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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雀
序章:惊天奇案
一封从皇城里传来的加急密件静静地摆放在案桌上。望着金色的火漆封口,刑部总捕头谷延年的双眉拧到了一起。
大内皇宫在一年前接二连三地发生投毒事件,上至妃子,下至杂役,至今已有数十人离奇地身中奇毒,若非太医岳青波医术非凡,只怕早已酿成了惊天惨剧。饶是如此,大内皇宫中仍有数百人身受牵连而人头落地。就连声名赫赫的大内侍卫“铁血十三鹰”也因查案无果,而被深锁在天牢之中。大内侍卫已换了一拨又一拨,可仍是无法制止这奇案的发生。明知这下毒的内鬼就在皇宫之中,可怎么查也毫无头绪。终于,龙颜震怒,这一时不慎便会掉脑袋的苦差事落到了本来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刑部头上。
谷延年绞着手指,望着座下那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叹道:“史啸阳,你真的要接手这件案子?要知道,大内皇宫绝非你行走惯了的江湖,其中的阴霾暗流与江湖相比又何止险恶百倍?此案一接,谁也难料你究竟是会借此平步青云,还是会头悬午门啊!”那俊秀的年轻人史啸阳哂然一笑,拱手道:“谷大人,啸阳心意已决!啸阳当年弃文从武,加入刑部,求的便是……”谷延年挥手打断了他,摇头道:“这个老夫自然知道,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神捕是你毕生所愿。当年你加入刑部时说的这番话,老夫至今记忆犹新!”
史啸阳虎目中一股不甘心的精芒一闪:“正是如此!谷大人,当年与啸阳同时加入六扇门的范无邪因为连破数件重案而声名鹊起,可啸阳却仍默默无闻地蜗居在温州府衙中,大丈夫在世,只愁事业声名不成,何须畏惧生死?更何况,当今圣上最宠信的太医岳青波早在江湖中赢得‘三笑神医’之名时,便已是啸阳的至交好友了。大内办案,少不得太医岳青波鼎立相助!对于此案,啸阳乃是不二人选,谷大人,你还在犹豫些什么?”
谷延年看着迫不及待的史啸阳,忍不住暗叹了一口气,这年轻人天资过人,若非机遇不足,何须在温州府衙小小的捕头位置上一呆便是六年,这六年间,昔日的同僚范无邪已成一方名捕,而好友岳青波更是贵为宫中首席太医,成了当今景明帝身畔的大红人。面对着这种刺激,这胸怀大志的年轻人如何忍受得住,竟不计生死地要揽下这惊天之案,以求一鸣惊天下。可名利之物,素有双刃,谷延年此时担心的绝非是史啸阳办案的能力,而是怕名利两字毁了这年轻人的一生!
可如今的史啸阳又怎么会把这话听到耳朵里呢?谷延年看了一下史啸阳,最后劝道:“啸阳,此案牵连大内,谁也说不清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仕途,还是一条不归的黄泉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史啸阳的脸上浮起了一往无前的笑意,抱拳道:“史啸阳无怨无悔!”
第一章:临危受命
史啸阳握着当今圣上亲赐特许进入大内皇宫办案的龙形玉玦,静静地站在了气势磅礴、令人几欲窒息的皇宫之外。望着眼前这巍峨宏伟的紫禁城,史啸阳的心情澎湃不已。站在这里,他第一次发觉命运的脉搏离自己竟是如此之近,似乎轻轻伸手一抓,便可把握住这属于自己的庄康大道。只不知,当年的“三笑神医”岳青波初入皇宫时,是否怀着和自己一样的心情呢?
想着岳青波当年的种种事迹,史啸阳不禁会心地一笑,也算岳青波福厚,机缘巧合之下竟以高超的医术救了微服私访的当今圣上,从此应诏入了太医院,成了大内当之无愧的首席太医。想那太医院中各种典籍如云,各代太医所保存下的手札处方更是珍贵之至,一生嗜医如命的岳青波肯定是如鱼得水,快活地乐不思蜀吧?
突然,一道惊雷倏地撕裂了虚空,惨白色的电光将皇城映得肃杀无比,雷声方止,浓黑的乌云已滚滚而来,将庞大的紫禁城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之中,遥遥望去,阴影中孤立的皇城恰如幽冥中的森森鬼域,透露出一股令人悚然的不详来。史啸阳眉头一皱,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了心头。正在此时,紫禁城朱红色的大门应声而开,一名高瘦的宦官负手而出。这宦官面白如纸,神情傲倨,一双鹰目所望之处,似乎永远停留在他人头顶上的三尺之处。
史啸阳苦笑,这太监两颊干瘪,眼高于顶,一看便是极难相处之人,只希望他不是来协助自己办案的大内总管薛思奴。那宦官冷冷地打量了一下史啸阳,轻蔑地发出一声嗤笑:“刑部居然派你这种毛头小子来办案?谷延年这厮究竟是真心想替圣上办事,还是纯粹想找个替死鬼应付了事?”
史啸阳苦笑不已,这太监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刑部三大神捕声震天下,自己虽屡破奇案,但在论资论辈的刑部中还只是一个新人而已。若非史啸阳一力请命,并因此案过于凶险,那所谓的三大神捕怕毁了一世英明的话,这种大案如何轮得到他的头上?
史啸阳双手一拱,不卑不亢地朗声道:“这位公公,史某食君之禄,自须为君分忧,无论前途如何,史某只求问心无愧!”
那宦官闻言鹰目一亮,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俊美得近乎于秀媚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年轻人,就凭你这气度,前途无量啊!某家奉圣上之命全力协助于你,你那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深得吾心啊!某家薛思奴,你就叫我薛公公吧!”他一扬手中的拂尘,引路道,“史捕头,你随我来吧!”
这薛思奴方才如此倨傲,此时竟是这般和气,史啸阳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竟忘了回礼客套一下。见薛思奴大步向皇城内走去,他不禁摇头失笑,也紧跟了上去。方才短短的一番对话,薛思奴似乎对史啸阳大有好感,也不再摆着那副难看的棺材脸了,一路介绍了过去。
薛思奴见多识广,口才又好,皇城内每一座宫殿,每一院落在他口中都有各自的来历,就连院落中栽种的各种奇花异草似乎也有着种种传说和典故。正当薛思奴对着一块三十六孔的印月石绘声绘色地解说时,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从远处急跑而来,口中气喘吁吁地道:“薛总管,薛总管,不好了……”
薛思奴老脸一沉,一股有若实质般的气势油然而生,怒哼道:“小林子,你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那小太监被这气势一压,泣声道:“薛总管,小林子也是事非得已啊!宝妃娘娘她……她身中奇毒,危在旦夕了……”
方才薛思奴所显露的精深内力正在让史啸阳惊异,小林子的话却如晴天霹雳般在他心底突然爆炸。就算史啸阳再无知,也知道宝妃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若宝妃有不测,他惟有人头落地这一种结局了。当今圣上是绝不会过问他史啸阳是否刚接手这案件,天子一怒,刑部既然已接手此案,就须负上全责,就算谷延年再多智多谋,除了拿他史啸阳的项上人头来谢罪外,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一滴冷彻入骨的雨珠倏然滴在了史啸阳的脸颊之上,史啸阳悚然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无数雨珠正从虚空中密密麻麻地划落,印月石前的小池塘顿时荡出了无数涟漪。史啸阳暗暗苦笑,初到皇城,老天和投毒者竟同时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不详之兆?
第二章:鬼影重重
当史啸阳和薛思奴赶到宝妃的居所时,院落中已站着不少太监和宫女,大家脸上所呈现的全是大祸临头的恐惶,丝毫顾不得磅礴的大雨迎头浇下。宝妃若真有三长两短,这些直接服侍她的下人没一个能幸免。史啸阳暗叹,天家无小事,这件投毒案已让无辜的人流了太多的血了。他暗暗握紧拳头,时间,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将这如鬼魅般的投毒者捉拿归案,给所有屈死的冤魂一个交代。
薛思奴一把揪住一名抖得像糠筛般的太监,怒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宝妃怎么可能中毒?一切呈给宝妃的食物不是全经过验毒了吗?岳神医呢?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
这太监颤声道:“薛公公,岳神医已经进去了。御膳房端出来的饭菜都是验过毒的,可怎么入了宝妃娘娘的玉口就有了毒呢?”
“是吃了菜肴中毒?”薛思奴怒色不减地问道。那太监哭丧着脸:“是那道雪鱼鲍翅汤中有毒,这点岳神医已经证实过了!”
一旁静听的史啸阳微微点了一下头,既是这样,那就简单多了,只要查出这道菜肴经过几个人的手便多少有点眉目了。
薛思奴松开了手,见史啸阳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苦笑道:“史捕头,莫非你想从菜肴经手人的方面去查案吗?没有用的,这下毒者手段高明,有时把毒下在茶水中,有时混在点心里,更有甚者,连怎么中毒都不知道。这投毒的手段千变万化,令人防不胜防,所以宫中有些好事之徒便传言是……”史啸阳见薛思奴突然止住了话,不由奇道:“流言究竟说了些什么?”
薛思奴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嘿嘿一笑道:“都是些无稽之谈罢了。”他摇头一叹,将话题巧妙地一转,“受此案牵连已不下百人,若说真有人以经手菜肴、茶水的方式来投毒,相信也早被杀光了,可这投毒案仍在继续,说明这投毒者根本不会用这种常规的方式去投毒。这恶魔肯定有把握自己绝不会受到牵连,所以某家相信那些被斩被囚皆是无辜之人。”薛思奴这么一说,史啸阳的信心也有些动摇,问道:“薛公公,这些受害者有什么共同点吗?”
“共同点?”薛思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史啸阳耐心解释道:“任何犯罪皆有其动机,或为名或为利或为仇或为恨,任何理由都可成为犯罪的动机,所以受害者一定有着一个大家一时间看不到的共同点!”
薛思奴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好久才断然道:“没有!这些受害者中有杂役,有宫女,更有嫔妃,身份地位全不相同,会有什么共同点?”他苦笑一下,“若真有什么共同点的话,相信也只有受害者都生活在这皇宫之中吧!”
史啸阳虽从薛思奴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听说岳青波已在全力施救了,史啸阳的心也定了不少,毕竟‘三笑神医’的赫赫声名不是平白获得的,与期在这里干等,还不如去找点有用的线索。
他一个人顺着院落中的回廊慢慢向前踱去。院落回廊中虽站着不少人,可一个个命悬岳神医之手,谁也没有心思去回答史啸阳的问题,甚至有些人连看他一眼的兴趣也没兴趣。史啸阳失望间,眼角却瞥见院落外的古柏树下有一名俏丽的宫女正探头探脑地窥望。
史啸阳星目一亮,这小宫女定不是服侍宝妃的人,否则怎会一个人站在院外?在这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或许这事不关己的少女还能问出写什么来。史啸阳冒雨大步跑上前去,并向这小宫女招手到:“小姑娘,你等等!”这少女突见一名俊美的年轻人向她招手,一惊之下直往外逃去。她的动作已经相当敏捷了,可史啸阳看似不紧不慢地迈出了几步,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心中一慌,抬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挡住我的去路?”
史啸阳柔声道:“这位姑娘,在下史啸阳,乃是温州府的捕头……”
话还未说完,这小宫女已是脸色大变,惊慌失措地指着史啸阳道:“你是捕头?那你到宫内可是来办案的?”史啸阳微笑道:“正是如此,史某初到宫中便遇到了宝妃中毒,姑娘可否将所知的情况告诉史某一二?”
这小宫女清丽的俏脸上露出了恐慌,连连摆手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一边摆手,一边向后退去,稍不留神,足下还被泥泞的土地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还未等史啸阳去扶,她已飞快地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脏乱的衣服,慌慌张张地朝院落外奔去。
史啸阳怔怔地看着这小宫女远去的背影,原本柔和的眼神突然尖锐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误打误撞之下,竟奇迹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此女有问题!”薛思奴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史啸阳的身边,方才的一切想必也落入了他的眼中。“嗯!”史啸阳轻轻点了一下头,转向薛思奴道,“薛公公可认得这小姑娘?”薛思奴老脸阴沉得可怕:“自然认得,这丫头是服侍端妃的侍女黛儿。哼,若不是有问题,这般大雨跑到这儿凑什么热闹?某家立即差人将她拿来问个清楚!“
史啸阳虽对薛思奴蛮横的态度不甚赞同,可还是点头道:“那就劳烦薛公公了!”薛思奴正想回头叫人,突见人群一阵骚乱。
“岳神医出来了!”“谢天谢地,岳神医神态没变,定是他妙手回春救活宝妃了!”“是啊,若不是有岳神医,只怕我们早就脑袋落地了!”
在一阵赞美声中,宝妃寝宫外的太监宫女是一脸崇敬地望着一个清瘦的老者。这老者高挑削瘦,一缕长须无风自动,仙风道骨,真如一位得道已久的修真之人。
史啸阳不禁笑了起来。“三笑神医”岳青波,无论在哪里,他似乎永远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所在。岳青波神态疲惫,可依旧是中气十足地向众人挥手道:“宝妃没事了,大伙儿散了吧!”
那些太监宫女见岳青波证实了宝妃无事,提在心头的一颗心才总算重新落到了胸腔之中,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人群渐渐散去。
岳青波眯着眼,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滋味,直到众人散得差不多时,才倏然发现正对他含笑而视的史啸阳。岳青波双目一亮,惊喜道:“啸阳兄弟,是你吗?哈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莫非也是被圣上召来当大内侍卫了?”说着,一路小跑了过来,欣喜之下,哪还顾得上当头浇下的大雨。
史啸阳见岳青波如此失态,心中大是感动,紧紧抓住岳青波的手,大笑道:“岳老哥,这回你可是猜错了。我这回来,是奉刑部之命前来办案的!”
“办案?你是指投毒案?”岳青波微微一怔,史啸阳的回答似乎令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旋又立即回过神来,哈哈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你以前办案时,少不得来麻烦老夫,想不到老夫入了宫,你竟还阴魂不散地缠了过来,真不知是不是老夫上辈子亏欠你的。不过也罢,咱哥俩倒是好久没联手破过案了,今个儿咱俩就再风光上一回吧!这投毒案老哥哥最是清楚不过了,你有什么不明白就尽管问吧!”
薛思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笑骂打闹,好久才怔怔道:“岳神医和史捕头是相熟的?”岳青波哈哈大笑:“外面雨大,咱俩一起去老夫的住所喝上一壶吧!”
薛思奴见两人如此熟络,一时间倒是插不上嘴,倏地一拍额头,恍然道:“某家倒差点忘了正事了,你们先回岳神医的住所去好好聚上一聚,某家先派人把那形迹可疑的黛儿给叫来!“史啸阳点头道:“这样也好,史某先随岳老哥回去了,叫来黛儿我们再细细询问!”
看着薛思奴离去,史啸阳和岳青波更显得轻松,一路行来,谈起当日江湖中的各种奇闻逸事,更是乐得深困宫中的岳青波捧腹不已。
直到在岳青波房内落座,侍儿奉上香茗之后,史啸阳才正容道:“岳老哥,这投毒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刑部虽有公文示下,可全是模棱两可之语,岳老哥对此案的了解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一说这投毒案,岳青波的笑颜顿时一敛,丧气道:“鬼知道呢?这投毒案神秘莫测,受其株连已不下百人。唉,啸阳兄弟,不是老哥说你,只怕你一世英明,也会栽在这案子上啊!”
史啸阳暗笑一声,英明?自己拿项上人头来赌这件案子,要的不是英明,而是声震天下的声名啊!但史啸阳并未将真实的感情流露出来,问道:“难道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吗?岳老哥,你也知道,凡事只要是人为,总有一丝头绪的,世上从没有过完美的犯罪!“
岳青波叹了一口气:“啸阳兄弟,你说的很对,但这件事或许恰恰不是人为的,宫中早就传言这中毒案是三年前被圣上赐毒酒而亡的淑妃冤魂作祟,否则又怎么会连续发生这般离奇不可思议的中毒事件?”
“被赐毒酒的淑妃?”史啸阳用手指轻轻地叩着额头,“岳老哥,你似乎也是三年前入宫的,你见过淑妃吗?”
岳青波摇头道:“老夫入宫时,淑妃被赐毒酒已有一月有余了,怎么会见过她?不过有传言说淑妃被赐毒酒是被后宫的某位宠妃给陷害的,所以才阴魂不散,而且……”他苦笑了一下,似乎连自己也不相信口中所言,“而且有不少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看见过淑妃的怨灵,更为怪异的是只要有人传出淑妃的怨灵在宫中的某一处出现,不久之后,那一处必有人中毒……”史啸阳精神一振:“查过散布谣言的人吗?”
岳青波无奈地笑道:“你当宫中的侍卫是吃白饭的吗?早就查过了,每次皆是不同的人说的,砍了好几个脑袋之后,这种传言便只是在私下流传了。不过老夫绝不认为散发谣言的人就是投毒者,最大的可能是投毒者利用了这种谣传给他行凶制造方便。”
“好!”史啸阳拍手道,“这倒和小弟想到一块儿去了!这种谣言只是给了凶手更大的便利而已。”史啸阳这时也明白为何薛思奴提起这谣言时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了。
正在此时,薛思奴一脸怒容地推门而入,咬牙道:“真是见鬼了,黛儿那丫头居然失踪不见了!”
不见了?史啸阳一脸惊讶地望向薛思奴,这里可是大内皇宫啊,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薛思奴脸上尴尬:“史捕头,你放心,某家已吩咐下人四处查找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丫头给挖出来!咱家已经查过了,御膳房送来菜肴后,宝妃因在梳洗,曾在外厅放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黛儿这丫头恰好在外厅跟宝妃的侍女闲聊。咱家确信无疑,那毒定是黛儿这丫头下的!”
史啸阳暗暗思索,事情果真这样巧的话,这黛儿的嫌疑可就大了,可一个小小的宫女,她手中的毒物是从哪里来的?而宝妃中的又是什么毒?幸好薛思奴已替他问了出来:“岳神医,宝妃已无大碍,可她中的是什么毒?”岳青波哂然一笑:“五步追魂散虽然霸道,可老夫还未必放在眼里。”史啸阳一怔:“蜀中唐门的五步追魂散?”
岳青波抚须道:“呵呵,五步追魂散名声虽响,可比起其它中毒者所受的奇毒来说,实在太次了。”言语之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史啸阳知道岳青波一向自负,正想再次发问,却听门外有人高声喝道:“大内侍卫柳文生、唐天宏奉命前来拜见薛总管!”
史啸阳心中一动,“毒手魔骨”唐天宏正是近年来唐门最出色的旁系弟子之一,一手霸道的暗器自是不必多说,一身玄妙绝伦的缩骨功更是世所罕见,联系上宝妃所中的“五步追魂散”……
史啸阳心有所得地点了点头,转向门外,只见两名身着侍卫服饰的青年已推门而入。其中一个侍卫生得肥头大耳,脸上的肥肉将眼睛都挤成了只剩下一条缝,看起来似乎永远都在呵呵而笑;而另一个侍卫不但骨瘦如柴,一双更是状若鹰爪,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爆发力来。那胖侍卫踏前一步,向薛思奴恭谨地道:“属下唐天宏,不知薛总管叫我等兄弟前来有何要事?”
他话一出口,史啸阳倒大吃了一惊,谁想到这如圆球般的胖子竟是以缩骨功见长的唐天宏。薛思奴冷眼打量着两人,阴阴道:“端昭宫的黛儿据说是你们两人的结拜义妹,现在她无故失踪,你俩可知她现在何处?”
“失踪?”唐天宏和柳文生同时一惊,互望一眼后,异口同声地大声道,“薛总管,属下不知!”
“不知?”薛思奴一拍桌子,厉声道,“黛儿失踪前,据说是往你两人的住处去了,若你俩不知,只怕天下间没有人会知道了!”唐天宏和柳文生再次拱手道:“薛总管,属下确实不知!”薛思奴的目光如鹰隼般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终于挥手道:“好,某家就姑且信你们一回,你们下去吧!”
待两人下去后,薛思奴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道:“史捕头,你和岳神医再坐一会儿,某家再去督促那些奴才一下。”转首对贴身的小太监道,“小林子,你先待在这里,等会儿记得送史捕头回住所。“
他在推门而去时,忍不禁叹道:“这该死的大雨终于停了,只希望今晚一切平安。”
第三章:月夜魅影
史啸阳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或许是日间听多了关于鬼魅作祟的说法,看着那银白的近乎妖异的圆月,史啸阳突想起自古以来便有传言,说什么妖魅鬼怪最喜欢在月圆之夜出来为祸人间,若这怪异的投毒案真是淑妃怨灵所致,那今夜又岂会平静?
史啸阳摇头失笑,自己或许压力太大,竟会这般胡思乱想了起来,朗朗乾坤下,谁真的见过妖魔害人?真正为祸人间的哪一个不是被邪念扭曲了心灵的人类?
突然,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如水的夜色下匆匆传来。
史啸阳猛然坐了起来,出事了!否则有谁在这深夜中匆匆而来!果然,思绪未落,门外有人焦急地喘息道:“史捕头,快醒醒!端妃中毒了,岳神医特遣小人来通知史捕头……”
端妃?那不是小宫女黛儿的主子吗?史啸阳顿时睡意全无,想不到黛儿一失踪,紧接着端妃就出事了。唉,日间没叫薛思奴盯紧端妃,实在是失算之至。史啸阳心中虽懊恼,“哗”地一声拉开了大门,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服侍岳青波的小太监,沉声道:“端妃的住所在哪儿?你速带我去!”那小太监连连点头:“请史捕头随小人来!”说着,急匆匆地埋头引路。
转过一个弯,一条九曲回廊顿时在夜色下呈现,史啸阳正觉得眼前这景致这么这般熟悉,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日间身中奇毒的宝妃居所。正在此时,一阵隐隐约约的破空声掠过,史啸阳心头一惊,猛然止步,以他的阅历和经验如何听不出这是夜行人掠空而过的风声。
宝妃日间才出过如此大事,此时戒备森严,居然还有夜行人胆敢光顾。这夜行人甘冒奇险究竟有何企图呢?史啸阳足一点地,往那破空声传出之处急掠而去,口中断然大喝道:“谁?”
翻过围墙,果然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在屋顶上急速掠过。这黑衣蒙面人见史啸阳发现了他的踪迹,也不再刻意隐藏身形,轻功全力施展,整个人如流星般直向远处遁去。史啸阳见这黑衣人不敢答话,知道有异,哪肯轻易放过这得来不易的线索,便咬牙猛追。
那黑衣蒙面人的轻功虽佳,可比起捕快出身的史啸阳来,仍是略显不足,刚掠过两个屋脊,史啸阳距这黑衣蒙面人已不足三尺。
史啸阳心中一喜,猿臂急伸,直向这黑衣蒙面人的脊椎抓去,这一下若是抓实了,这黑衣蒙面人在十二个时辰内休想起得了身。
就在史啸阳的指尖已触及这黑衣人的背脊,自忖必将得手之际,那黑衣蒙面人却突然如泥鳅般一滑,不但脱出了史啸阳的控制范围,反而欺身而入,一记重肘狠狠地向史啸阳的胸膛直捣来。
这黑衣人的变招不但险到了极点,也精妙到了极点,乍一看去,反倒是史啸阳空门大露,将胸膛往黑衣人的肘击处送去一般。若非绝顶高手,如何使得出这般招式?史啸阳心中大惊,在急停中向侧面虚空中劈出一掌,借着力道,整个人如同陀螺般往外转去,方才化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这电光火石的一回合间,攻得妙,守得更巧。
那黑衣人见史啸阳逃过一劫,喉间发出一声浑沉的低吼,左右双掌突如蝴蝶般翻飞了起来,幻化出各种令人目眩的掌印。
“大结蝶印!”史啸阳忍不禁惊呼一声,大内皇宫中果然卧虎藏龙,此人竟然使出了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大结蝶印。
这大结蝶印共以七十二掌结成一个连环,看似美妙轻柔,实则是一种霸道至极的掌法,若让这大结蝶印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全身经脉尽裂。以史啸阳现在的功力,实在没有把握挨过这如蝴蝶穿花般的七十二式连环杀招。
但对史啸阳最为有利的一点是,这里毕竟是大内皇宫,自己方才一声大喝,已引得无数侍卫往这边赶来,自己若能在大内侍卫赶来前缠住这黑衣人,则大势定矣。
一念至此,史啸阳信心大涨,长笑一声,无所畏惧地向这传说中超级杀招迎了上去。一连串的掌击声响成一片,在月夜下清脆地向远处传出,遥遥听来竟有一种莫名的韵味,煞是动听。
可身在局中的史啸阳根本无瑕顾及其它,仅在一呼一吸间,两人已对了五十三掌,大结蝶印的七十二连环还剩下十九掌未发,史啸阳胸中却已气血翻腾,难以为继了。
那黑衣人也看出了史啸阳无可挽回的颓势,喉间低沉地一阵怪笑,剩下的十九掌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向史啸阳直击而去。史啸阳在这生死关头,拼死向后空翻,勉强与这黑衣人拉开了一点距离。史啸阳前伸的足尖稍一用力,“唰”地一声轻响,一道寒芒从靴底电射而出,直射那黑衣人的咽喉。那黑衣人根本没想到史啸阳靴底竟藏有暗器,百忙之中拼力将掌风往下一压,虽躲过了这穿喉的一击,可身形却是一阵踉跄,显然是着了史啸阳的暗算。
那黑衣人露在面罩外的双目如冒火般盯着史啸阳,喉间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卑鄙!”这黑衣人根本没想到史啸阳竟敢携暗器入宫,这种持械入宫的罪名一旦传出去,那可是死罪。
史啸阳一击得手,见这黑衣人骂他卑鄙,却浑不在意,做捕快每天都跟死神打交道,若不留些后手,很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使用暗器虽然卑劣,可总比不明不白地殉职要好。
史啸阳哈哈一笑,也不答话,身形一展,再次向这黑衣人扑过去。
那黑衣人恨恨地盯了史啸阳一眼,用左手紧捂住受伤的右臂,轻功全力施展,整个身形化为一缕淡淡的人影,比方才的速度快了数倍。
史啸阳傻了眼,这黑衣人的轻功竟如此高明,方才竟是有意让自己追上,以伺机一击。这黑衣人心机竟如此之深,眼见行踪败露,不想着全力逃遁,竟首先想着杀人灭口!史啸阳一旦想通,不禁汗湿重衣,方才能在黑衣人狠辣的算计下逃生,实在是侥幸之至。
史啸阳长舒了一口气,长啸一声,朝着黑衣人追了过去。黑衣人不再藏拙,仅掠过三座院落,竟和史啸阳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史啸阳暗暗着急,眼见就被这黑衣人甩开,突然前方灯影晃动,怒喝声连连传来,在这紧要关头,大内侍卫终于成功地在前方实施了堵截。
黑衣人知道大事不妙,不敢在屋脊上穿行,以免成为众矢之的,身形一矮,已蹿下屋顶,借着各个院落中复杂的地形飞快地穿梭了起来。史啸阳不敢怠慢,全力追赶。那黑衣人似乎相当熟悉这里的地形,身形倏地灵巧地一闪,拐进了一个转角,身影消失在了史啸阳的视线之外。
史啸阳大叫不妙,虽然前方已被大内侍卫堵个水泄不通,照理说黑衣人就算跑得再快也是无处遁形,可不知怎的,史啸阳却强烈地感到不妥。但究竟不妥在哪里,他却顾不得多想,眼前只有擒住这黑衣人方才是正理。史啸阳刚转过拐角,突然前方黑影一闪,随着一声尖厉的的怒喝,一股阴柔的指力往他胸膛直插过来。
这黑衣人果然贼心不死,伏在拐角处偷袭!这次史啸阳心有防备,自然不会再让对方占便宜。双方皆是以快打快,根本无瑕理会对方的招式,全是以直感去拆招应招。数招一过,史啸阳越打越不对劲,对方用得全是阴柔的指力,与黑衣人的刚烈掌法全不相同。莫非打错了人?
史啸阳心念一动,向后跃开,口中大喝道:“住手!”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不对,在史啸阳喊出“住手”时,也往后退去,待停下手来,两人对望一眼,皆是一怔,与史啸阳战成一团的竟是大内总管薛思奴!
薛思奴亦是一脸惊讶:“史捕头,怎么会是你?”
史啸阳哭笑不得,道:“方才史某追赶一黑衣蒙面人,那黑衣人闪入拐角,史某正欲追赶,结果就遇到你了。你从前方赶来,可曾见到那黑衣人?”薛思奴被问得一头雾水,茫然道:“没有啊!某家赶到这时,正看到你赶了过来,结就和你动起手来了。”
在两人一问一答间,大批侍卫也已赶到,史啸阳一个个问过这些闻声赶来的大内侍卫,可谁都没看见那黑衣人。
史啸阳向薛思奴苦笑道:“薛公公,你先派人到宝妃宫中,切勿让宝妃再碰室内的任何东西,一切等岳神医回来再说,在下方才所见这黑衣人正从宝妃寝宫出来。”薛思奴神色一变,一声吩咐,自有侍卫飞奔而去。史啸阳略定了一下心,望望四周道:“各位,你们可知这里是否有什么密道?”
这本是史啸阳在失望中随意问问,皇宫内就算有秘道,也绝不可能让这群侍卫得知,否则这秘道又有何意义?但不想话声刚落,一旁的薛思奴却皱眉道:“我们现在所处的青石板下面倒是有一条排污的下水道,可这下水道低矮窄小……”
薛思奴话还未说完,史啸阳已大喜过望,急忙伏下身去,将一块三尺见方的青石板提了起来,旁边的侍卫忙将气死风灯伸了过来。当灯光照亮下水道时,众人的呼吸皆是一窒,只见一件黑色的衣裳正静静地漂浮在半尺深的污水之上,宛如一条扭曲的黑蛇。
第四章:离奇蒸发
在一片寂静中,薛思奴盯着这件黑衣缓缓道:“看来这黑衣人是从这下水道中逃脱的,可这下水道如此狭小,怎么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下水道中迅速脱身?”史啸阳细细地打量下水道,良久才道:“薛公公,你认为这黑衣人真的有可能从这下水道中逃脱吗?”薛思奴一怔,冷哼道:“那史捕头你还有何高见呢?”
史啸阳苦笑道:“学公公想想看,那黑衣人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为何还有空把这身黑衣脱掉呢?他与其浪费时间脱这件衣裳,还不如抓紧时间逃跑……”薛思奴皱眉道:“史捕头的意思是……”
史啸阳深吸了一口气,才断然道:“这黑衣蒙面人对大内皇宫的地形如此熟悉,显然不是什么外人,他肯定是皇宫中的人。这样一来,关于这黑衣人为什么脱掉黑衣的问题就相当清楚了,因为这黑衣人显然也清楚在这么狭小的下水道中是根本逃不了多远的,他脱下黑衣的目的,是为了恢复他在皇宫中的身份!这样一来,他根本不需要逃走,只需趁着混乱和赶来的侍卫们混在一起便行了。”
史啸阳的话音未落,众人一片喧哗。这不是摆明了说,那黑衣人现在就在现场,而且就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人吗?
薛思奴连连压手,将众人的喧哗压了下来,然后转头沉声道:“史捕头,这黑衣人若当真藏在人群之中,倒也很容易分清。这些侍卫全是当值之人,名册上全有记录,只要看一下在场之中谁未上名册却又在现场的,那个人必定就是黑衣人了!”他回头大声道,“程河,你是值日的队长吧?速让众侍卫通名!”
很快,那名叫程河的侍卫长已点名完毕,向薛思奴回报:“薛总管,除了被你派去通知宝妃的李中武外,我等三队侍卫中不多一人,也不少一人!”
史啸阳的心直往下沉,既然这黑衣人不在侍卫当中,那他会去了哪里呢?史啸阳心念闪动,眼角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薛思奴。
薛思奴见史啸阳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不由摊了摊手,阴阴笑道:“史捕头,似乎在场之中只剩下某家是惟一的嫌疑人了。某家听到喊声赶来时是孤身一人,实在没人给某家作证。”史啸阳连连拱手道:“薛公公多心了,在下怎敢怀疑薛公公呢?薛公公夜巡自然不需要任何人证明。”薛思奴点点头,挥手道:“既然大伙儿全无嫌疑,还是散了吧!”
众人正待领命而去,却见史啸阳一扬手,喝道:“慢!”薛思奴道:“史捕头还有何指教?你总不能扣着这群侍卫不回吧?皇宫中若防卫空虚,再出点什么乱子,谁能负上全责?”史啸阳恐惶道:“薛公公言重了,只是在下还有一事尚未证实!”
薛思奴斜着眼道:“哦?还有何事?”史啸阳平静地望向薛思奴,道:“那黑衣蒙面人在与史某交手时,曾被在下用绣花针射伤了右臂!诸位只需裸出右臂一观,真凶立辨!”
史啸阳知道待这群侍卫散去后,根本没办法查了。所以他不惜以携利器入宫的罪名为代价,也要搏上一搏。幸好,他在入宫前特地将靴底的短匕首换成了钢针,严格来说,这钢针非但称不上凶器,连利器两字似乎也难沾上点边。
不过,薛思奴根本没想起“携带利器入宫”的问题,只是冷笑着将右臂的长袖往上一捋,望着他冷笑道:“史捕头你说来道去,应该只是针对某家一人而已吧,某家现在就让你史捕头看个明白!”
史啸阳一望之下,只见薛思奴那保养得很好的臂膀上连陈旧的伤疤也没有一个,何来什么针伤。那些侍卫见薛思奴也照作了,便个个捋起臂膀以示清白,一一验证,果然无一人有伤。
史啸阳暗暗叫苦,明明见黑衣人右臂负伤,怎么在场众人却全无伤痕?难道那黑衣人真的是由下水道中而逃?史啸阳正发呆,那去宝妃宫中通报的侍卫李中武也跑了回来,大声回报:“宝妃无恙!属下已让宝妃房内的一切物什都维持原样,只等岳神医过去处理!”
薛思奴点头赞道:“你做得很好!”旋又脸色一沉,喝道,“你也把右臂衣裳捋起,让史大人看个明白!”李中武莫明奇妙地看着薛思奴,领命将右臂捋起。史啸阳暗叹一声,将虎目缓缓闭起,这李中武手臂上也是伤痕全无,自己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呢?
看着侍卫们发出不屑的冷笑各自散去,史啸阳惟有拖着沉重的脚步木然地向宝妃住处走去。快到达宝妃住所时,只见前方有一个灯笼向这边迅速接近,史啸阳还未看清来人时,对方亲热地叫道:“啸阳兄弟,老哥不是通知你速来了吗?你怎么迟迟不到,还这般垂头丧气的?”
听着岳青波亲切的招呼声,史啸阳心头不禁一热,在这深宫之中,自己能信任的还只有这真性情的“三笑神医”啊! 史啸阳苦笑道:“一言难尽!对了,端妃没事吧?” 岳青波闻言哭笑不得地道:“这个端妃,被中毒案骇破了胆子,明明是酸梅汤喝多了肚子痛,居然要死要活地说自己中毒了!唉,害得老夫白跑了一趟。”
史啸阳听得瞠目结舌。岳青波却是掩不住兴奋之色,道:“但我却在宝妃的寝宫中查到了毒药!那黑衣蒙面人果然前来下毒!宝妃娘娘素来有夜饮的习惯,这毒正下在宝妃娘娘夜间解渴的参汤之中!”
史啸阳心中一动,这黑衣人对宝妃饮食起居的习惯如此了解,必定对宝妃非常熟悉,如此一来,这范围又缩小了不少。
岳青波兴奋之清溢于言表:“这毒无色无味,连银针试探也全无异状,比那五步追魂散何止高明百倍!”
第五章:密室惊变
史啸阳负着手,在岳青波的药房中来回走动着,心中暗暗苦笑,岳青波这医呆子,说好叫他来探讨案情的,可一回到这药房中就兴致勃勃地捧着那碗被下了毒的参汤,钻进内室再也不肯出来了。
时间已近晌午时分,这痴人竟然不觉得饿,史啸阳摇首失笑,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回首望去,只见岳青波一脸兴奋地撞开了内室的门,手捧着那碗已变成淡青色的参汤叫道:“成了,成了!啸阳兄弟,老夫已成功分离出了这碗参汤中混合在一起的九种毒物!原来是混毒,怪不得这毒如此怪异!你看,老哥只用了芝兰草、铁凝根等药物加以中和,就可以轻易破解!这混毒只需能分析出是哪些毒药合成,要中和的话,对老夫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
岳青波在皇宫中缺少挚友,遇上了史啸阳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史啸阳关心的只是这毒物对案情是否有推进作用,如何解法,他实在是提不起任何兴趣。见岳青波还不住喋喋不休,他只好打断道:“岳老哥,这大内中是否有擅长混毒的人?”岳青波兴致被打断,心中不快,双眼一瞪,道:“这个老夫怎么知道?这混毒之法只需知道配方比例,谁都可以办到!”
史啸阳露出失望之色,又问道:“那些毒物小弟闻所未闻,该都是很稀有的吧?”岳青波搔了搔头,点头道:“这一点老哥也奇怪,这些毒物一向很难获取,那个黑衣人是从哪里来的?”他心头一动,望向史啸阳道,“原来史老弟在怀疑这些毒物是从我这炼药房流出去的?”
史啸阳微笑着点头:“这炼药房应该是独独为老哥你准备的吧?不知这里守卫严不严?”岳青波还未回答,那小太监已抢着道:“这炼药房是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
史啸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只见岳青波打开墙上的一块暗格,慎而又慎地将一卷帐薄一样的本子捧了出来。史啸阳好奇心大起,问道:“岳老哥,这是什么?”岳青波骄傲地道:“啸阳兄弟,你可别小看这薄薄的一本,这上面可全是老哥经验所得啊!上面有老夫所见过的各类疑难杂症的医法。”说着,他翻到这本子的末页,端端正正地记下了:六月十七,宝妃,所中混毒,此毒由九种……
史啸阳心头一动,皱眉问道:“岳老哥,你这本子上是否记着这一年来宫内所有中毒者的名字以及解法?”岳青波认真地本子上写完最后一个字,头也不抬地道:“当然有!这些怪毒匪夷所思,老夫如何不记!”
史啸阳大喜道:“岳老哥,这本子可否借小弟一看?”岳青波不屑哼道:“这本子所记皆是各种毒物的名称和解法,你刚才不是听得哈欠连连吗?怎么这会子就有兴趣了?”他口中虽这么说,可还是小心地吹干了本子上的墨迹,将本子递了过来。史啸阳喜不自禁地接了过来,翻到了宫内第一起中毒案的那一页,认真地看了起来。“九月初六,毒物:九凝散。解法:……”
史啸阳很快翻了一遍,心中浮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记忆中某个地方和这本子上所记载的不符,是自己记错了吗?史啸阳拿起本子向岳青波扬了一下,“岳老哥,这本子可否借小弟参阅一晚?”岳青波一脸肉疼地道:“可以自然可以,可你切莫把这本子弄丢了!”
史啸阳笑道:“放心吧,岳老哥,这是你心血所得,小弟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弄丢了,否则还不被你给生吞活剥了!”他刚将本子放入怀中,薛思奴身旁的太监小林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道:“史大人,薛总管请你立即到景宁殿后的酒窖一趟!”史啸阳知是出了大事情,霍然站起,喝到:“出了什么事?”小林子哭丧着脸道:“黛儿……淑妃宫中的黛儿找到了!”
黛儿确实找到了,但已是一具没有了生命的尸体。
她原本鲜亮的眼睛现在死死地瞪着,脸上痛苦地扭曲着,颈项间有一道青紫色的勒痕。史啸阳细细地察看着那条勒痕,在黛儿雪白的肌肤映衬之下,这条宽约寸许的勒痕触目惊心。但引起史啸阳注意的是,在这道青紫色勒痕中,竟还隐约浮现出一块菱形的色斑,这无疑便是勒死黛儿的凶器留下的。
黛儿肯定是知道了某些秘密,才会被人勒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酒窖之中,可问题是杀死黛儿的凶手是如何离开这座近乎密封的酒窖呢?而且,勒死她的凶器又在哪儿呢?
史啸阳打量着这座酒窖,酒窖除了大门和四面各有一个半尺大小的通气孔外,根本没有任何出路。他沉吟着问旁边一个太监:“你午时来取酒时,这大门真的是在内反锁着的?”
那太监见史啸阳发问,指天发誓道:“奴才中午来这酒窖取酒,发现这门被里面的门栓插着,奴才还以为有人在里面偷酒喝。奴才叫里面的人拔开门栓,可叫破了噪子也无人应答。奴才只好叫来了几位侍卫大哥帮忙,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砸开了这酒窖的大门!”这太监的话音刚落,旁边一名侍卫拱手应道:“董公公所言极是,我等均可为他作证!”
史啸阳看了看地上被砸断的粗大木栓,点头道:“那么进来后可曾发现什么异样?”方才那名侍卫大声答道:“我们进来时只看见黛儿姑娘躺在地上,早已气绝多时了。我等不敢破坏现场,急忙守住现场,向薛总管禀报。”
史啸阳暗自点头,这群侍卫经验丰富,处理得非常好,现场的痕迹几乎没有被破坏掉,唯一的疑问是黛儿若是被人所杀,那凶手在行凶后又是如何离开这座酒窖的?若说黛儿是自杀,那自缢的锦帛又到哪里去了?
史啸阳查看那四角的透气孔,这透气孔离地半人高,方圆半尺,一个人的脑袋伸进去还有宽余。看着史啸阳对这透气孔比划来比划去的,一旁的薛思奴不耐烦地冷笑道:“史捕头你还研究些什么?在这种近乎于密封的空间中,谁是杀害黛儿的凶手早就是昭然若揭了!”
薛思奴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呆。史啸阳不可置否地一笑:“那……薛公公,凶手究竟是谁呢?”薛思奴也不应答,转头向大门外厉喝一声:“将凶犯唐天宏带进来!”
话声一落,几名侍卫凶神恶煞般将绑成一团的唐天宏给推了进来,而唐天宏的结义兄弟刘文生也是一脸惊愕地跟了进来。
刘文生一进门便向薛思奴大声叫屈道:“薛总管,唐兄弟犯了什么错,你为何要……”他的话只说出了一半,随后双眼盯住了躺在不远处已气绝身亡的黛儿,发出凄厉的惨呼,“三妹!你怎么啦!”一时间他再顾不得唐天宏,整个人如同发了疯般扑向黛儿的尸身,见刘文生状若疯狂,立时有两名侍卫上前将刘文生按住,以免让这发了狂的刘文生破坏现场。
唐天宏也凝视了黛儿好久,才抬着充血的双目盯着薛思奴,道:“薛总管,你绑唐某到此,是因为怀疑唐某杀了义妹黛儿?”他平静的语调,冰冷的眼神,却掩饰不住太阳穴旁一跳一跳的青筋。薛思奴不屑地一哼:“你说呢?”唐天宏冷冷道:“薛总管,你又有何证据?”
“证据?”薛思奴一指酒窖四角的透气孔,冷笑道,“这是便是证据!发现黛儿的尸体时,这酒窖的大门是反锁着的,若不是拥有缩骨功,谁可从这密室中离去?方才某家看过了,这透气孔正好可以伸进去一个头,而缩骨功除了头部不能变小外,其它任何关节都可以收放自如。这透气孔虽然只容得下一个脑袋,可对你这种缩骨高手来说,已是绰绰有余了吧?”
唐天宏没想到黛儿死的地方竟然是个密室,不由一怔道:“门真是反锁的?”薛思奴厉笑道:“难道某家还诳你不成?”
唐天宏看看众人的脸色,知道薛思奴所言非虚,脸色不由发白,可仍是冷笑道:“唐某的缩骨功众人皆知,若真想杀害黛儿妹妹,又岂会选在这种地方?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没嫌疑也要弄上嫌疑?”
众人倒没想到唐天宏有此一驳,不由得皆是一怔。薛思奴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道:“哼,说得好!或许你只是故意这样做,以求洗脱自己的嫌疑,又或许你有非在此地杀人不可的理由!”
唐天宏忍无可忍,破口大骂道:“死阉贼!你血口喷人!”薛思奴被戳到痛处,大怒道:“拉下去!给某家掌嘴!打得他直到肯招认为止!”唐天宏双目似乎要喷出火来,狂叫道:“死阉贼!老子不服!”
“不服?”薛思奴唇角一阵抽搐,“你若能解释在这种密室下,除了通气孔外还有别的离开的方法,某家就当场放了你!”唐天宏怔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薛思奴居然来了这一招,顿时说不出话来。刘文生也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哑着声道:“薛总管,天宏和黛儿情同兄妹,他是不可能杀黛儿的!”
“什么不可能!在自身生命受到威胁时,哪还有什么兄妹之情!”薛思奴笑道,“也罢,就让某家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吧!事情还须从宝妃昨日中毒说起,你们可知宝妃中的是什么毒,她中的是唐门的五步追魂散!当时御膳房送到宝妃房中的菜已经查过毒,怎么雪鱼鲍翅汤中就有了唐门的毒呢?宝妃宫中的宫女们都证实,在宝妃用膳前,小宫女黛儿曾去过宝妃那里。某家当时就奇怪,端妃身边的小宫女跑到宝妃那儿作什么呢?于是,某家就想把这个黛儿叫过来问问,可不想这黛儿就此失踪,直至今日才在这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说到这里,薛思奴有意顿了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又继续道:“这就很明白了,黛儿是被杀人灭口的。但那凶手为什么要杀黛儿灭口呢?因为这凶手已经知道某家起了疑心,所以要尽早除去黛儿!”他双目灼灼地盯向唐天宏,“想想黛儿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何来唐门的毒药呢?除了你唐门出身的唐天宏外,该没有别人了吧?”
唐天宏厉声道:“唐某怎会让黛儿做这种诛九族的事!”薛思奴怒道:“唐天宏,你死到临头还不承认?你日间见某家对黛儿起了疑心,于是把她哄骗到这酒窖之中,残忍地将她勒死在这里,然后栓上大门,自己从通风孔中逃出!你逃出酒窖后,趁夜色再次对宝妃下毒,却正好遇上了史捕头,你俩交手后,你用缩骨功从下水道中逃脱。由于身形缩小在下水道中穿行,你原本穿在身上的黑衣变得太大而留在了下水道中。此事害得史捕头疑神疑鬼,差点与某家翻脸。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唐天宏,事至如此,你还何话可说!”
唐天宏面白如纸,惨笑道:“唐某还有一事不明,为何唐某要煞费苦心,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义妹要致宝妃于死地呢?”
“这……”薛思奴一怔,旋即又狞笑道,“这还怕你唐天宏入天牢后不招吗?”
唐天宏狂笑了起来,身子古怪地一扭,肥胖的身躯倏然变形扭曲,不但从两名侍卫手中脱离,连捆着他的绳子也脱落在地。
缩骨功!这便是传言中诡异万端的缩骨功?就在众人一怔之间,唐天宏已扑向薛思奴,厉声道:“死阉贼!害死黛儿妹妹的真凶是你吧!因为你才想致宝妃于死地!黛儿就是因为知道了这秘密,才难逃你这阉贼的毒手!”
第六章 谁是真凶
以薛思奴为圆心的丈许空间内罡风骤起,三条人影旋风般撞在了一起,又迅速分开。薛思奴喘了一口气,尖着噪子道:“史啸阳,你庇护凶犯,意欲何为?”
史啸阳一连后退好几步才止住了去势,笑道:“薛公公,你下如此重手,若毙了疑犯,只怕对皇上难以交代得过去吧?”
唐天宏则紧捂着胸膛,一缕血痕从唇角蜿蜒而下,他根本没想到薛思奴的武技竟是如此强横,若不是史啸阳化解了薛思奴阴风指的大半劲道,他此时只怕已是一具死尸了。他惊魂未定地望着薛思奴,咬牙道:“死阉贼!你想杀老子灭口吗?”薛思奴方才确实有击毙唐天宏之心,可眼见史啸阳在旁边盯着,知道再出手也未必能如愿,反而会引起猜疑,不由负手冷笑道:“哈哈,可笑,某家为何要杀你灭口?”
“因为,”唐天宏双眼中流露出怨毒的神色,“黛儿妹妹已经将那个秘密告诉了我!”薛思奴仰天长笑道:“某家会有什么秘密?”唐天宏不屑地啐道:“死阉贼,只怕唐某一吐真言,你这阉贼别说笑,连哭也来不及了。”
薛思奴遭受讽刺,老脸发青,踏前一步,怒叱道:“你这大胆奴才,竟敢胁迫某家!”史啸阳在薛思奴做势欲击的同时,也斜迈出了一步,正好封住了薛思奴攻击的路线。
唐天宏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黛儿那纤弱可怜的尸身上,梦呓般地喃喃说道:“也就在半年前吧,那一天夜里,黛儿妹妹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说她在无意中偷听到太子和薛总管要投毒谋害宝妃娘娘……”
此言一出,众人全呆立当场,谁也没想到唐天宏口中的秘密,竟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薛思奴双眼通红地狂怒道:“大胆奴才,你胡扯!”
唐天宏毫不理会薛思奴的咆哮:“当时我就叫她不要乱说,这种事情无论是真也罢假也罢,一旦流传出去,你一个小宫女岂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件事你就永远埋在心底吧!当时黛儿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点头称是。我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太子和薛总管有没有发现你?’黛儿连连摇头说没有,可笑当时唐某竟也相信了。今日黛儿横尸当场,唐某才明白,当日不会武功的黛儿在旁偷听又怎会瞒过你这种绝顶高手,你当日不敢动手想必是怕打草惊蛇,所以才苦忍到今日,还借此将唐某陷害!”
众人刚才被唐天宏的惊天之语震惊半天,不料唐天宏接下来说的话却没有半儿真凭实据。众人皆是暗叹,如此一来,薛思奴大可说唐天宏信口雌黄,在被擒后反咬一口。果然,薛思奴哈哈大笑道:“唐天宏,你要攀咬也须找些令人信服的证据来,黛儿已死,怎么说还不是任由你的意思?你杀害了义妹,还可以当着她的尸体说出这番谎言来,头顶三尺自有神明,看你义妹在天之灵是否会放过你这人面兽心之徒!”唐天宏脸色惨白,他也明白自己这番证词毫无旁证,根本不可能伤及薛思奴分毫,只是不甘心而已。
薛思奴见唐天宏默然不语,心中大为得意,大笑道:“将这无耻之徒给某家擒下!”数名侍卫应声而出,正欲将心灰意冷的唐天宏拿下,突然史啸阳断喝一声:“慢!”薛思奴脸色铁青,道:“史捕头,你又想干什么?”
史啸阳微微一笑,望着薛思奴道:“先不管唐天宏说的是真是假,但你想毒害宝妃却是铁一般的事实!”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薛思奴厉声道:“姓史的!某家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竟三番五次欲置某家于死地?昨日之事某家已不与你计较,今日你竟然又旧话重提!惹急了某家,别以为谷延年能保得住你!”
史啸阳面色不改地笑道:“薛公公何必动气呢?史某身为捕快,若无证据岂敢乱说?”薛思奴强忍住气,伸手道:“证据呢?拿出来啊?”
史啸阳道:“薛公公,史某昨日明明见那黑衣人伤在右臂,但当时在场的人右臂全是完好无恙的。史某一直在想,是某个环节的推理上出了什么问题?还是遗漏了某种细节?”他叹了一口气,“在往宝妃宫走去的时候,史某突然想到,那黑衣蒙面人如果不是伤在右臂,而是伤在左臂呢?以那黑衣人的阴狠来讲,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是不是当时这黑衣人故意用受伤的左臂去捂完好的右臂误导我的判断呢?直到这时,一个细节突然清晰了起来,昨日薛公公在跟我交手时,只是在用右臂的指力,而左臂根本不动。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这是不是显得太不正常了呢?”他看了一下脸色愈发难看的薛思奴,继续说道,“当时我不去找薛公公,是怕再出了差错,所以史某一直在观察着薛公公的一举一动。直到方才薛公公与唐天宏动手之际,史某才真正确定了薛公公就是昨夜在宝妃参汤中投毒的黑衣蒙面人!“
薛思奴鹰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狞笑道:“史啸阳,你凭什么断定某家就是黑衣蒙面人?”史啸阳摇头失笑:“薛公公真是健忘,方才史某和唐天宏同时夹击,薛公公为何还以单臂应战?想必受伤的左臂平时活动无碍,却使不得大结蝶印这种霸道的招式吧?”薛思奴厉笑道:“哈哈,说得好!可证据呢?你们捕快不是最重证据的吗?”
史啸阳哈哈大笑道:“薛公公,你真是乱了分寸了,证据不就在你的左臂上吗?”薛思奴龇牙狂笑,宛如厉鬼附身,右手结成蝶印状,叫道:“史啸阳,你想看某家的左臂,还须拿出真本事来!”话音一落,大结蝶印化作缤纷的飞花,直往史啸阳攻去。史啸阳也不答话,劲风激荡中,两人已战到了一块。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虽心知肚明史啸阳所言非虚,薛思奴定是昨日向宝妃参汤中下毒的黑衣蒙面人,可薛思奴投毒竟与太子有关,事关宫闱秘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史啸阳原本不是薛思奴的对手,可薛思奴仅以一条右臂应战,史啸阳的便宜可就占大了。数十招一过,史啸阳竟隐隐占得了上风,右掌化形虚按,竟硬生生将薛思奴震出一丈开外。薛思奴一抹唇角的血痕,大笑道:“史啸阳,某家倒是太小看你了!能把某家逼到这份上的,你算是第一个!”他虚提胸前的右掌竟渐渐变成了紫色,并散发出股股刺鼻的焦臭味来。
“血焚掌!”侍卫中的有识之士忍不住惊呼了起来。
史啸阳的手心开始沁出冷汗,这血焚掌以燃烧施展者本身的精血为代价,一掌拍出,三丈空间内再无活物,看来薛思奴打算玉石俱焚了。薛思奴见史啸阳面有惧色,不禁得意地狂笑道:“死吧,小子!”他正待扑出,却听一声威严无比的怒喝从门口处传来:“大胆奴才!还不给朕住手!”
薛思奴浑身一颤,以一种做梦般的眼神向酒窖的门口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龙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薛思奴颤抖着身子跪了下来,惨呼道:“圣上!”侍卫们也如梦初醒,齐唰唰地跪了一地。景明帝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薛思奴,道:“朕在外面听了好久了,薛思奴,你好大的胆!”薛思奴怎么也想不到景明帝居然会亲临这小小的酒窖中,自知再无幸免的道理,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连声叫道:“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
史啸阳心中正奇怪景明帝怎么会恰逢此时出现,微微一抬眼,却见岳青波站在景明帝的身后,得意地向他眨着眼睛。史啸阳强忍住笑,急忙低下头去。
景明帝冷哼道:“勾结太子,谋害皇妃,诛你九族都难消你之罪!”
薛思奴原本惨白的脸庞上笼罩了一股灰败之色,他哆嗦了一下双唇,似要解释些什么,可终究是没吐出一个字来。景明帝怒气未消地冷笑道:“更何况,你薛思奴犯下的罪孽还不止于此吧?这一年来皇宫中层出不穷的投毒案想必也是你和那逆子所为吧?朕一直都不明白,为何防范地如此严密,这投毒案还是会发生,原来是你薛总管贼喊捉贼,那些侍卫再谨慎,又怎么会防得了你这个全权负责此案的内贼!”
薛思奴低着头呆呆地跪在一旁,显然在景明帝的龙威之下默认了一切。景明帝见薛思奴毫无反应,知道他已无话可说,冷哼一声后继续道:“这孽子近年来德政全失,生怕朕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立宝妃所生的八王子为太子,所以一直想找机会谋害宝妃,这孽子大概认为子凭母贵,若宝妃一死,八王子必定失宠。”
众人想不到如此秘事景明帝会毫不忌讳地说了出来,胆小的已吓得冷汗淋漓。
“可直接去毒害宝妃,动机也未免太过于明显了,于是你才在这一年来四处投毒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若宝妃遇毒而亡,也只能算上中毒者的其中一个,而不会有人想到这就是刻意去谋害宝妃的结果。这便是为何别人只是中一次毒便罢,而宝妃却在短短的一天内连续两次被人下毒!宝妃不死,你和那孽子想必寝食难安吧!”景明帝一路分析下来,竟是滴水不漏,听得众人皆是叹服不已。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圣上英明!”顿时此起彼伏的歌功颂德之声从四周传来。景明帝对自己这番洞察入微的推理也是相当满意,见众人马屁声响成一片,而罪魁祸首薛思奴仍是呆若木鸡地低头跪着,忍不禁心头火起,一脚重重踹了过去,怒道:“死奴才,你和那孽子真是好耐性,不但策划了一年有余,还制造出淑妃冤魂作崇的谣言来掩盖事实的真相。那孽子究竟给了你这奴才什么样的好处,值得你这奴才这般苦苦卖命……”
随着薛思奴的应声倒地,景明帝的怒骂声戛然而止,只见仰面跌倒的薛思奴两眼圆瞪,面如死灰,竟已气绝多时了。
史啸阳飞快地上前勘察了薛思奴的尸体,俯首禀报:“圣上,薛思奴大概自知罪不可恕,已自断心脉而亡,大约已有一盏茶的工夫了。”
一盏热茶的工夫?景明帝暗自估量了一下时间,看来薛思奴一开始便知自己难逃一死,所以便痛快地做了自我了断,怪不得一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了。想着自己对着一个已死之人说了这么多废话,景明帝心头不由一阵烦躁:薛思奴已死,那剩下的只有一直躲在幕后操纵的太子了,但太子毕竟不是常人,这烦心的事还多着呢!景明帝暗叹一声,望着跪在下首的史啸阳,衷心赞道:“谷延年果然没有荐错人,若非史爱卿,朕如何揪得出薛思奴这暗藏祸心的奴才!你立下如此大功,朕便赐你‘江南第一神捕’,用以自勉!”
史啸阳犹豫了一下,俯身大声谢道:“谢圣上隆恩!”旋即又抬头道,“圣上,薛思奴虽已伏诛,但黛儿惨死的密室之谜却尚未解开!臣不自量力,愿意一试!”
景明帝一时间倒是忘了这一点,不由饶有兴趣地望向史啸阳,微笑道:“哦,这倒也是,既然凶手不是唐天宏,那凶手在杀害黛儿后是如何离开的呢?呵呵,这最后的谜底就由史爱卿去揭晓吧!”
第七章:真相
史啸阳磕头后站起来,拱手向景明帝请求道:“如此,请圣上派一个人与臣配合,以现当时凶手杀害黛儿姑娘后的情景。”景明帝见史啸阳故做神秘,也兴致大起,指着左右道:“你们都起来,让史爱卿挑上一个!”
史啸阳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落到了刘文生的身上,笑道:“这里这么多人,在下却只认识刘兄和唐兄,唐兄身怀奇功自然不便,不如让刘兄来扮演黛儿姑娘,这样可好?”刘文生拱手道:“史捕头让义妹在天之灵得以昭雪,刘文生感激不尽,自当全力配合!”
史啸阳指向黛儿双腿朝向处的通风口说道:“那就麻烦刘兄了,你先去那边的通风口等一等,待史某出去后,大伙儿先把门给反锁上,等会儿史某会通过通风口指示刘兄如何行动的。”
看着史啸阳胸有成竹的模样,众人也来了兴趣,待史啸阳出去后,酒窖门一关,便再次还原成了一个密室,除了身怀缩骨功的唐天宏还有可能出去外,其他人就被困在了这密室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凶手究竟是如何杀了黛儿,并如鬼魅般消失不见的呢?
就在众人的期待中,史啸阳的声音从通风口外传来:“刘兄,你把头伸出来,接下来怎么做,史某俯耳告诉你!”刘文生闻言,急忙伸长了脖子,把头伸出通风口,还未看清史啸阳的身影,一条布帛已如毒蛇般朝他的颈项间飞速卷来,根本容不得刘文生反应,那条布帛已深深地勒进了他的颈项之间。
刘文生的一口气被堵在了胸腔之间,脸皮顿时涨成了青紫色,他虽有一身高明的身手,可头在墙外,身在墙内,根本使不上什么力道。感觉到颈间的布帛越勒越紧,刘文生又惊又惧:史啸阳要杀他!可他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史啸阳呢?
随着布帛不住收缩,刘文生清晰地认识到史啸阳若再不松开布帛,自己的命运将与惨死的黛儿一般无二。在意识逐渐模糊间,刘文生突然觉得颈项间的布帛一松,随即一股阴柔的大力将他推得直跌了出去。
“咚!”的一声,刘文生正好跌在了黛儿死不瞑目的尸身旁,好不容易恢复过意识,睁眼看见的正是黛儿那充满怨恨的双目。刘文生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地向旁边爬去,却见史啸阳冷着脸拦在了他的面前,鄙夷的目光冷冷地打量着他。
刘文生一见史啸阳这副模样,忍不住双眼冒火,捂着喉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嘶声怒道:“史啸阳!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下此毒手!”
史啸阳冷然道:“为何?史某不是让你帮我解开这密室之谜吗?刚才也证明了凶手根本不须在酒窖中杀人,在外面同样可以办得到,因为勒死黛儿后只须用掌力将黛儿震到酒窖中便可轻松离去。当然……”史啸阳顿了一顿,厉声道,“史某还想让你体会一下黛儿屈死时那种非人的痛苦,你现在该知道被你亲手勒死的义妹心中是如何的惊疑和悲痛了吧?”
乍闻此言,众人皆是大惊,谁会想到史啸阳竟胆大得去推翻圣上所下的定论。景明帝更是皱眉道:“史爱卿,你说什么?难道黛儿不是薛思奴杀人灭口的?”
史啸阳恭声道:“正是如此,圣上。薛思奴根本就不知道黛儿姑娘偷听到了他与太子的密谋,否则又如何拖到现在才动手?一个小小的宫女怎比得了皇妃,要害皇妃自须千思万虑,而一个小宫女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处死,拖到现在才杀,期间暴露的可能实在太大。黛儿死在这密室中,应该只是刘文生故意栽赃给唐天宏罢了,因为能自由出入密室的,整个皇宫中也只有唐天宏一人而已。但刘文生这栽赃之举正好给遇到难题的薛思奴一个重要暗示,因为杀害黛儿的凶手既然能从这密室中逃脱,从狭小的下水道中逃走更是易如反掌了,这样一来,薛思奴就可以把自己是黑衣蒙面人的嫌疑完全洗清掉。但薛思奴绝没有料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唐天宏竟会捅出这惊天之秘来,害得他竟成了继唐天宏之后,真正杀人凶手刘文生的第二层挡箭牌!”
刘文生哑着嗓子怒声道:“你胡扯!我为什么要杀害黛儿义妹?”景明帝也露出了深思之色:“史爱卿,你虽然把这密室杀人解释得很好,可这样一来,杀害黛儿谁都可以办得到,为何你会独独认定不是薛思奴而是刘文生杀害了黛儿呢?”史啸阳淡淡一笑:“因为证据。”
“证据?”景明帝龙眉一挑,“在哪儿?”史啸阳微微一笑:“当臣一看见刘文生时,臣便知道刘文生是杀害黛儿的凶手,因为他身上还留有杀害黛儿的凶器!”他转首向刘文生道,“刘兄,可否借你的腰带一观?”景明帝龙目一亮:“哦,莫非勒毙黛儿的凶器就是他的腰带?”
史啸阳身形一闪,毫不客气地将刘文生的腰带扯了过来:“史某当时一看到通风口可以容人伸出头时便怀疑凶手很可能是在酒窖外面勒毙黛儿的,再查看黛儿颈项间的勒痕,也确知凶器属于布帛之类,想想凶手做案时的情况,便推断当时最便于凶手使用的莫过于腰带了。所以史某特别注意众人的腰带,薛思奴的腰带不但过宽而且绣有众多图案,显然他不是勒毙黛儿的凶手。直到史某看见刘文生的腰带时,我才找到了答案。”
他指着刘文生腰带正中那菱形的碧玉道:“圣上,你看,这菱形碧玉的形状与黛儿颈项留下的菱形色斑可是一致?”史啸阳拿着腰带的碧玉与那色斑一比,竟是分毫不差。刘文生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到在了地上。
唐天宏目眦欲裂,盯着那菱形碧玉,颤声道:“这碧玉是黛儿妹妹的家传之物,义结金兰后,还是她亲手缝在你的腰带之上的,刘兄弟,你怎么狠心下得了如此毒手啊!”听着唐天宏之语,众人皆是悚然一惊,莫非上苍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左右着世间的一切,否则黛儿送与刘文生的碧玉为何恰好成了刘文生无可争辩的罪证?
刘文生双目空洞,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想这样,黛儿妹妹,可我不杀你,我就难逃一死,我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景明帝皱起眉头:“逼不得已?刘文生,莫非你杀黛儿也是为了杀人灭口?”对于景明帝的问话,刘文生宛如未闻,只是翻来覆去重复着那几句话,这刘文生见罪证败露,竟是骇成了失心疯。
史啸阳暗叹一声,拱手道:“圣上,刘文生杀黛儿确实是为了杀人灭口,因为宝妃日间中毒,确是黛儿所下,而非薛思奴所为。”景明帝被这翻来覆去的案情给搅糊涂了,不解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史啸阳正容道:“圣上,其实无论是薛思奴也好,刘文生也罢,利用的全是皇宫内四处中毒的这趟浑水。薛思奴搅浑这趟水的最终目的无疑就是宝妃,但在他还未来得及动手之前,刘文生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利用黛儿抢先对宝妃下了手。本来这件事很可能成为众多投毒案中不起眼的一桩,但偏偏从未害过人的黛儿胆小,在投毒后又忍不住呆在宝妃处查看结果,正巧遇上了臣上前去盘问,结果黛儿惊慌失措的反常行为引起了臣和薛思奴的疑惑。想那薛思奴在当时定是大喜过望,因为宝妃若遭到不测,正是中他的下怀,却不料岳神医轻轻松松就解掉了原本霸道无比的五步追魂散。薛思奴无奈之下只好亲自出马,但他的运气实在不好,竟意外地碰上了因端妃腹痛而赶往端妃宫中的臣。薛思奴当时本想杀臣灭口,但不想反被臣所伤,薛思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巧妙地使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不但甩脱了嫌疑,还将臣弄了个灰头土脸。当时薛思奴虽然暂时脱困,但肯定还是心急如焚,急须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来充当替罪羊,结果在一连串的巧合之下,唐天宏成了他的人选,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看来毫无破绽的举措反将他送上了绝路。”
景明帝听得连连点头,赞叹道:“原来这看似简单的事情竟是如此错综复杂,方才朕倒是想得太过于简单了。史爱卿,若非你洞察入微,朕倒是差点放过了另一个真凶!好,史爱卿,你继续说下去!”
史啸阳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说刘文生,昨日黛儿惊慌失措地跑去找刘文生商量对策。刘文生一听之下,知道黛儿坏了他的大事,若不马上将黛儿灭口,只怕很快便会有人通过黛儿找到他的头上。情急之下,他先骗黛儿到酒窖中藏身,然后在墙外勒死了黛儿,并利用这酒窖的独特结构,影射唐天宏是杀人凶手。若不是用腰带勒死黛儿时留下了致命的证据,刘文生这瞒天过海之计倒当真有可能成功!”
景明帝“哦”了一声,又皱眉道:“史爱卿对案情的分析是合情合理,可有一个漏洞,那就是刘文生为什么要对宝妃下手?而且他又用什么手段让黛儿甘心为他卖命呢?”史啸阳苦笑道:“圣上,对于这两点疑问,臣实在是无法回答。”
景明帝无奈地摇首,正欲离去,却见一直呆立在一旁的唐天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圣上,此事臣或许知道一二。”景明帝没想到事情又峰回路转,不由停下脚步,回头道:“哦,说来一听。”
唐天宏用力地磕了一下头:“刘文生欲毒害宝妃可能与三年一次的侍卫升迁有关。三年前,本来以刘文生的能力早就可以升迁到一品带刀侍卫了,可他在一次夜巡中无意得罪了宝妃,不但没升迁成功,反而被贬为了五品侍卫。对此,刘文生一直心有怨言。而椐传言,刘文生在此次升迁中又被宝妃压在了名单的末尾,他这次铤而走险,搏的可能就是日后的前程!“
景明帝的龙颜阴晴不定,尚未答话,唐天宏又伏身在地,大声道:“而黛儿受刘文生所胁迫,诱因可能正是臣下!”景明帝龙颜转寒:“哼,也有你的份吗?”唐天宏泪流满面,抬头道:“臣与黛儿两情相悦,已有私情。刘文生可能正是以这一点威胁黛儿。臣罪该万死,愿受制裁!但只求圣上开恩,容臣与黛儿共葬一处!”说到最后,唐天宏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流淌的鲜血将地上的青石板染红了一片。
唐天宏原可躲过一劫,但为了与所爱之人共葬一穴,竟不惜求死以达成心愿。
众人皆是一片默然,静得只剩下唐天宏一记记磕头的声响在空旷的酒窖中不住回荡。景明帝沉默了良久,将手在虚空中无力地挥动了几下,叹道:“准奏……”
尾声之一:真相之后
炭炉内通红的火光将岳青波的脸庞映得如喝醉了酒般酡红,他一边笑一边将一盏香茗递向史啸阳:“啸阳兄弟,老哥以茶代酒祝你又破一桩奇案!”他品味了一下杯中难得的雨前龙井,开口道:“不过,这案子老哥可是居功至伟,若不是老哥及时把圣上请来,只怕此案又会多生波折。”
对于岳青波的祝贺,史啸阳仿佛未听到一般,只是握着手中的杯子,沉静得宛如一块怒潮中的礁石。岳青波止住了笑,关切地问道:“啸阳兄弟,你怎么了?”史啸阳苦涩地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从怀中把岳青波的笔记拿了出来,递还给他:“岳老哥,这本子还给你吧!”
岳青波接过了本子,奇道:“你不是说要好好研究的吗?怎么这么快便还回来了?”史啸阳细细地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涩然道:“岳老哥,有件事啸阳不知是当讲不当讲?”岳青波不耐烦地道:“啸阳兄弟,你怎么也这般婆婆妈妈了,有什么事你就说啊!”
史啸阳深吸了一口气,倏然抬头,双目如电地望向了岳青波,沉声道:“岳老哥,啸阳不懂,你身为大内首席太医,功成名就,又深受圣上器重,为何还在宫内四处投毒,既搅得人心惶惶,又使不少无辜的人深受牵连。岳老哥,你于心何安啊!”史啸阳虽平平淡淡地道来,可岳青波却如闻惊雷,身子一僵,手中的杯子“砰”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岳青波古怪地一笑:“啸阳兄弟,你说什么啊!四处投毒不是薛思奴所为吗?你怎么说到老哥头上去了?”史啸阳摇头:“薛思奴其实和刘文生一样,都是利用投毒案的迷雾去暗害宝妃而已,然而真正制造出恐怖迷雾的正是你岳神医!”
火光之中,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良久,岳青波才叹息道:“啸阳兄弟,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史啸阳痛苦地一指那本笔记:“是它告诉我的。岳老哥,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这本子上记载的日期是你在无意中留下的惟一破绽。在这本笔记中,除了宝妃外,宫内所有的中毒者,都是毒物性能和解救的方法在前,而中毒者的症状在后。”岳青波一时还未明白过来:“这有何不妥?”
史啸阳轻轻叹息道:“若不是你特地标明了日期,确无不妥。可问题在于,中毒者症状的日期是中毒当日记下的,毒物的性能和解法却足足比中毒日期提前了三四日。这笔记中之所以不合理,只能说明你是先研究出了毒药和解法,然后再去找活人去做试验。当我想通这一点后,一切的线索都清晰了起来。这投毒者为何能如此神出鬼没,让人抓不到一丝把柄?而且有些中毒者明明让你岳老哥去验过毒的,为什么你一离去后这中毒案又会莫名其妙地发生?回想起来,我终于明白,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医人者下毒更为容易呢?更何况你每次都可以将中毒者从黄泉路上拉回来,下毒不为害命,反累得自己费心劳神,又有谁会把救人活命的神医和收人魂魄的死神联系在一起呢?”
岳青波如同解脱般地大笑了起来:“原来老哥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还是留下了这么大的破绽。啸阳兄弟,你既然已经知道一切,为什么当时在酒窖中,你不揭露真相?”史啸阳黯然道:“岳老哥,你不认为在这皇宫中,死的人已经太多了吗?我不揭破,只是想让你高超的医术去救治更多的人,以此为枉死的冤灵赎罪。”
“赎罪?”岳青波如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在这该死的皇宫中老夫拿什么去赎罪?啸阳兄弟,你可知道,老夫一生嗜医如命,可被困在这活囚笼中有多么痛苦!在别人看来,老夫贵为太医,风光无限,可老夫在这活囚笼中只能坐井观天,就算偶尔有一两个医患也只是伤风感冒之类的小毛病,老夫一向自负的医术在这鬼地方竟毫无用武之地!想着天下之大,还有无数病患在哀痛中苦苦挣扎,无穷尽的疑难杂症在等着老夫去解答,可老夫却不能离开这鬼地方一步,只能在这锦衣玉食的囚笼中消耗着宝贵的生命!啸阳兄弟,你可知道,对于医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哀更痛苦的?”
岳青波状若癫狂的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抱头痛哭道:“为了弥补心中那永远填不满的空虚,老夫有一天突发奇想,既然宫中无病患,为何老夫不制造一些出来?幸好,这活囚笼中除了自由,什么都不欠缺,于是,一个个奇症被老夫制造而出,又一个个被老夫亲手扑灭。在这期间,无数的赞美接踵而来,在诡异莫明的阴影下,人人对老夫敬若神明。对老夫而言,也只有被光环笼罩的这种虚荣心才能稍稍弥补心中那无尽的痛苦!”
他倏然抬头,双目尽赤,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声:“这不是皇宫,而是鬼域!只有恶鬼才可以在这里生存!啸阳兄弟,你明白吗!你会明白吗!”
史啸阳看着神志已有些不清的岳青波,痛苦地闭上了虎目,缓缓转身离去,留下了屋内“乒乒乓乓”乱砸东西的噪杂声,以及那如同深陷捕兽坑中的猛兽所发出的绝望嚎叫声。
尾声之二:鬼域
朝阳初升,史啸阳拖着沉重的步伐从紫禁城朱红色的大门中缓缓而出,正待上马离去,忽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随之急呼道:“史大人留步!”史啸阳回头,正见谷延年急匆匆而来,后面跟着三个宫中侍卫。史啸阳心中一紧:“出了什么事?”
谷延年奔到他身边,面色沉重,半晌才道:“史大人,岳神医昨夜在炼药房中试毒时,竟中了一种无法解救的巨毒,挨到早上已仅有一口气了!”史啸阳浑身巨震,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谷延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小太监说,是岳神医特地嘱咐不要叫你的。”史啸阳心知肚明,岳青波定是心存内疚,故意以试药之名服毒自尽,否则以岳青波之能,有什么毒药能毒得死他?
谷延年从身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道:“岳神医在弥留之际说要把这包袱里的东西交给你,说希望这里面的东西能代他赎回一些罪过!”说完把包袱递给他。
史啸阳隔着包袱摸出了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本子,想是岳青波自知今生出宫无望,所以特地托付史啸阳带出他毕生经验所积累下来的医本手札,传世以救世人。史啸阳百感交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雄伟巍峨的紫禁城,心中直涌起一股难言的阴郁。
眼前这紫禁城哪是什么富贵所在,分明是一座可吞噬一切的鬼域,薛思奴也好,刘文生也罢,就连岳青波这种超脱之人也被逼迫成了四处害人的恶鬼!在这污浊所在,究竟还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觉地进行着由人到鬼的蜕变?
史啸阳轻轻地抚摸着怀里那还带有体温的御赐“江南第一神捕”的玉玦,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他一心求名求利,是否终有一天也会被名利反噬,成为一具为祸人间、被名利操纵的行尸走肉呢?
史啸阳心中一阵明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体内深处轻轻呼唤:醒来,史啸阳!醒来,史啸阳!声名不过身外物,你何苦执迷不悔?史啸阳猛然抬首,双目中已是一片清澄。
谷延年沉郁地望着他,叹道:“史大人,现在私事已了,咱们就把公事一并解决了吧!”史啸阳一怔:“公事?什么公事?”
谷延年没有回答,指着那三名侍卫道:“这三位入宫前乃是嵩山派的弟子,他们的嵩阳三绝剑阵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剑阵。当年他们入宫时,薛思奴考较他们武功,却在这座剑阵中走了不到十招……”
史啸阳越发奇怪,不明白谷延年为什么要给自他说这些。谷延年淡淡道:“昨晚皇上问我你的武功如何?我道,比之薛思奴颇有不如。皇上道,史啸阳有辱皇家体面,命我率领这三名侍卫将你立刻诛杀。”
此言一出,那三名侍卫幽灵般地围在了史啸阳的身侧,长剑出鞘,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史啸阳惊怒交集,大声道:“何为皇家体面?我犯了什么罪?”
“无罪。”谷延年黯然摇头,“但有错。皇上乃九五至尊,一言九鼎,他所推理出来的结论,你这个小小的捕快凭什么推翻?常人亦会恼怒,何况天子?太子祸乱宫廷,即使要废掉他,也关系到皇家的体面,你若出去随便乱说,皇家尊严何在?你入宫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谁也说不清这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仕途,还是一条不归的黄泉路。这些对皇上不敬的话虽然我不应该跟你说,但如今,你即将进入黄泉,我希望你明白这些,下辈子转世为人,也能活得随意自在。”
史啸阳茫然无语,清晰地感受着三柄利剑刺来的尖锐嘶鸣,却丝毫也没兴趣反抗。他抬头望着巍峨华美的紫禁城,虽说是阳光普照,可史啸阳仿佛在紫禁城的上空看见了浓厚漆黑的阴云在升腾翻滚,阴云之中更有无数的厉鬼冤魂在穿梭行进,纠缠不休……
尾声之二:鬼域
朝阳初升,史啸阳拖着沉重的步伐从紫禁城朱红色的大门中缓缓而出,正待上马离去,忽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随之急呼道:“史大人留步!”史啸阳回头,正见谷延年急匆匆而来,后面跟着三个宫中侍卫。史啸阳心中一紧:“出了什么事?”
谷延年奔到他身边,面色沉重,半晌才道:“史大人,岳神医昨夜在炼药房中试毒时,竟中了一种无法解救的巨毒,挨到早上已仅有一口气了!”史啸阳浑身巨震,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谷延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小太监说,是岳神医特地嘱咐不要叫你的。”史啸阳心知肚明,岳青波定是心存内疚,故意以试药之名服毒自尽,否则以岳青波之能,有什么毒药能毒得死他?
谷延年从身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包袱,道:“岳神医在弥留之际说要把这包袱里的东西交给你,说希望这里面的东西能代他赎回一些罪过!”说完把包袱递给他。
史啸阳隔着包袱摸出了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本子,想是岳青波自知今生出宫无望,所以特地托付史啸阳带出他毕生经验所积累下来的医本手札,传世以救世人。史啸阳百感交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雄伟巍峨的紫禁城,心中直涌起一股难言的阴郁。
眼前这紫禁城哪是什么富贵所在,分明是一座可吞噬一切的鬼域,薛思奴也好,刘文生也罢,就连岳青波这种超脱之人也被逼迫成了四处害人的恶鬼!在这污浊所在,究竟还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觉地进行着由人到鬼的蜕变?
史啸阳轻轻地抚摸着怀里那还带有体温的御赐“江南第一神捕”的玉玦,心中涌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他一心求名求利,是否终有一天也会被名利反噬,成为一具为祸人间、被名利操纵的行尸走肉呢?
史啸阳心中一阵明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体内深处轻轻呼唤:醒来,史啸阳!醒来,史啸阳!声名不过身外物,你何苦执迷不悔?史啸阳猛然抬首,双目中已是一片清澄。
谷延年沉郁地望着他,叹道:“史大人,现在私事已了,咱们就把公事一并解决了吧!”史啸阳一怔:“公事?什么公事?”
谷延年没有回答,指着那三名侍卫道:“这三位入宫前乃是嵩山派的弟子,他们的嵩阳三绝剑阵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剑阵。当年他们入宫时,薛思奴考较他们武功,却在这座剑阵中走了不到十招……”
史啸阳越发奇怪,不明白谷延年为什么要给自他说这些。谷延年淡淡道:“昨晚皇上问我你的武功如何?我道,比之薛思奴颇有不如。皇上道,史啸阳有辱皇家体面,命我率领这三名侍卫将你立刻诛杀。”
此言一出,那三名侍卫幽灵般地围在了史啸阳的身侧,长剑出鞘,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他。史啸阳惊怒交集,大声道:“何为皇家体面?我犯了什么罪?”
“无罪。”谷延年黯然摇头,“但有错。皇上乃九五至尊,一言九鼎,他所推理出来的结论,你这个小小的捕快凭什么推翻?常人亦会恼怒,何况天子?太子祸乱宫廷,即使要废掉他,也关系到皇家的体面,你若出去随便乱说,皇家尊严何在?你入宫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谁也说不清这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仕途,还是一条不归的黄泉路。这些对皇上不敬的话虽然我不应该跟你说,但如今,你即将进入黄泉,我希望你明白这些,下辈子转世为人,也能活得随意自在。”
史啸阳茫然无语,清晰地感受着三柄利剑刺来的尖锐嘶鸣,却丝毫也没兴趣反抗。他抬头望着巍峨华美的紫禁城,虽说是阳光普照,可史啸阳仿佛在紫禁城的上空看见了浓厚漆黑的阴云在升腾翻滚,阴云之中更有无数的厉鬼冤魂在穿梭行进,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