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先生

作者：区野鹤

江湖上一些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辣手狂魔"司徒朗已经邀约"长天剑客"关跃晨在七月七日，论剑于华山之巅。

这个消息一传出，便像瘟疫一般在江湖上传了开去；其轰动的程度，几乎已经不亚于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紫禁城之巅的那一场决战。

对于江湖朋友的造势，关跃晨却只是笑笑："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是空前绝后的。我不是西门吹雪，司徒朗也不是叶孤城；我和司徒朗之间只是一场普通的较量。在江湖上，这样的较量天天都在发生，比吃饭还要平常。"可惜在当今天下，所有用剑的高手中，恐怕再无法找出司徒朗和关跃晨这一双对手了。

银钩赌坊的五个掌柜破天荒地关上门，讨论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为这场决斗开出了盘口：一赔一。对于司徒朗和关跃晨之间的胜负成败，谁都没有把握。

银钩赌坊拥有江湖上几乎所有成名人物的详细资料。比如在银钩赌坊的资料中，特别提到了司徒朗的兵器。

司徒朗使的当然是剑，只是他的剑和普通的剑并不一样——剑身是用百淬精铁炼成，比普通的剑略窄却又略长三寸；最特别的是剑柄，是用白金铸成，长度竟在普通剑柄的两倍以上。这样奇怪的一把剑，当然得用奇怪的剑法来配合它了。所以司徒朗剑法之怪异，在江湖上堪称一绝。至少已经有三个和关跃晨齐名的高手，死在了他的剑下。

但在银钩赌坊里，却找不到关于关跃晨的剑的任何记录。

并不是没有人见过关跃晨的剑。

只是所有见过他的剑的人，都已经死了——死在了关跃晨的剑下。

关跃晨自十八岁开始行走江湖，仗剑行侠二十余年，从关少侠变成了关大侠、从关大侠又变成了关大先生，剑下亡魂无数。

尤其是一日间连诛"洞庭九鬼"，轰动了当时整个武林。甚至已经有好事者将"关跃晨日诛洞庭九鬼"与"鬼道人夜袭骊山五虎"一起，并列为武林二十年中的两大快事。

可偏偏就没有人知道关跃晨使的是什么剑，长几分宽几分重几分？从来没有人知道。

每当有人问起他的剑，关跃晨只是笑笑："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并不是拿来给人看的。"

终于到了七月七日，那是中国的"情人节"。还未到黄昏，华山脚下已经挤满了人。天南海北的武林豪侠，没有一个不希望亲眼见识当代两大绝顶剑客之间的生死较量。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踏上华山一步。

自古华山一条路，"铁捕"司南拿了把椅子坐在山脚的路口，轻轻说了一句："他们决战的时候，不希望有第三个人在场。"于是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踏上华山一步。所有的人都知道，要想躲过铁捕司南的神眼，比躲过关大先生的销魂一剑更加困难。可是大家仍然围聚在华山脚下，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在等关跃晨出现。

"就算不能看到两大剑客的决战。在关大先生上山之前，我们总能看到他的剑了。"二十年来，关跃晨的剑几乎已经成为了江湖上的一个谜。

"关大先生和司徒狂魔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住在华山上了。"司南轻轻笑道，"真正的高手的对决，一根草或一颗石子，都可能会改变他们之间的胜负。"所以，司徒朗和关跃晨在决战之前，都会很仔细地检查场上的每一寸土地，了解每一根草每一颗石子的位置。

这样的经验，是经历了无数次生与死之间的徘徊后，才能体会得出来的。

夜，夜已深。

关跃晨和司徒朗站在华山之巅。决战还没有开始，山风却忽然猛烈地吹了起来。如果换上平常人，怕早就被风吹上了半空。关跃晨和司徒朗却就像两棵迎风而立的青松一样，坚挺地站在山巅。

他和他相视一笑，几乎在同时抱拳道："请！"关跃晨很小心地抽出他的剑。

司徒朗终于看到了关跃晨的剑，他显得有些诧异。

"关大先生拿的好像是一把木剑。"关跃晨笑道："本来就是一把木剑。"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猜测关大先生用的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关大先生使的居然是一把木剑。不可思议，享誉武林三十年的’洞庭九鬼’竟然会败在这样一柄木剑之下。" "你说错了。"关跃晨道，"我杀’洞庭九鬼’时用的是玄铁巨阙，杀’江湖不肖生’时用的是柳叶画眉剑，杀’黑凤凰’时用的是寒冰血剑。面对不同的对手，我会选择不同的剑。"司徒朗狂笑："你拿这样一柄木剑来对付我，未免……未免太小瞧我了吧。"关跃晨淡淡一笑："何必说这么多呢，亮出你的剑吧。"司徒朗将剑从匣中轻轻抽出，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缓缓举过头顶。

关跃晨很明白司徒朗这个姿势，不发则已，一发便势如破竹、威不可挡。但他似乎并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两只脚不丁不八地站着，右手持剑，轻轻垂在腰畔。他看似浑身上下空门百出。司徒朗却知道，不论自己从哪个角度发起攻击，都会在对手的剑风达到的范围之内。

虽然关跃晨使的只是一把木剑，司徒朗仍然不敢大意。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一个小小的疏忽之中。

两大高手，就保持着这样的一个姿势，立在华山的顶上。

风越吹越大，乌云渐渐堆满了夜空。

忽然，一个霹雳从云端滚下。

闪电穿过剑身，击在司徒朗的身上。

司徒朗一声闷哼，飞了出去，跌在三尺之外，整个人竟已被雷电劈成了焦炭。

关跃晨收起剑，走到司徒朗的尸体旁边，轻轻摇头叹道："这样一个风雷大作的夜晚，你拿一把铁剑跑到华山顶上，只能怪自己引电上身、自寻死路了。"说完，他把木剑往山谷中一抛，负手而去。

雨在刹那间，如倾盆一般下了下来。

翌日一大早。在山下等了一夜的群雄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纷纷跑到华山顶上。他们没有看见关跃晨，只看见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有人认出这是司徒朗的尸体。

于是大家开始感到奇怪，究竟是一把怎样的剑，居然能把司徒朗劈成了一具焦炭。

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有人问关跃晨："你的剑是不是能够喷出火的？"关跃晨只是笑笑。在决战之前，他已经知道七月七日的晚上华山上会有一场雷雨。所以他特意挑选了一把木剑；而司徒朗拿了一把精铁为身白金为柄的名剑，无异于替自己装了一根导电针，随时会把天上的电流引到自己的身上。

当司徒朗关跃晨这样的高手进行决战的时候，决定他们之间胜负的，往往已经不再是武功，而是智慧。

关跃晨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关跃晨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开心。

只是在他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里，"烈焰神剑"这个传说已渐渐接近于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