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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

作者:老从

山间的一小酒店里,燕无行问上菜的小姑娘:“陆飞寒住在哪儿?” 小姑娘瞟了眼燕无行的刀,摇头道:“陆飞寒?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燕无行急了:“怎么会没有,你再好好想想。”小姑娘不高兴地道:“我说了没有就没有,这里几十户人,我全都认得,就是没有叫陆飞寒的。”

正在夹缠不清之际,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一匹白马飞驰而来,到了店外蓦然停住,从马上跳下来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一袭白衣,腰挂长剑,神采飞扬,走进店来令人不禁眼前一亮。小姑娘的脸突然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瞧,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

白衣青年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脸上带着骄人的傲气,往桌旁一坐,掏出一锭大银掷在桌上,道:“小姑娘,来壶茶,再来两个好菜。”小姑娘垂着头蹭过来道:“银子太大了,我们找不开。”青年微笑道:“不用找了,我向你打听个人,银子就算给你了。”小姑娘笑道:“客官,你要问谁?”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陆飞寒的人?”

小姑娘一惊,失声道:“你也找陆飞寒?”燕无行听了也是一惊。白衣青年皱眉道:“还有人要找陆飞寒?”小姑娘不敢回答,却拿眼偷偷瞟了瞟燕无行,白衣青年立刻明白了,道:“我知道了,快说,他住在哪儿?”

“我们这儿没有叫陆飞寒的。真的没有,我不骗你。这里只有一姓陆的,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一个看门的老头儿。”突然白衣青年和燕无行的眼睛都亮了。白衣青年急道:“那人住在哪儿?快说。”

“进山向西,一株老槐树下。”她话音未落,白衣青年已不见了,等她转过头,燕无行也不见了。

燕无行用力推醒打着瞌睡的老车夫,跨上马车大声道:“跟上前面那匹白马。”老车夫叹了口气,扬鞭催动马车。燕无行喜欢坐车,他认为坐车可以养精蓄锐、保存体力,尤其是在大战之前。只可惜这辆马车太破,车夫也太老,他担心不能跟上白衣青年的白马。

燕无行这时已经想起白衣青年是谁了:白马剑客薛浪。此人出道仅一年就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一剑独挑峨嵋、点苍几大派的十八位高手。而且此人有个喜好,就是喜欢模仿那个人中之神――白衣神剑陆飞寒!他这身打扮正是传说中陆飞寒当年的模样。传说陆飞寒十五岁成名,打遍天下无敌手,五十年不曾败过。但是盛名累人,十余年前他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有人说他隐居到了这里,于是这个僻野小境便成了雄心勃勃的江湖豪客的莅临之所。燕无行便是其中之一,他相信薛浪也是。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燕无行打开车门看见一个破败的茅屋小院,院门开着,薛浪的白马停在门外,人站在门内。燕无行急忙下车,走了进去。院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土,高高隆起,头上栽着一棵树,树下插着一把剑,剑上满是尘土,已经看不见原有的光芒。神剑蒙尘。难道陆飞寒已经死了?想到这里,薛浪忙走上前,目光四扫,绕着丘转了两圈,刚要去拔树下的宝剑,突然轰隆隆一阵响声,屋檐下一堆小山似的木头塌了下来,滚得满地都是,露出一个人来。

薛、燕两人无不大吃一惊,以两人的耳目,居然没有察觉到木头后面有人,此人本事实在不小!陆飞寒?薛、燕两人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剑。那人背靠在木堆上,只能看见一头苍然的白发。薛浪上前一步道:“前辈可是陆飞寒?”木后没有动静。“晚辈薛浪请求一战。”木后还是没有动静。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没有用的,他又聋又哑,什么也听不见。”两人一惊回头,原来给燕无行赶车的老车夫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院子。

薛浪哼了一声:“只怕是装聋作哑吧?”说着飘然而起,脚尖在圆木上一点,一剑向木后刺去。他的身法潇洒飘逸,出剑又快又狠,只听“叮”地一声,那人手中的酒壶被一剑击碎,酒星四溅。那人终于转过头站了起来。只见他面色苍苍,目光浑浊,看起来比那赶车的老车夫还要老几岁,而且神情呆滞。

燕无行不禁大失所望。要知一个人的武功虽然可以掩藏,眼神却是隐藏不住的,武功越高,眼中的精光越盛,可是这老头儿两眼无神,和陆飞寒那样的高手相比未免差得太远了。但是薛浪却已叫起来:“陆飞寒,我是来向你挑战的,你要是个剑客就拿起你的剑应战。”老头儿充耳不闻,蹒跚前行。薛浪突然后撤,拔起头上的宝剑,掷在老头儿身边,回手握住自己的剑柄,森然道:“你再装傻,我就杀了你。”老头儿依旧充耳不闻,继续向前走,离那柄剑越来越远。

薛浪手腕一翻,剑已出鞘,化做龙吟,直刺向老人心脏。这一剑才是真正的必杀之招,比刚才那一剑不知快了多少倍。

燕无行心头猛然一跳,暗想这伙疯了?难道他看不出老头儿根本不会武功,还是……燕无行心中一动:难道他想将错就错,冒个打败陆飞寒之名?他心念转动,薛浪的长剑已到了老人胸前,老人不知避让,继续向前走,倒像是自己向剑尖上撞去。只听“噗”地一声,剑尖刺破老人衣衫后突然斜斜挑起,从老人肩头滑了过去,这急若飞矢的一剑竟在最后一刻改了方向,只划破了些许皮肉,并没有伤其性命。

燕无行又是一惊,陡然生起一阵妒意。那老车夫似乎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大叫:“杀人啦!杀人啦!”薛浪却微笑着吹去剑尖上的一滴血,归剑入鞘,满意地走了。他已经可以肯定这个老头儿不是陆飞寒,陆飞寒只怕是真的死了,就算不死也是个糟老头子了。

燕无行跟着走了出去,经过车夫身边时道:“别叫了,送我回去。”老车夫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回过头来只见那老人已经走进了茅屋,隐约间似乎有一声叹息传出来。

一盏茶的工夫,薛浪和燕无行又回到了小酒店。小姑娘笑咪咪地迎上来问道:“你们找到陆飞寒了吗?”薛浪道:“找到个鬼!陆飞寒已经死了。”小姑娘嘴一撇道:“我就说嘛,这里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除非早死了的。”她娇俏可爱,薛浪也不生气,笑道:“算你说对了。快拿饭菜来,再给我备些干粮。”小姑娘突然垂下头,掏出薛浪先前给她的那锭大银,磨磨蹭蹭地走到桌旁,道:“我爷爷说不能多收人银子,这锭银子还是还给你吧。”薛浪道:“你不是给我指路了吗?”

“我爷爷说了给人指路不能收钱。”

薛浪不以为然地道:“你爷爷,你爷爷。你爷爷怎么这么呆板。”小姑娘吓了一跳,竖起一根手指道:“嘘,小声点儿,当心被我爷爷听到了,他耳朵可好使呢!”薛浪笑了,觉得这小姑娘太有意思了,一挥手道:“银子我是不会收回的。这样吧,你把最好的酒菜端上来,这里所有人的帐我都付了。”小姑娘的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一声向后面走去,回头一笑消失在帘子后面。

燕无行看着眼前的茶杯,微微笑道:“我是该谢阁下,还是谢那个小姑娘?”薛浪傲然道:“无所谓,如果你愿意,何不过来同饮一杯。”燕无行也不推辞,走过来坐下。

薛浪的眼睛始终盯着燕无行的刀。他的刀刀柄、刀鞘都是黑的,放在桌上自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薛浪忽然道:“这把刀真的是天下最快的刀吗?”燕无行慢慢地道:“你想试试?”薛浪道:“正是,‘快刀燕无行’在江湖上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陆飞寒既死,能够和我一战的也只有阁下了。”燕无行刚要答话,忽然一个古怪的声音道:“大言不惭,自吹自擂。”两人同时回头,只见角落里坐着一个大汉,脸上带着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透着逼人的杀气。两人失声道:“陆飞寒!”

大汉抬手从脸上摘下面具,两人立时知道自己弄错了。只见大汉不过四十岁左右,高鼻深目,看起来不想中原人氏。“阁下何人?”薛浪的脸已沉了下来。大汉哈哈大笑道:“某此来中土就是要向中原武林挑战,既然陆飞寒已经死了,就看看你们两个的本事吧!”果然不是中土人氏,说话的口气却比薛浪还狂。薛浪怒极反笑,道:“你听听燕兄,连这种土包子都敢来中原撒野,你我要是不教训教训他,他还当我们中原无人了。”

燕无行却在看大汉手上的兵刃。那是一把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怪伙,刀头弯曲,刀柄上翘,整体像个月牙。燕无行见大汉身上处处透着怪异,深浅难测,不愿贸然动手,于是不动声色地道:“薛老弟说的不错,就请老弟出手,让他见识见识天下无双的剑法。”

薛浪傲然一笑,手已按上了剑柄。突然飞身掠起,他本是背对着那大汉而坐,这时一个凌空倒翻,剑光展动化做一道飞虹,直刺向那大汉的咽喉。燕无行忙瞪大了眼睛,想看大汉如何破解这一剑。只见大汉眼睛盯着剑光动也不动,直到剑快刺到他的喉咙时,才突然手一翻,刀背击在长剑的三分之一处,薛浪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竟然刺在了桌子上。这一招看似简单,却显示了大汉不凡的身手。眼光之准令人吃惊,出手的时机、速度、位置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

薛浪和燕无行的脸色都变了。薛浪咬了咬牙,蹿上桌子,只见他手腕一抖,长剑化出万点银光,直刺大汉头脸、上身的要害。大汉就算不被刺中也定要起身闪避,而薛浪居高临下,无论他向哪个方向闪避,都很难躲开薛浪接下来的致命一击。谁知大汉并未闪避,而是随手掷出了手中的刀,弯刀飞出狠狠地打在薛浪小腿上,跟着又旋转着飞回到他手中,薛浪万没料到他会有这一招,一跤摔倒在桌子上。急忙翻身跃下,已是狼狈之极。

大汉哈哈大笑道:“你们还是一起上吧。”薛浪生平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大喝一声,连人带剑直刺向那大汉,这一招人剑合一,已是全力以赴不留丝毫余地。与此同时,燕无行也动了,刀光连闪,削向大汉的双足。他已看出无论是自己,还是薛浪都不是大汉的对手,如果等大汉打败了薛浪找上自己,就惨了,所以便借着大汉的话头,上前和薛浪一起夹击,但求一胜。

哪知大汉竟连人带凳从两人头上飞了过去,“嘭”地一声落在门前。两人一招落空,虽惊不乱,身形交错,一个自右向左,一个自左向右,瞬息间已经掉转方向,刀剑齐出,交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只见大汉眼睛一亮,像小孩子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怪叫一声,拔出刀,迎头冲进了刀光剑影之中。

薛、燕两人似乎看见一轮弯月升起,月光皎洁的耀人双目,接着两人就跌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半晌才扶着墙勉强爬起来。两人胸前的衣服都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就像一张丑陋的大嘴。伤口并不深,刚刚伤及皮肉,但是却已击碎了两人的信心。

大汉一个旋身回到了凳子上,哈哈笑道:“你们中原人就会吹牛,名头叫的山响,本事却是没有的。看在你刚才给我付账的份上,我不杀你们,滚吧!”薛、燕两人死死咬着牙,低头向门外冲去。大汉放声大笑,得意之极。两人的一只脚已跨出门槛,听到笑声都不由回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忽然,两人迈出去的脚同时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对望一眼,对准大汉笑得前仰后合的后背,同时回身出手!

薛浪的手指在剑柄上一按,剑柄中就射出一蓬毒针。毒针又快又密,全部打进了大汉宽阔的后背。大汉的笑声瞬间变成了惨呼,与此同时,燕无行的刀也斫入了他的后心。他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向前冲出,带出一股黑血。大汉回头望了两人一眼,如一座小山般轰然倒下。

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吓得惊呼出声,呆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薛浪和燕无行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机。那平生的奇耻大辱。还有那最卑鄙、最见不得人的暗算!这一切一旦传扬出去他们在江湖中将永无立足之地,一辈子遭人唾骂。

就在这时,小姑娘身旁的门帘忽然挑起,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手上端着菜,口中唠叨着:“小玉,你磨蹭什么呢?不来上菜……这,这是怎么会事?”老人看见眼前的情景吓的叫了起来,手中的菜碗掉在地上。他一定就是小姑娘的爷爷。燕无行不及多想,拔刀向老人砍去。一旁的小姑娘尖声大叫,薛浪抢上前去,一剑刺向她的咽喉。他们本来不是这样卑鄙阴毒的小人,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心中的恶念如洪水般狂涌上来,淹没了良知。两人都有一个想法,杀了这祖孙二人,今天的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永远……

突然,一阵风吹过,刀光剑影中似乎有一道青影一闪,两人手中的刀剑陡然弹了起来,斫进了各自的面门。两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是你!”只听小姑娘叫道,“你,你是陆飞寒?”

“不错,我是陆飞寒。” 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道。

“刚才,刚才他们都在找你,你怎么,你为什么……”那个声音叹息道:“我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本就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但我绝不允许无耻小人横行世间。”

薛浪和燕无行忽然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他们想要看看说话的人是谁,但是死神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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