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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刀更强

作者:韩戟

人生何处无苦战闻歌旷野且沉吟骆寒是在斩断对方二马拉车之套后,才有一隙得以冲出的。"长车"那本极谨严的阵形被他突袭一击,稍显散乱。他双腿一夹,不待呼喝,驼儿已明他之意,放蹄向南首树林方向直冲而去。骆寒却忽将身子向后一仰,平躺在了驼背上,一支弧剑挡尽射来的箭矢。可"长车"一乱之下,已经重整,在石燃、米俨与常青的督率下,依旧分左、中、右三路,向骆寒疾追而至。

就在这时,石燃望见对岸有绿帜一招,立即向米俨喝道:"南首有伏。"他曾见文翰林出现在草寮之中,已料定是文府之伏。米俨在车上一回首,问道:"如姊可遇险?"石燃也料不定文今夜是否已打定主意和辕门翻脸。稍一寻思,叫道:"拿下眼前之人再说。"米俨、常青便不答话,急向骆寒追去。

此处距那树林虽犹有数百步,但驼车俱快,转眼即至。只要一入林中,车战不便,"长车"之优势必然转眼消逝过半。石燃心中大急,今日虽三马同出,却是他统领"长车"。骆寒距树林不足百步时,已追在最当先的石燃忽大叫道:"助我!"他车上之士一挽两马的套索,那套索竟似有弹性一般,被他这么猛力一拉,加上两马前冲之势,登时拉满。石燃双足在那套索上一点,那驭者手一松,借那反弹之势,石燃人已如弹丸般跃起,直扑向距他不足二十余步的骆寒的背后。

黑五杀人组福盛园是郑州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它处于城内最繁华的闹市。中午时分正是酒楼中人最多,也是最热闹的时候。人来客往,座无虚席。店伙穿梭于其间,忙得不亦乐乎。

忽然从外面闯进五个黑衣大汉。五人都是腰间佩刀,神情冷漠,进楼之后,径自踏梯奔二楼而去。当先那名汉子一脸虬髯,率先上楼后,凛然有威地左右一扫,看到右首的一张桌子旁,背向这边独坐着一个年轻人,便走了过去,问道:"阁下可是淮南秦纵?"那青年约有二十六七岁,白皙的皮肤,俊秀的面容,眼神嘴角间有一种初谙沧桑的味道。听到问话,他缓缓地放下杯子,侧身对着那虬髯汉子点了点头,道:"我是秦纵。"话音刚落,早已将他围住的另四名大汉一起拔出鞘中钢刀,一脸凶相地盯着他,场面顿时变得杀气腾腾。酒楼中的其他客人见到这种架势,吓得纷纷离座下楼,有几个胆大的却躲在楼梯口,看着热闹。虬髯汉子一拱手,道:"在下郭九威,这四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江湖人所说的’黑五杀人组’,便是指我们。" "黑五杀人组?"秦纵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惊慌的神情,他眉头一皱,道,"但我还听人说,’黑五杀人组’虽是杀手,却只杀恶人,不杀好人。难道我是恶人吗?"郭九威"锵"地拔出钢刀,沉声道:"出刀吧!"秦纵没有拔刀。他举起杯慢慢地将酒饮尽。郭九威显然是被这年轻人漠然的态度激怒了,大吼道:"你若不拔刀,我们就动手了。"秦纵将杯放下,又拿起酒壶从容地将酒斟满,然后转头冲着柜台喊道:"店。"酒楼里的掌柜和伙计此时早已被这场面吓得躲到厨房门口去了。听到秦纵的呼叫,店伙谁也不敢答话,纷纷往里面躲。掌柜的忙捅了捅站在最外面的店伙。那店伙胆怯地回头看了一眼,只好应道:"客官,有……有什么吩咐?" "切一条生牛肉来。"秦纵道。生牛肉?不但店伙和掌柜听了一怔,郭九威等人也感到莫名其妙:大战在即,他要生牛肉干什么?掌柜不敢怠慢,忙叫内厨切一条生牛肉出来。店伙用盘子装着,硬着头皮送了过去。他将盘子往桌子上一放,便要离开。秦纵伸手一拦道:"先别走。"店伙看了看身旁闪亮的钢刀,颤声问:"客官,您……您还要什么?"秦纵道:"你先等一会儿再走。"店伙无奈,只好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

秦纵先将左臂衣袖退至肘弯处,然后将那条生牛肉放在左小臂上,再从腰间拔出了刀,雪亮的刀。正当所有人都被他这奇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时,忽见那刀光似乎是闪了闪,再仔细看时,刀已插入了鞘内。秦纵将左臂向桌面一送,放在上面的牛肉便又落回盘中。

一条完完整整的生牛肉此时已变成了十块,每块肉边缘齐整,切痕宛然,显然是刚才秦纵用刀所切。他能在转瞬间将一条柔软的生牛肉快捷无比地切成十块,并且每块肉大小均匀,又不伤肉下胳膊肌肤,这一手神奇的功夫立刻将在场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秦纵朝店伙儿一摆手,道:"拿走吧!"然后又开始喝酒。店伙如梦初醒,端起盘子踉跄着向内厨走去。他边走边看着盘子里切好的大小相同的十块肉,简直不敢相信刚才所见竟是真的。

郭九威的面色顿时一片煞白。他抬头望向窗外,沉吟了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刀放入鞘内,朝秦纵一拱手道:"打扰了!"带着那四名大汉转身便走。走到楼梯口,郭九威忽然停了下来,对秦纵道:"你的刀法虽然很高,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死无葬身之地。"秦纵没有回头,他旋转着手中的杯子缓缓地道:"我喜欢这里,还不想离开。"大街上的女人今晚又是一个让浪子们心潮难平的月圆之夜。秦纵的酒也喝得格外地多。近三更时,他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再喝恐怕就要醉了。街面显得特别地冷清。深秋的夜晚寒意更浓。秦纵边哼着歌边向住所走去。他的歌声并不好听,他甚至不能完整地唱一首歌,但他却喜欢哼歌。他认为歌声能帮他排遣心中的寂寞,带来快乐。

秦纵忽然发现前面走着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人。快接近时,秦纵发现这女人身材美妙,衣着合体。她走得很慢,而且步履蹒跚,东倒西歪,像是喝醉酒了一般。秦纵故意放缓了脚步,边从她的身旁走过,边打量着那女子。淡淡的月光照在那女子的脸上,秦纵发现她的容貌居然很漂亮,柳眉凤目,皮肤白嫩,微乱的秀发和飘荡的眼神使她更显娇艳动人。她的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壶。女子看到秦纵在看她,娥眉一挑,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喝酒的女人?"秦纵笑了笑:"我劝你还是趁现在清醒的时候,赶紧回。"女子笑道:"我不回,我宁可睡在这大街上也不回。"秦纵道:"你不怕遇到恶人吗?"女子晃晃悠悠地竟向秦纵走了过来:"恶人?恶人是什么模样?我怎么看你就像是恶人。"秦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独自向前走去;走了十余步,又觉得将这样一个醉酒的女子丢在大街上,实在是不应该。回头看去,却发现那女子竟躺在地上。他连忙走了过去,将她扶起。那女子微睁着双眼,嬉笑道:"你……你回来陪我喝酒吗?"秦纵什么也没说,将她横着抱起,向前走去。女子道:"恶人,你带我……到……到哪儿去?"秦纵道:"去我的住所。"女子媚笑道:"去那儿干什么?"秦纵低着头道:"睡觉。"

"你今晚就睡在这儿,哪儿也不能去。"秦纵将那女子往床上一扔道。这是他住的客店,他的房间。女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微睁着双眼看着秦纵道:"你去哪儿?"秦纵道:"我去找店再要间客房。"女子吃吃地笑道:"你可以和我一起睡在这床上。"秦纵看着女人那美丽嫣红的容颜,如梦如雾的眼神和那一脸不在乎的笑容,禁不住怦然心动,道:"你想让我今晚做恶人吗?"女子道:"你做起恶人来,一定很好玩。"秦纵微笑道:"如果你现在清醒,我就不妨做一次恶人,但你是一个醉酒的人,我怕你明天早上醒来会后悔。"他说完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女子偏偏又从床上起来,跟着走过去,道:"你走我也走。"秦纵回头瞪着她道:"你再不老实,我可要点你的睡穴,逼你去睡了。"女子偏着脑袋看着他,道:"要我自己睡也可以,不过你得先陪我喝一杯。"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那酒壶她竟然没有丢掉。秦纵摇头道:"我今晚已经喝了不少,我真的不想再喝。"他知道只要是喝了第一杯,就决不会停下。

"难怪我闻到你一身的酒气。"女子笑眯眯地道,"只喝一杯,然后我就老老实实地睡觉。"她竖起了一根手指晃了晃,娇声道,"只一杯,决不多喝。"秦纵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说好了,我就陪你喝这一杯。"他拉着女子在桌旁坐下,从茶盘中取了两个杯子放在女子面前。女子举着酒壶将杯倒满,她的手晃得厉害,桌面也洒了一大摊酒渍。

女子将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微笑地看着秦纵。秦纵将杯放在唇边刚要喝,忽然皱了一下眉头,连忙拿开杯子放到桌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女子忙问:"你怎么了?"秦纵拍了拍胸口,停止了咳嗽。

他深深吸一口气,道:"没事儿!今晚的酒真是喝得太多,闻到酒味胃里就不舒服。"他看着女子笑道,"但是为了让你睡觉,我还是要喝下这一杯。"他再次举杯,一仰脖,放下杯子时,已是酒去杯干。女子满意地站起身,道:"酒也喝了,我要睡觉了。"说罢摇摇晃晃走到床边,往床上一躺。秦纵笑了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秦纵刚走到门口,忽然叫了一声:"哎哟!"蹲了下来。女子问:"你怎么了?"秦纵捂着小腹道:"我的肚子忽然痛得厉害。"女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道:"这可怎么办?"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满是神秘的笑容。秦纵痛苦地道:"怎么会这么痛?"身体已蜷缩一团,最后倒在地上。

女子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到秦纵身前,笑吟吟地道:"秦公子,你不会痛得太久。"秦纵惊愕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姓秦?"看那女子神情自然,哪里还有酒醉的模样。秦纵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道:"是你……你想害我?你在酒中下了毒?"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错,那酒中有’蜜儿刀’!也叫’甜甜蜜蜜小尖刀’。这种毒药入口时清爽顺滑,像是喝了蜜儿一样,但是它要起你的命来,却如尖刀穿心般毫不留情。"女子得意地道,"我本想在床上杀了你,没想到那一招对你却不管用。所以我也只好用毒酒来对付你。我是小毒仙朱迷儿。" "朱迷儿!"秦纵虽然不曾见过朱迷儿,但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知道她是中原有名的使毒高手。秦纵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更无冤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朱迷儿直直地看着秦纵,忽然叹了口气,惋惜道:"是别人想要你性命,我只不过是他的杀人工具罢了。世上像你这种既长得俊秀,心肠又好,还能禁得住女色诱惑的年轻男人实在是太少了。其实现在我也不忍心杀你,但我又非杀你不可。"秦纵道:"要你来杀我的那人是谁?我已是将死的人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吗?"朱迷儿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他,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秦纵道:"难道我用刀逼在你的脸上,你也不肯说吗?"一个身中剧毒、眼看就要死的人,却说什么拿刀逼迫别人,朱迷儿觉得真是好笑。可是当她看到秦纵站起来的时候,她就不觉得好笑了。她惊异地看着秦纵,喃喃地道:"你……你怎么能站了起来?"秦纵的脸上依然带着悠闲的笑容,道:"你的’蜜儿刀’对我根本就不管用。"朱迷儿清楚自己配制的毒药的威力,秦纵现在安然无恙,那一定是他没有中毒。可是自己明明看到他将那杯酒喝了下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迷儿惊问:"那杯酒,你……你到底喝没喝?" "当然没喝!"秦纵道,"在我咳嗽的时候,我把那杯酒放在桌上,趁你不注意时,将酒倒掉。"——桌上本来就有酒,那是朱迷儿为了使自己的表演更逼真,装作醉酒,手臂不稳而故意洒上去的,没想到却为秦纵掩蔽倒酒所用。

"你看我举杯时,杯中已无酒。"秦纵接着道,"我知道你在骗我。要知道一个醉酒的人是不可能闻到别人身上有酒气的,就像一个抽旱烟的人闻不到别人身上有旱烟味是一个道理。"朱迷儿叹道:"淮南秦纵果然非同寻常。"她猛地将手中的酒壶掷向秦纵,双足一点,身子已迅捷无比地向窗口蹿去。

她不但擅长使毒,轻身功夫也相当不俗。然而就在她的身体眼见便要到达窗口之时,忽见前方已有一把刀横在那里,雪亮的刀——如果她再向前飞纵,势必会将脸撞向刀刃。她只好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横刀的人当然是秦纵。秦纵笑道:"我说过:你若不说出是谁让你来杀我,这把刀会划破你的脸。"朱迷儿叹了口气,悻悻地道:"好吧,我说。杀你的人是……"她突然双手齐扬,两团粉红色的烟雾立刻在秦纵面前散开。秦纵急忙掩住口鼻,身体后跃。等烟雾散开时,朱迷儿已经无影无踪了。

秦纵望着黑暗的夜空,心中一片茫然:到底是谁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是豪帮的人?还是十三神斧门的人?秦纵觉得无论是豪帮,还是十三神斧门,"黑五杀人组"和朱迷儿都不会为他们去杀人。这个大人物到底是谁?

暗器之王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秦纵走入一条热闹的街道。

一个荆钗布衣的年轻妇人领着一个约有七八岁的男孩在闲逛。男孩趁着妇人在布摊前拿着块花布往自己身上比量时,偷偷地向街的这边跑来。因为那儿有一个卖各种好看玩具的摊子。

那男孩跑得太急,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人群中立刻有人伸出手将他扶起,为他拍去身上的尘土。看到这一情景,秦纵的心里有一种非常温暖的感觉,他甚至觉得如果扶起那男孩的人是自己,这种美好的感受会更加强烈。

男孩来到了玩具摊子前,立刻被五花八门的玩具所吸引,他伸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最后将一个琉璃兔拿起来,爱不释手地玩弄着。那玩具摊的摊主马上凑上来,满脸堆笑地道:"小伙,这玩具好玩吧,快让你大人来买呀!"男孩摇了摇头。把琉璃兔又放回摊子上,但仍恋恋不舍地看着,不肯走开。秦纵远远看到这一情景,立刻大步走到玩具摊子前,问男孩:"你属兔吗?"男孩点了点头。秦纵将琉璃兔拿到他的面前,问:"喜欢吗?"男孩又点了点头。

秦纵将那琉璃兔买下,递给他,道:"送给你。"那男孩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瞪大了双眼看着秦纵。秦纵抓起他的手,将琉璃兔放在他的手上,笑着道:"这是叔叔送给你的,不要钱。"那男孩看着手中的玩具,紧闭的嘴角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便在此时,街面上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一个骑马而行的官差,走到一个卖茶水的摊子前,吆喝着卖水老汉给他来碗茶水。头戴草帽的老汉倒了一碗茶水递了过来,那官差坐在马上伸手接过,正要喝时,眼神一瞥,看到了那老汉草帽下的面孔,脱口惊呼:"暗器之王!""咣"的一声,茶碗失手坠地,摔得碎裂。

老汉冷冷地道:"官爷,你认错人了吧!"又去倒了一碗茶水,递了过来。那官差哪里敢喝,从怀中胡乱摸出几文铜钱,往地上一扔,纵马便走。

但是官差的这一声惊呼,却早把附近人们的目光吸引过来。那妇人这时也发现孩子不见了,慌忙喊道:"柱儿,你在哪里?"那男孩听到了母亲的呼唤,转身便向街对面母亲那边跑去。而偏在此时,那个受了惊吓的官差正骑马驰来。眼见奔马便要撞在男孩的身上。他急忙勒缰停马,但为时已晚,奔马高高扬起的前蹄直向男孩的头顶踏落。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从人群中一掠而出,伸臂揽住男孩的身子,然后就地一滚。马蹄踏落,男孩早已被救了出去,救他的人自然是秦纵。然而就在秦纵伸臂抱住男孩的同时,那男孩忽然就势张嘴向他的手臂咬去。如果这时有人能看到那男孩张开的嘴,便会发现那张小嘴之中竟露出了两排尖利、闪着蓝黑光芒的牙齿。那决不是人的牙齿,那是假牙,淬了毒的假牙,能置人于死地的假牙。

这一咬太突然了,谁能料到一个被刚刚救起的孩子却要杀死他的救命恩人,谁又能料到这孩子的杀人方式竟是这样的奇特与狠毒。秦纵搂男孩时,手臂就正好放在他的面前,男孩顺势咬去,动作非常隐蔽。秦纵的目光被他脑袋所挡,根本看不到他这异常的举动。看来秦纵这次是死定了。

可是当那男孩一口咬下,却发现自己咬中的并不是软软的肌肤,而是一件硬物——刀背。男孩一惊,弃了琉璃兔,左手握着的一把毒砂便要向后掷出,同时右手推秦纵的右臂,双足向后反踢,身体便可借势挣脱秦纵的控制。这本是事先演练好的连贯动作,一击过后,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迅速逃脱;与此同时,街面上会有人向秦纵发射暗器来接应他。

可是他的毒砂还未发出,蓦地觉得左肘一麻,手臂顿时酸麻,不能动弹;同时右腕已被秦纵的右手拿住,反臂一扭,整个身体立刻失去控制,那踢出的双脚自然也毫无作用。

人们都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呆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妇人早已冲了过来,但见到架在孩子脖子上的刀时,只好停下,惊慌地道:"你……别……别伤孩子。"那个官差也已从马上一跃而下,紧盯着秦纵道:"你想干什么?"他的双手负在背后。可站在他身后的人却惊奇地看到:他的左右手各扣着三把飞刀。

秦纵冷冷地对着那官差道:"你若不想让你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最好还是老实点。"官差被镇住了,一时茫然不知所措。秦纵冲着那卖茶水老汉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便是王苍岭王老前辈,这位官差打扮的老兄便是你的儿子,他身边的妇人自然是你的儿媳,而这个孩子却是你的孙子。你们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之王’一四口。"卖茶老汉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暗器之王"并不是指某一件暗器,也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指一人。这一人之所以被称作"王",是因为除了那妇人,他们都姓王。

人群顿时一片哗然:原来这四个人竟是一的,却为什么在街面上装作不认识?那当父亲的为什么要骑马撞儿子?那个年轻俊秀的男子为什么已经救了那男孩,又拿刀来挟持他?人们猜测着,一时间议论纷纷。

秦纵道:"素闻’暗器之王’一人攻敌拒敌都是齐进齐退,你们虽以使用暗器而名震江湖,却不是因为你们制作的暗器如何厉害,而是你们在对付敌人时所使用的计谋手段的高超和打造相应暗器的巧妙而闻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的确是场构思奇巧、生动逼真的表演,而最后一击的暗器竟是孩子口中的假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

秦纵道:"你们的表演非常精彩,根本就没有破绽。我之所以能发现你孙子那一咬,完全是这个东西帮了我的忙。"他说着朝地上的琉璃兔一指。

王苍岭等三人同时一怔。壮汉开口问道:"那只不过是一个玩具,它能帮你什么忙?"秦纵道:"这个琉璃兔的肚子又大又圆又光滑,简直就是一面镜子,我便是从这面镜子里发现了这孩子的举动。"王苍岭等人恍然大悟:男孩在咬秦纵的胳膊时,手中依然拿着这个琉璃兔。秦纵虽然从男孩背后不能发现他的暗袭,却从他手里拿的琉璃兔如镜的肚子上看到了。秦纵为男孩买琉璃兔只是一种爱心的表现,但他的这种爱心却救了自己的性命,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王苍岭连连叹道:"天意,天意!"那妇人看到儿子被对方挟持,一脸的关切和焦急,道:"你想把孩子怎样?"秦纵道:"不怎么样,放了他。"说着右手一松,男孩立刻得到了自由,撒腿便向母亲奔去,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折身返回将那只琉璃兔拾起,抱在怀中,冲着秦纵一笑,又向母亲跑去。谁也没想到秦纵说放人便放人。王苍岭等人都是一怔。那妇人立即迎了上去,紧紧地抱住孩子,泪水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王苍岭道:"你本可以用我们的孩子来要挟我们,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放了他?"秦纵道:"孩子是无辜的,以他现在这个年龄,他绝对想不出这么诡诈阴狠的杀人手段,他只不过是受了大人的摆布而已,孩子无罪,其罪在大人。"他又道,"我劝你们以后在进行你们的暗杀时,不要把孩子加入其中,这对他的成长没有什么好处。"妇人低下头,一脸的羞愧。壮汉则喃喃道:"我们也不想让孩子来杀人,但是都说你的本事很高,我们也是情非得已……" "别说了!"王苍岭低声喝止。他走过来,摘下草帽,对秦纵道:"我们今天暗杀你失败,你想把我们怎样?"秦纵道:"不想怎样。我知道’暗器之王’一人的名头在江湖上并不坏,你们与我无冤无仇,要杀我也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派,迫不得已。我真正要对付的是指派你们来杀我的人,而不是你们。"王苍岭仰天叹了口气,道:"秦公子真是大仁大义,佩服!’暗器之王’一人欠你一条命,咱们记下了,后会有期。"说罢施了一礼,戴上草帽,当先向街的另一头走去。壮汉立刻牵马跟在后面。那妇人施过一礼后,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秦纵一眼,也领着孩子离去。王苍岭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们,是谁要我们来杀你?"秦纵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王苍岭犹豫片刻,道:"这人是……" "爹!"那壮汉截住了他的话头。王苍岭看了儿子一眼,又看了看偎在母亲怀中的孙儿,叹了口气,想说的话终于没能说出口,转身又向前走去。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朱迷儿、"暗器之王"这些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吐露,似乎吐露了便有杀身之祸。这个想杀他的人到底有多大来头?

"暗器之王"一四口已走出七八丈远,王苍岭忽然又停了下来。这一次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再理会儿子阻止的目光,大声对秦纵道:"要杀你的人是大兴堡的司马奔。"说完偕人一同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秦纵知道王苍岭说出这个人的名字是冒着多大的风险。他用感激的目光送他们远去。

司马奔!秦纵听说过这名字。此人是大兴堡的堡主,也是中原一带最有钱的富豪。他的生意几乎遍布中原各大城市,有酒楼、赌场、当铺、绸缎行等。但此人也仅仅是一个生意人。

"我不认识他,与他也没有仇怨,他为什么要杀我呢?"秦纵感到迷惑不解。再说"黑五杀人组"、朱迷儿、"暗器之王",这些武林中人为什么要听一个生意人的摆布。虽说他有钱,但秦纵敢肯定:这些人决不会为了钱来杀他。朱迷儿、"暗器之王"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敢在秦纵面前透露,这司马奔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福阿多的机关明日巳时,请来大兴堡。若不赴约,永无宁日。

这十七个字写在一张帖子上,下面署名是"大兴堡主"。秦纵是在经历"暗器之王"事件后的当天下午收到这张帖子的。大兴堡无疑是龙潭虎穴。但是秦纵决不退缩。

在郑州城西南的山岭之中,有一座气势非凡的城堡。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大门。大门上面的横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大兴堡。

秦纵到了城外,立刻从里面迎出来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他问:"你就是秦纵?"秦纵点了点头,递上了帖子。那老者接过后看了看,道:"请跟我来。"领着秦纵进入了堡内。

秦纵发现堡内竟然很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并不比郑州城最繁华的闹市逊色多少。走过几条街道,老者又把他领进一座大宅。进入宅内,秦纵却感到很不自在。宅内的房屋虽然建筑得庞大精美,秦纵却没有看到除他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影,仿佛这偌大的宅院竟是一座空宅。但路径洁净,花草整齐,显然是有人才进行打扫修理过。这些人现在哪儿去了呢?是不是因为这里即将发生一场生死恶斗,而将他们迁往别处?那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面是不是埋伏着手拿刀剑的武林高手?

穿过五重院落,老人将他领到了后花园。花园内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湖中心有一个亭子,亭内有几有椅,一人面朝这边而坐。秦纵总算看到了这宅内的第一个人。老人把他领到这里便退下了。亭中那人朝着秦纵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由湖岸到湖心亭连着一道九曲小桥。秦纵沿桥来到了亭子内。到了那人的面前,秦纵才看清这人是一个大胖子,年纪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一身肥肉陷在宽大的椅子里,又大又圆的脑袋上有一双发亮的小眼睛。几上摆着四样果蔬,胖子面前放着一个酒壶、一杯酒。胖子示意秦纵在他对面坐下,然后伸出胖胖的左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我知道你不会喝我们这儿的酒,以防中毒,所以没有给你准备杯子。"秦纵直接问:"你是司马奔?"胖子慢慢地摇了摇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不是,我是他的管,我叫福阿多。"秦纵道:"我要见你们的堡主。"福阿多眯着眼睛笑道:"我们堡主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秦纵道:"那他邀我来这儿干什么?"福阿多道:"当然是要你的命。"秦纵笑了笑:"我的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要去的。"福阿多从几上拿起一个梨,咬了一口,边吃边道:"其实我就能要了你的命!"秦纵冷笑:"怎么个要法?"福阿多道:"你看看这周围的湖水。"秦纵扫了一眼湖水,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福阿多将梨又咬了一口,然后扔入湖中。那白白的梨入水后,立刻变成暗灰色。秦纵惊呼:"水中有毒!"福阿多道:"非常厉害的毒,人的肌肤只要沾上一滴,马上就会溃烂。如果将整个人都浸入水中,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大活人就只会剩下一副骨架了。"秦纵道:"你想用这一湖的毒水要我的命吗?"福阿多点头:"是的。"秦纵问:"但我不知道你又有什么法子让我浸入湖中。"福阿多又笑了,笑得连眼睛几乎都看不见了:"你没有发现这个亭子在动、在往下沉吗?"秦纵心中一震。他静心一试:整个亭子的确在下沉,但沉得很慢,若不细察,很难发觉。不过按这个速度沉下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湖水便会漫入亭中。发现这个情况后,他第一反应便是转头看那九曲桥,因为这亭子离湖岸较远,想一跃而过根本不可能,离开亭子的惟一出路,便是那座九曲桥。

但秦纵却惊奇地看到:那座小桥已经不在了。湖面上涟漪仍在,显然小桥是刚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湖中——这九曲桥本身就是一个机关。

秦纵再回头时,却发现本来坐在他对面的福阿多也不见了,连人带椅都没了。他刚才所坐位置的地面上却出现了一个四方洞,一块石板正慢慢关闭,这个洞眼看便要消失。在那一瞬,秦纵迅速地想到:是留是去?留在这里,能保住暂时的平安,但真的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离开亭子的方法吗?跟着进入洞中,不知道那里面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机关在等着我?我不知能否从洞中逃离?但洞口眼看就要关闭,他已没有时间去过多地考虑,几个念头在头脑中一闪,他立刻作出决定:进洞。

他身体一纵,在石板眼看便要合拢之时钻了进去。他的刀在头前舞成一片光网,以防突然出现的暗袭。

洞中漆黑一片。秦纵的身体正下落时,蓦地手中刀碰上一物,像是木质的东西。他的左手顺势抓住那物体,然后整个身子跟着轻巧地贴在那上面,再慢慢地下滑。双脚忽然触到地面。

秦纵立在那儿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周围没有一点声音,静得可怕。福阿多到哪儿去了?莫非他早就逃走了?秦纵用左手摸索眼前那件物体,这才发现那是一把椅子——福阿多坐过的椅子。秦纵放下刀,从身上取出火镰、火石将火绒引燃,光亮立刻在洞中弥漫开来。秦纵看到这地方的确如他感觉的那样,四周全是石壁,在这六尺见方的石室中,除了那只椅子外,再没有任何东西。

福阿多已经逃走了!秦纵想到在刚进入洞内时,曾听到一声巨响,这四面石壁肯定有一面是活的,外通秘道。福阿多下来时,那面石壁是打开的,他逃出后,已将石壁关闭。秦纵听到的那声响便是石壁关合时所发出的声音。

秦纵察看四周,发现椅子正面的那面石壁便是通往外边的门户。他试着用力推,却推不动。他又看了看左右,也没有发现有开闭石门的机栝。上面是出不去了,要出去只有从这石门上想办法了。他用刀将一条椅腿砍了下来,点燃后当做火把用。他举着火把仔细观察这道石门,寻找打开它的方法。

石门是由一整块岩石组成,它的左右有滑道的缝隙,下面也有一道细缝。显然这石门是上下开启的,关闭时,它是由上方顺着左右滑道落下。秦纵在石门的下端用刀凿了一道沟槽,试着用手按着沟槽向上抬,却根本抬不起来。他反复观察琢磨,终于弄明白石门落下后却抬不上去的原因。这石门的上端应有一个"销",这销是安装在上门楣外壁上,销的后面应该有一个钢簧顶着,使它能自动弹出。石门打开时,销顶在石门的下端,支撑着使它不能下落。想关闭石门则启动机栝,使销缩入门楣,石门就会落下;完全落下后,销又自动弹出,顶在上端,所以石门抬不上去。要打开石门必须从销上想办法。

秦纵决定将石梁凿出个豁口,使手能伸入,再想办法从里面将销推回去。他放下火把,用刀凿石。岩石很硬,他费了好大劲才将石梁凿出一个豁口。他试着将手伸进去,居然能摸得着石门的上沿。他信心大增,又凿了一会儿,手再伸入时,已能摸着那个销。那是个石销。他用手推了推,虽然感觉挺吃力,但总算能推得动。

他回头又将一条椅腿劈了下来,削成一根尺来长的木棍,顶在石销上,用力向里推,再将木棍的这端顶在内门楣的内壁上。这样即使松手,那石销也不会再弹出来。

做好了这一切,秦纵带好刀,双手扣住自己刚才在石门上凿好的沟槽,用力上抬。"嘎嘎"声响中,石门果然能抬起。上面的木棍虽被顶走,但石销却被已上移的石门所阻,无法再弹出来,再也不能阻止石门上移。

秦纵将石门抬至离地面约有两寸余高时,用一截木块垫在下面,然后趴在地上,顺着门下面的缝隙向外面观望。外面是一条长约十二三丈,宽约一丈的通道,通道尽头也是关闭的石门,两旁的石壁上燃有油灯,灯火通明。福阿多并不在里面,是不是已经出去了?通道内石壁平整,也看不出有机关暗器的痕迹。秦纵再次将石门抬起,至半人高时,将身体移至门外,然后松手。厚重的石门轰然落地,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声音在通道内久久回荡。

他拔出刀,向通道的另一头一步步走去。通道里很静,静得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秦纵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人正藏在黑暗中盯着他,随时准备向他发起攻击,让他全身不自在。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人藏在暗处?他的目光在两侧石壁上巡视,忽然发现那由石块砌成的石壁上竟有着许多缝隙,这些缝隙半指宽,一寸来长,没有灰浆,不规则排列。

难道自己所感觉到被人窥视的目光就是从这些石缝中射出来的吗?秦纵走到石壁前,俯身向缝隙中观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非常轻微,是从缝隙中传出。秦纵暗叫:"不好!"本能地侧身一闪,一缕寒光自石缝中射出,紧贴着他的面颊飞过。

秦纵心中一惊,正要离开,蓦地又是一道寒光从下面的石缝中射出,击向他的小腹。他挥刀一挡,"叮"的一声,那件暗器掉在地上,却是一截没有刀柄,只有刀身的飞刀。

猛然间脑后生风,同时从这面墙壁上三个不同的石缝中又射出三把飞刀,秦纵一跃而起,五把飞刀从他的脚下交错而过。秦纵落地之后,立刻向前跑去,但是飞刀仍是自两侧石壁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向他射来。他跑到哪儿,哪儿就有飞刀击来。秦纵只有左避右闪,挥刀招架。

秦纵心中暗忖:难道是我的脚踩到了发射飞刀的机关?不可能!这地面全是坚硬的石板铺成,即便在石板下面安装了机栝,也不会那么灵敏。这飞刀一定是有人控制,这人就是福阿多,他在暗中观察我的位置,然后启动机关,发射相应位置的飞刀。对!一定是这样!但是福阿多藏在哪儿呢?

秦纵注意到通道顶部距地面约有一丈五六尺的高度,若有人藏在上面向下看,整个通道肯定会看得一清二楚。秦纵断定福阿多就在上面。他心生一计,来到了通道的中间。这时从左右两侧各有飞刀袭来。他躲过了右侧飞刀,再一俯身,左手早已将左侧飞刀夹在指间,却"啊"的一声大叫,佯装腹部中刀的样子,俯倒在地,再也一动不动。

没有了飞刀,没有了声音,通道内忽然间一片寂静。秦纵趴在地上凝神细听。他果然听到了一丝声音,那声音非常轻微,像是有人诧异地"咦"了一声。但对秦纵来说,这一声已足够。

他猛地从地面一跃而起,箭一般向洞顶蹿去,手中的刀闪过一道寒光,顺着一道石隙直直插进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刀拔出,人落下,刀已被染红,鲜血顺着石隙一滴滴地滴落。

在短暂的静寂之后,蓦然间一声尖锐难听的怪叫,紧接着从两侧石壁中射出无数飞刀。密密麻麻的飞刀,映着灯光,闪烁着令人眩目而惊心的光芒。秦纵的刀早已舞成了一片光网,击落了所有击向他的飞刀。而大部分的飞刀都是射到了对面的石壁上,然后掉落于地,一时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最后的疯狂,疯狂之后便是死亡。洞顶上又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一件重物倒地,紧接着那一滴滴下落的鲜血变成了一线细流。秦纵一声冷笑,擦干刀上的血迹,踏着满地的飞刀向通道的尽头走去。

石门推不动,也抬不动。秦纵发现两侧石壁上各有一个铜环。他想这铜环应该是开启石门的机关吧?但哪一个是呢?另外的那一个是不是启动暗器的机关呢?他想到在湖心亭上,曾看到福阿多执杯和拿梨时用的是左手,他不再犹豫,拉动了左侧铜环。

"咔咔"石门应声而开。那左侧铜环果然是开启石门的机关。秦纵大步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向上而去的长长台阶,两旁石壁依然燃有油灯。走到尽头是两扇木门。秦纵缓缓地将木门打开。

谁的刀更强门推开,秦纵首先看到的是一间宽敞的厅堂,然后看到了摆在厅堂中的尸体。十具尸体,一字排开。"黑五杀人组"、朱迷儿、"暗器之王"一四口。鲜血,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满了鲜血;伤口,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不同的伤口——致命的伤口。

秦纵感到全身的血液突然之间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惊悸、恐怖、悲痛、愤怒。孩子的怀中还抱着那个琉璃兔,朱迷儿黑长的睫毛将永远遮住那双迷人的眼睛。秦纵心在滴血:谁这么残忍?是谁?

尸体的后面站着一个人,四十多岁的年纪,高大、魁梧,一双眼睛给人的印象尤深,犀利、冷酷、狡猾、霸气,单看这双眼睛,秦纵便知道此人决非庸手。他的手中握一柄大刀,刀上还沾有殷红的血迹。他正看着秦纵,嘴角有一抹残酷的、带有挑战性的微笑。

"你是司马奔?"秦纵冷冷地问。"是我!"那人道。

秦纵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他甚至能听到骨骼因用力而发出的"咯咯"之声。他一字字地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司马奔缓缓地道:"他们违反了大兴堡的规矩。大兴堡是中原一带最大的财团。不仅拥有遍布各地的酒楼、赌场、当铺、绸缎行;还拥有豪帮、十三神斧门、玄武堂、黑风寨等八大帮会。"秦纵听得惊诧不已:"你说豪帮、十三神斧门、玄武堂这些无恶不作的帮会都属于你大兴堡的?"司马奔点头道:"是的,他们是大兴堡的主要钱财来源。"秦纵恍然道:"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你明着是一个财大气粗的生意人,其实你是中原一带所有黑道帮会的总头领。你要杀我,是因为我曾杀了豪帮的彭冲和十三神斧门的铁蜘蛛。但我不明白,像’黑五杀人组’、朱迷儿、’暗器之王’这些人怎么会加入大兴堡这种邪恶的组织?"司马奔傲然地笑了笑:"你也该清楚大兴堡在中原的势力。他们是中原人,要在这儿混下去,就必须听我司马奔的。我要他们加入,他们就必须加入。在中原没有人敢和大兴堡作对,否则只有死路一条。’黑五杀人组’不战而退,该杀!’暗器之王’敢在你面前吐露我的名字,也该杀!朱迷儿这个骚女人更可恨!她没能杀死你,回到我这儿,却提出要离开大兴堡。哼!她一定是迷上了你这个小白脸,想同你远走高飞。这样的女人更该杀!"秦纵愤怒地道:"你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真正该杀的人是你!"司马奔冷冷一笑,看着秦纵手中刀,道:"听说你的刀很快?"秦纵道:"是很快。"司马奔道:"我也用刀。我能凭一己之力将这十人全部杀死,你应该能想像得到我的刀法如何。"秦纵当然能想像得到,那绝对是一流的刀法。

"我从五岁时便开始练武,至今已整整四十年了。但我很少在外面显露我的武功,所以江湖中知道我会武的寥寥无几。"司马奔道,"我最得意的武功是’大旋风’刀法。十七年前我曾用这刀法杀死了大兴堡的主人胡风——他也使刀,在当时他是武林中排名第三的使刀好手。十七年来,我再也没有遇到像胡风那样的高手。我很想知道这些年来我的刀法到底进步了多少。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秦纵冷笑:"我不会让你失望。说得太多也无用。来来来,咱们用刀来说话,看看谁的刀更强。"他举起了刀,雪亮的刀。司马奔道:"好!看看谁的刀更强。"他的刀也举起。秦纵猛地扑了过去。司马奔跨过尸体杀了过来。两刀交锋,溅起了满堂刀风。

秦纵凭着一腔激愤,一上来便是凶狠快捷、连绵不断的攻击。他的刀本来就以快见长,这一番猛攻,当真是迅如狂飚。司马奔刀法沉稳,虽然守多攻少,被逼得连连后退,但刀势猛烈,不露一丝破绽。须臾间百招过去了。秦纵久攻不下,凌厉的刀势已渐渐趋于平稳。司马奔攻势略增。两人一时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又打了七八十招,司马奔的刀法突然变得凶悍猛烈起来,大刀卷起一团旋风,无比地强劲。他初与秦纵交手时,知道对手凭一腔气愤,风头正劲,便有意避其锋芒,磨其锐气,待对方锋锐渐平,这才施展平生绝学反击。

秦纵也感觉到对方的刀势在逐渐增强,他更加小心应付。但开始时他尚能应对自如,再过五十余招,秦纵便觉得有些吃力了。

旋风刀势越来越强,越来越烈,卷起的刀风充满整个厅堂。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迅速地膨胀,所有的门窗都被这无形之力冲开,甚至连厅外的枯草落叶也被卷了进来,随着刀风而形成旋转之势。秦纵被包围其中,犹如一只奋力挣扎的雏鹰,却怎样也摆脱不了那旋风刀势形成的樊笼。

刀势仍在扩展、增强,像是一头狂猛的野兽,恨不能一口将秦纵吞下。秦纵的刀路越来越滞涩、艰难,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感到喘息都很困难。他几次努力想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不但毫无效果,反而使自己的劣势更加明显。秦纵开始悲观起来:司马奔的刀法本来就在我之上,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再拼下去,也早晚必败,我又何必如此苦苦支撑?他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想放弃这种痛苦的挣扎,想到了逃——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灰暗的心情使他的刀法更显沉重。司马奔借机猛攻,一刀疾削,竟将秦纵的左肩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飞溅,溅到他的脸上,溅到他的嘴里,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血的咸苦味。

然而这一刀却使秦纵从消沉中蓦然醒来:我怎么能如此自暴自弃!我不该就这样轻易承认失败!我要为无辜死去的人报仇!报仇!这一刀唤起了他的斗志,激发了他的血性。他的肩头在流血,他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但他的心却更加冷静和坚定。

秦纵在寻找这旋风刀法的破绽,他知道自己的刀法虽不及司马奔,但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或许还有一拼。他发现这旋风刀法中可能存在的破绽便是那漩涡刀势的中心,他决定要攻击这一处,用自己最擅长的快刀去攻击。这是一场豪赌,如果他这一刀击中的部位不是破绽,或者他这一刀的速度并不足以攻破对方的破绽,一击过后,他的全身势必空档大露,会被对手立刻杀死。

他没有犹豫,拼尽全力,一刀刺入。刀去如闪电,决不回头。

只听见一声惨叫,忽然间一切都停止了,没有了刀势,没有了风。满堂花草枯叶纷纷飘落,两人相对而立。

秦纵的刀插在司马奔的胸口上。

司马奔瞪大了双眼,看着刺在胸口上的刀,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刀法明明在对方之上,却被对方刺中,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其实他刚才哪怕是闭着眼睛,看不到对方那一刀的来路,让旋风刀势连贯始终,那漩涡的中心虽然是他刀法中的惟一破绽,但是秦纵的刀速却并不能攻破这破绽——他的刀虽快,但未及刺中对方的胸口,他那条胳臂早就先被砍断了。

可是司马奔蓦见对方的刀以锐不可挡之势击向他刀法中的要害,他心中不禁一慌,刀势也跟着略缓。秦纵的刀正是趁他刀势一缓之时,攻了进去。

他的刀法虽有破绽,但真正的破绽却在心里。他过惯了高高在上、豪华奢侈的生活,他害怕失去这种生活,他心虚;他作恶太多,杀人太多,他害怕被别人报复,他胆怯。这种心虚和胆怯久而久之在他心中形成了一道障碍。这种障碍在平时被他的残忍和暴力掩饰了,别人看不到,甚至他自己也无法察觉。而当他的生命在瞬间面临危险时,这种障碍立刻便显现出来,也许只是稍纵即逝,但足以使他那强大的外表不堪一击。

秦纵胜了,胜在他为自己创造的机会里,胜在他有着不屈不挠的斗志和敢于拼死一搏的勇气。司马奔倒下了,倒在第十具尸体旁——做了第十一具尸体。秦纵走出厅外,仰首向天。天边一轮残阳似血,但那漫天的彩霞却更加绚丽灿烂。

(题图插图 崔恒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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