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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斗财神

作者:

奇思、妙局、狙杀、毙命,这就是三大名捕斗"财神"的经历。

第一名捕名"智慧",他又该怎样结网,报兄弟之仇,作致命一击?

一、三大名捕

极重要的一役,四大名捕有三人到场。三人的武林称号分别用他们的兵器命名:"铁链"、"枷锁"、"哨棒"。这些都是衙门捕快最常用的什,但在他们手中,威力却大不相同。可是这次出门办案,他们却一样也没带,三个人均赤手空拳地站在一个简易的木亭子里。

——四角弯曲的屋顶。

——四根红漆的柱子。

——四条穿链的栏杆。

非常普通的木亭子,一片祥和的氛围。

他们这次的对手是"财神",那个制造了八十四起血案的江湖第一大盗。此时,面上罩着一副喜气洋洋的财神面具的"财神",也是两手空空,走进了亭子里。

自"财神"踏进亭子的第一步起,气氛立变,和平氛围被三道杀气切割得支离破碎。杀气来自三大名捕。他们三人并没有立即进攻,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三个角度向亭子外退去,把空亭让给了"财神"。 "财神"立刻醒悟到三人的后退即是进攻的前兆,他们已经给他布下了一个杀局,这个局运行的前提是引他入亭,所以他们才故意不拿兵器,使他无所顾忌地踏入陷阱。于是他也立即往亭外退去。可是退路已经被封死——"铁链"用手中的铁链攻向"财神"。他不是没带兵器?

手中无兵器不等于无兵器可用,他用的是穿有铁链的石栏杆,石栏杆已被他连泥带土整串拔起,劈头盖脸地向"财神"砸去。

"财神"这才发现此亭实在非同寻常,那条穿在石栏杆上的铁链,是事先弄松了,再浅埋于土里。这是整个杀阵的第一关。但他并不惊慌,对着蛇一般蹿来的铁链只轻轻一抬右手,便将铁链的一端抄在了手中,拉得笔直,随后用左拳重击悬在铁链下的一根石栏杆。那石栏杆贴着铁链子滑去,"波"的撞碎了第二根栏杆,去势不竭地又撞碎了第三根栏杆。几乎一眨眼工夫,这根石栏杆便将挂在链子上的其它栏杆全部撞碎,余势仍然不减,最后撞在了"铁链"的肉身上。"铁链"的身体也跟那几根石栏杆一样变成了碎块,残肢血肉漫天飞舞,毙命。

第一关破。"财神"却也被阻,没能到亭子外,仍身陷局中。

第二股杀气至。"哨棒"用手中的哨棒戳向"财神"腰际。

哨棒从何而来?

是一根粗壮的亭柱。这是杀局的第二关。那四根亭柱中竟然有一根是活动的,可以拆卸下来,"哨棒"就把这根亭柱当做他的哨棒攻向"财神"。"财神"给逼得疾退,那根亭柱紧追不舍,"财神"只好伸出双手抵住亭柱往回推。两人各持亭柱的一端叫劲,那根粗壮的柱子横在两人之间来回挪动。僵局!

"财神"立刻变招,改用左手单手托住亭柱和"哨棒"叫劲,腾出右手来在亭柱的一端用力一拍。"噗"的一声,竟不是拍击的声响,而是什么东西钻入的声音。接着是"突突"地震颤,一物竟从"财神"所持亭柱的这端向"哨棒"的那端疾钻而去。"哨棒"颇感好奇,一愣之间,又是"噗"的一声响,那物已从他手中的亭柱中穿出,拖着木屑汇成的尾巴,宛如一颗划空而过的彗星,疾射进他的胸膛再带着一股鲜血,穿了出来。"哨棒"松手,倒地,气绝。

那竟然是一小截铁链!

铁链是"财神"刚才和"铁链"交手时捏下的一小截。由于轻敌,这次他没带任何兵器,所以他便捏下了一小截铁链攥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真就派上了用场,。

杀局的第三关开始启动了,发动这一关的是"枷锁"。"枷锁"并没有出亭,而是一直隐藏在顶梁上观战,见同伴惨遭毒手,便立刻取了自己的兵器——枷锁,加入了战团。

枷锁又藏在哪里?

它就嵌在屋顶,看上去跟普通的木板没什么差别,待被"枷锁"拆下来装在手上后,它的特殊之处就显现了出来。两片木枷合拢处的两个半圆形锁孔是用两片精钢打造的利刃,用这样的枷锁去锁人,非把人头给切下来不可。至此,三大名捕的三件兵器已经全部现身,一样也没缺,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隐藏起来,令"财神"防不胜防。

"枷锁"双手各扣住一片木枷,一张一合,鸟儿一般从屋顶滑翔而下,直扑 "财神"头顶。两片木枷已把"财神"的头框范在内,只待两个锁孔扣紧,"财神"的项上人头便得骨碌落地。"财神"可不是一般的小毛贼,只见他双臂猛地抬起,分别撑住了一片木枷,使锁孔无法收紧,然后脚尖一挑勾起了地上的亭柱,再一踢把亭柱竖直,跟着脚面插入柱底向上一抬。亭柱直挺挺地从没合拢的锁孔中穿过,"砰"的击中"枷锁"的胸口,把"枷锁"撞得身体向上弹射。

"枷锁"拼命向下使劲,希望把那根柱子压下来,可他是四大名捕中身体最单薄的一个,平日只靠些机关、暗器对敌,本身功力又哪堪和"财神"相抗?但他却没有想到,那根粗壮的柱子竟然被他压得飞速地降了下去。一时间,他因突然失去亭柱的支撑,整个人直向锁孔跌去。这时他已明白,亭柱根本就不是被他压下去的,而是"财神"主动松了脚。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财神"的右手伸过锁孔,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拖进了锁孔里,"咔嚓"一声,锁孔并紧,两侧的利刃把一颗头颅齐刷刷地切了下来——"枷锁"的头。

一场血战,三具尸体。

"财神"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四大名捕,不过如此,我一出手就灭掉三个,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但是那个武功最高的第一名捕呢?他为什么没有到场?如果四大名捕都到齐了,"财神"还有没有本事破得了这个杀局?

"谁?""财神"忽然一声厉喝。亭外草丛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一个人影现身出来。"财神"一个箭步蹿过去,举手便抓,却在手指即将触到那人头顶的一瞬间停住了。

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儿,奇怪的是那老头面对"财神"如此凌厉的一击,竟然不躲不闪,脸上一片茫然。那浑浊的目光对眼前的"财神"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儿地四处张望,一边用脚试探着向前,一边颤巍巍地叫喊:"有人吗?谁肯帮我瞎老头子一把?" "财神"问:"你是个瞎子?"老头空洞的眼神向"财神"处移来:"是啊,终于听到人声啦,好心人你帮帮我吧,我迷了路,在这儿绕了好久也走不出去。""财神"微微一笑,把手从老头眼前撤走,带他到路边:"从这里一直往前走。"老者连连道谢,却不知道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二、 杀神行动

两匹瘦驴停在一座小楼前,楼上高悬着一块"神来客栈"的匾。驴背上跳下来一老一小师徒俩。客栈内,好多双眼睛挤在门窗缝隙中向外张望。师徒二人走进,只听一阵"呛啷啷"的刀剑出鞘声,一二十人手持兵器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干什么?"徒弟慌了神,拔剑。一紧张,拿捏不稳,剑坠于地,忙拾起,来回比划,不知该指向何方,"师……父,黑、黑店。"师父倒很沉着,一扶徒弟的手,平静地说:"慌什么?把剑收回去。"客栈众人虽已困住师徒俩,却不忙于出手。

楼梯口转出个花白胡子的老者,瞥了一眼师徒二人,忽然提气,发力。徒弟以为他要动手,忙把插回一半的剑又拔出来,谁知他却弄出两声狗叫来。师父立即还以颜色,扁起嘴来,"咯咯"尖叫,好像一只报晓的雄鸡。老者向众人挥挥手:"自己人。"那徒弟忽然憨憨地笑道:"师父,你叫得可真好听!"师父小声道:"你没见过世面,别乱讲,该被人笑话啦。那是切磋武功,刚才那个老头用佛门’疯狗吼’功夫想给我个下马威,给我用本门的绝技’猛鸡啼’反击回去,震得他内力涣散。你看,一会儿他们就得乖乖投降。" 果然,众人纷纷收回兵器,气氛逐渐缓和。

徒弟无比敬佩地看着师父。师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迎着那和他对叫的老者走过去:"在下长白山鸡窝旮旯派掌门人殷正道,这个是拙徒程实。本派的名字复杂了点,诸位就简称鸡窝派吧。"众人窃笑。但随即被另一个非常刺耳的大笑声打断:"哈哈哈哈,原来你们是在对暗语,还骗我是什么’切磋武功’。师父,你可真会开玩笑。" 程实丝毫不理会周围人怪异的目光。殷正道解释道:"别见怪,我这个徒弟反应迟钝,三天前给他讲的笑话,到今天他才笑出声来。"又捏了程实一把,"呆子,傻笑什么?还不见过各位大侠。" "我来引见,"白胡子老者接过话,将一位扬着头、满脸傲气的干巴老头引见给殷正道 ,"这位是葱山派掌门霍达先生,他的成名绝技’无敌葱心剑法’和’大葱白手’天下闻名,是在场这些人中武功和名望最高的……老朽则是白鹅山派掌门人白耀。"几十人彼此久仰了一番后,"葱山"霍大侠终于发话:"好了,各位,除了’侠义盟主’邱大侠因事要晚点来,其余帖子上邀请的人都到齐啦。关门,开会!" "杀神行动"侠义群英会正式开幕。首先,由"空洞派"掌门吴啼讲了一下"杀神行动"的起源,接着又有三位大侠讲了"杀神行动"的意义,大伙儿已颇不耐烦,一片嘈杂声。殷正道凑到主持会议的白耀耳边低声道:"这样开法不行,我提个建议……""你来。"殷正道清清嗓子:"大静一静。"没人理会,他照说不误,"既然大对奖金不感兴趣,不说也罢。"全场立时静得只听见一声巴掌响——那是某派弟子一巴掌打醒酣睡的同伴。众人直勾勾地注视着殷正道,就像一群饥饿的乞丐贪婪地盯着一碗红烧肉。

"这次行动并非无偿的侠义行动,’财神’是一号通缉犯,很多财主、富商、包括朝廷命官都遭了他的毒手,不仅钱财被掠,还丢了性命。朝廷多次派出高手擒他,都是有去无回。前两天,连最有名的’四大名捕’都被他杀了三个,朝廷为此已拿出巨额赏金五万两……"台下一片惊叹。

"其实,五万两只是官方的数目,民间还自发募集了一批奖金,那些被’财神’害死的富人属自愿出钱作为捉拿’财神’的奖励,现在奖金总额已经累加到白银三十万两。"众人听得目光呆滞,口水在嘴边打转。

"为此,侠义盟主邱大侠和霍达等武林前辈联名发出英雄帖,邀请各路高手相聚此处,就是希望能集大的力量把’财神’诛杀。今天到场的一共二十九人,加上没到的邱大侠正好三十人,每人至少分一万两,我们辛苦大半辈子恐怕也挣不到这些,所以,大一定要奋勇争先,谁也别贪生怕死。至于奖金的分配也不搞平均主义,谁出的力量大,分的钱就多,大有什么意见?"众人沉默,看来一致通过。

"我不同意。"那个看上去笨笨的程实冷不丁道,"我认为’为民除害’是我们侠义人士分内的事,根本不该讲报酬。杀’财神’,我赞成;分钱,我反对!我主张义务行侠,把赏金物归原主。"此言一出,大顿时怒目相向,但也无人反驳,气氛好不沉闷。

"好!"殷正道出人意料的喝彩声打破了僵局,"好徒弟,不枉为师对你的一番教导。不过这都是那些有钱人的多余银两,就是还给他们,也是烂在库房里,不如用在需要的地方。我决定——把我们师徒二人的那份奖金拿去献爱心……"一席话令众侠茅塞顿开,纷纷慷慨表态……

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行动计划也集体讨论通过。一番部署后,一人忽然提问:"如果是其他人来住店怎么办?怎么能保证来这儿的一定就是’财神’?" "不会有这种可能,这里地处深山老林,非常偏僻。" "那’财神’怎么就一定会来呢?我们大老远地该不会白来一趟吧?" "请放心,我们有内线透露消息给他,说有两个珠宝商携带一个装满钻石、财宝的大箱子去做桩大买卖,为掩人耳目,住在了这个偏远的客栈里。这些都是事实,两个商人已经到了,就住在我们的店里,他们箱子里的宝物价值三十万两,就是捕捉’财神’的奖金。’财神’不知我们在这里设伏,为了这块肥肉他会自投罗网的。大伙回去等候统一安排。"

三、严阵以待

"杀神行动"具体部署是这样的:第一关,楼下大厅。由一人扮作小二到门口接客,稳住来人,见机行事,给埋伏的同伴发信号。这一关非常重要,需要一个头脑清醒的人来把守。首选"葱山派"弟子孟游,他曾经创造了在麻将桌上连续鏖战五昼夜没出错一张牌的记录,其头脑的清醒程度极高。

第二关,一楼客房。由"点疮派"齐大勇和"空洞派"吴啼等五派掌门率弟子扮成普通房客把守,一旦孟游发出信号,立刻发动第一轮攻势。

第三关,厨房。由殷正道师徒扮成厨师把守,看住客栈的后门,以防"财神"狗急跳墙,夺路而逃。另外,两人还负责众侠的伙食。

第四关,二楼客房。由"蛇山饱吃林"的大侠蓝飞绿等六派掌门率弟子分别把守。

第五关,二楼最里间,两个商人的客房。这是最重要的一关,也是"财神"的最终目标。宝箱就藏在这里,当然要重兵布防,由"葱山派 "霍达及其他三个掌门、五个弟子防守,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此时,门口的孟游正坚守在岗位上,一动不动——他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了,这是一个熬夜的赌徒在白天的正常反应。一楼客房的齐大侠正用剑把一个大西瓜切开与众侠分食。厨房里,殷正道师徒俩儿正一个洗菜,一个劈柴,忙得不亦乐乎。

"师父,我真担心,刚才那会开了那么久,要是’财神’这时候杀进来怎么办?" "不会。" "为什么?" "他们魔道中人也在开会,好像叫做’灭侠行动’大会吧,’财神’可能在会场睡着了。" "真的?"殷正道拍拍程实的头笑:"你可真老实,说什么都信。" "哦。"程实木讷地应着,一时还没弄明白师父的意思。

"师父,’财神’真像传说中那样武功高强、十恶不赦吗?" "江湖传言大多夸大其辞。" "那么多案子都是他做的了?" "哼,未必。如今欺世盗名之徒甚多,有些可能是他人冒名。""恶名也有人盗用吗?""当然!有很多道貌岸然的伙,骨子里很想做些烧杀抢掠的勾当,却又不愿留恶名。于是,他们找个财神面具带上,做完案往’财神’身上一栽,又有谁知道?"二楼的一间客房里,蓝师傅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肆无忌惮地舒展着他的大脚丫子,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好习惯。

二楼最里间,霍达和几位掌门坐着聊天,门外五个弟子更是无所不谈,从练功偷懒到吃喝嫖赌,共同话题实在是太多了。

正当众侠尽情放松之时,情况发生了。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厅里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有人喊:"’财神’到了!"喊话的是孟游,惨叫声却出自那个趴在桌上抽搐的人。

孟游是被人推醒的,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有个声音说:"小二,我要住店。"朦胧中他看见那个身影好像从怀里掏着什么东西,潜意识告诉他:"他要杀我!"于是他快速出手,抢先把一柄短剑插入了来人的胸膛,然后整个人蹿起、后退、呼喊!直到他喊出声来,才完全清醒。

众侠的反应能力都很不错。第一个有所行动的是"点疮派"齐大勇,他踹开房门厉声呵斥:"大胆’财神’,吃我一剑!"抬手便刺。却发现手中拿的不是剑,而是一块西瓜皮。第二个是"蛇山"蓝师傅,他先喊绝招名:"蛇山没影脚!"从二楼飞身跃下,半空中双脚连环飞踢,口中"呀呀呀呀"地喊着号子,却发现要踢的人已经趴在了桌上,便落地,摆了个极惹眼的造型——脚丫子斜叉着,举得老高,仿佛那人是被他踢倒似的。他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穿鞋,把带泥的黑脚板亮给大看,实在是不雅,急忙收了脚。接着,像有人往鼠洞里灌了一壶开水,"呼啦"一下冒出一大片侠客来,或衣冠不整,或披头散发,尽显大侠本色。

殷正道冲出厨房的时候,程实还呆在那里回味师父刚才说的话。待众侠将趴在桌上的来客团团围住后,猛听得厨房里传出一阵暴笑。

"什么人?"众侠齐转身把刀剑又对准厨房。殷正道忙摆手:"没事儿,我徒弟。"就见程实从厨房里走出来:"呵呵,开什么强盗大会?师父你可真逗。"忽觉现场的气氛很不一般,"怎么?’财神’来啦?我来帮你们一把。"

(妇人没跑几步,"噗"的被一柄飞射而至的短剑穿心而过,立时倒地气绝。)

"等你出手,菜都凉了,我早就把他解决啦。"孟游自豪地说着,随后便去翻弄那具尸体,"是我一个人干掉他的!"他把那死人翻过来平放在桌面上,竟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怎么看也不像个大盗。他去拉那死人伸到怀中的手,"这伙好阴险,想暗算我,幸亏我眼明手快,先给了他一下,看看他使的是什么兵器……"被拉出的手中却攥着一把普通的纸扇。

众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盯着孟游。孟游也慌了神:"看我干什么?是他先要杀我的。"殷正道冷笑:"他想用这个东西杀你吗?看来你杀错人啦。"有人从那人包袱里翻出了一些文书证件,大呼小叫起来:"糟了,是个当官的!""是呀,一个知县,正要走马上任,还带着官印呢。""不是说不会有外人来吗?"孟游的脸上已不见一丝血色,苍白得像严冬里的雪。

正闹着,一个妇人领着个十几岁的孩子走进来:"看见我官人了吗?他说在这个客栈里等我们。" 众人先看妇人,再看死人。妇人先看众人,再看死人。随即,她疯了般地扑向那个浑身是血的死人,大哭:"官人……"忽然起身后退,惊恐地注视着众侠:"你们杀了他?黑店!黑店!"她拔腿便跑,口中狂呼:"杀人啦!儿子,快跑!"男孩先是一愣,然后也跑。

妇人没跑几步,"噗"的被一柄飞射而至的短剑穿心而过,立时倒地气绝。是孟游的剑!

孟游又向那男孩追去,斜刺里一剑横过来截住了他的去路,是程实。程实瞪着孟游:"你疯了?他是个孩子!"孟游眼珠子瞪得血红,对着程实一通狂刺:"滚开,别拦着我,不能留活口,要是传出去,麻烦就大了。" 两人纠缠之际,男孩已经出了大门,却听得一声尖叫,随后一人进屋,却是霍达。他手举长剑,剑尖上穿着那孩子的尸体。

程实看了一眼尸体,不屑地说:"真卑鄙,连妇人和孩子都不放过。"霍达白了他一眼:"这叫顾全大局。他们死得是有点冤枉,但人终有一死,他们是为杀’财神’这等正义大事而捐躯的,也算死得其所。等正事了结后我们隆重地安葬他们,多烧些纸钱就是。"程实蔑视道:"禽兽!"霍达终于忍不住,脸色铁青,指着程实的鼻子:"你骂谁?"众人不由得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担起心来。谁知程实毫无惧色,仍然喋喋不休地说:"禽兽吃完东西,还知道舔干血迹。你们杀了无辜的人不但没有一丝愧疚,还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啪!"程实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但他仍不松口:"畜生!"霍达气疯了,狠狠一剑刺出,骂道:"小杂种,你以为我不敢杀你?"眼看程实就要血溅当场,一剑伸来架住了他的剑,是殷正道。

"霍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这徒弟虽然地位卑微,可为人正直,你怎么可以对一个小辈下辣手?"霍达傲慢地说:"你算老几啊,一个乡巴佬也敢跟我吆五喝六的?我就打他啦,你能怎么样?"一言不和,于是开打。交手三个回合,殷正道的剑便已掉在了地上。霍达讥笑道:"剑法这么差也配当掌门人,简直是误人子弟。"第四招,霍达的剑仍指向殷正道,剑尖却搁在了他自己的咽喉上。原来殷正道一伸手,轻易地就把霍达的剑抓住,拗成两截,再把手中的半截断剑向前一送,抵住了霍达咽喉:"这是我们鸡窝旮旯派的绝技,鸡窝八式中的第三式——借鸡生蛋。本来我不想招惹是非,偏偏有些狂妄自大的伙逼我出手。这样也好,看谁还敢藐视咱鸡窝旮旯派。"白耀忙出来打圆场。殷正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了声:"不好,快上楼!"程实这次反应倒是够快,一个健步蹿上楼梯,率先向那间藏宝的客房冲去,边跑边大声喊着:"狗贼休走!"转眼到门口,踢门而入。没一会儿,群侠蜂拥而至。只见宝箱依然摆在原处,两个商人也还守在箱子旁。

殷正道松了一口气:"还好,东西没丢。这样看来,我们布局中仍存在着不少漏洞。首先这个有宝箱的客房力量显然不足,我看我就留在这儿吧,厨房有我徒弟一个人就够了。再有,遇事要沉着,不能哪儿有事就全奔过去,不管外面出多大的事,宝箱那儿都别离开人。那一三口的尸体,找个地方给埋了,这事儿怎么处理,等行动结束后再说,反正不报官就扣赏金,这是明显的失职,孟游对这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财神’是一定要杀的,可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乱杀一气,看准了才能动手。这一点大要引以为戒。"经过刚才的比武,殷正道显然取代了霍达的位置。

一直闷声不语的霍达开了口:"是不是该让大休息一下。都是一路颠簸而来,要再这样熬下去,万一’财神’夜间杀到,恐怕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啦,哪有精力再和他斗?"殷正道点头:"有道理,大伙儿换班休息。孟游睡一会儿,再换个人当店小二。不过当值的人一定要打起百倍精神,切不可疏于防范。"

四、不速之客

经过一番折腾,大都非常疲倦,很多人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客栈里一片寂静……

"霍大侠,你上哪儿?"大厅里的"小二"招呼道。"我出去巡视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果然只过了一会儿——"霍大侠,你回来啦。""小二"听到脚步声,边招呼着边抬头,却发现回来的不是霍达,而是个高大的蒙面人。"小二"愣了一下,考虑要不要报信,因为来人脸上蒙着的是一块黑布而不是"财神"面具。正犹豫着,来人却抢先出手——应该说抢先出脚。

"小二"被一脚踢飞,一头把门板撞了个大窟窿,脑袋卡在里面,一时抽不出来,嘴倒还能动,大喊:"快出来!’财神’啊!"第一个冲出来的仍然是"点疮派"的齐大勇,踹门,大喝:"大胆’财神’,吃我一剑!"抬手便刺,这次倒是真剑。

齐大勇挺剑、进身、疾刺。蒙面人抢在他剑到之前先出一脚。齐大勇疾刺、退后、挺剑,把整个进攻的过程又倒着进行了一遍。当发现自己已经被重新踹回到房间时,他嘴里刚刚喊出最后一个"剑"字,仿佛本来就不曾出去过。

蒙面人身子跃起,准备直接上二楼,却给楼上倚着栏杆张望的"蛇山"蓝飞绿看个正着。蓝师傅抖擞精神,飞身越过栏杆,又使出他的成名绝技"蛇山没影脚",口中 "呀呀呀呀"地喊着口号,不过这回可没忘了穿鞋。两人在半空中相遇,蓝师傅双脚交错出击,连着踢了十几下。 蒙面人只回了一脚,却拿捏得极准,从蓝师傅双脚换位时的空档踢了进去。蓝师傅的口号顿时换成了 "哎呀妈呀",一头栽下,将下面的桌子砸了个稀巴烂。

蒙面人搭住栏杆翻身上了二楼,把楼下一干伏兵一下甩开,趁楼上众侠还没回过神来,急速冲进藏宝箱的客房。客房里的众侠措手不及,仓促迎战,顷刻间便被蒙面人踢得像翻了筐的土豆,满地乱滚,而蒙面人则趁机抱起宝箱飞身掠向窗口。如果让他跳出窗外,恐怕就再也追不回宝箱了。

蒙面人就像是一股过堂风,眼看着就要穿屋而过,突然间飞来一张桌子,直撞向他身后。不过一张桌子而已,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一脚就把它踢翻了个儿,没想到桌子后面还藏着一个人,随着桌面这一翻,现身在他面前。他更没想到的是,桌底还藏着一柄短剑,暗藏的人抽出暗藏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在他腿上——殷正道!

"叮"的一声,剑像是砍在金属上,折为两截。断剑继续前行想要插向蒙面人腰部,蒙面人的脚却抢先顶在了殷正道的胸口上。蒙面人虽占了上风,却被耽搁了时间,被赶来的众侠团团困住。"杀了他!"众侠鼓噪着。

"别动手!自己人。"外出的霍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众人身后。蒙面人笑着把脚放了下来,缓缓揭开面上的黑布。一片惊叹,这人竟是侠义盟主邱明礼!

"很意外吧,其实感到意外的应该是我。你们这么多人守着这客栈,竟让我孤身一人闯到这里。要不是这位殷老弟及时阻拦,我都可以把这箱子拿走啦。我和霍达商量好了,先不露面,发动一次突然袭击,试探一下布防是不是严密,谁想一试就发现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这次偷袭的是’财神’,就你们这个阵势,能让他杀十个来回。不行,得重新布置……" "哈哈哈!"邱明礼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大笑给打断。众人循声望去,又是程实。霍达不耐烦地对殷正道说:"能不能别总挑逗你徒弟,本来事儿就多,他还一个劲儿添乱。"殷正道也奇怪地看程实:"你又笑什么?"程实指着邱明礼兀自笑个不停:"你看他抱着箱子的样儿,多像个小偷?""住口!"殷正道瞪眼呵斥,"这是侠义盟主,不得无礼。"程实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师父,我要上茅房。""去吧,省得在这儿多事。"程实那句话倒也提醒了邱明礼。到现在还死抱着宝箱不松手,看着确实不太雅观。他忙把宝箱放下,继续高谈阔论:"首先厨房力量太薄弱。我从厨房门前经过的时候,刚才笑的是哪派的弟子?就在那儿傻乎乎地站着,没有一点反应。这不行,得派个高手。现在我来了,守宝箱这个危险的任务就交给我,把这位殷大侠调到厨房补充力量,其他人也都分散到各组,这里有我和霍达足够了。那两个商人不会武功,真出了事儿还得保护他们,所以得找个最安全的房间让他们好好歇着,等完了事给咱们发奖就行。殷大侠那个桌底藏剑的点子不错,出人意料,很有创意,是一个制服’财神’的好方法。一会儿你再换张桌子重新布置一下,由霍达具体操作。"邱明礼的出现结束了殷正道短暂的统治地位,他按邱明礼的吩咐布置妥当后又回到厨房。程实喜道:"师父,你又回来啦,我真高兴。"可殷正道并不高兴:"哼,重新布局?把人都调走,就他们两个守着宝箱,我看八成要监守自盗。什么试探呀,刚才没有我用剑拦住他,他准冒’财神’之名把宝箱抢走了。" "师父,你是说邱盟主吗?哦,原来你又在开玩笑,我这次猜得对吧?" "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你最了解我的心思啦,可别跟人乱讲啊,给那些不及你聪明的人听了,还以为我说的是真的呢,嘿嘿。"殷正道干笑着。

五、大功告成

直到傍晚,客栈才迎来了第三位客人。"咚"的一声门被踹开:"有活的没有?出来一个!"又到孟游当班了,他急忙迎了出来:"客官是住店啊还是吃饭?""要钱!"口气好硬!孟游瞥了一眼来人,像个瘦皮猴,却趾高气扬,将拎着的布包袱重重地顿在桌上。来者不善,孟游边给客人倒茶,边暗自向后做了个手势,发出信号,口中却客气地道:"客官说的钱是怎么回事?" "你们客栈欠我们东一笔债,现在到期了,拿钱来!" "没听过这事,多少?""不多,连本带利三十万两!" "啊?"孟游惊得手一抖,茶水倒在桌上,溅了来人一身。"妈的,你弄脏了我的衣服。""瘦皮猴"的丑脸越发狰狞恐怖。

孟游连声道歉,却退后三尺,再不敢上前,只怕自己一不小心便遭了毒手。他悄悄摸了一下掖在腰间的匕首:"客官别急,我主人出门啦,我弄点酒菜,您先吃着,边吃边等。" "瘦皮猴"听说有吃的,眼神一亮:"好!快端上来。"孟游退到厨房。厨房里聚集了十几位侠士,严阵以待。"好像是他。"孟游惶惶地说。"还不能确定,他没戴面具,"殷正道最为镇定,他指了指一个装满食物的托盘示意孟游端上去,"再观察一下,别轻举妄动。"肥鸡,猪脚,红烧肉,一坛子好酒。"瘦皮猴"口水溢出半尺长,伸手就抓,风卷残云,片刻间三盘菜一扫而光,酒也灌进了半坛子。

酒足,饭饱。"瘦皮猴"打个响嗝,翘起二郎腿:"这叫什么菜呀?真难吃!这鸡,这么快就端上来肯定是剩菜回锅,这猪手是要多咸有多咸,还有这红烧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是人吃的吗?" "我看你吃得还挺香,也没剩下什么呀?" "瘦皮猴"抬手把碗底的剩鸡汤泼在孟游脸上:"臭跑堂的,敢顶嘴?"孟游哪受得了这口气,拔出匕首喝了声:"我宰了你!"直奔那"瘦皮猴"扑去。"瘦皮猴"没料到他会亮伙,忙一拉包袱,抖落出一堆破烂玩意:"还跟我动武?你有伙我就没有?"他翻弄出来的竟是一把豁牙露齿的破菜刀。孟游竟给吓得连连后退,他怕的不是那把破刀,而是破刀上挂着的一件东西——财神面具!

真是"财神"!孟游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转身逃命,边跑边喊:"快出来,我撑不住啦!"众侠躲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肯先出来。

"瘦皮猴"追得孟游满屋乱转,嘴里也不闲着:"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老子一出手就吓得你屁滚尿流的,我非宰了你不可!"他追到孟游身后,孟游竟然迈不开步子,抱头闭眼,任凭那"瘦皮猴"把菜刀举得老高。谁知那"瘦皮猴"却一下子瘫软下来趴在了孟游身上,像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菜刀也掉到地上。

孟游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试探着碰了一下"瘦皮猴"的身体,却不想他一下子直挺挺地仰倒在地上。众侠见这位不速之客已经被放倒,才从各自隐身之处现身:"死了吗?" "不、不知道,不是我杀的。"孟游心有余悸。

"我在酒菜里下了迷药。"殷正道从人群里钻出来,俯身察看一下"瘦皮猴","我只能让他暂时昏睡,如果他真是’财神’,以他的功力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醒来,那时再想困住他可就不容易了。怎么处置他,快做决定。" "这个好像真是’财神’,他身上还带着’财神’面具呢!" "让我一剑结果他。"孟游又来了精神,拎起短剑朝那人身上比划着。

"你怎么敢保证没有搞错?这种面具街上随处都有卖的。" "管他呢,反正我已经错杀两个了,也不在乎再多杀这一个。" "你算哪个辈分?有什么资格来动这第一下,莫不是想抢头功?" "是,我没资格,你们来呀?哪位前辈、大侠肯先动手,我立刻腾地方。没人敢出头,怕杀错人是不?哼!既不想落个臭名,又想分一杯美羹,这世间的好事全让你们占去了,我看你们都是伪君子!" "孟游,说什么呢?怎么对各位前辈这么没礼貌?"霍达接过话来,"各位,我徒弟说话是过火了一点,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既然大聚在一起共同对付这个恶人,就应该齐心协力,不应该各打各的小算盘。"邱明礼站出来摆了摆手:"大先不要争。我看这样吧,不如我们各出一剑,刺在这人身上,这人就算是我们共同杀死的。杀错了,我们共同负责,杀对了,奖金大平分,你们看怎样?" "妙呀,这才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不干,没证明他的身份,我绝不动手。你们这等滥杀无辜也配称侠士,跟’财神’又有什么两样?"又是程实。

霍达沉下脸:"你小子干吗总跟大伙过不去?你要是不动手,赏金一个子儿都别想拿!" "我根本就没想要,我才不稀罕跟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为伍!" 程实转身要走。霍达大喊:"快拦住他!"立刻有十几件兵器阻住了程实的去路。霍达冷笑道:"哼!想去告发我们吗?你就不怕我们把你也灭掉?" "干什么?想杀人灭口?"程实也亮出剑来跟众人对峙。

殷正道忙调解:"大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要动不动就刀剑相向,就不能商量一下吗?程实,把剑放下,有想法跟大好好说。" 他把手按在程实的手背上,看似想要拉架却不知怎么一使力,导致剑势改变,剑尖拐向一边,一下刺在"瘦皮猴"的胸膛上,立时血花飞溅。众人惊呼。

霍达幸灾乐祸地道:"这怎么算?是不是你杀的人?好了,现在你怎样辩解也脱不了干系啦,要是杀错了人,你就是罪魁祸首!"程实抱怨道:"师父,你……""我不是故意的,是失手。"殷正道解释。程实一跺脚,愤然离去。殷正道追了下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霍达这回来了精神:"看见没有?他们师徒俩儿带了个好头,还犹豫什么,动手吧!"说完,一剑下去,众侠跟着一拥而上。一场屠杀开始了,鲜血溅在雪白的墙壁上,把众侠挥刀抡剑的矫健身影给涂抹得一塌糊涂。

屠杀结束。霍达道:"把尸体弄出去埋了,别忘了把他的头割下来。邱盟主已找了个曾亲眼看过’财神’作案的证人,那人正星夜兼程赶往这里。只要等’财神’的身份一确定,我们就可以提着他的人头领赏啦。"客栈内,气氛已轻松下来,大开始饮酒作乐,提前进入了庆功状态。只有程实面现不悦,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只闷头往嘴里胡乱扒拉着饭。

殷正道看得真切,问:"怎么啦?还为刚才的事生气呢?这些都是浅薄之人,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我在生你的气。师父,你怎么也跟他们同流合污,还逼着我做那种肮脏之事?我想回去。如果学武是为了做他们那样的大侠,还不如回种地。" "程实,你江湖阅历太浅,不知道人心险恶。你想想,如果刚才就咱俩不刺那人,他们会让咱们活着走出这个客栈吗?" "大丈夫正义为本,何惧生死?" "你咋那么犟呢,干什么都认个死理。今天你就听我的话,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别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了,走,出去陪师父杀两盘。"

(程实一骨碌爬起来,飞身蹿到门口,"砰",被迎面一掌打在胸口,人飞了起来又摔回到床上。)

下棋是殷正道的一大爱好,不过他的棋艺比起武功就差远了,虽是个超级棋迷,却也是个超级臭棋。程实正相反,绝对是个棋道高手。殷正道跟他下棋是十下十输,越下不过越想跟他下,下棋几乎成了师徒二人每日的必修课。这次殷正道出门带了笨拙的程实,就是因为他的棋艺好。

棋局摆在二楼凉台的一张桌子上。今天有些不同往常,殷正道一上手便占了优势,再加上旁观众人的频频支招,竟然把程实杀得难以招架。而程实则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没有摆脱刚才事情的阴影,结果棋越下越滥,不知不觉已陷入了死路。他急忙调整战术,企图扭转局势。

"现在变招是不是太晚了,这盘棋虽然没下完,可是你败局已定,没路可走了,我终于可以赢你啦。"殷正道兴奋的表情洋溢在脸上。

程实瞪着棋盘,沉思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巴掌:"我有办法了,十步之内定能让你死棋。""都下到这份儿了,你还能赢?"殷正道表示怀疑。

"不信,我就走给你看。"程实拿起了一个棋子举在半空正要落下, 却听得锣声响起,有人喊:"熄灯睡觉啦!"他又把棋子放回了原位:"不下啦,到睡觉时间了。"殷正道急了:"不差这一会儿吧?" 程实把脸一板,一副严肃的样子:"师父,你还不了解我?我是最守规矩的人,到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他这一敲锣,我还真就困了。"他边说边打起了哈欠。

"臭小子,跟师父摆起架子来啦,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取胜的绝招,纯粹是下不过我想耍赖。" "你不信就把棋搁这儿,咱们明早再下。师父,咱俩下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我哪次输给你了?" "嘿?我就不信这个邪,就把棋摆在这儿,谁也别动,我给你一宿时间想招,看你明天怎么赢我?"他们的房间在楼下。程实刚才直嚷着要睡,可真倒在床上却又睡不着,非缠着殷正道没完没了地说话。

"你烦不烦哪,下棋你说犯困,真要睡觉你又唠叨个没完。" "人心里有事,睡不着吗,你上哪儿去?" "尿尿,上茅房,你跟着来吗?"殷正道没好气地说着,穿衣下地。程实默不做声,等殷正道出了门,忽然大喊:"师父,等等,我也去!"猛听得门外传来殷正道的一声惨叫,接着 "扑通"一响,是身体倒地的声音。

不好!程实一骨碌爬起来,飞身蹿到门口,"砰",被迎面一掌打在胸口,人飞了起来又摔回到床上,没了动静。

两声冷笑过后,门口闪出一个戴财神面具的人。

……

"财神"面具的重新出现把霍达吓了一大跳:"’财神’?来人啊!来人啊!"他喊了大半天却没有一个人应声,暗骂:"这些蠢货,难道都睡死了?"他仓促迎击,心中却有另外一个想法:"邱明礼哪儿去啦?刚才他还在这儿……"已容不得他多想,一场真正的血战已经开始……

六、原形毕露

一个时辰后,那辆马车终于到了客栈门口。车夫勒住缰绳,跳下马,气喘吁吁地奔向屋门,嘴里还念叨着:"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当然来得及!"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漆黑的人影出现在面前。车夫吓了一大跳,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扯开破锣似的喉咙学了两声狗叫。那人以"鸡啼"回应。暗号对上,车夫舒了一口气,道:"证人就在车上。" "太好啦,’财神’刚被我们擒住,正等你们来确认呢。" "其他人呢?" "在里面等着你呢!"门里人忽然变了腔调,伸手疾抓过来。那只手竟然击碎了车夫的肋骨,插入他的心房,把他整个人举起来,甩手扔到了客栈里。车夫最后看到的是一群侠士的尸体,然后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具。

凶手走出客栈来到马车前,双手猛插入车厢。木板向两边一分,车厢被分为两半。里面坐着一个老头,身子缩成一团,声音打着颤:"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个瞎子,是他们硬拉着我来的。" "你真是瞎子?"那凶手说完这句话,悄悄往旁边挪动了几步,抬起手来猛向老头双眼抓去。老头一双无神的眼珠茫然地乱转,似乎并没有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位置,仍然对着正前方回答:"是啊,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弄我到这儿来。"那凶徒的手在距老头双眼一寸处停了下来:"看样子你并没有说谎。"老头似乎被这突然转移到旁边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些蠢货,竟然找个瞎子来认我,真是天大的笑话!"凶手狂笑着把手又慢慢提起,"可惜你不是聋子,也不是哑巴,还能把听到的事说给别人听,所以你还得死,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对我有印象的人活着从我眼前走开。" "难道你连个瞎眼老人都不放过吗?"一个声音由身后传来——程实!

凶手点了老头穴道,慢慢回过头来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殷正道!

"师父,怎么是你?"程实惊讶道。

"没错,是我,我就是’财神’,想不到吧!小子,你真命大,那一掌居然没打死你。不过,你毕竟是个猪脑子,既然躲过一难,就该躺在屋里装死,干吗还要管这等闲事?真是自己找死!"殷正道目露凶光向程实走来。

程实这才觉出害怕来,他没想到平日慈祥和善的师父会如此凶残,不由连连后退,退到了客栈内:"师、师父,别、别杀我……"殷正道步步进逼:"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我是你徒弟,看在这些年师徒情分上……" "我做第一个案子杀的是我哥,为了抢他做生意用的二百两银子。杀他的时候,我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你说是兄弟情深呢还是师徒情深?" "先别……"程实已经沿楼梯退上了二楼,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对程实来说就好像是刚刚跑了几十里山路,竟把他折腾得满头汗水,"我晚饭没好好吃,你再给我做最后一顿饭吧。" "你一个要死的人就别再糟蹋粮食了。你要是吃饱了,一会儿我杀你,你会吓得拉在裤子里,死相很难看的……"程实不等他说完,撒腿狂奔,跑得太急,几乎扎进一人怀里。他抬头一看,竟是殷正道,他怎么会跑到了前面?

殷正道笑着举起了手。"且慢,我想到理由啦!"程实一脸欣喜,"那盘棋、棋还没有下完,我说过十招内我会反败为胜的,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胜你?"殷正道的手在程实头顶晃了几下,终于还是放了下来:"小子,够机灵,真给你抓住我的弱点了。好,我就看看你怎么赢我。"两人重又坐到凉台的桌前,继续那盘没下完的棋。殷正道一边下棋一边得意地讲述着他的辉煌战绩,程实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血腥杀戮的场景:"不是我的本事大,是这班滥侠们太愚蠢。他们布下这么个漏洞百出的局来诱杀我,却给我反设个局中局把他们杀个干净。那个’瘦皮猴’是我上街买菜时花十两银子雇来的,还偷偷往他包袱里塞了个’财神’面具,让他晚上到这里帮我要账,其实是做我的替死鬼。可谁想却先有人抢着受死。那一三口纯粹是误闯进来的,我以为他们的死会给这些大侠们造成一些压力,谁知他们竟会和我们强盗一样残忍,他们只对赏金有兴趣。

也好,既然他们那么没人性,等我的替身到来时,我就不担心他们下不了手。果不其然,他们把他大卸八块。我在那假’财神’的酒菜里下了迷药,让他还没来得及施展武功就先倒了,这样也不至于引起怀疑。其实这个假’财神’的外形跟武林高手相差太远,可是这些大侠已经被奖金弄昏了头,他们巴不得早点分钱。

"我在他们庆功的酒菜里下了更多的迷药,那些大侠们后来都睡得跟死猪一样,除了很少吃喝的人,比如你。我要行动必须先除掉你,所以我就装作上茅房,在门外惨叫一声把你引出来,给你一掌。然后我就从一楼到二楼逐间房杀过去,把那些还在做美梦的高手挨个宰掉,事情简直太顺利了。直杀到藏宝箱的客房,真正的麻烦来了。霍达和邱明礼那两个伙肯定是想独吞宝箱,晚上连酒都没喝,就等着大烂醉如泥,好把宝箱偷偷弄走,没想到我却先杀到了。霍达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被我一招就缴下剑来,他又想用我那招’桌底藏剑’,可是,我又怎么会真的听邱明礼的指令在桌子下放剑?那不是自己对付自己吗?霍达傻了眼,只剩下跟我拼老命的份儿啦,哈哈哈哈……

我故意让他击破桌面,他的手一伸过来,我立刻牢牢钳住他的十指扣紧,用力一拧,将他的十根手指悉数扭断,然后,我把他的断指又给射了回去。断指穿透了桌面射向他,其中有两支扎到他眼睛,他变成个瞎子。最后我把他身上的骨头一块块地捏碎,一把撕裂他的咽喉,那血水从伤口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眼看着他一抽一抽地喘着,却咽不下最后那口气。真过瘾!敢对我放肆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殷正道炫耀着自己的杀人过程,语气自然得好像唠常,不时从嘴角泛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直听得程实不寒而栗,手哆嗦着不肯把棋子放下:"师父,是不是我走完了这十步棋,不管输赢,都会没命?""嗯。" "我还是别走了,要是这盘棋下不完,我兴许还能多活一会儿。" "我逗你呢,师父最爱开玩笑了。我答应你,走完这十步棋,要是你能赢我,我就饶你一命,再给你一万两银子。你找个偏远山区躲起来,一辈子别露面。只要你能守口如瓶,我绝不食言,这回行了吧,快走啊!这半夜三更的,天好像也不太热,你怎么满头是汗?" "师父,你是爱开玩笑,所以我总是理解不透你的意思。就好像你刚才说不杀我,又给我银子什么的,我听着就好像是个玩笑,不像真心话。" "走棋啊!别乱想,再不走,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程实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拿起一粒棋子,"我……走,你接着说吧,让我放松一下。" "说到哪儿啦?对,我杀了霍达。我说到这儿,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邱明礼哪儿去了?其实他就躲在屏风后面,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我折磨他的同伴。他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他的同谋,好独吞那笔银子,还想在霍达身上消耗我的实力,趁我刚灭掉霍达,身体还处于松懈状态时,突然从背后偷袭我。说实话,邱明礼确实是个难对付的敌手……"——邱明礼从屏风后凌空飞出,左脚直踢"财神"后背。"财神"转身,手中拿着从霍达手上卸下的桌面去阻挡邱明礼凌厉的一脚。"哗",桌面像是豆腐做的,顿时化成碎片。邱明礼脚上余力不减,继续踹向"财神"。"财神"后退,顺手抄起身旁的一把椅子,四脚朝上,对准邱明礼飞来的左脚套了上去,然后手腕一旋。邱明礼身子也跟着转了个圈,左脚上的力度已经被化解干净。邱明礼反应也极灵敏,借着旋转之力把右脚提上来横向一扫,那张椅子顿时被扫成两截。接着,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啦。那断裂的椅子腿中竟会"蹦"出一把短剑来,被"财神"接到手中迅速一切。邱明礼就看见自己的右腿也跟那椅子一样分成两块。"财神"的剑顺势在邱明礼腿间一冲,把邱明礼整个人一劈两半。

"邱明礼这个老狐狸做梦也想不到我会把本该藏在桌子底的剑换到了椅子下。而且上次交手我已摸清了他的底,他那条无坚不摧的左腿是铁制的假腿,所以我那一剑才伤不了他。这次我避开他的左腿直接斩他的右腿,果然一击成功。杀了邱明礼,基本上可以说大功告成了。且慢,还差两个人,那两个商人,我几乎忘了,我又下楼干掉了他们。没等喘息,证人又到了,赶着来送死的人还不少呢,我只好辛苦一下,一并解决掉。

第八步了,你的棋子剩得可不多了。我计划好了,一会儿我就把’财神’面具往邱明礼脸上一罩,案件的结果就出来了——真正的’财神’是邱明礼。经过一场浴血奋战,差不多所有的侠士都牺牲了,最后那个捕杀’财神’的英雄出现了——就是我。是我在关键时候果断出击力挽狂澜,将’财神’一举格杀。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你的光荣事迹,我是在你的协助下才完成这个壮举的,而你由于武功低微,身受重伤,最后替我挡了’财神’一招而英勇献身。你觉得怎么样?够光荣吧。" "那这样说我好像还得死。" "没错,除了我,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客栈!十步走完,你现在只剩下一个光杆老将,你输定了,也死定了!"

七、浴血搏杀

程实忽然笑了:"我是输了,不过我输掉的只是一局棋,而你输掉的却是满盘计划!"他竟一扫畏惧的神情,语气充满自信,目光异常坚毅,用手使劲按了一下自己这边棋盘里剩下的惟一一颗棋子。

殷正道觉出事情有变,已经迟了。只见那棋盘突然自中间裂开,下面快捷地跳出两个铁环来,"咔嚓"便锁住了他还摆在桌上的两只手。他奋力一挣,没能把手挣脱出来,倒把那张桌子给弄散了架,露出了连在铁环上的两条粗壮的铁链。铁链的那端顺着凉台的栏杆一直延伸到楼下。

程实一拍巴掌,冲楼下喊了声:"两位哥哥,拉他一把。"两股强大的力量从铁链上传递到殷正道的双手,把他拖着冲破了凉台的栏杆,结实地摔在客栈外的地面上。

殷正道翻身爬起,两条铁链又向两侧一分,把他的双臂拉得笔直,身体摆成个十字,动弹不得。殷正道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发觉两条铁链的另一端分别锁在两匹背道而驰的马上,自己就是被这两匹马给拉下来的,更让他吃惊的是,驾驭那两匹马的骑士赫然就是被他"杀死"的两个商人。

程实站在凉台上笑容可掬地看着殷正道,学着殷正道的讲话方式,把一个精心策划的布局娓娓道来:"刚才那盘棋我故意让你占尽先机,又故意不跟你下完,就是为了让你现在跟我继续下这个残局。当你再次坐在这里跟我对弈的时候,眼前的棋局虽然相同,但已经不是刚才那盘棋啦,因为棋盘和桌子都已经被我那两个同伴给换过,外表虽一模一样,里面却安装了机关。他们干这事的时候,大都在睡觉,而你正被我东扯西拉地纠缠着脱不了身。至于为什么你一掌没打死我,是因为我太了解你啦,你一抬手,我就看准了你的攻击方位,然后运力护住胸口,硬接你一掌,又顺着你的掌势自己向后飞跃起来,给你一个必死的感觉。还有那两个商人,怎么会死而复生呢?用你的话说,你’忘了’他们,他们的房间很偏僻,在一楼拐角最里面的那个书房,容易被人忽视。你当时急着杀那些高手,确实忘了他们。在你和霍达、邱明礼斗得正酣的时候,我就跑去叫醒他们,又从其它屋子里拖出两具尸体扔到他们床上,然后我们就躲起来,看着你冲进他们的屋里,在黑暗中把那两个已被你杀过的死人又杀了一次。

"你的计划看似严密,其实还是有些破绽。比如你制服霍达的那一式根本就不是什么’鸡窝八式’,而是’财神’真正的绝活儿——’雷霆霹雳手’。你在情急之中不自觉地暴露了你的绝技,却胡编几句骗过众人,可你却骗不过我。只有我最了解你的心思,这话是你亲自对我说的,我知道你当时是讥讽我愚笨,可你却说对了,你这么一点小疏漏都瞒不过我。你想想,我在你身边五年了,你还能有什么秘密我发现不了呢?我早就知道你是’财神’。五年前我还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差役时,就立下雄心壮志要干一番大事业。当时最轰动的案子就是’财神’一案。我暗自追踪’财神’留下的蛛丝马迹,一直查到了关外那个小村子。种种迹象表明,你有很大的嫌疑,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于是我就装成一个傻小子投到你门下,在你身边卧底五年,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只是一直没有把握抓到你。这次借着’杀神行动’这个机会,我在你的局中又布了一个局,利用你爱棋如命的弱点把你引入圈套。而你一直把我当傻瓜看,根本就不提防我。现在你该明白什么叫’大智若愚’了吧,乖乖跟我上衙门结案去。" "你不能抓我!" "给我一个不抓你的理由。可千万别提师徒情分之类的,换个新花样。" "理由很简单,就是你根本抓不到我!"殷正道话一出口,手上陡然加力。那两个商人同时采取行动,打马猛向两侧拉,看样子非要把殷正道扯成两片不可。殷正道双脚却像铁钉一般稳扎在地上,双手运力紧拉,任凭那两匹马四蹄刨得尘土飞扬,也不能让他挪动半步。忽然,他"嘿"的一声狂吼,左臂使力把铁环猛地一提,竟硬生生地把左侧那端的高头大马连同骑在马上的商人给抡了起来,在半空中耍起了圈儿。那两个合起来足有几百斤重的活物在他手中就像一条绳镖一样轻松自如。骑在马上的那人可并不轻松,被旋得五脏六腑都翻了个儿,却又不敢松手,只怕一不小心给甩飞出去,跌个骨碎筋裂,只好紧紧搂住马脖子听天由命。

殷正道的左手抡着马转了几周后,猛地一甩。他本想把那马往一棵树上砸,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不知是树太矮还是使大了劲,反正那匹马没撞到树,却落身于树顶,被树枝刺得肚破肠裂。马上的商人因及时攀住一根树枝,逃过此劫,而那根铁链却给那马尸重重一坠,死死卡在树杈间,任凭殷正道怎样拉扯也不能收回。那只左手再一次被束缚住。

(那商人从身后拔出一柄短刀来,回身跳到铁链上,就像一个走钢丝的杂耍艺人,踩着那根链子,向殷正道掩杀过来。)

天赐良机,岂能错过?那商人从身后拔出一柄短刀来,回身跳到铁链上。就像一个走钢丝的杂耍艺人,踩着那根链子,向殷正道掩杀过来。他速度极快,任凭殷正道怎样晃动,也不能把他摔下铁链。这哪里是什么商人?绝对是顶尖高手!

那商人踩着铁链很快到了近前,脚尖在铁链上一点,身子腾空跃起,单刀凌空向殷正道头顶劈来。

殷正道的左手仍然被铁链连在那匹挂在树上的死马上,右手的铁链也被另一个商人控制的马绷得笔直,看来似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可他在情急之下竟使出了极端不合情理的招数——举起拴着铁链的左手向商人的刀锋迎去。

一声惨叫,殷正道的左手被齐腕斩断。那挥刀的商人都惊呆了。接着殷正道所做的更是那商人至死都不能相信的,他竟用他那刚获释的断腕凶狠而迅速地插进了那商人的肚子。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一声来自殷正道,断腕处彻骨剧痛。另一声来自那商人,他的肚皮被殷正道的断腕穿了个大窟窿。断手一抖,殷正道把尸身从手上抖落。

另一商人见无法再束缚住殷正道,便打马狂奔,企图将殷正道拖倒在地,谁知没跑几步反被殷正道拖了回来。殷正道右手控制铁链拉着那马一收一抛,喝了声:"锤!"竟把马当成流星锤来使,"哗"的连人带马锤破客栈大门,冲进大厅里。

这几下匪夷所思的骤变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程实还站在楼上欣赏好戏,却没想到殷正道这么快就扭转了颓势。他愣了一下,抬腿要跑。忽然"轰"的一声,碎片飞溅,一匹马顶开他脚下的地板直蹿上来。原来是殷正道挥动铁链用马撞破地板,那骑在马上的商人早已被挤成了一团肉饼。

程实措手不及,躲闪不开,被马推着继续上行,直向屋顶撞去,若不能及时躲开很可能一样被挤死……"哗啦"一声,客栈屋顶被击破了一个大窟窿,马从窟窿里冒了出来。程实呢?是不是也成了肉饼?

程实从马肚子下一骨碌滚了出来,原来他在那马高速上冲的过程中玩起了镫里藏身的马术,把身子悬在马腹下,躲过了一劫。

他立刻蹿上屋顶飞奔,殷正道岂能放过。他提着那匹死马,也跃上屋顶,直踩得瓦砾横飞。他把程实逼到了屋顶尽头,死马又呼啸着向程实撞来。此时程实已避无可避,眼见得即将被死马撞到楼下去。好个程实,居然双脚钩住屋檐,悬空使了个铁板桥的身法。这一手险到了极点,又巧到了极点。那匹马贴着他擦身而过,马背上的鬃毛已经触到了他的鼻尖。在死马过身的那一瞬,程实忽然伸手搂住马脖子,翻身跳到了马背上,跟着那马一道离开屋顶向下落去。堪堪经过二楼,他抓住马背上的铁链"咔嚓"扭开锁扣,然后手脚齐出,抖手将铁链缠在二楼的一根廊柱上扣紧,同时双脚齐踹在那匹脱离铁链的死马上。马从楼上飞速落下,直砸向已然站在地上的殷正道。

殷正道正准备用右手迎击,却不料手上一紧,发现那根铁链又被重新缚住。他只得变招,改用铁链横向里一抽,死马被抽得斜飞出一丈远。

"师父,你真狠,自己的手都舍得割下来!不过你虽然毁了两匹马,杀了我两个同伴,可你剩下的手还是被我控制了,除非你把那只手也砍了。不过就算你肯,也没办法做到了,你看看你还能用哪只手拿刀砍自己?"殷正道笑道:"这点小伎俩就想困住我?你还嫩着呢,看好了!"说罢脚尖一点地,身子飘然而起。上了楼,却不见了程实的踪影。忽觉上面劲风袭来,是那块"神来客栈"的招牌,不知怎的掉下来砸向他头顶。殷正道右拳一挥,准备把木牌击碎。

"啪"的一声,木牌没有碎,而是从中间打出了个窟窿。殷正道手上没有多少受力的感觉,像是一拳打空,而且那个窟窿实在是太圆了,好像原本就被人切割好了拼凑在牌子上似的。随后木牌就断为两截。木牌的断裂根本就不是出自殷正道之手,而是另外有人操纵。从断开的木牌后面现出程实的身影,程实双手各执半边木牌向殷正道头上夹来。

殷正道看了一眼木牌的构造,暗叫不好。那木牌原本就不是一整块,而是由两块木板拼接在一处的。那个圆洞经程实这一分开,变成两个相应的半圆缺口。殷正道一眼便看出,这个木牌实际上是一个隐藏的枷锁。

殷正道慌忙后退,却不料脚下一空,身子急陷下去。这地板上怎么会有个洞?洞却是他一手打造的。他刚才抡马穿破楼板攻击程实时留下的那个大窟窿,现在却成了他给自己挖的陷阱。面对这突发事件,殷正道束手无策,只能任凭身子往楼下落。关键时刻还是程实伸出了援助之手,趁殷正道无暇躲闪之际,将那木枷锁住了殷正道的脑袋,把他架空在破洞里,阻止了下坠之势,程实闪到一旁,关切地问:"师父,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是我及时出手非摔坏你不可。"殷正道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宁愿摔下去,也不愿被卡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地方,看程实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程实又道:"师父,看来这次我赢定了,不光是天助我,连你也助我。你看我抓你抓得太辛苦,特意弄出个洞,自己跳下去。你这种大义灭亲的精神实在令人佩服,这回你没得说了吧,跟我到衙门见官去!" "你做梦!"殷正道右手猛地一拉锁在廊柱上的铁链,"嘿"地大吼一声,竟借这一拉之势将身体从地板洞中拔了出来,向站在廊柱旁的程实扑了过去。程实也不躲闪,一脚踢在那廊柱底部。"咔"的一声,廊柱齐根断开,在铁链的大力拖拉之下,直奔殷正道胸口撞去。殷正道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程实举起廊柱奋力把殷正道推向客栈的墙壁,"轰轰轰"连续冲垮了数道墙,最后廊柱穿透殷正道的身体插在一间客房的墙壁上,鲜血顺着雪白的墙壁淌下。殷正道挣扎着用手指着一个方向,已经说不出话来。

程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把殷正道推进了那个宝箱所在的客房,殷正道指的就是那个宝箱。"师父,你是想亲眼看看这宝箱里到底是什么货色,对吗?"殷正道点头。

"好。"程实把宝箱抱到殷正道跟前,砸开锁,"哗"的把箱里的东西尽数抖落出来——一堆石头!

"看到了吧,师父,全是假的。整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个骗局,就是为了骗你入圈套。你却为了这一箱石头杀了那么多人,还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你平日那么爱讲笑话,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特大笑话中的主角?"殷正道眼里喷着怒火,猛然发力,身子一挣,竟然将自己的血肉之躯从廊柱上硬生生地套了过来,滑向程实,右手高举,拼了最后一口力气,向程实头顶擂去。程实左手托住廊柱,右手握拳迎了上去。他竟敢和殷正道对拳,难道他不怕那无坚不摧的"雷霆霹雳手"?

双拳相击,"咯嘣"的骨碎声传出,殷正道的拳骨已被击得粉碎,右肘反向后挫,折断的臂骨从衣袖里穿了出来。可殷正道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因为他的拳头挥到一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死人。

程实喃喃低语:"你一向都低估我,我的武功一点都不比你差。我本不想杀你,是你逼我的,一切都结束了。"……

程实拍开了瞎眼老头的穴道:"今天的事不要乱讲,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快走吧。"老头连声道谢,浑然不觉眼前的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八、真相大白

"财神"一案历经十年终于告破,破案的功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他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姓名,只是领走了朝廷的那笔赏金。这也是人之常情,凡中奖的人没有谁敢公开自己的身份,那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就算是隐藏得再好,还是有人发现。这不,他避开闹市,走小路,钻树林,却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中被人认了出来。

"可怜可怜,给我一点施舍吧。"年轻人抬头一看,那声音出自山路边一个残破的亭子里,里面坐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老乞丐。年轻人笑了,心道:这要饭的实在是没脑子,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乞讨,不饿死才怪呢。他没加理睬,继续赶路。

"这位爷,赏两个钱花吧,有些知道秘密的人是要靠钱来封口的。"年轻人听出他话里有话,缓缓步入亭中,仔细端详着那个乞丐。那乞丐不理会他的到来,接着说:"我不仅知道秘密,还知道你叫程实。" "你知道什么秘密?""关于’财神’的秘密。" "谁都知道’财神’是殷正道,他已一命呜呼啦,还有什么秘密可谈?" "秘密就是——死的那个不算是真的’财神’,充其量只能算半个’财神’。’财神’所犯的八十五起血案中,他只做了三十二起,而其它案件却另有人经手,是有人假冒’财神’之名做的。换而言之,那另外五十三起血案的制造者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财神’。" "我倒是听殷正道说过有人冒名一类的话,我以为他是为自己开脱,莫非真有其事?""当然有,而且我还知道那另外一个’财神’是谁。" "谁?""你!"程实仔细端详了一下那老头,大笑:"老兄,你很会说笑话,我师父就是个爱说笑话的人,结果他却因为一个笑话送了命。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跟人开玩笑,以免引火烧身。"老头也笑:"你可以把我说的当做笑话来听。假设这个笑话中的主角是一个叫’财神’的大盗,他一定忘不了这样的话——’哼,四大名捕,不过如此,给我一出手就灭掉三个……’,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内情,’四大名捕’一直都是共同进退,从来就没有拆过伙儿。那天到亭子赴约的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也就是说,’四大名捕’都到齐啦。那第四个人并没有在亭子里,而是在亭外观战。那个人就是我,我是’四大名捕’中的老大——’智慧’。我之所以躲起来!是因为我根本就不会武功,而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武功超群。我在’四大名捕’中能够排名老大,靠的是我的头脑。’四大名捕’的每一次行动都是由我精心策划、合理布局,再由他们三个动手实施。很少有人能够逃脱我布置的’杀局’。" "这跟另一个’财神’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们四人情同手足,配合默契,从没有失手过。可就在前不久,我的三个好兄弟竟全部丧生在由我策划的一个杀局里。那个凶手破了我的杀局,那是我最惨痛的一次失败。那个布局是我一人策划的,有一个点子我还在布局当天临时改动过,所以除了我们四个,知道这个构思的,就只剩一个人——那场战斗的胜利者,’财神’。 "那天你和殷正道厮杀的时候,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你藏在棋盘下的铁链,那根廊柱,还有木牌改成的枷锁,虽然改头换面,但全部来源于我在那个亭子里的构思。就算我想到的,碰巧你也想到了,但没有理由你竟把三种机关设计得跟我一模一样。只有一个解释——你一定知道我在亭中布局的详情,你一定去过现场。而且你在殷正道身边五年,对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熟悉,具备了模仿他作案的条件。因此可以肯定,你就是那另一个’财神’,杀死我三个兄弟、破了我杀局的那个’财神’!你那个自认为精妙的什么狗屁杀局完全就是无耻抄袭我的创意,而且抄袭得如此笨拙,简直就是对我才智的亵渎。真正精妙的杀局根本用不着像你那样大动干戈。你自以为布局人已经被你全部杀掉,却没有想到真正布局的人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被你轻易地放走。" "你是……那个瞎子?" "不打自招了吧?没去过那亭子,怎会知道那儿有个瞎子?我不是真瞎子,是装瞎。我知道被你发现后,定遭灭口,便拿自己的性命赌了一把。你那一掌拍过来时,我不仅没有躲闪,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这是一个常人很难做到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害怕,当你的手在我眼前停下时,我知道是我赢啦,你已相信我是瞎子。我还要赌你是否尚存一点怜悯之心,能够对我这个看不到什么秘密的废人手下留情,结果我又赢啦。我现在很庆幸我面对的不是殷正道,换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你的确智慧过人。没错,我是你说的另一个’财神’,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想不到还是被你揭穿了。你的演技确实不错,居然两次都把我骗过了。我自问还做不到像我师父和那些大侠们那样心狠手辣,至少还不愿向老弱病残下手。可你既然不是瞎子,又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就怪不得我狠心啦。" "我知道你不会让我走,不过在你动手前我还有个疑问。""说。" "关于赏金的事。那些珠宝确实存在,我亲眼目睹珠宝装的箱。这次行动的策划者是我、邱明礼和霍达。由霍达和那两个商人把宝箱装车,再带一伙人先护送到客栈里,邱明礼下午再过去。我负责做部署,具体由他们去办,我不会武功,去早了反而碍事,所以我被安排在晚间以一个证人的身份前去。没想到我到那儿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不仅其他人都丧了命,而且又冒出你这么个无人知晓的少侠成了控制全局的英雄。还有护送宝箱的两个商人,怎么一下子都成了你的助手?最让人称奇的是那价值三十万两的宝物最后全都变成了石头。整个客栈就你一个幸存者,一定是你搞的鬼。可你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银子运走的呢?我想了很久也猜不到,你不妨讲一讲,反正我也逃不掉了。" "好,我就说给你听。我承认那些机关是受了你亭中布局的启发,可这个偷梁换柱的计策绝对是我个人的杰作,恐怕说出来连你也得佩服得五体投地。"程实得意地讲述着,"不知道邱明礼有没有跟你提起,这次行动有内线提供消息,以保证能把’财神’引去。知道吗?那个内线就是我。我在殷正道身边卧底五年,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因此最先计划这次行动的其实是我和邱明礼。但邱明礼却不知道我是谁,我一直通过飞鸽传书和他联系,我们从来没有碰过面。

由于怕行动失败受牵连,那些募捐的富人谁也不肯露面,就请了两个陌生商人做他们的代表参与这次行动。我知道后就传信给我的两个朋友,在半路截杀了两个商人,然后扮成他们的模样,拿了证件书信,去跟你们会合。你们那里没人认得那两个商人,自然没人怀疑,他们轻而易举地就加入了护送宝箱的队伍。由于一路上有霍达和好几个高手跟随,到客栈后又一直有人把守,他们也就没敢向宝箱下手,只能等待时机。

机会终于来了,第一次当所有人都被孟游的喊叫引出去后,我从厨房的后门出去,把事先藏在草丛里的两袋石块拿出来,让我那两个同伴从窗口垂下绳索拉上去。我再返回厨房,装作才听懂殷正道的笑话,大笑着走出去。尽管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可没人怀疑我,大都认为我反应迟钝。而这时候,楼上我那两个同伴开始把箱子里的珠宝跟袋子里的石头调换。这是个很费时的活儿,幸好,楼下的混乱局面给了两人充分的时间。我又故意惹怒霍达,挑起他和殷正道的比武。又拖了一阵,殷正道最先反应过来,喊着要上楼,我却抢先冲上楼梯,一路上大喊大叫,给我两个同伴报警。我的同伴刚把珠宝换出来,还来不及运走,听到我的喊声忙把两袋珠宝塞到床底下,把箱子盖好,摆出平安无事的假象。众人全然不知箱子里的宝物已经换成了石头。我们虽把珠宝换掉,却没法把它弄出来,殷正道寸步不离地守着那间屋子,看来还得等待时机。

第二次机会出现在邱明礼独闯客栈被众侠围住的那一刻。这次可以说根本不是个机会,纯粹是冒险之举。我当时看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邱明礼那儿,突发奇想,用手示意两个伙伴把珠宝从窗子扔下去。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举动,是在众多高手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如果那些人中有一个往窗边看一眼,就会露馅。好在那床离窗子很近,我那两个助手动作又极快,没费多大工夫就把袋子从床底拖出来迅速扔向窗外。就在他们松手的一刹那,我忽然发觉我犯了错误。那两袋珠宝虽然没被人看见,但是落地不可能没有声音。就算外面是草丛,声响不会很大,也会引起众人的注意。危急时刻我使出了我的一贯手法——"哈哈"傻笑,这一笑,不仅掩盖了珠宝落地的声音,还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我这边。我又借口上茅房离开众人,独自从厨房的后门出去,把两袋宝物拖进旁边的仓房藏好。就这样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珠宝弄了出来。只可惜那些笨侠们为这些石头拼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全都送了命。怎么样,这一手够不够高?" "智慧"至此才明白其间各种关节,但口中却道:"言过其实啦,你是侥幸成功,靠的是胆量,而不是脑子,还是不够聪明。"程实"嘿嘿"一笑:"就算我是个笨蛋,也一样会杀掉你!" "我就说你不够聪明,果然如此。你跟我交了底,就不会让我活着离开,可你见过一个将死之人会这么从容地讲话吗?你没觉出我是有备而来吗?我提醒你下回走到哪里,一定要先留意一下周围的环境。"程实这才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怎么又到了亭子中?他不由想起"三大名捕"那一案,暗叫:不好,又中埋伏了!急忙一个纵跃,跳到亭子外的草丛里,握紧双拳,严阵以待。

"智慧"笑得几乎流出泪来:"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这只是个普通的亭子而已,一点机关都没有。"程实一脸怒色:"死到临头,还敢戏耍我,看你还能笑多久?" "别急,听我说完。亭子里确实一点机关都没有,可亭子外面你站的地方就不同了,看看你脚下。"程实见脚四周都是带刺的乱草荆棘,并没有什么机关:"又骗我,找死!" "你没发现身上有伤吗?看看你的腿。"程实又看腿,除了有几道荆棘的划伤和扎了一些草木的尖刺外,并无大恙。他笑道:"这就算伤了我?你把我当三岁孩童啦,我可没那么娇嫩。" "草木本身不能致人于死地,至多只能伤及一点皮肉,可涂了毒液的草木绝对可以成为一流的杀人利器。你不觉得你的伤口有点麻痒吗?我可是带了整整三大桶巨毒药水来这里,把这亭子四周的荆棘灌木淋了个透。我算准你发现身处亭中必然心存顾忌,一定想办法快速脱身,只要你跳出去,落到密集的荆棘丛中,没有不被划伤之理。一旦被划破,哪怕只破一点皮,嘿嘿,你的死期就到了。我早就说过,真正的杀局根本不用大动干戈。" "真卑鄙,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法来暗算我。" "难道你向一个不会武功、手无寸铁的老头下毒手就不卑鄙了吗?"程实脸色铁青,忽然大吼一声:"一起死吧!"拼尽全力,跃入亭中,挥掌向"智慧"拍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

"你要不动,尚能苟延残喘一阵,一运力,便会毒气攻心。"程实此时已经真气涣散,仆地而亡。

"智慧"在程实的身上翻出了一张银票,三十五万两。他欣喜若狂地捧着银票连转了三圈,然后对着程实的尸体连行大礼:"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把珠宝和赏银换成了这么整的银票,让我揣在身上如此方便。你得了那三十万两本该远走高飞,可偏偏还舍不得朝廷的那五万两赏银。贪吧,这回好,给我灭在这亭子里。你费尽心机得来的钱,连一天都没享受到,岂不正应了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可不像你,"他边说边扯掉了身上的破衣裳,露出里面靓丽的华服来,"钱没到手,衣服我早买好了。这下半辈子,我可要好好享受一番了。"他一路哼着小曲,往山下走去。"咦?"路边有样东西吸引了他,是一张二百两的银票。"今天真走运,连走路都能拣到钱。"他伸手要拣,又犹豫了一下:我有了三十五万两,还在乎那么点小钱?但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便弯下腰去。哪有嫌钱多咬手的?

谁知那银票好像被风吹了般一跳蹿入了路边的树林里,"智慧"紧追过去。银票却像是跟他捉迷藏,总跟他隔一段距离。追了好一阵,终于拿到手了,却是张画得很逼真的假银票,而且上面还穿着一根细长的线。

"智慧"觉出些不对劲来,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给程实听的话:"……一定要先留意一下自己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密林之中。他暗叫一声:不好!但已经迟了,伴随着一阵剧痛,他看到了穿腹而过的一截刀尖。几个山贼跳了出来。

"哈,我说这招管用吧,哪有不贪财的人?" "大哥你真聪明,不到一天工夫,就靠这张假银票引来了三个人。"众贼狂笑。

"智慧"也跟着笑,但疼痛导致他的脸扭曲变形了。他笑得很凄凉:"想不到我一生布尽妙局,杀人无数,最后竟栽在了几个小毛贼的滥局里。我有了三十五万两,却为了那区区二百两送命,连程实都不如。这才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吧。" "笑个屁,去死吧!"一山贼在"智慧"身上补了一刀,彻底结果了他。

"这伙穿得溜光水滑的,像个有钱人,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山贼从"智慧"的身上翻出了那张叠起的银票,展开一看,疯了一般,蹿起老高:"哈哈,发财啦!啊……"笑到一半转成了惨叫,落地时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众贼兵戎相见,刀光血影,惨叫连声。片刻,一切归于平静,树林中又多了几具尸体。

那张巨额银票被忽然刮来的一阵强风吹起,飞舞着出了树林,直落到山下一个贫困的农户里。两个乡下孩子正在院子里生炉做饭,费了好大劲也引不着火。那张银票恰恰落在了他们身边的柴禾上。

"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又不认得字。" "我也不认得。不过,用来引火挺好的。" "对,快拿来引火。" "点着了!"银票在两兄弟的欢呼雀跃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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