。南宫羽将剑横在胸前,任其在雨中洗去剑上的血腥,忽然朗声道:“戏看完了,出来吧。”

一声爽朗的大笑响起,怪石后闪出一个中年文士,身穿月白的长衫,手里擎着把湘妃竹伞,伞下是一张富态的圆脸,走过来躬身施礼道:“大少爷的剑法似是又精进了。”

南宫羽看清来人,连忙将剑一顺抱拳道:“原来是福叔,别来无恙!”那人轻叹一声道:“不敢,公孙福已老了,你们兄弟却还年轻,还要承受世情风霜,唉——”他摇了摇头又道,“戏看过了,我该回去复命了。”说着转过身便向山下走去。

“福叔留步,”南宫羽叫住他,手里已多了个油纸包,他将包袱掷过去,刚想说什么却忽然一阵急咳,脸色立刻惨白得怕人,只好吃力地喘息着道,“十万火急,福叔且莫怠慢。”两人四目对视,公孙福表情凝重地接过包袱,神色黯然道:“大少爷的病好些了?”

南宫羽凄然笑道:“我若就这般死去,倒也干净了。只可惜……”闪电再起,雷声就在耳畔,淹没了他下面的话。

南宫世兄:

一别经年,君应无恙。八月初三,铜铃峰下,举杯以待。兄素雅达,必不负我辈赤诚之约。

江北 慕容黎

这封请柬被南宫翎紧握在手里,逐渐变形,忽地化作千万片,散落满地。窗外寒风惊雷,夜雨如磐。南宫翎的双眼隐隐泛起血丝,切齿恨声道:“鸿门宴!当真欺我南宫无人吗?”他猛地一掌拍在乌漆茶几上,只打得木屑纷飞,几盏茶具应声滚落。

内室的门轻响,一个身材窈窕的白衣女子慢盈盈地走出。但见娥眉轻蹙,花蕾一样的脸上却笼着一抹淡淡的凄苦,她一声不语地伏下身收拾着满地的碎瓷。

南宫翎冷着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猛然伸手握住她那纤柔的玉腕,五指加力,竟将她的骨头捏得格格直响,随即厉声道:“是不是我永远都比不上他?”她强忍着剧痛,鄙夷地笑道:“不,他不如你,他没有你这么狠的心。”

南宫翎身子一颤,缓缓松开了手,脸上狰狞的神色也收敛起来,忽然阴阳怪气地道:“采石,今天又是七月初三,他离已整整七年了,他的麻烦又来了,而这次找上他的是身价超过万两白银的杀手,你不替他担心?”采石笑着摇头道:“七年了,他应该学会狠下心肠了。”笑容里掺杂了一抹痛苦却又另有一丝自豪。南宫翎略显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悠悠地道:“七年前他离开时只带走了两样东西——父亲的金剑和你的心,然而你却从没问过我一句为什么要杀他?”

“我不必问。”“你的确不必问,然而我去不能不说。”

“哦?”采石杏眼斜曳地看着自己的兄长,等他把话讲下去。南宫翎继续道:“当年他南宫大少爷艺高胆大,江湖上树敌无数,全赖父亲的金面才能平安无事。七年前父亲病逝,南宫世却还在,我不能为了父亲的一个养子而断送祖辈数百年的基业,逐他出门实为大局所趋。而七年来我七次派人追杀于他,却是——却是为了你。”他顿了一下又道,“从小到大在你的心里只有他,他若不死,你便永远如同一具行尸。我用心之苦你可曾明白过一分?”

采石静静地听他说完,樱唇微皱露出两排碎玉样的皓齿,一阵幽幽的冷笑从里面发出,继而是慑人的大笑,道:“说得好,冠冕堂皇而又仁至义尽,小妹谢了。”

南宫翎面色有些尴尬,顺着话头道:“江西花的三少爷花俊已三次托人保媒。那小伙子我见过多次,人品武功俱是一流,与小妹倒似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采石忽然止住了笑,美目一撩竟也寒光犀利,冷冷地道:“我南宫数百载功业传至父亲已是十七代,守业愈发艰难,父亲晚疾缠身,全凭大哥一人四面周旋才得以守成。十几年来你可曾见大哥鬓间的斑斑白发,满身的累累刀伤?七年前你赶他出门,门中之人多服他不服你,你追杀他无非是为了拔去眼中钉,坐稳这当人的位子。”她每个字都落地有声,继续道,“江南南宫,江北慕容和江西花鼎足之势早成,而今慕容黎心狠手辣,屡屡寻衅滋事,其心昭然,惟有与花结盟方可自保,少不得要借小妹的身子做一桩联姻美事。说什么为了我?又说什么为了南宫?二哥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脆响啊!”

一席话重有千斤砸得南宫翎险些坐不住椅子,半晌,他忽然惊醒般地厉声道:“谁对你说的?”

采石慢慢将视线移开,一字一句地道:“路人皆知!”

五更已过,转眼便是破晓,天却依旧黑得像浓墨,所幸的是下了两天两夜的雨终于住了。风乍起,天与地一片萧索。

忽然一阵脚急促的步声在静夜中响起,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踏着满地的泥浆正仓皇地飞奔着,跌倒了又爬起来,连头也不敢回一下,仿佛十天九地的厉鬼都在一齐向他索命。他最后一次倒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雨后的地面积水很深,他的整张脸便浸在泥浆里,想撑起头呼吸也不能了。便在这时,马嘶之声大作,一队擎着火把的人马风一样地卷来,将这人围在当中。有人下马扯着这人的头发将他拉起。他艰难地睁眼环视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在马队正中的一个锦衣中年人脸上,忽然声嘶力竭地吼道:“公孙福,你若是够狠就快给老子来个痛快的。”马上端坐的公孙福冷笑一声道:“严振邦,你卖主求荣,死有余辜,不过你还是等着法发落吧。”

早有人将严振邦反剪双手捆结实了,他的头也不得不低下,然而口中却大喝道:“福管,我不服,南宫门下行事有甚于我者多也,为何只拿我一个问罪?”

公孙福将马鞭横指,厉声道:“严振邦,你睁开狗眼看清楚!”众随从将火把高举,立时四周亮如白昼,严振邦借火光逐次望去,但见几乎每一匹马的后臀上都紧绑了一个人,十几个之多,皆是发髻蓬乱,面色如土。严振邦忽然对着其中的一个大笑道:“孙禄贵,你也在此?当年你硬拖我下水,不想今日一同遭了报应了吧?哈哈哈!”

公孙福双眼茫然地扫视一眼四周,重重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道:“回去。”马蹄连响,水花四溅,一行人又旋风一般撤走了。

晨色蒙蒙,蜡灯明亮。南宫翎捻着一摞的羊皮油纸在灯下大声地读着。屋子里除了他再无别人,他倒像是读给自己听的。

“孙禄贵,杭州七雅斋管事,暗通慕容黎,将店中所藏古玩低价折还,亏空赤字白银十一万九千两。顾炎方,原九江镖局当人,后受花渐飞重金收买,遣散镖局,携心腹带巨款入花门下。严振邦,杭州七雅斋护院武师长,受孙禄贵笼络并暗杀副管事栾文林……” 在他读到第十七张的时候,公孙福扣门进来,满脸倦意的施礼道:“禀少爷,只这一夜,除了藏身在花的顾炎方,其余十七个逆党已一并带到,法也已准备妥当。”南宫翎看了看手中还没读完的罪状,终于没了兴趣再读下去,取过烛火片刻间便将这份重如泰山的罪状付之一炬,刺眼的火花跳了几下又暗了。他用两根手指揉着额角,悠悠地道:“严振邦有人命在身,送他去见官,其余人查封他们所有财产然后,放他们走吧。”

“什么?”公孙福满脸疑惑地揉了揉耳朵,接口道,“法如山,这般贼子可都是车裂的大罪呀!”

南宫翎面露苦笑道:“七年间我只顾练剑,全然疏离了门下的众弟兄,功而不奖,过而不罚,寒了多少人的心啊?受车裂之刑的该是我,又有何面目移罪他人?”

公孙福神色木然,垂下头淡淡地道:“好,老奴这就去办。”他走出几步忽然又站住,回头道,“他人且也宽恕了,何以……”两抹利刃一样的光从南宫翎的眼睛射出,他瞥了一眼满地的纸灰,冷冷地道:“这些是他搜集的?”

公孙福不置可否。南宫翎目光缓缓收敛,沉重地吐出一句令人费解的话:“明日便是八月初三,一切到铜铃峰下去说吧。”

二 金剑通天莫争锋

八月初三,日正中天,蒸腾着武陵城长街上昨夜的残雨,路人来去匆匆,太白居的金字招牌光芒耀眼,却一改往日的喧嚣。

太白居二楼空荡荡的,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慕容黎倒背双手已来回踱了十几趟,又坐下品了口碧螺春,猛地将茶盏摔碎在楼板上,向楼下喝道:“凌文。”

楼梯“噔噔噔”连响,慕容的管凌文缓步走了上来。一脸的苦色,眼角不住地瞟着自己身后。慕容黎却并未察觉到他的脸色有异,背对着他厉声道:“人怎么还没到?”

忽听得凌文身后有人接口道:“慕容兄可是在等花俊花公子?”

慕容黎大惊回头,只见凌文忽地瘫软倒地,显然是被人拿住了穴道,一个青衣人将原本抵在凌文背心的剑移开,含笑而立。慕容黎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游走不定,最后落在他的剑上,黄金的剑。“原来是南宫兄,在下神交久矣,不想今日有幸相遇。”慕容黎长楫扫地,果然不失世子弟的教养。南宫羽含笑还礼道:“唐突来访,恕罪。”说着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剑就横担在桌子上。

慕容黎在对面坐下,目光始终没离开那把金剑,脸上却笑着道:“相见贵人,必有高论,但若是与你我两有关的事,不妨稍侯在铜铃峰下再讲不迟。”南宫羽自斟了一杯茶,道:“酒无好酒,会无好会,这话还是现在说的好。”慕容黎的眼角清晰地跳了两下,忽然轻蔑地道:“丧之犬,安敢逞勇?”南宫羽听了却丝毫不怒,淡淡地回了句道:“空山之猿,也欲称王?”

慕容黎放在膝头的双拳霍地握紧,紧眯起的眼睛寒光乍现,森然道:“莫道我危言耸听,今日之约,你那废物弟弟去也好不去也罢,南宫横竖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就算我是猴子,也胜过你这快病死的老虎!”南宫羽笑意不减,手却似无意地摸在剑锷处,轻声道:“上个月江西花在金陵的分号紫竹轩进了批名贵珠宝,谁知竟暗中被人掉包换成了赝品。花老爷子怒气正盛,要不要我帮他查访一番?”

慕容黎的气势明显弱了,缓缓靠在椅背上,忽然道:“你倒提醒了我,两个月前我慕容在长江口停泊的货船被人洗劫一空,难不成是花人干的?”南宫羽眨了眨眼道:“奇怪,方才我也这样问花俊,谁知他话也未说便急匆匆地离去了,还请慕容兄代为释疑。”

慕容黎的嘴唇已有些发抖了,但转瞬便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道:“南宫兄有话请讲当面。”

南宫羽放下茶盏,起身正色道:“世兄也在江湖混了十几年,百年来三鼎立之势已成,缺一足则有覆鼎之灾。南宫虽今不胜昔,然骆驼虽瘦,犹比马大。江西花渐飞正当壮年,他日江湖究竟谁主沉浮孰难所料。慕容兄年轻气盛想必对此明朗于心!”说完他已躬身扶起了倒地的凌文,拂手解了穴道,连称“得罪”,转回身向已略显木讷的慕容黎又道,“还有一句冒昧之语告之,这武陵城虽小却是南宫的势力所在,还请自便。”“便”字一出口,人已翩然下楼。慕容黎向他的背影遥一拱手道:“多谢世兄赐教,他日若有暇到江北一游,小弟定当扫榻相迎。”话虽客气却冷若寒冰。南宫羽朗声大笑,声音传自远处,人已不见。凌文满面羞红地走过来垂首道:“属下无能,请少爷恕罪。”慕容黎摆了摆手缓缓站起身,只听“喀嚓”一声响过,身下的檀木椅已碎成数段。慕容黎目光如刀一般扫视着窗外,半晌才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南宫羽,看来真的是我操之过急了。”

八月初三,夕阳如彤。春江水暖处,一座孤峰兀立。

南宫翎提缰慢行,他握剑的手已因一丝莫名的兴奋而抖动着,然而入眼处却是空空四野,人迹不见。慕容黎呢?花渐飞呢?莫非是声东击西之计?

便在这时,碧绿的江水忽地一翻花,一条青色的人影如鱼鹰般钻出水面,金色的剑光分击南宫翎五大要害。南宫翎顺势拔剑相迎。一阵兵器相交,眨眼间十招已过,满天的金光忽然不见,那青衣人凌空展身,剑已迫在南宫翎的咽喉。

回剑格挡已是不及,却见南宫翎甩镫离鞍,一个“飞燕钻云”从马肚子下钻出,反手又还了一剑。青衣人身形不缓,剑尖在马鞍上轻点,借力使力一个前翻已落在七尺之外,将金剑一顺,口中笑道:“二弟,你总算没让我失望,七年前你恐怕连我三招也接不下。”

南宫翎冷冷地道:“你却让我失望了,七年来你的剑法似乎并无长进。”南宫羽抹了把脸上的水,微笑道:“今日之约,却不见其他两的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本来我在奇怪,见到了你便一切释然了。”南宫翎语气发酸地道,“天下还有南宫大少爷解决不了的事吗?”南宫羽叹出一口气道:“当年你迫切逐我出门就是为了专心练剑?”“是。”“七年来你七次谴人刺杀我莫非是怕我剑法荒废?”“是。”

南宫羽震怒道:“你不理门下之事,七年只是为了能打败我?”

“是。”南宫翎语气如铁,目光森然地盯着面前的兄长,沉声道,“我的所作所为,你、采石甚至死去的父亲都在鄙夷,然而在我心中这却是我无上的使命。”他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了,“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父亲的左右手,江湖上的大人物。在你东征西闯、八面威风的时候我却躲在中扎马练剑,我受不了父亲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忧伤神色,更受不了世人尖酸刻薄的话语。二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我要让世人知道我才是南宫的人。七年前规祖训把偌大的业给了我,然而我没有丝毫的开心,因为我时常在噩梦中惊醒,仿佛看到你金剑一挥便夺走了我的一切。今天也许是该了结的时候了。”

南宫羽平静地听完,眼里泛起了血线,掌中的金剑忽然璀璨如华,随即淡淡地道:“你的噩梦便站在这里,象征着南宫权贵的金剑也在这里,来,拿走你想要的一切。”话已尽,剩下的由剑去说吧!南宫羽双手抱剑当胸,是剑法中最基本的起手式,人与剑竟都如山岚般的巍峨。风声尘起,一切的一切忽然如磐石般的坚不可撼。

南宫翎的剑若隐若现,剑仿佛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剑的最好杀招便是一个快字,所以一个简单的拔剑出剑动作他每天要练两个时辰,这一招练到了极致,便可胜过天下的千招万式。然而他的剑却迟迟没有出手,因为他忽然感受到一股重有千钧的压迫感来自剑上,他第一次惶恐地觉察到了剑的存在,剑的可怕。剑有双锋,伤人或自伤只有一线之隔,剑越快便越危险。汗水雨一样洒落,自指尖流到剑上,再从剑锋滴落,仿佛是剑流出的,莫非剑也怕了吗?南宫翎忽然仰天长啸,掌中的剑化做一道银虹直钻向长空,身体却颓废地倒下,仰面朝天虚脱般的喘息着。抛出的剑到了顶点忽然流星般的下坠,直插向他的胸膛,他双眼空洞地看着坠落的剑,竟有一种莫名的轻松。

南宫羽轻吁出一口气,收起剑式走过来,抬手“当”的一声将堪堪刺入南宫翎胸口的剑磕飞,目光萧索地看着他,道:“学剑需诚于剑,做人需诚于心,你于心于剑都不诚,所以你只有输。”随即向着北方长叹一声道,“慕容黎虽被我喝退,然卷土重来之时不会太远,那时你便是想死在自己剑下解脱怕也不能了。”

南宫翎平躺在地下,忽然清泪涕流地道:“大哥,救我……”

南宫羽双目含泪,从怀中取出一只碧绿色的观音佛像,轻轻交到他手里,道:“把它交给采石,一切都会安然无事的。”泪珠滴在玉观音上,再滴落时,他的人已远去。

三 天机铸剑乾坤暗

江西,百花堂。一展十三折的大屏风将宽阔的厅堂割为两间,上面绣满了上百朵斗大的牡丹,花团斗艳,庄重华贵,除了江西花谁有这般的气势?花俊正襟坐在外间的桌案旁,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正把手中的热茶当做烈酒一杯一杯的往喉咙里灌。

风后有人长叹一声道:“好一个南宫羽,你我苦心筹划的铜铃峰之约就这般轻易地被他搅了局?”花俊又一杯茶灌下,忽然恨声道:“不仅如此,被慕容黎买通的那些南宫商号的首脑们更是一个个被他挖了出来,除了被我们收容的顾炎方其他人都已被捕获。有他南宫羽在,南宫世就像有了道百毒不侵的护身符。”屏风后的人道:“连要价最高的杀手都奈何不了他,难道我们真的无计可施了?”

“啵”的一声,花俊手中的酒杯碎成无数片,一丝鲜血在他指缝间渗出。花俊吮了一下划伤的手指,恶狠狠地道:“休想!南宫的致命弱点就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我会联络慕容黎继续给南宫施压,然后我再去南宫提亲,不愁南宫翎不屈从。”屏风后的人用疑惑的语气道:“你已提亲三次都被谢绝,又怎么好再去?”花俊轻笑一声道:“这次我有见面礼。”屏风后的人追问道:“是什么?”花俊得意地道:“顾炎方!我来帮南宫清理门户,将顾炎方绑了送过去,南宫翎便欠我一个人情,再难启齿的话也好说了。”

“那南宫羽呢?”屏风后的人似乎又在给他泼冷水。

花俊却笑得更得意了,道:“我已四处撒下眼线跟踪他,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难道他真的有三头六臂不成?”

“哈哈哈……”屏风后那人忽然放声大笑道,“不愧是我花渐飞的儿子,我有此虎子何愁霸业不成?”大笑之后,他忽然又叹气道,“我花一脉全全寄在你身上,你一定要谨小慎微,切忌大意误事啊!”花俊正色道:“父亲放心,孩儿自有主张!”他忽然淡淡一笑道,“儿担保不出一个月,定叫南宫小姐孩做咱花的第一个媳妇。”两父子会意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张狂。

“啪”的一声,玉观音被南宫翎生硬地拍在桌子上,“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南宫翎黯然地把这句话扔给南宫采石,便转身出房,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门刚刚掩上,南宫采石的哭声已入耳。

几日前的突变让南宫翎身体变得很虚弱,仿佛一阵风便能让他倒地不起,失落与绝望如同山崩一样压在他身上,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朦胧中看到公孙福走进院落,一脸铁青地凑过来道:“少爷,我们在江北的最后一分号今日也被慕容兼并了。慕容黎还留了两个字给我们。”“哪两个字?”公孙福咬了咬嘴唇道:“过江!看来慕容黎终于打算正式宣战了。”南宫翎有气无力地苦笑道:“随便他。”说完,步履踉跄地向外走去。

“另有一事还请少爷定夺,”公孙福搀住他道,“花三少爷花俊又来提亲了,还将顾炎方五花大绑的带来算做聘礼。”

南宫翎眼中一亮,转瞬又暗淡了,淡淡地道:“采石是不会答应的。”他挺了挺胸道,“我纵然守不住南宫的基业,总要守住自己妹妹的清白吧?”公孙福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刚迈出两步,就听身后房门猛地炸开,一脸泪痕的南宫采石扶着门框款款走出来,语气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我嫁!”

大捆的爆竹燃放震耳不绝,喧闹嬉笑之声雷动。江西花府门外红灯高挑,宾客络绎来往,推杯换盏,喜气凌人。今日是花三少爷花俊与南宫世三小姐南宫采石成亲的日子,放之于江湖无疑于晴天霹雳一般。各路成名人士、富贵豪门纷纷来贺喜,连江北的慕容黎也托人捎来厚礼。然而明眼人的心中早已了然,这三足鼎立之势复成,南北江湖至少数十年内又可得以太平安生了。

花俊身着喜服,频频举杯谢客,已喝得有五六分醉了,满面笑容影庇下的一颗心早已飞进了洞房。洞房红烛正旺,虽是青天白日,遵照礼仪这红烛却是万万不能熄的。大红盖头下的南宫采石静坐在床头,心中波澜迭起,眼前的一幕幕又一次回现。当她接到二哥交给她的玉观音时,她浑身立刻冰冷了,泪水浸透了枕裘,玉观音被她猛地摔碎,这一刻,心也不知碎成了多少片。便在这时她忽然发现了玉观音的秘密,一张蝉翼薄纸在碎玉中跳脱出来,正是这张纸改变了她的一生。她从贴身的荷包里再一次取出那张纸,无声中默默地读着:

采石:

见信如面!毒沁体魄,病入膏肓,何忍妹成未亡之人。江北慕容,虎视耽耽,三分天下,父兄大业落得危如累卵,南宫门下何妨粉身碎骨,舍却妹之清白一身只为千秋功业,如此兄虽赴九泉亦得含笑矣。还玉绝情,相约来世。

兄(绝笔)

信笺短如烟花,几天里她已不知看了几百几千次了,泪水再一次滴落,模糊了纸上的墨迹。房门轻响,一股刺鼻的酒气先涌了进来,花俊满面春风,躬身施礼笑道:“娘子,久候了。”喜钩轻挑,红盖头应声而落,南宫采石的泪滴早已拭去,只剩下花一样的笑靥,然而强颜的笑终究掩不住红晕的眼睑,所幸花俊并未留意。

“美,真是美,常听人说南宫三小姐皎如明月,艳如桃李,今日得见方知传闻不可信,”花俊眉角一扬又笑道,“明月桃李哪能比娘子之二一?”言毕大笑不已。南宫采石似笑还嗔地道:“相公取笑了。”眼波流转处何止万种风情。花俊不禁伸手握起她的柔夷,轻轻把玩着。忽然他的脸色一变,手里已多了一张蝉翼般的薄纸。花俊读完了纸上的字,脸上多了丝蔑笑,道:“好一个‘还玉绝情,相约来世’,花某倒成了棒打鸳鸯之人了。”他忽地手一抖,那纸竟腾起一股淡蓝色的火苗燃烧着。当跳跃的火苗腾起的时候,南宫采石的手指闪电般袭向花俊的喉咙,花的幻想就在这“啪”的一声中破灭了!看着花俊慢慢倒下的身躯,南宫采石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野云如墨,徐徐的夜风虽清爽却透着股荒凉的味道。南宫羽踏着薄薄的夜色悠悠地走着,身后便是自古繁华的金陵城。此刻正值华灯初上,多少人正沉迷在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奢华之中。南宫世的府邸就座落在其中,然而他却并不属于那里。金剑在他背上,提在手中的是酒。十三岁那年他得过一场大病,江南的所有名医都给他诊断过,几乎留下同样一句话:“平生绝不可再沾酒!”然而随后的十几年来他的酒何曾少喝过一滴?酒已尽,烈酒穿肠而过让五脏六腑忽然抽搐般的痛起来,他的脸上却带着一抹冰冷的笑。又走了几步,忽然一盏灯火映入眼帘,是一个专做夜间生意的小摊子,聚集了有三五个错过了宿头的商客正在此歇脚,一个年过花甲的老汉扎着围裙在忙碌着。南宫羽揉了揉胸口缓步走过去,叫了碗素面想暖一下胃。

旁边的几个商客依然自顾自地畅谈着。忽然其中一个话锋一转道:“听闻花的三少爷与南宫的小姐要成亲了,这在咱长江两岸可是平地一声雷啊!”另一个抿了口酒道:“听说花三少爷先后四次登门提亲,这一回南宫小姐终于应允下来,两都是富甲一方的世,这桩婚事堪称门当户对、才子佳人呢!”旁边一个抢着道:“你懂什么,这叫秦晋之好,热闹的还在后面呢。”“怎么讲?”

“怎么讲?别忘了江北还有个慕容氏呢!依我看,这事只有两种收场,一种是太平安逸,一顺百顺;另一种嘛……”说到这里,南宫羽已听不下去了,随手抄过一瓶散酒仰头便灌了下去。或许是喝得急了,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南宫羽张大口“噗”的一声喷了出来。灯光之下看得清楚,那喷出的酒居然是红色的,他的人摇晃了几下险些栽倒。老板连忙跑过来搀扶,却被他摆手拦住,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子上,便踉踉跄跄地向远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那老板目送他远去,皱纹堆累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冷笑,伸手从围裙隐蔽地掏出只鸽子,轻轻一抛,那鸽子在夜空中盘旋而去。

夜风凄紧而寒蝉,南宫羽颓然地倒在山坡上,双眼灼热,泪水中的星光变得浑圆而朦胧,像极了花府的灯笼。

金剑静静地躺在他的身旁,他的手指摩挲着剑身,第一次感到它是那么的寒冷与孤独,依如自己。他忽然笑道:“剑啊剑,你与我倒真是一对啊!”他猛地翻身跃起,剑走偏锋似金蛇起舞,一趟“天龙大九式”如长河远逝般施展开,“龙行电掣”、“龙凤九宵”,破风处铮铮而鸣似是剑的哭泣声。剑忽作龙吟已脱手而出,“呛啷”一声跌落在远处,他的人同时也仰面栽倒,冷汗大滴大滴地滚落,浑身抖若筛糠。他拼尽全力从怀里掏出一个淡蓝色瓷瓶,然而手一抖瓷瓶滚出老远。他抖动的更加剧烈了,满山的石砾磨砺着他的脸,鲜血淋漓,喉咙里发出的是野兽般的咆哮。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人将他的头按住,把那枚丢掉的瓷瓶放在他的鼻下,一股妖异的香味直爱沁心脾。他立时安静了,只知道贪婪地吸着。那人漠然地看着他,忽然道:“罂粟花的香味只能麻痹你的肉身,对你体内的毒却是雪上加霜。”

南宫羽置若罔闻,又猛吸了几口,那人却将瓶子移开,“咯”的一声捏得粉碎。南宫羽闷哼了一声,仿佛被捏碎的是他的魂魄。那人站起身迎风一抖自己披肩的流苏,依稀有几缕已斑白。他轻蔑一笑,道:“你无需自责,饶是你父亲那般英雄盖世却也难忍受这份追魂跗骨的痛,何况是你?”南宫羽挣扎着抬起头冷笑道:“此毒虽凶,却凶不过下毒之人,花渐飞!”那人大笑,道:“真有趣,你认出了我,我也认出了你。”他目光森森然地盯着南宫羽道:“原来你才是南宫柳的亲生儿子。”他又是一阵大笑道,“好聪明的南宫柳,人死了居然还能瞒我到今日。我想你一定糊涂了,我不妨给你讲个故事,听了故事你就会大彻大悟了。”

此情此景他居然要讲故事,南宫羽无语,却在听着。花渐飞娓娓地道:“每个时代的江湖都有一些传奇的故事,有恶人,有英雄,有争斗,有传奇。三十年前的江湖也不例外。三十年前有三个自幼相识的少年剑客,都是名门之后,武艺高超,所以没有任何事他们不敢做,于是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发生在他们身上。 有一天他们竟然突发奇想要闯一闯武林禁地的寡妇庙,那是一个传说中的地狱。数百年来的传闻只是说那里面全都是女人。那里只收留江湖上的落难女子,无论她们受了什么样的苦,犯了什么样的罪到了那里便是一个终结,没人可以再找到她们。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没有人活着从那里出来过。这三个少年从来是目空一切,他们想的事便一定要做到,于是他们去寻找。在幽怨谷,他们真的找到了。他们发现那里果然全都是女人,每个女人都有着蛇一样的腰肢,玉一样的肌肤,她们看到男人时眼里发出的是野兽一样贪婪的光。三个强壮的少年便留在了那里过了很美好的一段日子后,他们觉得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因为他们是未来江湖的主宰者。然而他们忽然发现离开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所有原本温驯乖巧的女人都成了武功高手,功夫最弱的一个也能在他们手上走过百招,于是他们被打的遍体鳞伤。但他们去志更坚,每天勤苦练功只为了能离开。女人们很苦恼,因为她们失去了原有的乐趣,于是她们做出了让步,答应只留下一个,让另外两个离开。三个少年坚决反对,因为他们情同手足。他们依旧每日勤练武艺。三个少年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终于放弃了沉默,他权衡利弊之后决定牺牲自己来换取来两位兄长的幸福。于是他偷偷地与女人们定下契约,于是其余两人被陆续的放走,他们走的是不同的两条路。结果离开的两个少年,一个死在了幽怨谷的迷宫里;一个则中了巨毒,此毒名曰:灭门。毒性虽缓,却是追魂跗骨一生不绝,而且此毒竟能遗传给下一代,代代相传,直至灭门。而那个留下的少年却很好的活了下来,并且在数年后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你猜故事中的三个少年都是谁?”花渐飞自问自答道,“他们便是南宫柳,慕容愚和我。南宫柳死中得活,这种毒痛竟然忍耐了二十余年,我也只好因此沉默了二十余年。后来他终于死了,可是他却遗留下了你,而你的武功才智竟然还犹在他之上,我竟然还是要等。所幸你并非他亲出,南宫业从来不传外人,于是我暗中散起流言怂恿你那个废物弟弟将你逐出门外,七年来七次暗杀你的人也都是我推荐的。”

南宫羽微怒道:“这么说,我父亲所中之毒似乎也与你有关。”

“不错,慕容愚的死是我教唆寡妇庙的女人干的,南宫柳的毒也是我亲手下的。我不能让他们回到江湖,有他们便永远无我的出头之日。南宫柳得知体内的毒性时,你已经出世了,毒已经蔓延到了你身上,若是被同族中人知晓则这大好的业便要转入他人之手了,于是他假称你为义子,一面遣散人,又暗中领养了南宫翎兄妹,居然瞒天过海这些年。若不是我刚才见了你毒发时的模样,这骗局恐怕还要继续下去。”

南宫羽默然地看着他道:“你今天把这些天大的秘密告诉我是不是已经把我当做死人了?”

花渐飞一笑道:“你的确已经是个死人了,但也许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眼睁睁看着花统一长江南北。”

“那慕容黎呢?”南公羽道。

花渐飞蔑笑道:“他已不足为虑。慕容黎年轻气盛,近年来树敌无数,只待南宫一去我再登高一呼,四面楚歌之下他又能如何?更何况我早在他身边下了枚棋子。”

南宫羽微笑道:“哦?这么一说我似乎已猜到这枚棋子是谁了。”“是谁?”

“管凌文,”南宫羽顿了一下又道,“这些年来我曾刻意查过他的身世,早年间他似乎与你们花有染。”

花渐飞心中一懔,目光凌厉地看着他,道:“你的聪明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实在不能留你在世上了。”南宫羽还在笑,道:“你的确该杀我,可是只怕有人不答应。”花渐飞惊问道:“谁?”

“我!”声音自花渐飞的后面传来,只惊的他真魂出窍。花渐飞心底却已明白了七八分:“慕容黎?”

“不错,”慕容黎缓步走了出来,脸上寒霜密布,手里拿着的却是方才南宫羽抛出去的金剑。南宫羽却在笑,笑得像只狐狸,他忽然一挺身站了起来,目光如炬,哪里有半分毒发的模样。花渐飞吐出一口气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们居然会联手。”

慕容黎冷冷地道:“我也想不到,但是父仇让我们走在了一起。”

南宫羽含笑道:“花老爷子,你更想不到的是我也不是父亲的亲生之子,那个孩子早已胎死腹中了,然而我还是要杀你,为了这一天我们准备了很多年了。”

花渐飞诧异地盯着慕容黎,道:“你为什么肯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南宫羽在一旁接口道:“你为什么不想一想,你能在慕容黎身边安排卧底,难道我们就不能在你的背后埋伏眼线?”

“是谁?”花渐飞身子一震,如大梦初醒般地道,“顾炎方?”

“不错。”南宫羽傲然地盯着他道,“你真以为我们南宫的人那么容易被收买吗?”

花渐飞呆立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你敢杀我吗?南宫采石还在我儿子的洞房里!”

南宫羽也笑了,声音比他还张狂,道:“你还是担心你的宝贝儿子吧。三步以内的近身擒拿手采石她犹在我之上。”

慕容黎默然不语,将金剑交给南宫羽,右臂衣袖一抖,一柄精光四射的软剑已钻了出来,两柄剑一金一银在花渐飞眼中闪烁着,剑光四射之际,两柄剑同时插进花渐飞的身体中。

四 金剑无暇谈笑中

当热血冷却了,慕容黎忽然南宫羽道:“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是我的对手?”

南宫羽一笑,道:“我也要问你,我们为什么要做对手?”

“因为我们都在江湖。”慕容黎的语气冰冷,“花群龙无首,必然生乱,鼎立之势终究还是破了,接下来的大风大浪已不是你我所能把握得了的。”南宫羽面色漠然,将手中金剑一顺,道:“剑上是否有瑕?”慕容黎看也不看,道:“没有。”

“那心里呢?”

慕容黎语气沉重道:“有!”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拔剑?”

慕容黎淡淡一笑,道:“因为我此时心中无瑕,只有朋友。”

剑非剑,刀兵乱。世情变,心中憾。江湖水,浪三千。名利事,做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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