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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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才郎不中入了山,那纱帽不值榆钱重,我还没有正眼看。我的哥哥砾,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左口右乐)!
不觉的到夏天,愁人又见并头莲。我为你神仙都不做,怎么舍我去求仙,怎么舍我去求仙?
到秋来更悽惶,促织儿叫的好悲伤。郎在家中全不觉,谁知道秋天最凄凉,谁知道秋天最凄凉?
冬日天寒夜最长,床上辗转苦难当。五岁的娇儿全不顾,那有这样狠心肠,那有这样狠心肠?
娘子无情无绪,不抄书了。亏了攒下了几串钱,到还过的。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诗曰:佳人才子两相欢,何苦抛家去求仙?
明被道人蒙汗药,迷将人去入深山。
第六回 桃仙献技
话说文相公出了家,娘子思念了会子,也无可如何,终日得个空儿,便与小痴下棋;雇了个妇人看那孩子。
[耍孩儿]小娘子莫奈何,雇个人看韵哥,几亩薄田还好过。看着孩子清守寡,不觉又是三年多,也就忘了从前乐。只说是天生这等,受下来也就快活。
娘子一日静坐,忽然想起来说:“我不过动了凡心,娘娘罚我下采受罪,或者还有满的日子,我何必这等愁闷。”
终日价闹垓垓,忘了我从何处来,回头想想好奇怪。儿孙自有儿孙福,离别原是命里该,何必把个人愁坏?只宜蒲团打坐,把人事一切丢开。
娘子忽然大悟,叫小痴过来:“你往后好生看望孩儿,照管家事。我从此打坐,一日连四碗饭也不用了。”
受欢乐也受悲伤,我从今要静养,一笔勾却从前账。小痴本是灵霄女,聪明伶俐敢承当,看着修仙不异常。就是那韵哥淘气,不教他琐碎亲娘。
按下吴彩鸾从新打坐不题。且说王母娘娘在蓬莱山庆贺,众仙饮酒,这个时节才上了八碗莱,忽然见半空中一条白虹直插到座前。娘娘说:“洞宾来了。”不一时,吕祖领着个道童,脚踏宝剑,降落尘埃。——原来那虹就是那剑光。
吕纯阳下九霄,风摆长须脑后飘。娘娘一见微微笑,便说洞宾免行礼,来晚罚酒一大瓢,坐在近处好领教。吕祖说娘娘赐酒,三两碗怎敢辞劳。
又设一席,近着娘娘,吕祖坐下。娘娘说:“你度的那文箫怎么不来?”吕祖说:“他功行还不曾满,只可惜辜负了娘娘撮合彩鸾的美意。”
天上人去脱生,劝着他全不听,皆因酒色迷真性。赐了他三杯还阳酒,心内才有一窍明,这两天方把心来定。只可惜夫妻离散,辜负了娘娘的美情。
娘娘说:“那妮子不安分,教他受受,也好度脱世人。多亏了洞宾一片苦心。”游三江遍五湖,渡脱人间痴丈夫,就能教他回头悟。若还不受离别苦,成了个昏迷酒色徒,他就忘了那云霄路。不亏你殷勤省着,天上神仙全无。
吕祖抬头,见柳条垂下,笑道:“小徒也知道孝敬娘娘。”娘娘说:“极亏他,我临行该赏他。”
水晶殿耀眼明,我嫌没个柳头青,劳他现身把我敬。千枝万叶忙垂下,一片清阴罩墀盈,真能助我游山兴。赐他些仙酒仙果,也教他延寿长生。
吕祖便问娘娘:“园内蟠桃开了花不曾?”娘娘说:“此桃未熟,如何有花。”吕祖便叫桃仙:“你也来献献功,求娘娘挂号。”
叫道童你听言;今日娘娘在上边,何不把你功劳献?若是能着娘娘喜,挂一个号儿就成仙,有造化才得娘娘见。那道童磕头到地,听吩咐异样的喜欢。
道童磕了个头跑出去,见那殿前一块大石头,他就靠着那大石头,变了一株绝大的桃树,满树开花儿,那花瓣儿重重叠叠,好不齐整!
那道童是小妖,转身变作一树桃,妙处又把石头靠。千枝万叶齐开放,重重叠叠有三丈高,朵朵都朝着娘娘笑。西王母欢喜下坐,伸玉手摩弄一遭。
娘娘看罢,又来坐下,着实欢喜,说:“像蟠桃园那头一种八千年才开花一次。洞宾先前未有这个童子,是从何处得来?”
头一种生在园,一开花八千年,我也不得常常见。你看这花开的好,就合蟠桃无二般,这神情岂是人能变?从那里得来的此物,可也是天下奇观。
纯阳说:“不知那位仙兄赴了蟠桃会,把个桃核吊在终南山里,就生了一株树。到底是有点灵气的。这几年就成了道业。”
他是个桃树精,他却道有仙风,并不肯把妖精弄。一百多年养成道,终南山里得相逢,劳他殷勤把我送。我为他诚心至意,因收他做个道童。
“昨日送文箫到终南山上回来撞见我,他便认得我,苦苦求我度他。因他心诚,方带他来了。”娘娘说:“我看他就不寻常。”我看他有仙根,一朵朵娇艳超群,仙花自是有风韵。足见你慈心志愿大,柳桃俱是贵门人,这个功德真难尽。你就合观音菩萨,都合那世上有亲。
娘娘说:“蟠桃园里少个童子看门,你送了我罢。”洞宾说道:“极好!我正没处安放他。实告娘娘说,他原来是个美人,我嫌跟着我不雅,就点化他做个道童。”
他原是一个佳人,闻名要访吕洞宾,时时刻刻逢人问。我嫌跟着不雅致,点化成个道童身,跟着娘娘不嫌俊。我正然踌躇不定,可那里安插这钗裙。
娘娘说:“原来如此。”洞宾说:“我有心着他跟了荆人去,不想娘娘待要他,是他造化。娘娘不信,看我叫他一声,不要点化他,他未必变成个道童。”
见了我泪如梭,在旁边⑤尽杜磨,哀哀怜怜教人真难过。着他去把道童变,变来变去像老婆,点化过了才不错。你看我叫他一声,看看他模样如何。
吕祖叫桃仙过来。只见那树晃了两晃,变了个童子,还梳着牡丹头,满座人都大笑。这吕祖才说:“娘娘待要你哩,现了原形罢。”于是成了个美人,羞惭惭的来磕头。
叫桃仙造化强,带你来见娘娘,忽然一步登天上。过年我赴蟠桃会,好桃先奉吕纯阳,你可休把荐师忘。那桃仙掩口微笑,磕个头欢喜非常。
一行说着,十六碗菜已上了十四碗了。娘娘叫董双成说:“吴彩鸾今日又回了头了,你去到江西取他来。”
那妮子扎心肠,一心要下天堂,禁住他他心里也不能忘。离合悲欢受不尽,世间的滋味都尝尝,现今又在蒲团上。我还要代他回去,好教他写字焚香。
董双成得了令旨,急驾云头上江西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诗曰:终南山里见红妆,忽到广寒近玉皇;
他日蟠桃会上见,应将笑脸接纯阳。
第七回 蓬莱罢筵
话说吴彩鸾天天打坐,连饭都不吃。一日对小痴说:“今日娘娘来叫我哩。”
[耍孩儿]”吴彩鸾打坐功,不吃饭表里空,觉着儿女全无用。娘娘罚我下天界,经了些恼来受了些穷,六七年像个南柯梦。蒲团上端然正坐,这身子忽到天宫。
吴彩鸾沐浴了沐浴,又从新梳了头,穿上那来时旧衣,端坐在净室。吩咐小痴:“你替官人看守着小韵哥,再待十年来叫你。”叫小痴你听着:看望着小韵哥,闲了无妨打打坐。我今受了人间苦,才知天上甚快活,你可休把念头错。你到那功成行满,我自然将你度脱。
小痴听说,磕了个头说:“奶奶可休忘了我。”正然说着,只见从外’边一双燕子翩翩飞入房中,小痴扑了一把,落在地下,却是一双绣鞋。吴彩鸾说:“这是董双成的。”即便穿上说:“我去了。”一阵清风,就到了天上。
董双成红绣鞋,变一对燕子来,穿上就到云霄外。韵哥玩耍回家转,不见亲娘泪满腮,一哭哭的人无奈。两个人千样哄法,说娘子去去就来。
且不说韵哥恸哭,阁家烦恼。单表吴彩鸾见了双成,一把拉住,又是欢喜,又是羞愧。双成说:“恭喜了,又生了个小神仙。”彩鸾一声也不言语。
吴彩鸾到空中,看见了董双成,双成笑说好喜幸。彩鸾听说红了脸,只是低头不做声,跟着去复娘娘的命。一霎时风云似箭,就听的萧管齐鸣。
远听的蓬莱殿上笙琴细乐,彩鸾大惊说:“呀!我在人间六七年,怎么着这里筵席还未散?”
惊异杀吴彩鸾,我在人间六七年,怎么筵席不曾散?回头真是一场梦,可笑离合与悲欢,劳劳攘攘真扯淡。忽然把云头落下,旧风景全在眼前。
双成上去禀说:“彩鸾到了。”彩鸾就跪下说:“给娘娘磕头。”娘娘笑问:“你自在够了么?”彩鸾眼中落泪,只是磕头。娘娘又念诵他。
叫彩鸾听我道来:你三年乐四年悲哀,我这里只上了几碗菜。一霎时就换了一个脸,你想从前呆不呆?梦醒自家也惊怪。还不如番桃遗种,他还要跳出尘埃。
太上老君合那众仙给他告免,娘娘才说:“起来。”彩鸾归了仙班。娘娘要起行,众仙围绕起来说:“大家备了几样仙果,望娘娘少坐片时,好给娘娘跟随的酬劳。”
众神仙闹吵吵,把娘娘围一遭,都说难得娘娘到。仙女嫦娥忙半日,大家无物可酬劳,一杯酒略把高情报。若娘娘心嫌闷坐,撑只船去海上飘摇。
娘娘违不过众仙好意,又坐下了。那仙女嫦娥也是三四个一席,坐下饮酒。
众神仙即时回席,仙果仙肴甚整齐,酒杯碗盏皆精致。仙女嫦娥各就位,桃仙又是新添的,大家共把彩鸾戏。猛抬头大山一座,变成了万顷琉璃。
娘娘座下桌椅没动,那墙仍旧,忽然那水晶殿变了一百多只大船,大家皆在船上。只见海水汹涌,那船自己游动,蓬莱山皆在那水泡里,只露出一个山尖来。
那海水浪滔天,忽没了蓬莱山,也不知从何时变。大家俱在船中坐,身子摇动不能安,没人撑自家离了岸。满船上雕栏玉柱,一枝桅直插青天。
娘娘说:“又劳众仙的法力。”看那柳树没了,便问洞宾:“那树精何在?我要赏他。”吕祖说:“适才差他去取文箫。趁着娘娘在此,教他夫妻一会,也知道仙家有情。”
方才把柳树精,遣他去取文生,他的道业还不堪敬。趁着娘娘不曾去,着他夫妻一相逢,才知道仙家妙用。若要离别到底,说那神仙好煞谁听?
娘娘说:“足见洞宾渡世的苦心。”便叫彩鸾:“你去迎接你丈夫去。”彩鸾听说,扯脖子代脸的通红。吕祖说:“这到不妨,完结了一段姻缘。”吴仙子听我言:我就是夫妇同修仙,我修仙才度我结发伴。你也曾受离别苦,夫妇修到再团圆,一心清白人人见。你纵然外边扎挣,那邪心肠也难哄青天。
吕祖指了一指说:“那船上合何仙姑同席的便是贱荆,你道假的么?”遂照彩鸾吹了一口仙气,看绣裙飘动,不觉的起在空中。吴彩鸾甚害忉,娘娘叫他接文萧,一群仙女嗤嗤的笑。吕祖吹了一口气,不觉已将绣裙飘。前行一见丈夫到,两口儿顶头相逢,都喜的心痒难挠。半路里夫妻相遇,又惊又喜。文箫说:“你已先回来了。亏了我没回家,若要回家,岂不被你闪煞人也!”文萧一见吴彩鸾,一行惊怪又喜欢,谁想先到蓬莱殿。亏了纯阳渡脱我,不曾回家再留恋,留恋闪的肝肠断。吴彩鸾开口微微笑,不好说呆想三年。吴彩鸾看见书童跟在后边,又笑说:“你也来了么?”书童在云端中就磕了一个头说:“亏了相公携带,得重见娘娘金面。”俺到了终南山,整待了三四年,虎狼神鬼时常见,就是心里常不动。忽然一日开了关,天宫玉阙登时现。不亏这老祖度脱,怎能够跳出尘凡。夫妻不好交言,只听书童笑语。霎时到了蓬莱,娘娘的船游到山东头去了。四人就把云头按落船边,柳树精禀了吕祖。奉师命取文箫,这一去万里遥,限的却是午时到。没有命令不敢进,还在船头伺候着,要禀娘娘先知道。吕祖也欠身说过,便吩咐即刻相招。柳树精传出旨去,文箫才进来先参见娘娘,又向吕祖磕了头,才往别船上叩见老君合三位星君,依次与大众相见。娘娘吩咐坐在吕祖旁边。先磕头拜娘娘,次谢了吕纯阳,以后才拜别船上。娘娘吩咐赐了座,坐在师傅吕祖旁。舟行去任风飘荡。眼前瀛洲十岛,教人把名利全忘。娘娘见书童站立,便问:“这是何人?”文箫躬身禀说:“这是小仙的使者,出身微贱,不敢前来叩头。”娘娘说:“仙家有甚么贵贱,极好!我要赏老柳一席,就教他同饭。”两个都磕头谢恩。主合主共一筵,仆合仆两相欢,一时都遂心中愿。各人饮酒谈心事,一行山北又山南,蓬莱处处都游遍。只见那海水潮沸,四下里一望无边。把蓬莱山遍游一周,又来到旧处。娘娘离了座,辞别了众仙。回头一望,海水全消,殿也没了,现出一座蓬莱山,直插东海。把文萧唬一惊,那些东西那里成,散了席一点无余剩。一座殿高有万丈,想那水晶是冻冻,一霎时化的好干净;不唯说床帐桌椅,并不见酒*(左王右戋)茶瓶。
老君说:“文箫来的太早,我带去离恨天修炼三年,以后好复他的本位便了。”
老君指定文相公:来的早了有三冬,做神仙还是黄粱梦。练磨的工夫嫌太少,还得带到兜率宫,修养到底才中用。三年后进于玉皇,还做那管书的仙童。
文箫又给吕祖磕了头,领着书童跟老君去了。娘娘待登辇,桃仙又过来向吕祖磕头。
桃仙女笑容开,磕个头把身抬,花枝招展颤颤拜。今生有幸得相遇,大发慈悲带了来,如今又得娘娘爱。师傅的恩情难忘,磕万头也是应该。
说罢,跨上一只仙鹤,跟着娘娘去了。以后三星起了祥云,众仙才各归了洞府。
恼一番笑一番,富几年贵几年,天上只吃了一顿饭。但愿儿孙皆荣耀,白头夫妇共团圆,熬的那海水千一遍;不必说天宫快乐,也就是陆地神仙。
这神仙的事,人怎么知道呢?因着彩鸾忘不了韵哥,偷下来一次,又罚他三年,因此传流出来。后来和小痴一齐升仙,韵哥中了状元,这都是后话。
吴彩鸾上了天,忘不了儿女缘,一心偷着来家看。娘娘又罚三年整,才把仙家踪迹传,这却入不的蓬莱宴。等老头有了兴致,再说那富贵神仙。
[清江引)洞宾拿着一壶酒,都教人吃个够,虽不得做神仙,也可以延延寿,着天下人都活到九个九。
诗曰:沧海桑田又一番,蓬莱宴罢见双鸳,
夫妻俱得长生乐,又见娇儿中状元。

俊夜叉

开场[西江月]不成人赌博第一,望赢钱真是胡诌,大瞪着两眼跳深沟,好似疔疮痒痒难受。起初时小小解闷,赌热了火上浇油;田产不尽不肯休,净腚光才是个了手。
[西江月]就赢个三千两吊,何曾拿去养家?留着做本不肯花,只等净了才罢。下场来偷鸡摸狗,乌了眼打板加枷;典儿卖女还不差,又搭上为王作霸。
这首[西江月]是说的不成人的憨蛋,劝化那不长俊的倯种。还有四句歪诗,包藏着一桩败子回头的故事。
诗曰:泼妇名头甚不香,有时用他管儿郎;管的败子回头日,感谢家中孩子娘。
这四句诗,原有个讲说,是说这做妇人的,但犯了这个泼字,外边厢吵邻骂街,家中吵翁骂婆,欺妯娌,降丈夫,这是人人可恨的。虽是这等说,这个泼字,若用的当了,就是合那疼汉子的孟姜,敬丈夫的盂光,一样相传。譬如巴豆、硵子,用在那好人身上,就是毒药;若是用的当了,就是那人参、黄芪也没有那样效验。今有一件故事,却不在唐朝,也不在宋代,也不在南蛮,也不在北塞,就出在这山东济南府历城县。有一人,姓宗,名亓人,号是三宝。他有个小小家当,尚可过度;只有件毛病,是好赌博,年来背着醋瓶使八势,——逛荡的也就轻快上来了。他的娘子叫张三姐,为人极有本领,管的他那汉子回了头,从新成了人,这几年来,成了那木锨舒在那酱瓮里,——大匙起来了。街房上编了一套“俊夜叉曲”。您说这夜叉有俊的么?只因这个夜叉不曾吃了好人,吃的都是那些响马强盗贼,虎豹狼虫,便把他的恶处,都变成了好处,人都爱起他来了,所以说是俊夜叉。这个曲儿,是用时兴的“耍孩儿”调儿编成,能开君子的笑口,也能发俗人的志气。待我唱起来,给列位听听。
[耍孩儿]宗亓人一博徒,掷三骰又游湖,眼看成了个蹋撒物。起初输的钱合钞,后来无钱当衣服,得空偷了他老婆的裤。都说是他祖宗不好,积作的寸草皆无。
宗家儿郎真不好,输的净光无饭捣。换米抽了屋上椽,烧火拆了房上草。穷死煎,饿死炒,老婆气儿受不了。不如死了那块地,还找一个小小元宝。
宗亓人算定了,寻典主把死契交,大钱找上好几吊;安排着买柴还籴米,挤留下两钱好做梢。前前后后算计到,也是合该倒运,又撞着破败消耗。
他忽然正走有人叫,倒把宗官唬一跳。回头认的是胡朋,满面欢喜带着笑。宗大叔你听道:有个下情来相报,东庄有个好大局,咱去创创妙不妙?
宗大官笑哈哈,细寻思不听他,锅滚正等米来下。叫声胡朋你先去,籴米买柴送到家,从容另作商议罢。这胡朋微微冷笑,依我说不是这么。
胡朋又把宗官念,俗说只怕事不办,从来本大利就长。破上大本干一干,忽然一朝运气转,银上包,钱上串,柴禾买他几百屟,粮米买他百十石。纵然娘子没吃饭,情管笑脸来相见。
宗傻子听巧言,心里痒似虫钻,起初的念头一霎变。胡朋接过褡子去,殷勤替他上了肩,一心要去胡突千。一霎时到了赌场里,闯下柱擦掌磨拳。
宗官初时主意妙,这钱我只输一吊;输到一吊热了盆,随手褡里只顾捞。这头捞,那头捞,捞来捞去不成吊;纵然留着也不够本,使性子上下鳔一鳔。
宗大官,实是偘,一个差,净了身,算来真是活倒运。放着籴米不籴米,痴心只望去赢人,如今剩了一条棍。空着身无的可弄,撅着嘴回上家门。
娘子吃了菜一碗,一等等到日头转,恹头搭脑才进门,柴米银钱无半点。问声那地卖了没?低着头儿气不喘。呀,倯强人,嘲畜生!割了肉来胡触送,终朝每日瞎作蹬,弄的天那大窟宠。卖地卖地你长咕哝,怎么问着不做声?
张三姐气儿粗,骂强人,贼囚徒,一星活路全不做。用急才卖堂前地,回家一个渣也无,你说你是个什么物?你看看南庄北院,那有你这样丈夫?
宗官已是不得意,进门又受老婆气,跳将起来喝的声:“放你娘的狗臭屁!也无钱,也无势,俺达挣下几亩地,我要撩个净打净,看你嗄法把我治!”
宗亓人恶狠狠,骂一声泼贱人,我受气受到何时尽?也没卖了你陪嫁的,也没输了你首饰银,几留哈啰瞎撑棍。我的东西我丢了”,累着你那条弯弯筋?
三姐说每日来到那么晚,说你做个什么茧?家里等你去卖地,既至回家没也板。虽是人家也赌钱,谁像你乜没腚眼?掉了帽子看见鬈,缕缡搭撤什么款?说说你还跳油锅,你的廉耻没一点!咳,俺一日吃了一碗莱汁子,拾了一把烂棘子,着咱家里小妮子,借把盐来炒虱子,章邱的话头儿,过的好日子?
骂一声强人杀,白黑的不来家,你在外边做什么?只管掷你那额髅骨,不管家里吃什么,这样汉子要你咋?一窝落红虫相似,难道说你就眼瞎?
汉子听说把脚跺,这话说的忒也错。已经夫妻这些年,孩子养活好几个。米成堆,柴成垛,那样日子也曾过。如今就是嫌我穷,百样款儿都捏过。酒肉*(左扌右寿)着满欢喜,那有这样混账货!骂一声泼老婆,活活的气煞我!安稳日子你不待过。酒肉捣着心欢喜,一霎没了就是发作。昂赃气儿受不过,我给你休书一张,情愿你找个汉子”去快活。
三姐说道也不错,这宗日子恋不过,虽然嫁不着好汉子,不少这样破喇货。尿里赌,屎里卧,你和忘八一处坐,鼻咀黑乌不成人,说甚羞煞鬼一个。喓,你还可笑听我道:借身白袍把丧吊,你就送在那天字号,奉主待穿捞不着,上门打户每日要。谁还拿你当个人,你还打你那花花哨。
赌博鬼不害羞,为乜钱把脸丢,霎时狗脸还依旧。年前官家来拿赌,舍死逃命爬墙头,掉下来几乎跌坏了前槽子肉。我还嫌你辱没祖宗,待要休即时就休!
宗官听说把火起,骂声泼妇太无礼,结发夫妻无了情,听说休你心欢喜。铁拐李把眼挤,若是休了便宜你,狠狠一下*(左扌右刍)了你的生,到还割了这块癖!
宗亓人大发威,瞪着眼攒着捶:你到肯合人家汉子睡,我偏不肯休了你!不如捞头一棒槌,杀老婆破上个充军罪。弯腰来抹起石头一块,那妇人早抹起个秤锤。
三姐凑凑腆起脸,骂声强人你瞎了眼!这番劝你是好意,你倒反把粗气喘。我说道你不敢,给你把钢刀也咋不着俺。不是说句啦咀的话,你有那心没乜胆。哏,您娘常把您达哄,说你赌博没点影;您达打你两条子,娇儿哭了三天整。每日惯着当达叫,着你*(左扌右衡右)的碁无种。今日试试你那汉子顶,看看你有嗄本领!张三姐怒冲冲,骂强人少逞凶,活到百岁成何用?你无三头合六臂,你说你能我也能!滚崖跳井挤你弄,看着你没什么仗势,不如死了干净!
汉子骂声好泼妇,您娘咋生这桩物!我仔说了够一把,你就抉了一大柿。留着你又少袄又少裤,做鞋还得三尺布。杀了休了都不好,这样汉子怎么做!
宗大官没了法,把石头又放下。老婆不要仔顾诈,好像捕下一窝雀,摔着贼毛够一抓,嗓呕叫人听不下。宁可还一刀两断,你还去另嫁人家。
三姐说:咱今已是变了脸,摘了帽子看见纂;一行要休又要斫,哎哟,你今可就唬煞俺。大困流,小困满,那样人家给俺拣。你叫我去我不去,偏在这里萋你的眼!
俺头不秃眼不瞎,碗会洗锅会涮,官家俺也打发的下。我离了你时容易过,你离了我时要饿煞。*(左口右岑)煞我还值什么?且休讲我轻轻就去,我还要那珠钿银花。
要你乜身子往上长,听我把你故事讲:半夜三更才来家,家里已经把门挡;播开门闩钻进来,摸摸索索找饭嗓;盆也响,碗也响,抹了一回没的想,抿了几碗冷眵块,扑着坑头只一攮。提掇起来气煞人,不如散了也到爽。
宗大官叫老三,歪揣货太不贤,常惹的邻舍家在墙头上看。捣着丁子也是吵,只等我吃完你才骂完,亏了能捱才积不住饭。每日里像那疔疮着骨,你去了我且松缓。
亏了我那面皮混,没似你骂的忒也甚。进的门来就是吵,口口声声不长俊,紧一阵,慢一阵,等我颠了才封印。汉子就是铁打的也着你骂的有了璺。
三姐说不相干,你那不是该打一千,收上来还该打一万。长长骂还踢蹬,给你句好气就上了天,我还嫌我骂的善。咱就到历城上,说你个闭口无言。
咱可休要扎住咀,松缓上半年只怕直了腿。我不去却也不是的你,怕的是两个孩子成了鬼。你也输的没了魂,脸上常似滴水;一顶帽子开了花,一双鞋儿没了底;手里净光无的弄,行里步里光打盹。我说罢呀,不理你,你就诈的没了拐。咱就同上历城县,只怕你爬到地下没了本。
你看我到如今,袄没袖鞋没底,饱饭可曾吃一顿?拾了根绳子扎着腿,上下一堆破铺衬,你扎裹的老婆好不俊!不着我千补百衲,俩铚铚出来见人。
一根菜儿没嗄咬,一个碗儿没处讨;衣服首饰都会飞,田地宅子都会跑,腚上裤,身上袄,转眼花花不见了,腊月里穿着“雁过愁”,这还说是我不好。
越寻思越痛酸,这苦处对谁言?俺一日挣了一升糊突面,白日里给人家纳鞋底,夜晚纺到三更天,百般苦楚都尝遍。我每日里白黑挣命,你还去花边柳边。
强人强人你再说,我看你有什么诀?讲好的咱就犯商量,不好原是命里拙。不必讲,不用说,再要劝你是个鳖。或是割了打滚棚@,或是跳在踢天笼,那是你可自在蹭,典儿卖女尽你衡。
宗大官脸儿忙,低着头竖在傍,两扁担夹不出一个屁来放,钗环都是我输了,捱些菜瓜也应当。口里渐渐不敢强,笑着说:我若再去赌博,就着俺老婆为娼!
三姐听说嗤声道:叫我没有那好笑,好眉好眼什么调!这一霎里咋不跳?若是我投了井、上了吊,再娶个来现世报,输的着急没了法,愁你不挂忘八号!宗大官气儿消,骂的俺口难学,叫我心里怎不躁?我一时爆仗性,你也骂的尽够了,从今受了娘子教。我若是再去赌博,就死在地府阴曹!
起的咒誓天那大,娘子不要生气罢。分明是我不成人,事到如今待说嗄?尽你吵,尽你骂,情愿着你打几下,从今再若不回头,孩子娘呀你可就指脸骂,哏哏哏,杀野鸡我的不是大。咱们情愿合你在一堆,过了若再去输钱,叫你使锥子扎万下!
张三姐笑吟吟,我着你伤了心,牙疼咒儿我全不信。前日你道说洗了手,起的咒誓似血盆,随即输了个大荆囷。若是狗改了嚓屎,你说话就是那公鸡拂群。
你就好似一把伞,撑的剩了一根杆,赌博的咒誓不值钱。我曾见你那咀合眼,乌红眼,乌黑眼,披着狗皮还打着板。你说从今不赌博,再带赌百回还带一千。
宗大官叫老三,我那人你听言:我抓不出心来给你看。我的年纪还不老,从今成家也不晚,发憨风才出了一身汗。你从此往前细瞧,管叫你擎吃擎穿。
小三小三你睁开眼,忒也说的不成款。虽然长了二三十,从今还要做个茧。如再跌牛又拉满,变个小狗没大点。以后齐心往前过,生个儿来叫老小改。
张三姐叫一声,老天爷在上听:怕他心口不相应。若不是成人还不好,这才是命里合该穷。若再上赌博场里闯天命,那屋里总是有神灵,也不加护那掉腚的苍生。
开场设赌无二话,终日就把那套来下;若是倯虫来*(左口右参)张,打杀还把皮来剥;背地里偷明地里拿,那里有点良心查?你看东庄赵打头,生个儿来长不大;只有一女才十七,又先学着零碎嫁。打头的好营生,引好人跳枯井,输赢的叫他净打净。输了若是取他的梢,一日一个本利平,相识也要掉了腚!你要待赌场里发迹,这心眼可就跳枯的不成。
只说赌乖不赌赖,越乖越把那良心坏,谁的棉袄不中穿?捞着他达也啃一块!瞧他的牌抓他的快,错错眼睛受他的害,赌博场里奸似贼,那里下着你的菜。输的热了再去捞,投寻结下人命债,沙窝里淘井越发深,这可是嘲哇可是怪。
赌博场似贼奸,那有你赢的钱?岂不是个真憨蛋!买卖发财从来有,庄农也有大收年,赌博起家何曾见?空说是某人会赌,到头来无片瓦根椽。
丈人劝你是为你,你的性儿便发了;断了往还这几年,不知外孙多大小,舍上奴家这块肉,死在这里没有人找。他二姨命真好,绫罗缎疋穿不了,到家好似接天神,粗饭怕他吃不饱。你也是个人,争争气,俺也把脸瞟一瞟。咳,俺妈妈,俺达达,给俺找的好人家!摊着你这个赌博鬼,拿着俺不置个烂甜瓜。哦,你休怨我胡轮打,不过望你还撑擦。
诓借钱赌起来,没根基不成才,倾家败产还开外。他娘家里断了气,还要看下这把牌,那里顾的亲朋怪。因赌博人品尽丧,只输的眼里插柴。
对你说:去年的皇历看不的,别人蹭蹬盼不的,蒺藜块子咽不的,三日不吃干不的,早晨不吃算不的,一日两顿欠不的,今日你也怨不的,从今成人彖不的,再不回头也劝不的。
宗亓人句句听,猛抬头把眼挣,忽然大醒南柯梦。辞了混江合老教,别了四梆与三穷,从今再想酂花凤。为汉子着老婆管教,就死了难见祖宗。
宗大官果然洗了手,败子回头饿煞狗。婆子依然纺棉花,汉子就去卖柳斗。生意虽然不算大,三日挣了二百九。家里有了活便钱,柴米油盐般般有。人人说他成了人,过的不好那里走。
那一日在南桥,遇胡朋搂着腰,拉去要和他赢东道。亓人说是断不可,窃盗就是强盗苗,你拥撮死人来上吊。仨俩攒穷还不可,骰子牌再也是不消。
胡朋这里又念款:你可成了个老迂板!娘子虽然家教严,他也没有这么长的眼。为个汉子要自由,不是孩子还吃奶当饭?亓人听说不耐烦,仔说我没有那也纂。起来徉常一溜烟,胡朋成了个直大板。
宗亓人跳了行,有财主来商量,赶着就把钱来放;合了伙计做生意,他的时运又顺当,年年家道好兴旺,有了俩钱包腊弹,就恭然大弄通堂。
丝绸裤,蓝绫袄,上酒鱼肉吃不了。当时是个宗亓人,如今成了宗三宝。钱不少,人不老,如今才说三姐好;说道三姐委是好,当初亏了那一吵。
康熙爷乙卯年,宗亓人四个三,婆子大他一年半。住着楼房骑大马,官宦合他有往还,几年全把家道变。若是执迷不悟,到如今两手攀肩。
东庄有个李捣鬼,老婆输给了张三水。死后净光没口材,刨出窝子没人垒,狗一咀,狼一咀,不知此时悔不悔?赌博场里数他能,三日剩了一条腿!
[调寄劈破玉]不成人可也是前生造就,就是他老子娘也管不回头;造化低又摊着娘子忠厚,顺从着不言不语,嗄家当尽他去丢。这样人不饿煞那里走?
您都看着,谁敢合我打下赌,一个猪头一瓶酒。
[西江月煞尾]最可笑煞人也:赌博输的屁嗤狼烟,着急寻法去抓钱,顾不的廉耻体面。放着天堂不走,照着地狱生钻。清夜想来我好憨,岂不是一身冷汗?就是那相识会赌博,不捣鬼难说长赢,哄来的富贵天不容,死也难得好病。或是贼打火烧,费了钱还受官刑。虽然当下还峥嵘,儿孙后来也丢净。
似这等成人天下少,只是回头妙。丢去骰子牌,上了正经道,宗大官到后来还有碗饭*(左扌右寿)。

穷汉词

[西江月]孩子绝不探业,老婆更不通情。攮他娘的养汉精,狗腿常来逼命。止有一身破衲,夜间盖盖苍生。绰号名为“大起灵”,一起满床光腚。
大年初一,烧炷名香,三盏清茶,磕了一万个响头,就把财神爷爷来祝赞祝赞。
忙祝赞,忙磕头,财神在上听缘由;听我从头说一遍,诉诉穷人肚里愁。
爷爷,爷爷!你是个甚么意思?我亟待扬誉扬誉你,怎么再不肯和我见面?
掂量着你沉沉的,端相着你俊俊的,捞着你着亲亲的,捞不着你窘窘的,望着你影儿殷殷的,想杀我了晕牵的,盼杀我了昏昏的。好,俺哥哥狠狠的,穷杀我了可是真真的。
俺果然亵渎你几回,抛撒你几遭,你看着俺不中抬举的东西,就合俺绝了来往,也都罢了。
赌场里玩,嫖场里耍,丢了仨,撂了俩,穷杀狗还该打。俺如今又不仯,又不傻,又不聋,又不哑,穷的像个耸打瓦。东头邋遢虽是穷,还有一身新坐马;没似俺家他穷达,穷的忒也没有把。
俺长了这么大小,从没枉费分文,是怎么(*左光右匡)化钱的自是有钱?蠢的蠢,夯的夯,空有臭钱不帮寸。撅着肚皮装富汉,偏他交的是好运!
俺也曾血汗暴流,扭筋拔力。只有鹁鸽屎呀似的一块银子,家雀子屎呀似的一块金子,俺也算有了身分。
快生火,烧冻冻;快扫雪,填枯井。只说窟窿天那大,还有大其天的大窟窿。昨夜晚,做一梦,拾一锭,喜个怔,老婆孩子呱打腚,醒来还是净打净。
咳,就是温和温和,好一似火上燎毛,一烘而尽。
粮也欠,米也欠,粮食粜的没一石,衣裳当的没一件。狗腿常来给俺没体面,嘴儿翻边又卷沿,眼儿恶毒丁珠儿转,把他娘的好难看!说了道了都不算,也有酒,也有饭,尽他捣,尽他揎,还要给截官儿见,休要误了这一限。
成年论月,犁眼钻圈,真正是气也气不死!
墙又塌,屋又倒,大风刮了屋上草。又少裤,又少袄,孩子哭,老婆吵,都说不如死了好!
把叉了一年来,弄的是净打光的。当铺里强人,倒好似剥皮厅的-鬼判!
天字号,地字号,宇宙洪荒一百号,当了二钱水丝银,回时定把拾成要,回不出来又翻票,利钱使了七八吊。衣服待穿没处捞,到来年,拜不的节,上不的庙。又清锅,又冷灶,哭的哭,叫的叫,有心只待上一吊!这样苦楚谁知道?
我那亲亲的爷爷!你到几时合伙你那些众兄弟们,一当踏凶,二来散闷,光降光降来舍下走走?
元宝哥,黄边沿,象象帕,颠颠块,看看底,认认面,是几两,是几件,或是字,或是幕,进进包,上上串,合俺做上两日伴。红缨帽子胭脂瓣,满洲袜子扣丝线,纱罗穿上混身凉,皮袄穿上一身汗;狮子碗,象牙筷,脂油饼,蘸辣蒜,大米千饭鸡黄面;黑叫驴,红鞍鞯,打一鞭,风霜快。邻舍百家看一看,也是俺阳世三间为场人,熬没儿马骟了蛋。
你也试试俺的心肠,志志俺的性情,看俺望着你珍重不珍重,希罕不希罕?苍天!俺若是亵渎了你,辱没了你,你就该下个绝交的帖子,再休理俺。可怜俺浑家大小,祖祖辈辈,子子孙孙,就没有个有财命的、有担福的?怎么的弄的少油没盐,少柴无米,少裆无系,少吃无烧?
[清江引]孩子热了穿上袄,腚冷了戴上帽,饥围了喝凉水,撑的吱吱的叫。剩下个老婆儿,穿的还没根线条!

丑俊巴

山坡羊段
净坛府八戒害相思
[西江月]一个说金莲最妙,一个说八戒极精;我遂及他撮合成,那管他为唐为宋。净坛府呆仙害病,枉死城淫鬼留情;酆都城畔喊一声,就成了一双鸾凤。
[山坡羊]圣僧悟能,他原是天蓬元帅,跟着唐僧姓了猪,取名八戒。取了经来,封了个净坛侍者,散诞逍遥。他已跳出三界,只为他为了神,那色心未改,那邪里巴心肠,好好的就兴起来。
虽然是长嘴大耳,不成个行款;他到那风月场中,调起情来,比那行者还怪。他若是净了坛,吃上了;三杯哩来哟,那酒迷真性,就发起嘲呆,又是那做和尚饿鬼的情怀,虽娶了两个毛氏,泼不下那心里火灰。
一日,八戒离了天宫,驾着云头去净坛,到那吃个醺醺醉,东歪西倒要回还。忽然云中往下看一眼,看见鬼门关;鬼门关人烟闹,做买作卖似人间。八戒说者个去处没曾到,何不下去玩一玩?猛然动了闲游兴,按落云头四下观。见了些昏昏惨惨地狱路?见了些乌乌黑黑没黄天,见了些膻膻腥腥食店铺,见了些吱吱呀呀小唱班,见了些哭哭啼啼思乡鬼,见了些恶恶扎扎老判官。八戒正看阴司景,一伙人来到面前,俩鬼押着一个鬼,佳人容貌似天仙:满口银牙白似玉,盈头丝发黑如烟;一双杏眼秋波动,两道蛾眉新月弯;才向腰间惊细柳,又于裙下见金莲;妙舞撒来相思害,风流喜结万人缘。八戒一见昏迷了,魂灵飞上九重天!拉住行人问一问,才知道武松杀的潘金莲。八戒越发动了兴,想他多情容易缠,凑到近前只顾看,颠到总不害心烦。恨不的搬过头来做个嘴,恨不的一手搨扶在香肩,恨不的就把细腰双手抱,恨不的即时脱裤上床眠,又是呆情又是醉,搭上着迷越发憨。看的金莲知觉了,斜转秋波开笑颜,不知是那里来的黑大汉,心里着实犯故崦,模样虽丑汉子大,心里想到所以然,回头看着笑一笑,传情只在眼角边。八戒更把心情乱,魂灵勾上蒿里山。跟着他到衙门口,鬼魂无数闹喧喧,旁边跑过两个鬼,把他各人一齐拴,三梆就说老爷坐,一群一群往里牵。
八戒跟到衙门里,只见堂上一员官,金莲上前销了到,上头吩咐且寄监,那时才把娇容变,泪眼愁眉更可怜,看见虎头门一座,推着拉着往里钻。八戒看着金莲入,心里好似刀子剜,有心待弄个神通把他救,只怕是二番再罚上西天。闭了监门才没望,少魂没浅上家颠,一驾云头到旧府,恹头搭脑好不堪。放身倒在床儿上,迷迷糊糊不动弹,睡着不醒起来坐,及至起来又不安,反来复去思又想,魂里梦里怪声欢,不觉金莲叫出口,活现美人在面前:头上一朵乌云乱,我的姐姐呀潘金莲;一双俊眼如秋水,我的亲亲呀潘金莲;两道蛾眉弯又细,我的娇娇呀潘金莲;有红似白芙蓉面,我的妹妹呀潘金莲;两行牙齿白如玉,我的肉肉潘金莲;腰儿一掐风情软,我的亲人潘金莲;花鞋瘦小刚三寸,我的心肝潘金莲。又想起临去秋波那一转,怎教人一刻去心间,我想金莲想的重,还不说乌斯高翠兰。
想极了做了一个鸳鸯梦:我合他相逢只在旷野边,一把拉住不放手,一亲一喜口难言。只说到今世不能再相会,一般的捞着我那俏心肝,迭不的诉说相思害的重,一心里待要倒凤又颠鸾。他说道看有人来容再会,我说道错过好时后会难,但只是急切少个阳台所,路旁里找了一个秫稭攒。他的裤来我的袄,左右遮来盖不严,袍衿略动香肌露,石枕斜欹宝髻偏,土块高低常转侧,衣裳牵扯错钻研,槽合一身全身动,衫隔惟余半体沾,颠势动摇身两就,颤声齐作口双甜。
梆铃正响狂初发,云雨方浓事未完,架上金鸡忽一叫,床头好梦已惊残,忽的惊来淡了个死,手脚沈沈病越添,自从那予母河边怀了孕,白黑啀哼第二番。八戒病了十日整,浑身消瘦鬣毛卷,腮子掉了二斤半,后坐瘦的竖脑尖,耳朵搐的相薄脆,前槽搭喇踠了肩。
病重不顾羞合耻,逢人告诉一大篇,要想得个昆仑手,窃取红绡到枕边。昼夜寻思千般法,怕的是前生没结欢喜缘,但结得我那金莲见一面,总就是再贬红尘心也甘。已定要可意人儿必到手,还未知月老赤绳拴不拴?
枉死城金莲成双对
[山坡羊]猪八戒害相思,只害的恹恹憔瘦。颠倒思量,总然是无法可设。有一个长伺侯净坛的童子,他说道一个养汉的老婆,消用甚么巧计。爷爷爷,你在云栈洞里何尝是如此?到如今就全消了往年虎威。只听他起解出来,大喝一声留人,那大鬼小鬼,谁敢牙崩个不字?若是马面牛头,他打个迟局,来哟,只消那九齿钉钯,筑他个烂酱稀泥!童子说罢,那八戒抓耳挠腮,异样的欢喜,俨然金莲到手,已成了夫妻。
八戒闻言叫小童,听你言语开心胸,你再给我找个法。
[全稿至此完,似是未成稿。]

快曲

第一联 遣将
却说:孔明祭起东南风,助周郎烧那曹操,到了樊城。东风。一阵助周郎,百万雄兵一扫光。老贼纵然烧不死,把脚一跺,说教他皮肉焦烂骨头伤!
笑说:“妙哉,妙哉!俺祭起东南风助周郎,我想这时老贼着了处也,他必然弃甲丢盔而走。待俺略使小计,教他插翅难飞!”
[黄莺儿]连天火烧,东南风阵阵高。百万雄兵,填不满火神庙。我想那曹操,必定逃奔来走夷陵道。老杂毛,由此经过,休想把你饶!
“众将何在?”传了一声,关、张、赵、糜五将俱到,孔明点名。叫:“赵云。”答应:“有。”孔明说:“今日你在赤壁山前鏖兵,曹操百万人马,必然尽丧。老贼到四更天时,必到乌林,你便那里埋伏。——这乌林草密,可放火烧之!”
乌林埋伏着。你听听四鼓敲,那时节老贼必然到。他那里一烧,俺这里再烧,能通神,也教他贼头吊!老曹操,贼毛满嘴,今夜口也胡焦!
“他起初逃走,跟的勇将还多,这头仗非子龙不可,须得小心!”答应:“是,得令。”又叫:“糜竺、糜芳。”答应:“有。”孔明说:“北夷陵为葫芦峪,你二人可去埋伏。那峪里有窄窄一条出路,树木甚多。那老贼天明必到,杀他一阵,放火烧之!”
精兵领一标,葫芦峪等曹操,须要伺候他天明到。那一番嘹毛,这一番皮焦。奸似贼,不出我胸中料,纵然能逃,连头带腰,也起个大燎泡!
“他到这里,还不甚困乏,一人不能擒他,得你兄弟同去。”答应:“得令。”又叫“张飞。”答应:“有。”孔明说:“你领一支人马,顺路北下去,但见曹操残兵败将,斩他首级,夺他器械。”
江上火连天,烧不死顺江边,烧不死必然齐逃窜。伏一伏雕鞍,加一加马鞭,尽夺尽杀从君便。这一番盔甲满载,齐唱歌舞还。“还有一句话嘱咐你:到了午转时候,要到双陵头大路上歇马,休得迟误。”又叫小校。答应:“有。”“你几个去夷陵道旁,炬着数堆烟火,休要断绝。”答应:“得令。”却说:玄德在屏后待了多时,听到这里,一步出来。慌的孔明下了座,让他坐下。玄德说:“军师差矣!你既望他这一条路上来,又烟着火,他看见烟起,怎肯从这条路来也?”
[耍孩儿]既要他这里来,又熰着火几堆。反教知道兵马在,就是个嘲巴也不来;况那贼,奸又乖,必然远躲天涯外。我听着军师调遣到这里,教人难猜。
孔明说:“皇叔不知。兵法有云:‘因人用计。’他若是个粗人,我便上南夷陵唬他,他必然往北夷陵来矣。正因着曹操甚诡,看见烟火,他意料必是疑兵,断然无人,反照着烟火来也。”
论兵法无正规,那敌人看是谁来。从来戏法人人会。粗人就合他行粗法;争奈曹操奸似贼,他既奸,就合他把奸对。俺布下天罗地网,要教他插翅难飞!
玄德拱手称道:“谢军师妙算,谁人能知。军师完了?”孔明说:“完了。皇叔只稳坐樊城,只等众将献功便是。”关爷久等,见不用他,便气冲冲的大叫:“军师!末将从来上阵死杀,不曾退后,今日伺候多时,独不用俺,是何缘故?”
论死杀数俺强:诛文丑,斩颜良,五关也曾斩六将。怎么诸人都用了,单留下俺关云长?这事怎教人忿不上!若叫我匹马独去,挥大刀杀上许昌!
孔明说:“将军息怒。不是不用你,到有个极吃紧的去处,极得一员大将;只是踌躇了几回,不敢奉托。”关爷说:“怎么说起?”孔明说:“听我道来。”
我想那老曹操,葫芦峪烧不焦,必然要走华容道。像如将军有几个,当道拦住怎能逃?就是一点不大妙。关爷说:“那一点?”孔明大笑说你合他平日相厚,怎么肯顶上一刀?
关爷说:“岂有此理!他虽然待俺有情,我已是报了他了。他若来时,我怎放他!”孔明说:“这等极好。设或放了他着,该怎么处严关爷说:“割下头来!设或他不走华容,却也是军师失计。”孔明说:“若是他不走华容道,我照样砍头。咱就立下军令文书。”关爷说:“咱就写下罢!”
军令状甚是严,打赌赛休当玩,一言既出难更变。谁输了谁头割下来,盛来只用个金漆盘,皱眉不是男子汉!上边有皇叔作证,到日后不许食言!
孔明写完,给玄德看了一回。递。给关爷看了,说:“就是这等。”孔明说:“云长再思一思,若不能杀那曹操,不如不去,省得那时懊悔。”关爷摇头说:“思他怎的!”孔明说:“既然这等,请了。”关爷上马加鞭而去。孔明合玄德也就散了。
诗曰:不斩曹瞒势不休,君主稳坐望江楼;
北来一道红尘滚,马上提归老贼头。
第二联 快境
却说:曹操中了连环计,把几万只战船缆的紧紧的,稳坐船楼,单等吴兵来降,自在之甚。
志气腾腾贯九霄,雄兵百万压江潮;
直将一指遮吴境,铜雀春深锁二乔。
“吾乃曹操是也。今夜吴兵来降,叫人探听一遭。”
[耍孩儿]捻胡须气昂昂,等吴兵来投降,差人不住往东望。一马平吞东吴境,万船填满扬子江,孙权那在心坎上。不日间两国到了手,这老瞒快乐非常!
仰起头来说:“呀!东南风起了。若吴兵来降时,且休叫他进寨,看有诡诈。”都答应:“是。”却说:吴兵各带火把,用小船装载硫磺,摇橹来了。
[倒扳桨]周郎定计捉曹操,装载硫磺火焰硝。那怕曹营兵百万,定不留他一根毛!火尽烧,三军不用动枪刀,动枪刀。那里逃?尸满长江水不潮。也么咳,咳,莲花花里一朵梅花落。
曹兵赶着来船大叫:“丞相吩咐,且休前来尸叫了几声,吴兵不应,竟往前走。
低头不语往前行,万橹齐摇不住声。吱吱呀呀一片响,小船风快”如流星,小船风快如流星;进曹营,一齐呐喊杀曹兵。也么咳,咳,莲花花里一朵梅花落。
到了曹营,齐声叫“杀”,都用火把杀将起来。大叫;“休走了曹操!”烧的那曹兵乱窜。曹操慌极说:“中了他的计了,计了1”许褚、张辽,徐晃、张郃盔歪甲斜,来扶曹操,说:“丞相快换衣帽,看人认的!”帽也倒了,衣也敞着,带百十个兵卒好跑。曹操去了不提。且说:那船上八十万人马,被吴兵好杀好烧,死了个尽绝。那吴兵齐唱凯歌而还。
杀的杀来烧的烧,亡人死马满江漂。鱼鳖都吃烧人肉,可惜走了老曹操,可惜走了老曹操。曹操虽然逃,纵不胆战也魂消。也么咳,咳,莲花花里一朵梅花落。
却说:喊杀连天,曹操魂不附体,跑了半宿,才不听的呐喊。说:“众将,你们都看看,我有头瞩没有?”都说:“丞相,你看没有头怎么说话?”曹操说:“有头还好!”
[耍孩儿]离大江百里遥,走一步哭嚎啕,咱只当也把头来吊;既然有头还不错,大丈夫那怕小儿曹!到京定把仇来报!咱也要加鞭快走,怕孔明诡计难招。
却说:一气跑了半夜,人困马乏,“咱且慢走几步。”曹操掩面流泪。
不听的呐喊声,定定神慢慢行,八卦炉中逃性命。虽然火里没烧死,胡子短了一揸零。百万人一个何曾剩!我已是用兵半世,这场戏忒也伤情!
“前边什么去处?”都说:“是乌林。”曹操一看,哈哈大笑。都说:“丞相正哭,如何又笑?”曹操说:“我笑得诸葛亮,人都说他用兵如神,看来也是虚名。若是会的着,这里安下一队人马,不罢了咱么?”
人说起卧龙冈,齐孙膑汉张良,拿来说比诸葛亮;可见人言不足信,看来兵法也寻常,到底不如我曹丞相。若是这里埋伏下兵和马,咱爷们逃向何方?
都说:“孔明那里跟上丞相的。”一言未尽,一声炮响,火把齐明,一将大叫:“曹操认的俺常山赵子龙?奉将令等你多时!早早留下人头,放你过去!”
[皂罗袍]叫曹操留下脑袋,做夜壶不费安排,抠眼弹刮了毛腮;上镶铜几年不能坏。早早下马,休要挣揣。枪刀没眼,怕坏了天灵盖。
曹操战战说道:“怎么了!怎么!”张部、徐晃说:“许褚,你保着丞相快走,俺二人去敌一阵。”上前合子龙死杀。但见火焰冲天,曹操说:“了也了不的了!四下里是火,往那里逃走!”
[哭皇天]哩溜子喇,喇哩子溜,百万雄兵一旦休,一旦休!那里投?教人伤恸泪交流!才自江东逃出命,又遇赵云要老头。骂诸葛,老贼头,平地掘成万丈沟。一行杀人又放火,合你前世里甚冤仇?我的哥哥哟,咳,咳,我的皇天!
许褚说:“丞相快走!追兵就到。”曹操说:“罢了,罢了尸只得舍命抱着头大跑而去。却说:三人战了多时,张郃腿上被子龙着了一下,两个才逃了。子龙说:“饶你狗命去罢!”却说:曹操正走,天又下雨,便说:“苦哉,苦哉!又下起雨来了!天那,天那!”赵子龙用火攻,何不早早往下倾?这雨单留着折田掇俺,大骂龙王太不通。顺脸流水湿马鬃,山水呼呼往下冲。今日真是活倒运,踩着蝎子按着蜂!我的哥哥哟,咳,咳,我的皇天!
你看这水好利害,正走着把马绊倒,倒闯下来,说:“死了,死了!”许褚、张辽扶他上马说:“看有追兵,快走,快走!”又跑了一回说:“好了,天明了。”叫李典:“你登山望一望,探探虚实,两条路看那一路无兵。”李典答应一声,上山去了。曹操说:“冷的紧!且下马把衣服拧拧。”
雨又大,水又深,浑身上下水淋淋。西北风来好不冷,冻的我几乎近了心!打寒森,好难禁,忍寒挨冻到如今。给我把衣服拧一拧,扑撒扑撒前后襟。我的哥哥哟,咳,咳,我的皇天!
“拧了拧衣给我穿上。”李典回来,曹操说:“看的何如?”李典说:“这一路是上北夷陵,望见有些烟火;那一路是上南夷陵,却极宁静。咱上南夷陵罢。”曹操说:“我偏要上北夷陵。”众人说:“既有烟火,必有埋伏。”曹操说:“这兵法家虚虚实实之法,你那里晓的!”
[呀呀油]静悄悄,静悄悄,必然有兵埋伏着。他要哄俺上这里来,俺可怎肯上他套?把火烧,把火烧,虚张声势把人唠。他意料我不敢行,我偏走这条道。
“这是孔明诡计,那清静处必有埋伏,有烟火处必定无人。这好计,去耍哄别人,如何哄的我?我竟上北夷陵。”
他虽通,他虽通,怎么哄的老祖宗?我用兵用了三千年,这个方法常常用。用火攻,用火攻,偶然中了他计牢笼。有朝一日到京都,咱可再把机关弄。
少时,许、张二人来了。曹操问:“来了么?”答应:“来了。张郃中了枪了!”曹操慌忙去看说:“好,好!虽透了甲,幸而伤不甚重。如今人困马乏,须要寻个去处,歇歇人马,烤烤衣服,做些饭吃。前面不知什么去处?”众人说:“到了葫芦峪了。”曹操说:“速速埋锅造饭,给我烤烤衣服。”众人听说,都去奔忙。曹操坐下一瞰,哈哈大笑。众人说:“丞相,乌林一笑,笑出了个赵子龙,如何又笑?”曹操说:“还笑的孔明无智。”
笑孔明,笑孔明,这里兵马好安营;若是安下一支兵,咱可真正难逃命。这里平,这里平,他还是个小后生;虽然有点小计谋,到底也还上不净。
“你说这里埋伏下兵马,咱那里逃走?”言还未尽,一声炮响,跑出两员大将,大叫:“曹操休走!俺乃糜竺、糜芳,奉将令取你首级!早早下马,免动刀枪!”
[皂罗袍]奉将令取你首级,早下马是你便宜。刀剑一动剁如泥,那时休说咱无仁义。割了奸肉,剥了贼皮,也给朝廷家出出肮脏气!
曹操又战战起来。众人扶他上马。一干人顾不得困乏,一齐乱战。那蜀兵放火来,满峪皆着,烧的曹兵弃甲丢盔,死的死,杀的杀。二糜得了衣甲器械而去。却说:那峪里只有一条出路,曹操被将护着逃出性命。都说:“丞相身上还有火哩!”给他搓杀。曹操说:“怎么又吃一场横亏,好恨人也!”
[呀呀油]好奸徒,好奸徒,烧的我鼻脸黑又乌!不惟说是衣服烧,身上燎泡无其数。天叫孤,天叫孤,一统天下坐皇都,尽他怎么弄机关,自然还有天加护。
说不的人困马乏,只得慢慢走去,说:“恼死我也!”恸伤心,恸伤心,眵眉呆眼欺负人。不是他的武艺高,原是自己交死运。为了君,为了君,拿住周郎抽了筋;还把孔明剁千刀,方才解我心头恨!
众人说:“前边是华容道了。”曹操走去看了看,大笑说:“好了,好了!亏了孔明失计,这里没有兵马。”
我孤穷,我孤穷,人困马乏肚里空。万死千生跑出来,像是一个南柯梦。到华容,若有兵马往上冲,拴缚只用一条锁,何须又把刀兵动?
正说着,一声炮响,转出一支人马,为首大将高叫:“关云长在此!”曹操吓的魂不附体,说:“可死了,可死了!”一千人战战成块。关爷又叫:“早早投降,饶你性命!”
[皂罗袍]有本领夹马就上,闯过去算你命长。我有刀来你有枪,前前搐搐不成像。待要不战,下马投降。孔明若喜,未必不把你放。
大家光战战起来。许褚说:“咱舍命合他决个胜负罢!”张辽说:“咱人困马乏,怎是个敌手!如今只有一策:关云长虽然勇猛,他生平打的謽汉,不肯打死蛇;何况丞相待他甚有恩情,他为人义气,咱和他说好的,未必不见面生情。不如丞相亲去。”曹操无奈,只得欠背躬身,到了马前说:“将军好么?”关爷喝了一声说道:“待死杀,就死杀,问俺怎的!”
何劳你问俺近况?杀过我,放你颠枪。马上谁合你叙家常?费唇;舌,上不的正经账。打伙商量,或杀或降,军令森严,谁把人轻放!曹操说:“我在将军身上也有好处来!”关爷说:“我已是报答过了。”
俺当年曾领大教,你待俺情义也高。颜良、文丑把头枭,那时已报恩情报。今日相遇决难轻饶!不敢徇私,我实相告。
“点点人数,听俺绑缚。”一个,二个,三个,…共十六个。曹操说:“将军,你忘了过五关,斩六将时节么?”关爷回头自思说:“可是老贼虽然可恨,今日却也可怜。旧日交情,忽然打动,可怎么处?”张辽见他踌躇,掐了掐曹操说:“还不逃命,更待何时?”果然哄的声跑了。关爷见他跑了,大喝一声,那十六个人一齐跪下。关爷又不动手。他爬起来,上马好跑。关爷低头说:“这可怎么处?”叫三军快赶。众人说:“去远了。”关爷长吁了一口气,说:“也罢!一时自己没分晓,且听军师去发落。”
那孔明才能出众,掐指儿算定关公,方才老鳖在瓮中,一刀就把残生送,一时昏惑放过华容,事到而今,懊悔中何用?
关爷领兵回去不题。却说:张飞一路截杀曹兵,夺了许多兵器。隔着大林不远,叫三军:“军师教俺午时歇马,休要违了将令。”俺凛凛一条好汉,不教俺截杀曹瞒。杀兵斩将好几番,一次何曾用着战?前边下马歇雕鞍,大小三军都把功劳献。
“这个大林,就好歇马。”不免下马进去,到了里旁坐下。有献耳级的,有献器械的。小校来报:“曹操逃下来了。”翼德惊道:“哎呀!快牵马来!”上了马大笑说:“好妙,好妙!”
那孔明兵机神妙,他已是算定曹操,一处不死一处逃,午时三刻,必然在此歇马,等着正好。这个乖子,看看你那里逃?
不一时,曹操来到,说:“前边是上京的大路,可无事了。”张辽一望说:“林里有人!”正说着,翼德一马飞出来,大喊一声:“张翼德在此!老贼那里走?”不用分说,一矛刺去,曹操落马。许褚来救,又一矛刺去,攮了个透明。那别人丧胆亡魂,各逃性命。命把二人首级枭了,献于翼德。翼德哈哈大笑说:“奸贼,奸贼!一般也有今日么!”提过曹操的头来,端详了一遍。
看样儿奸雄无对,毛满腮两道浓眉,端详真是老奸贼;老奸贼,思量要篡君王位!皮焦毛落相吃大亏。为什么一矛刺死,半点事儿全不费?
“赶了个痂脚鬼儿,讨愧的紧!奸贼,奸贼!你记的害人么?”汉天子何人打救,一任你杀斩存留;称衡死在鹦鹅洲,又因何杖杀伏皇后?杀了文若,又杀杨修,那董、马两家都吃你的肉!
把头拴在矛上,抗起来大笑:“快哉,快哉!都像这一矛,不三两矛,‘天下大事定矣’了。”
诗曰:只当贼头是铁铜,割来也是软沽浓;
凯歌直到中军帐,一手提来献首功。
第三联 庆功
却说:孔明和玄德坐在帐中。玄德说:“这一回拿住曹操了才好。”孔明说:“云长必然放了他。”玄德说:“只怕也未必。他不想那个军令状么?”
[银纽丝]我想二弟云长也么长,一世为人性气刚,最傲强,喜他一片好心肠。一言既说出,生死不能忘,况且立下赌头状;只怕那曹操性命长,捉他不住溜了缰。我的天,赶上难,可是难赶上!
孔明说:“不然。曹操到华容已是力尽筋舒,只消刀一割而已。”玄德说:我想那曹操老贼也么奸,雄兵百万下江南。老曹瞒猛将还有数十员:张郃也骁勇,许褚敢当先,张辽、徐晃皆能战。若是天意灭曹瞒,杀了奸贼大事完。我的天,献猪羊,就把猪羊献!“兵马也该有来的了?”孔明说:“眼下便见云长放了他,或者翼德可不放他。”却说:子龙得意而归,说:“被俺杀的痛快!来此已是中军帐,待俺进去。”孔明起来说:“辛苦了!”子龙献首级,便说:
[耍孩儿]老曹操到乌林,果然有四更时分。大炮一声排成阵,军士满山去放火,张钟被俺攘断筋。曹操死命生逃遁。虽没把老贼捉住,可也是丧胆亡魂。孔明说:“拿酒来,与子龙贺功。”三人饮酒。二糜来到说:“皇叔、军师在此,待俺下马进去。”孔明说:“鞍马劳顿了!请坐!说说那战斗俺听。”二糜说:“有耳级在此。”葫芦峪里埋伏着,听了听五更敲,待了霎老贼才来到。大喝一声杀出去,四下里军人放火烧,一群齐把皇天叫。杀了的割了耳级,可惜是走了曹操。
孔明说:“就好,就好!快斟酒,给二位贺功。”却说:关爷恹头搭脑的,一路行来,说:“俺一时失了主意,把个曹操放走了,如今怎么见军师?俺待拔刀自刎,又可惜一身本领,没做出一点事业来。也罢!来此已是中军帐,只得进去,任凭军师怎么处分罢。”懊悔煞关云长,失主意没算当,一时就把曹操放。俺今若到中军里,说不的短,道不的长,但凭军师怎么样。若饶了是看体面,就杀了也是应当。大步蓦进来,合席都起来。孔明说:“拿酒来给云长贺功,想是拿了曹操来了?”关爷朝着玄德双膝跪下,大叫一声:“哥哥!”低下头不做声了。孔明说:“奇哉!想是曹操过去了?”也不做声。又问:“想是曹操未打华容道上来么?”又不做声。孔明说:“这就奇了!”叫云长你听知:你缘何把头低,一问一个不喘气?若是没走华容道,把我就给个脖儿齐,我也怨不得军法治。可怎么不言不语?这个事好不跷理!“哦!是了。想是你放他了?这可说不的,有军令状,你可记的么?”关爷说:“记的。”孔明说:“可该怎么样呢?”关爷说:“砍头便是!”孔明叫:“刀斧手!”一群人喊了一声。玄德说:“暂看薄面,恕了这一次罢!”孔明说:“断断难恕!”关云长太不通,放曹操走华容,把江山只当人情送。百计千方把他趁,趁到网里落场空。恨的恨来牙根痛!休说有赌头令状,按军法断断难容!却说:翼德挑着头,直到中军,便问那把门的:“里边吆喝什么?”军人说“军师因着二爷放了曹操,要行刑哩!”翼德把得胜鼓乱打,提头直入,大叫:“军师!曹操贼头在此。饶了二哥罢!”满堂都说:“可喜,可喜!”孔明说:“既然斩了曹操,大家贺喜。把罪人释放,讨他不得入席。把头挂起,鼓吹饮酒。”一来看皇叔尊,二来看张将军,三来庆贺不暇问。把个贼头高挂起,大吹大打饮酒巡。曹操死,一统咱有分。快叫人宰杀牛马,搞赏那大小三军。“翼德,你说说那杀曹操的情状听听,咱大家下酒。”翼德哈哈的大笑说:“待俺说来。”奉将令杀奔逃,坐林中验功劳。午时三刻曹操到,我就一马闯出;去,分心刺杀老奸曹。那些人莫敢把我招;只有许褚来挣扎,只被我透甲一矛!都说:“快哉,快哉尸都要一口一盅,把杯放下,击鼓为令。孔明叫军人埋下百尺高杆,把头挂起,赌一赌弓箭,射着大家贺一大盅。翼德说:“妙,妙!待俺先来。”
[倒扳桨]走兽壶中把箭抽,捻弓搭箭把弦*(左弓右区),撒手好似流星快,直中曹操老贼头;老贼头,烂流丢,奉劝合席一大瓯。一箭射去,果然中了,鼓声乱响。都喝采说:“到底是张将军!”斟上酒,都吃了。子龙起来,捻弓在手。龙角弯弓待俺开,扯时好似月满怀,悠悠撒去雕翎箭,端端穿透老贼腮;老贼腮把酒筛,奉劝合席一大杯。一箭射中,都喝采说:“好箭,好箭!”鼓声齐鸣,大家又吃一杯。糜竺起来说:“我也射他一箭。”飞鱼袋内取弯弓,搭上雕翎不放空,今日全凭你支架,一撒直中老贼雄;老贼雄,鼓咚咚,奉劝合席一大盅。糜竺又中了。大家又喝采,又吃酒。糜芳也起来说:“我也射他一箭。”弓儿弯弯箭又长,从来百步会穿杨,这会射中老奸党,明朝封你箭中王;箭中王,都称扬,奉劝合席一大筋。把箭撤去,都说:“不好,不好!歪了,歪了!”少时,那箭落将下来,军人拾箭来报说:“箭上穿落一耳。”都哈哈大笑说;“妙,妙!投壶中耳也算的,斟酒庆贺。”关爷大叫:“有罪之人,也许射他一箭么?”玄德说:“射中免罪。”关爷撩衣向前,拿起弓来,说道:“待俺射他左眼,中着右眼,便算俺输了。”一篷长箭插当腰,曾向空中射雁毛,放出举单射左眼,中着别处算落操;算落操,难免叨,立刻罚酒一大瓢。才射出,那鼓声乱响,都说:“将军神箭,果然中了左眼!”合席喝采。孔明叫赏一大盅。此时,玄德巳醉,便说:“二弟坐着,俺也射一箭。”踉踉跄跄,起来才待开弓,便就歪倒了。都说:“皇叔醉矣!”叫二人扶进去了。众人都起来作别。
[清江引]没似今朝醉的好,大家同欢笑。箭箭中碱头,鼓声酒杯倒,把一个刘皇叔生醉倒。诗曰:可恨华容欠一刀,此时紧的点刚矛;谁怜软弱刘天子,强夺江山付汉朝。
第四联 烧耳
却说:张翼德斩了曹操,刘玄德君臣饮酒射头作乐,大醉而散。又犒赏三军,军人们也分队饮酒。有一伙军人提壶瓶酒盏商议说:“老爷们散了,赏咱们的酒肉,可以痛饮。那贼头挂在那边,咱也就着那里作一个会,有何不可?都坐下,都坐下,咱就猜拳,赢了的吃酒,输了的着他指头骂曹操,骂的都成溜。”猜了两拳说:“你输了,我吃酒,你骂。”那一个指着曹操就骂起来了。
[黄泥调]骂声曹操:狡肚蛆心忘八羔!一心要作朝廷,那里不思想到,忒也好刁!扯带腮,一堆毛,毛里响一声,叫人魂也吊。“该合李大哥猜哩。”又猜说:“我输了。你吃酒,我骂他。”骂声曹瞒:看你浑身都是奸!杀了伏娘娘,要把朝来篡!痛快难言,一矛刺下宝雕鞍,一刀割下来像个毛蚁蛋!
又猜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最奸恶,极可恨,待我骂他。”骂声奸行:当初逃难在他乡,到了朋友家,还把祸来降。侯家村庄,装酒杀猪给你尝;你杀他一家人,这是那里的账?骂罢又猜。一个输了,说:“老奸党,我也想起一件该骂他处。”骂声奸曹:你也各成一大包。你说你奸不奸?自己吃毒药,奸的口难学;白日挺着尸,装睡觉,猛起来杀了人,还推不知道!一个说:“您骂的都好。我虽未输了,不骂也缺点。我也骂他几句。”
称衡虽狂,他把口舌当刀枪;虽不能杀贼,他那气也壮。你这奸行,杀他又怕恶名扬,就把个祢正平送给了壶瓶匠!
骂罢,又跳起来,一个说:“骂到如今,越发引上火来了。”
天爷好蹊跷,潼关割须又弃袍,总不着他死,放他只胡跳。撞着马超,树林转了好几遭;魏延一箭来,只射的门牙吊。
“好恨人,好恨人,骂他不尽,嚼他两口才好。一个全头,不敢动着;有糜二爷射吊了的那个贼耳,拿来烧烧,每人嚼他一口,出出恶气。”都拍手说:“妙,妙!”即时从箭上掾下来,争着烧。争着去烧,到了火上甚腥臊。上前闻一闻,都说不大妙。原来错了,烧猪也要用姜椒,即忙拿来加上点材料。
“快拿来加上些花椒、茴香,去去那贼的恶气。”加上又烧,说:“好了,不大臭了,可也中了。这是个异味,大家都尝尝,休要偏了。都吃大盅。”一个说:“都坐下细嚼嚼,才有滋味。”都嚼了嚼,说:“有个别味。”一个说:“咱不要混闹。这不是五营的人都有,咱大家斟上酒,着一个起去做手着,各人说说那杀曹操的光景,快活快活。”一个说:“咱是头一阵。你吃酒,我就先说。”这人果然拿过枪来,做手着,说起来。众人都吃着酒,侧耳笑着听。
[梆子腔]一杆长枪一口刀,都在乌林埋伏着。等了半宿没有信,听得城头四更鼓敲。忽然像有人马动,心里就知是曹操。大炮一声齐呐喊,老爷大喝似江潮,说是“常山子龙”到,他就打战似筛糠头也摇!两个汉子齐来斗,俺老爷一杆长枪把他朝。话不投机一枪去,把那个行子攘着腰。两个着忙就撒腿,俺又放火把他烧。一行杀来一行烧,满山满谷哭嚎啕。砍瓜切菜不住手,使的我,大汗淋淋透甲袍。曹操好个老奸党,不知几时亦奔逃。实指望捉住老贼耍一耍,谁想是只杀几个毛小妖!老贼虽然逃了命,必然嘴上没了毛。俺把死人割耳级,跟来帐前献功劳。
都说:“妙,妙!若不着赵老爷,这头仗难打。”又有一个说:“你是糜老爷的人,说说那葫芦峪的死杀俺听听。”那人也起来舞刀做势,说起来了。
[梆子腔]一蓬火箭一张弓,暗暗埋伏在峪中。乱鸡叫罢曹操到,俺那大炮只扑通。糜爷兄弟人两个,大骂曹操老奸雄。两杆长枪一齐去,人似金刚马似龙。他就唬得打溺战,老头无路乱烘烘。一群汉子齐来战,俺就烧山用火攻。哭的哭来叫的叫,上下一片火光红!那些行子没处伏,撒马开交一溜风。俺就赶着只顾杀,砍瓜切菜一般同!一人回头向我照,我颤长枪只一通,不禁汤水落了马,我就割头来献功。曹操不知那里去,耳级穿上一大绳。谁知胜杖极好打,上前好似一窝蜂。共总一个曹操没拿住,到如今懊悔杀的松!
都拱手说:“得意,得意!关老爷的兵也是不弱的,你起来说说。”那人起来,伸了伸腰,长吁了一口气,说:“我跟着二老爷,也曾得意来;惟有今遭,甚不出气。我正待对着列位诉诉哩。”空着手,弥量着,说起来了。
[梆子腔]一群人马打高照,华容道上等曹操。午时三刻等的到,十数个人来往北逃,只剩游游一口气,好像死了好几遭。老爷大叫“云长在”,看他魂灵撒九霄,攒攒簇簇不敢动,好似老鼠见了猫。好汉子也不喘粗气;只有秦奸肉佞狗张辽,不知他挤眼弄鼻说些嗄,一霎老贼来告饶。老爷起初主意正,任他咋说把头摇。若还此时就下手,不过只用十六刀,咔喳一声人头落,千古大恨一时消。老爷低头不下手,燥的俺只待溺一泡。老爷又不知寻思嗄,只等他扯腿开了交。放着死蛇不会打,你说这事是乖可是潮!还合那曹操讲义气,如今闷得口难学。人人来家都耍嘴,独俺不敢把嘴啕。这个时节还错过,那得再有第二遭!
都摆手说:“你休说罢,闷死人矣。关二老爷平生爽快,这件事着人不服。得三爷的人说那砍头的妙景,解解这闷气。”那个人立起,哈哈大笑:“待俺说来。”
[梆子腔]俺那老爷本姓张,一杆蛇矛丈八长。领俺去把逃兵杀,一路赶杀如群羊。跑了百里日正午,林中歇马去乘凉。各人抢的各人献,衣甲器物排成行。忽然报说曹操到,老爷大喜似颠狂。即时提矛上了马,好似一尊活金刚。出林大叫“老爷到”,一堆人打战似筛糠。前前搐搐不敢动,如同小鬼见阎王。老爷全然不答话,须似钢针插嘴旁。夹马拧矛撺出去,一声霹劣震山岗。单照曹操分心刺,一下就成致命伤。许褚安心要弄鬼,一矛攮去透心亮。两个翻身都落马,欹在地下狗啀黄。脚撞脖子枭首级,那鼻眼略动口还张。贪慌摆划这垛髅骨,别的跑了他贼娘!不是老爷足了意,一马直追到汴梁。瓮中捉了老瘸鳖,临行不用刀和枪。丁点力气全没费,马上提来头一双。老爷尽有痛快事,今遭痛快不寻常!后日英雄听到此,必然满饮一大筋。
都拍手说:“妙,妙!快哉,快哉!这样快事,俺偏捞不着,便宜你!过日捞着司马懿,俺也这样。酒也足了,话也尽了,咱散了罢。”
[清江引]天下事不必定是有,好事在人做。杀了司马懿,灭了曹操后,虽然捞不着,咱且快活口。
诗曰:华容一事千秋闷,未斩奸臣老贼头;
不是一矛快今古,万年犹恨寿亭侯。

禳妒咒

开场
丑笑上[西江月]诸样事有法可治,惟独一样难堪:画帘以里绣床边,使不的威灵势焰。任凭你王侯公子,动不动怒气冲天;他若到了绣房前,咦,汉子就矮了一半!
家家房中有个人一堆,戴着鬏髻穿着裙祸根;仰起巴掌照着脸瓜得,内问云是你打他么?哭云那里,是他打我。作介我只雄赳赳的闯进门扑峨。内问云这是怎么?笑云扑喊一声,我就跪下了。内问云你就这么怕老婆么?丑云列位休笑,天下那一个不是怕老婆的呢?你说先父是怎么死了来?敝庄南里有个八家店。这八家子被老婆降极了,大家约了一道怕老婆会。都不敢做会头。有一个人就提着先父的名字说:“北庄里王喘气,听说他极大胆,何不去请他做会头?”都说:“极好,极好!”大家一齐到门,把先父请去,说了来意。先父当年还是条汉子,慨然做了会头。这一日吃着那血酒,说下若一个有难,大家一齐上前。谁想那众娘子们,已是都知道了,都各人拿了棒槌,来合和了家母一齐跑去。这里大家正吃着血酒,看见女兵到了慌极,都爬墙颠了;独有先父坐在上席,稳然不动。内云好哇!还是令尊是条汉子!丑哭云好么!到了近前看了看,那王喘气已是不喘气了!内云咳!令尊是这么死的来么?丑云你道是咱着来呀?我昨日在街上听见人唱一个“山坡羊”,甚是伤感。我唱唱与大爷们听听,普天地下什么人是条?/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