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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郎

作者:赵晨光

羽林郎

他是四川唐门的第四个弟子,名字叫做唐风。

唐门以用毒闻名,他偏偏不擅长用毒。武功也算不得出众。这一次七大门派围攻武藏岭魔教总坛,本领了得的高手自有重任,其余一干弟子也各有执事安排,而唐风被派去把守的地方是武藏岭上断天崖。

只他一人。

也不怨唐掌门只安排他一个人过来,这里十分偏僻,地形极险,并非下山之路;况是到处一片岩石,空荡荡没个遮掩,又无水无粮,也决非适合藏身之处。

简单说来,这是个不折不扣的闲职,但不派个人看着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调其他人过来是浪费人才,掌门想都没想,直接便点了唐风。

照其他人看来,被派到这里实是错过大好的扬名机会,退一步说,即使不为出头露脸,这一次也是江湖中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一战:魔教这一方,教主林风野及其三子是武林中有名高傲狠毒的人物,在江湖上横行多年;而七大门派这一面亦是高手如云,为首主持的江南盟主梁温年纪不满三十,智谋武功却均是深不可侧。

错过这一战,日后连个向后人夸耀见识的机会都没有。

惟独唐风是真不在意,他生性疏懒随性,掌门这个安排恰对了他的心思,自带了干粮食水来到断天崖边。三日来武藏岭上打得天翻地覆,他相距不远,却是无事可做,叼了根草根,躺在石头上晒晒太阳,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唐风在断天崖旁呆了三天,

武藏岭上的大火轰轰烈烈的烧了三天。

毕竟是相隔太远了,连个过路人都没有,唐风不知道这三天来武藏岭上都发生了甚么事,那一方胜了,又是那一方败了,只看漫天的大火,红得烧尽了半个天,从白天到夜里,那血一样明亮之极的红色一直未变。

他也不知,魔教百年基业,自此毁于一旦。

这一天夜里,风冷得紧,他聚了堆火,一面烘着手一面自得其乐哼着小调,偶然抬头看一眼,见天际浮云隐隐,竟然还是浅红之色。心道这三日,可不知山上丢了多少人命。

他不愿多想,低头又去烤火,忽然之间,一阵冷风骤起,面前火焰霎时黯淡了几分,天际星月无光,一时间断天崖上,唯有风声呼呼作响。

“甚么人?”他猛地站起。唐风武艺虽低,江湖中人应有的警觉还是有的。这一声呼喝本也颇有气势,只可惜忘了口中含的草根,这一发声,草根一滑,恰好卡到他嗓子里,一句话未了,已是张口结舌,再难说出话来。

他大力咳嗽,心道自己果然是充不得英雄的。

一袭红色身影,便在此时沿着悬崖飞纵而上,那断天崖险峻陡峭,便是猿猴亦难攀缘,而那人身形飞扬,动作轻捷灵越,直若御风而行,别有一番不羁之感,唐风直看得目瞪口呆,卡在嗓子里的东西也忘了,心中只道:这是何人,轻功如此了得!

那袭红色身影将至崖顶,忽然一个纵身,神风英秀,如巨鸟展翅一般落在崖顶,大红披风飞舞不定。唐风这才看清,这人原是个高挑身形的年轻男子,眉若清羽,目似寒潭,风仪华美,不可方物。惟面上神情,却是一派的狠煞决绝。

这年轻人只在崖边迎风这么一站,周遭火光为他气势所压,却是一同没了颜色。

唐风深吸一口气,叫道:“羽林郎!”

一夕风雨满城香,争看羽林郎。

凡是行走江湖,谁人未听过羽林郎林玉朗!

林玉朗原是魔教教主林风野的幼子,与他父亲和两个兄长不同,并未听说他在教中任甚么职位。行走江湖以来,出手狠辣,冷厉无情。偏又生了一张极俊美的面容,风姿挥洒,引得多少少女倾心,“争看羽林郎”之名由此而来。

一年前,唐风也曾在江南见过他一次,当时也自赞叹。此刻见他神情肃杀,眼神如雪,心道糟糕之极,此刻武藏岭上双方正自对决,自己身上服饰明显是唐门弟子,只怕性命难保,只望这位羽林郎大人出手快点,别让自己零零碎碎的吃苦头——不对,万一他竟想从我这里逼问些甚么口供,那可如何是好?

唐风倒不是在乎招供,他是无供可招。

正胡思乱想着,林玉朗身形一展,已自他身边经过,大红披风几乎擦过他面颊,却是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这一擦身之际,唐风只觉杀气刺骨,直是弥漫了一天一地。

“好厉害的伙。”唐风坐在地上叹口气,林玉朗当然不是没看见他,而是那个人太骄傲。

骄傲的不屑去杀一个无名之辈。

他想站起来,却惊觉自己双腿无力,原来是方才擦身之际,被林玉朗封住了穴道,只得在火堆边坐了一夜,眼前间或晃过那件大红披风,心中胡思乱想,将至天明之时,终是睡熟了。

第二天上午,他方可行动如常,却见一个华山派弟子经过,半边身子几乎被血染红,唐风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成师兄,你怎么了?”

华山派弟子成云,原是华山派武功最高,最有前途的二代弟子,也正是传说中的下一任华山掌门。

唐风平素和他并无甚么交情,然而此刻见成云伤势,已是命不久矣,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感伤,又问了一句:“成师兄,你现在觉得怎样?”

成云迷朦睁开眼睛,面前却是一片模糊,低声道:“本来……本来……林天野他们父子都死了,偏是……偏是这时闯上来个林玉朗,山上那么多高手,他……他也不会活着下山的,可是,可是为什么死在前面的人是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说到后来,他气息已竭,却仍是心中怨毒,一双眼睛睁得极大,至死不合。

成云不是怨恨林玉朗,他只是怨恨,自己为什么是死在前面的那个人。

唐风缓缓合上他双眼,把成云的尸体搬到一块大石后,免得烈日爆晒,等待其他人下来时一同收殓。又暗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真是麻烦,比如成云若无这些野心,围攻林玉朗时没有身先士卒,又何来杀身之祸?

他虽是这样想,却也深知,若让成云这等人不去如此,那他是死也不肯的。

打了几只麻雀,唐风决定晚上打一顿牙祭,以纪念生命之可贵。

第四日,夜。

这一日夜里却是月明如镜,衬得断天崖上颇有几分明彻,山上的火势似乎小了几分,唐风烤着麻雀,心道这一战,大抵也要结束了吧。

他手里不停翻转树枝,不时加些香料上去,在此大战之时,还能念着要带烧烤用的香料上山,大概也只有他一人。

便在此时,火光又暗淡了下来,这次唐风也不惊讶,一抬头,果然是那个高挑俊秀的身影,面色却如白纸一般,那件大红披风亦是不见踪影,内里穿的原是一套劲装,只是此刻满是血痕泥污,竟是分辨不出早先颜色。

再看他身形,虽然亦是挺立如剑,却是勉为支持,似乎随时便可倒下。

唐风叹了口气,他自然清楚,林玉朗虽然此刻重伤在身,但是若想杀他,仍是易如反掌。

他想了一想,举起手里的树枝:“喂,你要不要吃麻雀?”

林玉朗瞪着他,似乎很奇怪这个人究竟在想些甚么。他不言语,寻了一块避风之处立住,自去寻出伤药包扎,却是连后面的岩石都不愿靠一下。

唐风心道:这个人的骄傲,真是到死都不会变。

只是此刻林玉朗身上的伤着实太重,力道拿捏不准,这一伸手,怀中的东西哗啦啦纷乱散了一地。更有一块碧莹莹的佩玉,正正落在岩石之上,摔得粉碎。

唐风凝神看去,见那块佩玉虽是摔成碎片,仍于暗夜中散发温润光泽,显是十分珍贵之物。

林玉朗却毫不理会,自顾包扎,对那块碧玉竟是看都不看一眼。唐风看他一双手上伤痕累累,右手食中二指竟也被削去半截。

羽林郎行走江湖,以剑闻名,尤以一式“一夕风雨”名动天下。而今他右手已废,却是今后再不能用剑了。唐风见他包扎十分吃力,心中不忍,意欲上前帮忙,想了一想,却终是未曾动作。

他这边尚在犹豫,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一把托住林玉朗摇摇欲坠的身子,“我来。”声音温文中略带几分压抑,却是江南口音。

林玉朗一惊,手中伤药几乎摔落,随即强自镇定,声音冷冽如冰:“梁温,何必。”

梁温?率领七大门派攻打魔教总坛的江南盟主梁温?唐风也不由吃了一惊,他地位本低,上山之前虽也遥遥看过这位年青盟主一眼,却因距离远了,只见得一个模糊影子。此刻看来,见这人二十七八岁年纪,颀长身材,一袭月白长衫,形容清俊,神态温雅,眉宇之间自有一种沉稳大气,却也有十二分的疲惫落寞。

梁温微微苦笑,他素来知道林玉朗心高气傲的性子,也只得缓缓放开了手,一抬眼却见到地上那块摔碎的碧玉,不由脸色大变。

他素来从容淡定,方才乍见林玉朗,面色虽是如常,内心深处早是大为激荡,此刻却是再难控制,眼睁睁的看向那道俊秀身影,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林玉朗却丝毫不肯理会,此刻他已将身上主要几个伤口大体处理完毕,长时间站立太过吃力,他一整衣襟,席地而坐,抱膝望天,神态冷然。

唐风并不知他们之间发生过甚么事,却也想到这块玉定是极为重要之物,虽然这两人一直把他当作路人甲般视而不见,还是忍不住插了句口:“好值钱的一块玉,可惜这位公子方才拿伤药时不慎掉到地上摔碎了,真是可惜。”

梁温一振,他来到断天崖上,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林玉朗,这一句话方让他留意到这个不知名的唐门弟子。他向唐风看过去,眼中大有感激喜悦之色。

唐风缩缩头,继续烤他的麻雀。

“无论是不慎摔碎还是有意为之,这玉终是碎了。”林玉朗忽然开口。

“正如你我之间的情分一样,到今日,已成死局。梁温,你何必纠缠不清?”

梁温猛的后退一步,一瞬间面色如雪。

“玉朗,一年前我初遇你,原也知定有这一日。是,原是我欺瞒于你……”他忽然再说不下去,这些时日他率领七大门派攻打魔教,已是耗尽心血,疲惫不堪,只觉嗓子一甜,一口血涌到喉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血色如花,鲜艳之极。

林玉朗一惊,“温大哥!”

这一句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他自己也知不妥,一双眼却牢牢看向梁温,再难移开。

梁温恰也在这时看过去,这却是他赶到断天崖后,第一次与林玉朗目光交接,四目相投,一时间竟是难分难舍。哪里是甚么势成水火的江南盟主和纵横天下的羽林郎?只这一眼中的情分,已足够了一生一世。

一年前的江南小镇,巷口一树皎洁梨花堆雪,青石路上俊美高傲,凤凰一样的年轻人和温文尔雅的青年初次相遇,可不也是这般的时光?

…… ……

“贤弟的名讳是林玉朗?”

“是啊。”白衣年轻人不在意的笑,那么骄傲的人,从来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姓名,“你呢?”

“我……”迟疑了半晌,终于开口:“在下温良,一介书生。”

“谦谦君子,温良如玉。“白衣的年轻人低声把这句话念了一遍,笑着抬起头看他。

那笑容明亮灿烂,英气夺人。他怔怔看着,眼神竟是再移不开。

“温大哥,明天我们去哪里游玩?”

“恩,玉朗想去怎样的地方呢?”温文一笑。

“反正是和温大哥一起,去哪里我都喜欢。”

说这话时,他对他还仅限于如兄如友般的亲密关系,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震惊,抬眼望去,那刚烈骄傲的年轻人眼中却是一派清亮坦然,认真望着他。

再不犹豫,他伸手,轻轻将那个高挑却单薄的白衣身影揽入怀中。

我亦知红尘俗事,江湖寂寥。不出一载,魔教正派之间定然纷争无数。然而只为眼前这一刻,再理会不得日后多少天翻地覆,生生死死。

“玉朗,送你样物事。”

白衣年轻人伸手接过:“玉佩?温大哥才配得上这个吧。”说是这样说,一手却是早抢过去,眉眼笑得弯弯。

“我那里配它,玉朗,你名字中有个玉字,原也只有你配它。”

玉朗,玉朗,梁温原是天下第一负心薄幸、胆小懦弱之人,远远配不上那玉,更配不上你。如玉的本是你啊,精致、华美、坚硬……还有,还有那宁为玉碎的倔强性子。

临别前的那一夜,两个人在画船上听了一夜的雨声。

“时间还真快,我总觉得见到温大哥还是几天前的事,可是居然已经三个月了。”

他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玉朗,只此三月,我一生已是不枉了。”

白衣年轻人笑起来:“大哥说些甚么,你不过是暂回洛阳探亲,怎出此颓唐之言!”

他勉强一笑,知玉朗素来洒脱,无儿女之态,并不以暂时离别为意,昏暗船舱里见他一双清亮眼眸光华流摄,心中伤痛再忍不住,握住他的右手不觉用力,玉朗吃痛,抓住他另一只手,一口咬了下去。

舟小如叶,春深似海。

“玉朗,玉朗……”

…… ……

往日种种,悲欢聚散;人生世间,何能无憾!唯君笑语,犹于耳边;今夕回首,与谁为伴?

断天崖月色晶明,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林玉朗先移开了目光。

“当日我直接向你道出姓名,你却为何隐瞒真实身份?”

梁温一声苦笑:“玉朗,若我当日言明我便是那江南盟主梁温,你又怎能与我来往?”

“有何不可!”林玉朗冷冷一声,斩钉截铁。

“玉朗,你……”梁温惊住。

林玉朗忽然失悔似的一笑:“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益……便是当日你道明身份,日后你依旧会率领七大门派上武藏岭,我亦会为父兄杀回断天崖。那一日,你说回去探亲,其实是参加洛阳白马会,商讨歼灭魔教之事吧……”

火光掩映之下,这骄傲决绝的年轻人淡然一笑,分外凄清。

梁温心中痛极,叫道:“玉朗,我欺瞒你是真,我与你情分却也是真!”

“这又何必,”林玉朗淡淡道,“你率七大门派毁我教派,我今日于武藏岭上大开杀戒,情分虽存,死局已成。” 他转了头,看向断天崖底,那里暗黑一片,深不可测。

“你是江南盟主,我是魔教中人。只这一点,任谁也无法改变。”

“你有你的职责所在,而我羽林郎林玉朗,亦是自有担当之人。”

梁温终是离去,虽然他亦知,下一次相见,只怕便是生死相对。

断天崖上一番交谈,他并未避讳一旁的唐风。虽有当初欺瞒林玉朗一事,然而江南盟主梁温,何尝不是个坦坦荡荡之人。

林玉朗终是站起身来,走到唐风面前。顺手解下头上束发丝带,丝带上一颗指甲大的鸽血红宝石坠角,十分珍贵。递给唐风,“这个买你一串麻雀如何?”

唐风一愣,他方才听梁温与林玉朗言语,多少也猜测到一些二人当年之事,此刻见林玉朗言笑如常,也不由暗自佩服他为人洒脱。他亦是个十分随性之人,一手接过那条丝带,笑道:“你这笔买卖做亏了,我再送你一坛酒如何?”说罢从身后摸出一个小小瓷坛,这却是他偷偷带上来预备自己享用的。

林玉朗笑道:“好啊。”接过酒坛,屈指敲开封泥,张口便喝,一条银线自坛口倾泻而出,他一双俊秀眸子微微眯起,身侧火焰跳跃,映衬着一张苍白俊美面容,风采闪耀,直是难描难画。

一夕风雨满城香,争看羽林郎!

唐风一直看着他,心道:果然也只有此人当得上。

林玉朗放下酒坛,笑道:“你这个人当真有趣,本是唐门弟子,却与我这个魔教中人坐在一处,不怕坏了你的名声么?”

唐风心道不平等之事果然所在多多,江南盟主梁温明知你身份仍倾心相交你不惊讶,我卖你坛酒就奇怪起来了。口中却笑道:“昨天晚上你本可杀我,不是也没动手么?”

林玉朗却面露诧异之色,道:“昨天晚上?哦……”他想了半天,“原来昨天晚上那个人也是你啊!”

唐风绝倒。

江湖上有名的羽林郎,酒量却算不得如何出众,小半坛酒下去,苍白面容上已是一片嫣红。唐风伸手去夺他酒坛,“好歹给我留一点儿,也是我的酒好不好!”

林玉朗却死死把着酒坛不放,“卖给我了就是我的!”

唐风武功远不如他,夺了两下没夺过来,心道这人喝了酒怎么一副小孩子脾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反正你明日要重上武藏岭送死,我不和你争。”

这句话十分无礼,林玉朗却不介意,笑道:“是啊。”他一双俊秀眸子微微上挑,眼中锋芒却已冷冽如刀锋。

“我父兄尸骨在上面,我的一干仇人也在上面,我岂有不去之理。”

唐风自语道:“难怪梁温追下来拦你……”这一句声音压得低,林玉朗并未听清,唐风想了想又道:“你不去成不成?”

林玉朗面露诧异之色,看了他一眼。

唐风也知这句话简直是个笑话,江南盟主梁温方才尚且拦不住他,何况自己这样一个无名小卒?然他向来性情脱略,也不理林玉朗神态,自顾道:“七大门派毁了魔教,你今日也杀了不少正派中人吧,这种事细论起来没完没了,你要是看开一点,大可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

他话音未落,林玉朗忽然长笑出声,“我若是看不开呢?”

这一笑狂放潇洒,风姿尽出,唐风虽同为男子,为他气势容光所迫,也不由心神摇曳。

他摊摊手,“看不开,我也没办法,明日之后,我去给你收殓尸骨。”

林玉朗笑道,“随你。身后事,我无所谓。”

他一手扔过那个酒坛子,长笑出声,“还有半坛酒留给你,你这人不错,是个好朋友,可惜没什么机会相交了。”

他纵声长歌,飘然而去,这数个时辰之中,他内伤虽然远未痊愈,气力却已恢复大半。那道高挑却单薄的身影在月下一闪而逝,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个伙,说跑就跑啊……”唐风握紧手中丝带,另一只手张开,掌心中一颗暗红色药丸滴溜溜乱转,“真是,明知我是唐门弟子,还放心大胆的喝我的酒,我虽不善下毒,难道连迷药也不会下么?”

“梁温没用武力强留下你,他是君子,我可不是。”

遥遥远方,忽然传来甚么东西“扑通”一声摔倒的声音。

三月后,江南,莺飞草长。

“听说那江南盟主梁温在武藏岭上一战就此退出江湖,实在是可惜之极。”

“听说他是为心上人方才有隐退之举,未想这位梁盟主,竟也是位多情之人。”

“我还听说……”

懒得再听下去,青衫年轻人策马扬鞭,“真是,怎么只听人讲论你的事情,我也退出江湖了啊!”

他身边月白长衫的清俊青年与他并骑而行:“唐兄玩笑了,你又并非计较这些琐事之人。只是——”他微微一笑,“有一事我至今未明,唐兄从前与玉朗并非相识,又兼门派对立,那一日却为何出手相助于他呢?”

唐风笑起来:“我若说是为了挽救江湖一场浩劫,免得他上山大开杀戒,你信么?”

梁温微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文,也是一如既往的成竹在胸,“自然不信。”

唐风敛了笑意,“争看羽林郎——争看的,可不是只有你一人啊。梁温,只和他相处一次便陷进去,从此再出不来的你以为就你一人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明了对方心思,分别加上一鞭,喊出的,却是同一句话:“玉朗,慢些骑,等等我——”

世间多少利名身。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辞花下醉芳茵。且留春。

——江南,正是好风景。

——《羽林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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