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鹤?
[调寄山坡羊]不怕天不怕地,单单怕那秋胡戏。性子发了要杀人,进来屋里没了气。尽他作精尽他治,放不出个狗臭屁。休笑汉子全不济,这里使不的钱合势。
你就是个王侯,你就是个阁老,常言道水长船高,到这里也用不的。
杀了人放了火,十万银子包里裹,一直送到抚院堂,情管即时开了锁;惟独这娘子人起了火,没处藏没处躲,这个衙门罢了我。若是拿出良心细细想来,就怕他些可也罢了。
想当初把我嫁,一朵鲜花才摘下。口里一口糯米牙,头上一头好头发;脸儿好像芙芙子苗,金莲不够半揸大。白绫裙绿绸褂,传的影上的画,出的门支的架,扎裹起来爱煞人,好像一尊活菩萨。你说该怕不该怕?
再加上生男育女,又着他受苦遭难。
本等是家小人家,千头百穗难招架。没有冬没有夏,说不过来是做啥。闭煞屋门纺棉花,唧唧哇哇放不下。小的小,大的大,都从他肚里养活下,叫叫唤唤把气啕,他就心焦把我骂。你说该怕不该怕?
况且是丈人丈母用心用意,其情难报。
俺那小舅来这里耍,骑着骡子牵着马,驴驼担柦一大些。本等是真说不的假,南瓜皮子一大筐,炊帚苕帚三五把。枣面蒸成窝窝头,嫩鸡鲜鱼剁成炸,丈人给了个银子锞,丈母偷着又给了俩。俺可不似那没良心,吃了费了还嫌寡。只是为了还是穷,这样行子本该打。
依起那没尽足的心肠,就得二百个达达来把你填还。
我就从来没有捆,有了钱来要弄鬼。学着赌博指着赢,输了待捞没有本,心里痒痒没处抓,跑前跑后撅着嘴。不知是谁撒了汤,恼的娘子滴下水,进来房门采住毛,移了一百小鞋底。虽然打我我不怨,原是俺自家没有理。
俺过着他的日子,他管教俺成人,还说俺是怕婆子,没得还该不怕么?
东庄有个李小楼,寻了个老婆门楼头,粗唇大口窝挖眼,做鞋就得二尺纳。看他那人物丑甚丑,他倒跟个俊的*(上左酉上右可下心),要打就打要骂就骂,汉子总像有了仇。他汉子还顺他的道受他的教,可笑可笑真可笑!丈人过的着实焦,等着女婿去尽孝,送了粮食送衣服,黄边还得好几吊。这样汉子还要降,冤枉冤屈那里去告?怕老婆的虽然不少,像这样怕法,可就叫几声皇天。我就从来爆仗性,受不的气儿顾不的命。到家见了那个人,吆喝一声挣了腚。浑身打战似筛糠,不知这是那里的病?老婆说有森人毛,这话是真不是空。到多,昝拔了他那毛,治了我的病,仔怕我就胆子硬。
天地之间,蚕们可以老了,刨树可以倒了,饥困可以饱了,肮赃可以扫了,惟独这着骨的疔疮,几时是个了手呢?
昨日煞进门就是顿巴掌子,劈头就是顿踏棍子,打的露着血真脉子,几乎见了腥荤子。若不着俺家他三婶子,坐住领了双份子,孩子裂了书本子,嗔我又没端尿盆子。
俺只得虔诚祷告:玉皇爷爷,灶王爷爷,月光爷爷,太阳爷爷,头上顶的房爷爷,屋里铺的床爷爷,三根腿的炉神香爷爷,毛厕的毛神脏爷爷,凡是天地间的神灵,无论什么爷爷,你若保佑俺打骂不捱,我就发下洪誓大愿。
虽有巴掌不能扬,从今汉子不受降,俺就许下杀乜羊。待要攮俺折了锥,待要扎俺折了针,俺就许下杀乜鸡。鞭子手软不能牵,烂了棒楗折了拐,我就许下朝南海。纸也整锋也整,腊月里穿单不害冷。娘娘如有灵,一步一拜的到山顶。
听的说:怕老婆的不少饭吃。这话只怕是胡言。
一般俺也腆着脸,一般俺也瞪着眼。脚儿跟他三四双,浑身不曾少一点。发恨想着掘他娘,到了近前没了胆。说怕老婆有饭吃,这话也是瞎打闪。俺也怕了十来年,至到而今他不怕俺。咱且从容且怕着,只怕将来还做个茧。
果然从此兴家,俺自家怕了不算,还嘱咐那子子孙孙,休要失了家传。
[皂罗袍]怕婆子休得取笑,十个人九个操淖。谁家盆碗不厮敲?反了常倒是个不祥兆。蛾眉一竖,胆战魂消,阁老尚书也要上他的道。
内云养汉老婆攀四邻,谁家那正经人物子怕老婆来?丑云嗤!我道你就不怕么?那一日俺王大娘就没打你呀?内云哇!我怕是上人上物哇。丑云你就不是上人,怎还算不的上物呢?若是算不的,待我说一件典故你听:
当初明朝有一位戚继光戚老爷,是个挂印的总兵。他生的身长八尺,腰阔十围,就有百万贼兵,他一马当先,就杀他个片甲不回。你看这是个什么汉子!岂不知他到了家里,那汉子就合你我是一样,那奶奶说跪着,他还不敢站着哩,真正是降的至极至极的。手下那些参将,副将,游击,千、把总,都替他不平。大家都来商议说:“老爷领着百万兵马,怎么怕一个妇人?咱不如反了罢!”戚老爷说:“怎么反呢?”众人说:“请老爷顶盔贯甲,亮出刀来,声声叫杀,往宅里竟跑,大家具呐喊助威,愁他不服么?”戚老爷听罢大喜,即时披挂整齐,明盔亮甲,拿着一口刀耀眼争光,就在厅前大喊了一声杀呀。走进了宅门,又喊了一声杀呀,那声;就矮上来了;进了家门子,再喊了一声杀,那杀呀之声又矮了些;进了房门,只落了游游一口气儿,那喉咙眼里插语着说杀呀。那奶奶正在床上睡觉,睁开眼说;“杀什么?”戚老爷丢了刀,一波落盖跪下,捏起那嗓根头子来,哏哏了一声说:“我杀乜鸡你吃。”这位戚将军不是上人么?
戚将军忽然反叛,一声声叫杀连天。进去家门气不全,到房中不觉声音变。莺声一出,跪倒床前。那软弱书生越发看的见。
内云这没根子瞎话,我就不听。丑云说起来你不信,如今就现有一个哩。你看那不是怕老婆的他达来也?下
双戏
高公、高母上云年岁周花甲,鬓边白发生;有子万事足,无妾一身轻。
咱家姓高名猷,字是仲鸿,本贯临江府峡江县。俺本宦官后人也,家中有万金产业。我合夫人周氏,都是六十余岁。五十上生了一子,叫小长命。自从读书,起了个名字叫高蕃。可喜他聪明俊秀,今年方才十岁,已是成了文章,也是一件好事。
[耍孩儿]也是咱命里该,五十才生了小婴孩,如今将近千年外。我儿生的模样好,伶俐聪明会弄乖,出去门人人看着爱。哉合你年残日暮,摸弄着也略散心怀。
夫人说四十五上才生了他姐姐,已是没了指望,还亏临了才得了他,不然怎了!
十来胎不存留,看今生已罢休,不想还生下这块肉。已是生了癍和疹,又不瞎眼不秃头,心满意足今生够。但得他长命百岁,不指望富贵千秋。
仲鸿说天已晌午了,也该放了学了,怎么到如今不来?夫人说他来到家,光合咱那赁房的樊家那小妮子江城去打瓦,必定是玩住了。待我去看看。并下,小生扮长命上,贴且扮樊江城上,相遇介,江城说你放了学了么?答应说放了。江城说来来,我正等着你翻交哩。两个坐下翻介[跌落金钱]江城说咱且坐坐翻个交,看我翻个老午槽。长命呀,我这一翻翻的妙。长命说妮子休夸翻手高,看我翻个细狗腰。江城呀,找不着头还着你心里噪。江城说小厮休要瞎胡唠,当初你曾跟我学。长命呀,方学会就弄乜花花哨。长命说我才翻了个单绵条,你自一翻就乱了交。江城说我说你还不懂窍。
江城说你才学会了,就教你乜嘴。这一回你打交,我先翻;翻错了的打十个瓜子。长命说就是这等。你犯着我手里,我使上些唾沫打你。江城说你翻错了,我下这四指面条子打你。
长命说咱可赌不的嘴里叨,老实休要翻错了。姐姐呀,翻错了只怕还唬一跳。江城说我说你慢翻错了,我伺候下四指老面条。哥哥呀,有本领不要泪珠吊。长命说犯着我手里我也着实敲,到那进前休告饶。姐姐呀,量着肚子好吃药。江城说放着还不流水挑,认公认母只顾瞧。哥哥呀,闷煞人叫我心里噪。
长命大笑说妙哇,妙哇!你可翻错了,这可说不的了,来来!吐指头就拉胳膊,江城说打不的,是你从头里灶的我。两人正争,周夫人到笑道我说一猜一个着。长命,你不吃了饭上学里去,是什么样?长命说江城输了瓜子,不依我打呢。夫人说我儿来罢,着他该着你的罢。将着正走,高公又到。夫人说果然是我那话,正在那里争瓜子哩。
[耍孩儿]我就说我会猜,贪玩耍真炒孩,着我找到二门外。正争瓜子闹垓垓,一行叫着还不待来,两个还要胡厮赖。若不是我找的紧趁,他也就忘了书斋。
仲鸿说哈哈!这孩子不上学里去了么?连饭都忘了吃。
我的儿你听知,高拱手深作揖,往前休弄乜孩子势。放学来家吃了饭,不要移东又转西,一直径往书房去。若还是去的晚了,你看恁师傅不依。
过来过来,你吃些饭去罢,看晚了赚下打来了。
高小儿小女去翻交,周还要相争把气淘;
高可笑痴儿只贪耍,周不知书舍有荆条。
迁居
樊公上云虚度人间五十秋,短袍破烂又流丢;街头个个称师傅,实与人家去放牛。
咱家姓樊名才,字子正,每年以教书为业。赁了高仲鸿家一口屋,不觉住了四年。主人到极盛德。明年的馆在北门里头,隔着这里太远,不免携家搬去。
[耍孩儿]教书教了三十年,卷着席头沿地里搬,几乎住遍了峡江县。惟有这里住的久,主客相交算有缘。明年又弄的不方便,领打着老婆孩子,北门里又要重迁。
樊婆徐氏上云嫁得穷酸丁,飘零五十春;搬来又搬去,南北似流民。自己徐氏便是。老头子说在北门里头赁下了一口房子,今日要搬,只得合家收拾收拾。
半领席一片毡,一个锅子一个坛,找找休忘了笔合砚。一桌破柜扫扫土,棉花车子落落弦。常言破家值万贯,你看看这破鞋破袜,乱烘烘堆满床前。
樊子正说我去外边雇一个挑脚的,拾掇上给他挑着,下剩的咱自家拿着罢。
箱子里满满当当,破家伙流流的一筐,匙箸碗碟掖打上。包起你为人的那蓝绢袄,我还有撒脚的鞋一双,尿鳖儿还没处放。你从容收拾妥当,我待去辞别街房。
我去别别街房,辞辞仲鸿。你合江城收拾下饭,我回来吃。携行李并下,高公上云樊子正今日要移居,他还来作别。咳,他到是个好人,怎么就无个定所?
樊子正实是穷,今日西来明日东,为人空好中何用?在这里住了三四载,我待他不与客户同,临别还得走相送。他或者收拾妥当,必定还到我家中。
叫道人来,你看您樊大爷来,即刻报我知道。手下人答应是,樊公上老仲是个盛德人,见了相爱更相亲,欠下房价更不问。若遇着冬年寒节,请我闲谈酒满斟,好处一言真难尽。临起身登门奉拜,谢谢他大德洪恩。
远看见那门上一人,看见我他就进去了,想是他去报他主人。呀!那不是高大哥巳出来了?待俺速走一步。高公上前,一行走着便说今日必于乔迁了?子正说敬来叩别。握手到了堂中,即便作揖叩谢
连年来作践非常,孩儿入阁又穿房,跳圈儿乖破了红纱帐。使破锄头砍坏了斧,不肯教我去赔偿,借的粮食不上账。敬登门磕头拜谢,这恩德生死难忘!
握手到了堂中,即便作揖叩射!高公说这是那话。请坐请坐。老头子睃不上那少年,说句话雾罩云山,时腔真有十可厌。喜的至诚又忠厚,表里真实无妄言,以后难得常相见。我为人村粗直率,有小错单望海涵。
子正说这是套言了。小弟还有几件家伙不曾收拾,就此告别。高公说那有此理!小弟还有一杯薄酒奉饯。子正说心领罢。不能取扰,足见高情。高仲鸿那里肯依,说不过一顿粗饭。子正没奈何,又坐下了。仲鸿便叫快拿酒来!手下人说酒到。仲鸿说我亲递一杯。子正说不劳不劳。
[黄莺儿]高说一杯奉坐前,听小弟告一言:以后难得常相见。暂且留连,暂且盘桓,毕酒还有家常饭。莫推谦,酒薄情厚,请告一杯千。
子正说忒也多情了!
老兄情太高,扰过了千万遭,不曾杯水将恩报。又饮香醪,又享佳肴,临别又领兄台教。不劳消,相隔不远,何必在今朝?已是领过情了,别了罢。仲鸿拉住说岂有此理!即时饭到。子正说忒也过扰了。
一别路途遥,蒙相别情义高,不领也被旁人笑。留也是虚邀,饭也是免嚣,你我惟有心相照。请饱叨,省的老嫂,重复费烹调。子正说已是醉饱了,就此告别。仲鸿说老兄既忙,小弟也不敢久留。摇手送介芥蒂无分毫,我两人道义交,往来尽脱虚圈套。心恋恋难抛,恨重重难消,临行还有言相告。请听着:如有闲空,相访莫辞劳。
子正说是是,请了。高公下,子正抬头看介呀!天已晌午了。其实不能他去,俺且回家再处。急走介
[香柳娘]客何曾谢完,客何曾谢完,抬头看天,一客拜到晌午转。急等着要搬,急等着要搬,心火又生烟,诸事还不办。老婆儿望穿,老婆儿望穿,定说老汉一去不回还。
作进门介,徐氏说你灶死我也!怎么一去不还了?子正说一言难尽。
蒙仲鸿死留,蒙仲鸿死留,难把身抽,三杯已是饭时候。才刚刚罢休,才刚刚罢休,好似鱼脱钩,两脚忙忙走。跑的来汗流,跑的来汗流,不暇再别两邻朋旧。
徐氏说已是收拾停当,快去叫那脚夫来。子正叫:脚夫那里?脚夫上等候已久。交行李介老婆子,你挎着这筐子;江城,你拿着小篮儿;我抗着板凳。
将房门放开,将房门放开,满地尘埃,该把房屋深深拜。看梁柱庭阶,看梁柱庭阶,炕沿锅台,住你三年外。今别你去来,今别你去来,脚夫等侯,不得迟挨。
走介,江城哭介俺跟不上呢!子正说您娘俩慢走,我到前边等着。下,徐氏唱
叫江城女孩,叫江城女孩,步步走来在后边,谁相待?俺慢慢行来,俺慢慢行来,啼哭泪满腮,看被人惊怪。又过巷穿街,又过巷穿街,布衣上盖,罗裙尘埃。
子正、脚夫歇介,徐氏说江城,那不是你爹爹在那里等咱?我儿快走些。走介,脚夫要走,江城哭了说俺还待歇歇。子正说咱就再坐坐。
俺无可奈何,俺无可奈何,孩儿细弱,啼啼哭哭真难过。只得且磨陀,只得且磨陀,共向街头坐,行人渐渐多。难把你拉拖,难把你拉拖?只管倒磨,你是待怎么?
又歇了歇说咱可走罢。江城摇头说俺不!子正起来说这妮子什么正经!我还先走罢。下,徐氏说我儿,咱也慢慢的走着。
[皂罗袍]盼家门叫人焦灶,女孩儿生把气淘,十来多岁还撒娇。路途半里何时到?转弯抹角,又过小桥,铺面两行,一派人烟闹。江城又不行介,徐氏说哎哟!小歪拉骨!你可淘煞我了!
淘煞人前生业障,撅着嘴坐在路旁,不言不语泪汪汪。说走就把声来放,什么冤屈,皇天爷娘?坐到黄昏,终须怎么样?
子正上云脚夫打发去了。娘儿两个如何还不到?不免迎他迎去。呀!还在那檐下坐着哩。坐会子就不去了么?徐氏说正在这里弄鬼哩。子正说过来,我背着你走吧。江城笑说将将着罢。子正说就依着你。江城又说俺在这肩膀上站着罢。上在肩膀上介这身材几乎一丈,到被他淘煞爷娘,丫头还把小孩装。脚儿跺在肩膀上,叫声妮子,要立住壮。一个筋斗,只怕跌的残生丧!怪丫头站的牢壮,大立碑好似秦王。不怕翻了往下张,走来好似天仙降。一心似箭,奔走慌忙,来到家门才把孩儿放。徐氏说原来赁在此处,到也幽静。
诗曰:半世曾无安乐窝,书斋迁处住房娜;
旧年邻舍才相识,又去南城二里多。
入泮
高公、高母上云小长命跟他三叔高季去考,已是二十余日。听说考完了好几日了,怎么不见回来?夫人说他三叔是好秀才,又老成,自然教导那孩子或者不差。
[耍孩儿]我那儿心志高,十三岁望进学,跟他叔叔去进场。场里考了好几日,人家童生都来了,全不见我儿郎到。虽没有千里万里,也隔着水远山遥。
高季领长命率家人上云长命进了场玩耍了几日,或者教我哥嫂担心。忙忙走来,已到家门,待俺即忙进去。
我侄儿会做文章,但他意兴太颠狂。考前不依他闲游荡,考后方才领着他去,看了亭榭看池塘,连朝便惹的倚门望。进门来先参哥嫂,叔侄俩竟到高堂。
家人忙报俺三叔合哥来了。仲鸿说好好!高季进门说小弟与哥嫂拜揖。仲鸿说辛苦了!拿坐来与叔坐的。长命说给爹娘磕头。夫人说我儿,你休磕头了,你坐下歇歇罢。仲鸿说怎么来到如今?高季说小长命待要耍耍,出了场留了几日,所以来迟。仲鸿说文章如何?
三兄弟你听着:孩子不敢望进学,叫他先学着认认号。咱既不曾求情面,咱又不能去下操,文章也未必能做的妙。进了学千万侥幸,进不了也就罢了”。
高季说文章到通。点名时宗师见他小,还问他年纪,只怕也有些指望。但只是学道是要钱的。
[银纽丝]使银钱也把好缺也么挑,当日的文章未必高。甚操淖敲门砖把进士唠。再做十年官,满眼尽蓬篙,破题儿也忘了怎么造。酒色养的那脾胃娇,那厌气时文也不待瞧。我的天,学道瞎,真是瞎学道!
学棚里原是傀儡也么场,撮猴子全然在后堂。最可伤,瞎子也钻研着看文章。雇着名下士,眼明又心强,本宗师也做的有名望。若遇着那混账行,肉吃着腥气屎吃着香,我的天,丧良心,真把良心丧!宗师的主意甚精也么明,只要实压着栽上星。求人情,好歹将来未可凭。不如包打上二百好冰凌,上公堂照他皮脸衡,要进童生是童生,要进几名是几名。我的天,灵应真,可有真灵应!
怨不的宗师大称也么称,他下的本钱也不轻。好营生,至少也弄个本利平。既然做生意,只望交易成,下上本谁不望利钱重?大县进学十五名,其实三停只一停。我的天,侥幸难,真是难侥幸!仲鸿说进学这样难,就不必指望。他孩子又小,不进也罢了。高季说也未必。就若是进,必在三四名;没有就没有了。仲鸿说怎么说呢?高季说以下都是钱了。
点着名学道笑颜也么开,喜的原不是求真才。心暗猜,必定是大包封进来。只求成色正,不嫌文字歪,把天理丢靠九霄外。那管老童苦死捱,到老胡须白满腮。我的天,坏良心,真把良心坏!
仲鸿说童生有多大年纪的?高季说咱这临县中有一个刘太和,今年六十五了。一伙小童生见了他每日考,便都戏他说:刘大爷,你好做诗,何不做一首?刘太和说:什么为题?众人说:就指着自家罢。刘太和顺口念道:
从那来了个春风鼓,童考考到六十五。没钱奉上大宗师,熬成天下童生祖!
仲鸿大笑说这也可笑可笑!
童生考成了白头也么翁,盘缠也得数万铜。到学宫,八十衣中告不中。咱家小长命,不到着实通,不肯教他塞人家空。岁岁宗师一样,同,再没个出来秉秉公。我的天,摇动心,都把心摇动!
报子上云报报报,俺先到,打了一个肩,崩了一宿道。买报使了四两银,指望还赚七八吊,还赚七八吊。
高大爷家相公进了,这就是个肥主子,摊着他也是咱的造化。来此已是高大爷门首。门上大哥传一声:高蕃进了第四名,俺来报喜哩。家人慌忙来报哥哥进了第四名,报子讨赏哩。仲鸿说呀!奇哉奇哉!他果然进了,可喜可喜!
如今世道爱钱也么神,无钱难得跳龙门。这头巾,颠颠约值二百银。孩子忒也小,安心待①来春,科考才折蹬那粮食园。谁想全不费分文,竟进了临江第四人。好运交,这才交好运!
叫人来,赏那报子二两银子一匹红。家人应介长命我儿,你去歇歇,好上府复试。三弟,你还送他一遭。
都答应说是。
高公人说宗师太不通,高母不爱文章只爱铜;
高季说长说短凭他去,长命只管咱不骂文宗。
择偶
丑扮媒婆上云全凭口舌作本,不用买卖耕耘;舌上打下谷豆,牙中长出金银;一家衣服穿戴,只消两片薄唇。他心若爱富贵,就夸骡马成群;他心若图俊俏,就画个活现的美人;就是嫦娥不嫁,也说的他爱落凡尘。东家找我配对,西家找我求婚。女儿纵然丑陋,说成个王嫱昭君;女婿纵然穷迫,说成个十万季伦。光撒谎也无恶意,不过为成就婚姻。过了门两家不好,出上俺再刁;上门。有人问我来历,我乃女中苏秦。
自家不是别人,东庄里王古董便是。城南李知府看见那高家小相公聪明俊秀,要给他做个丈人,托我做媒,许下给我裂半尺布的裹脚。待俺去走走,设或说成了,挣他这一宗布来,裂了裹脚,只怕还剩下一对鞋里也是有的。挣赏还须看运气,成亲也是在姻缘。下,高公、高母
[耍孩儿]小娃子十二三,戴方中穿蓝衫,模样扎挂的极中看。资质聪明人物好,做亲要择个好姻缘,后日也省的孩儿怨。一来要门当户对,二来要貌美人贤。
仲鸿说咱小长命十二三了,也该给他定个丈人家。近来提亲的到不少,只是合不着我的意思。夫人说咱真么个好孩子,须索要一个好媳妇才好。仲鸿说正是呢。
夫人唱家里穷还不妨,第一门户要相当,女儿也要个好模样。人物不好不成对,没有根茎也赃囊,两班儿都要配的上。这个事虽然在我,也合他本人商量。
[调寄呀呀油]做媒人,做媒人,吃了东西还赏银。凭着这两片唇,挣下了米一囤。做媒人,做媒人,怕的是弄假不成真。两亲家翻了脸,才薅的这头毛尽!
来此已是高宅门首,待俺进去。相见介给大爷合奶奶磕头。夫人说王古董,你从那里来?王婆说我没事不来,是为小哥的亲事。这有极大的一家人家,又是极好的个美人儿。仲鸿说是谁家?王婆说远在临江,近在峡江。
李知府,李知府,楼房俱是磨砖铺。寻常的财主家,治不起他一件物。有个闺女,有个闺女,模样手脚一件无差。要合咱家结门亲,就给相公做媳妇。
仲鸿笑说到极好。但只是他人家大,我仰攀不起;我只找穷汉人家肩膀齐的。王婆笑说哎哟!大爷,你人家小来么?
好姻缘,好姻缘,他那嫁妆件件全。昨日煞那李奶奶,还拾掇来给我看。他合咱,他合咱,门当户对不容嫌。天生一对俊人儿,绝好的个鸳鸯伴。
那李老爷体面也好。
到上台,到上台,轿马一到仪门开。司道军门都请酒,请的迟了怕他怪。手段不喷,手段不嚼,宫里人情能求来。那阁老合尚书,都合他有一拜。
仲鸿说我是个乡瓜子,不敢攀那大头脑。王婆说大爷,你真个不合他做亲么?仲鸿说你看我这里扯着来么?王婆说不着我去罢。仲鸿说你吃些饭去。王婆说罢呀,移塑匠两口子扎春牛,忙着那忙哩。
运气低,运气低,返回就到了日头西。一门亲事没既成,到走的俺这腿儿细。再休题,再休题,撞着高家这谬东西。费了脚步没赚钱,又瞎淘了多少气。
一心忙似箭,两脚走如飞。下,夫人说他才说的这李家也就罢了,你怎么就杜住门子?仲鸿说你不知这李知府是李二蹭,少年不干好事,曾在赵亲家家里当管家,因他不服实,攒了他;又偷了人家牛,着人家告着他;就颠到北京,报了吏部尚书钱宅里。从此丢起诈威,二三年间大富了,买了个官儿。偺虽是没个乡宦,这样富贵,我还不曾放在眼里。
我害嚣,我害嚣,从来只合那贫贱交。他虽然那线索灵,我断不敢领他的教。咱虽穷了,咱虽穷了,门户虽衰品极高。也该略把崖岸存,休要惹的旁人笑。
末扮陈举人上云咱家陈昌侯,也是丙子科中个乡榜,合高仲鸿的侄儿同年,因此相处的极好。前日王翰林有个女儿,托我作媒,想是一说没有不成的。
翰林王,翰林王,自从去年开了坊。高宅和他有老亲戚,用不着我说名望。竟登堂,竟登堂,两家门户又相当。这也是个顺水船,只用俺去走一趟。
家人说禀爷,已到高宅门首了。陈举人说待俺下马进去。仲鸿正合夫人说话,门上人报陈爷进来了。夫人说你去瞧他瞧。下,仲鸿出去迎接,相见了,进来各作了揖,陈爷说该给老伯磕头。仲鸿说岂敢岂敢!又作了揖,才坐下,仲鸿说年兄久不下顾了。陈爷说一向不曾问候,有罪有罪!今日来有话告禀。
[罗江怨]在春坊大号洪君,合尊宅上辈有亲,四十里隔着也相近。有小姐不曾许人,他意思要作婚姻,行辈不差情理顺。小年兄已到黉门,十三四年正青春,现如今还又不曾聘,依我看绝妙无伦。俺如今专候台钧,他那里专等着晚生的信。
仲鸿说这到极好。烦年兄坐坐,待我去合老荆计议。出来正擅着夫人,夫人说陈昌侯言语,我已是听着了。这个主到极妥当。仲鸿说却不知道他的女儿何如。夫人说这不消问别人,前年小长命往他姐夫家去,就曾到他家里,就见他那孩子来。他若说好,也就罢了。叫丫头去书房里请你哥哥来的。丫头答应是,不一时,长命到说爷有何吩咐?
仲鸿唱陈昌侯为你作伐,王翰林官宦人家,论起来尽可成婚嫁。他门户虽然不差,他女儿未知怎么,因此心上还悬挂。那孩儿你曾见他,模样儿佳与不佳,请来问你一句话。丑合俊听你胡吧,好合歹全在你自家,老子娘也替你定不的价。
你说说是好是不好?公子低头不做声。夫人又问不好么?他也不做声。又问好么?又不做声。夫人说做不做只听你一句话,怎么不说?公子才说不好。夫人说怎么不好呢,丑么?公子说不丑。夫人说这又奇哩!不丑罢呀,怎么不好?公子把两手比量著说那脚够真么大!夫人大笑说抄孩子!模样好罢呀,要那脚做什么?仲鸿说既然这等,我可怎么回复他?哦!有了。出来见了陈举人说可笑可笑!
可笑是婆婆妈妈,凡事儿絮絮答答。他给小儿长算卦,那瞎厮一溜胡吧,说小些到还不差,媳妇不宜量比他大。王翰林门第清华,还不待找什么人家?奈妇人听那瞎子的话,从头斗口磨牙。妇人这性儿难拿,汗珠儿教人通身下!
陈举人说老伯母既然不爱也罢了,小侄行了罢。仲鸿说那有此理!不曾吃饭就走么?陈举人说若是饥饿,自然取扰,岂有作客之理;且是家里有个小约,不能久留。仲鸿说既不肯,我也不便强留。陈举人下
[清江引]仲鸿唱这两日提亲的到不少,才去了又来到。门户若相当,人物又不妙,好事儿就真么不凑巧。
仲鸿回来合夫人说这事情怎么真么不凑巧!前日他姐夫张石说,何家庄那何科道家,他有十三四的个女儿,极待合咱做亲。不就打听打听,若是人物好着,合他就做了也罢了。公子在旁笑了笑说不好。仲鸿说怎么知不好呢?这家子不好,那家于不好,你打了光棍子罢!夫人说怎么不好?公子说那脸上一些黑雀子。夫人说你见来么?你听的谁说?公子不语。夫人又问,公子才说那一日听的姐夫合爷说了这宗亲事,正月十五他出来走百病,我瞧了他瞧。夫人说哈哈!你只说他小,隔着十里多路,他又先打听了来了。
老头子你只说他小,他什么不知道!隔着十里多又跑插到,他自家看一看到也好。
高公妍媸皆是命里该,高母推不能去挽不来;
长命暗里赤绳早系定,合云空劳人力费安排。
邂逅
长命上云相如乐事在当垆,室有佳人意象殊;宁可空房常独守,丑妻恶妄不如无!
小生年长一十五岁,事事都算如意;怎么婚姻这样难成,不由人心中纳闷。待俺出得门去,消散一回便了。
[耍孩儿]念人生在世间,一对夫妻百岁欢,得美人方遂今生愿。好花插在银瓶里,朝夕闻香梦也酣,衾枕还是第二件。不得个佳人作伴,却也是枉生世间。
待俺穿过大街,从小巷而去。江城领丫环上,高公子说呀!从那边来了一个女子,好不齐整的紧!
是谁家女儿娇,衣裳摆动暗香飘,远看着已是浑身俏。风流教我心情乱,脚步使人魂暗消,画中人也不过这么妙。待小生从容走去,细看他眉眼风标。
走的近了,你看我,我看你介,背介这分明是江城。怎么五年不见,就变化的这样齐整了!江城背介这不是小长命么!?长的越发好看了。但不好问候他一声儿。公子见他眉眼留情,便撇下汗巾而去,公子说我把汗巾奉赠,看他意下如何。
[叠断桥]斜眼偷瞧,斜眼偷瞧,风流一滴在眉梢。见俺似有情,低下头微微笑。心痒难挠,心痒难挠,魂儿飞上重霄。撇下了汗中儿,我看他要不要。
小丫环将汗巾拾去,送去江城说这是那相公吊的,我拾了他的来了。江城接过藏在袖中,又将自己的汗巾拿出来说那相公不是别人,是高大爷家小长命哥哥,你赶上送给他罢。丫环送去介相公吊了汗巾了。公子接过来看了看,背云我的多情的姐姐,他给我换了。便说多谢你家姐姐,我到家思念他罢。小丫环、江城下,公子拿着汗巾细细端相介
想这汗巾,想这汗巾,纤手拿着擦朱唇。一片麝兰香,还有个胭脂印。我那多情人,我那多情人,看着你的汗巾亲又亲。想你那情儿好,爱你那模样俊。
俺也没心游耍,不免回家也罢。
闷闷归家,闷闷归家,想他想的眼儿花。待要丢放开,反转丢不下。定了丈人家,定了丈人家,他爱我来我爱他。只愁爹娘前,怎么好说这句话?
不觉来到家门,待俺再寻思寻思。江城心里有了我,我心里有了他;我给樊子正做女婿,或者他也肯可。只是这话怎么好说出来?低头一想说罢呀,爹娘近前也害不羞的,我就实说了罢。思量万千,思量万千,心中虽有口难言。斗斗胆待说去,先自家容颜变。来到堂前,来到堂前,低了低头只一钻。舍上这不害羞的脸,实落诉一遍。
夫人上,公子进去门,夫人便问你往那里去来?前年在咱家里做饭的老张婆子他说,人家有个闺女极整齐,待找你来合你商议,再找不着你。公子说俺不要他。夫人恼了说你还没问问是谁,就说不要,从此可也不给你找老婆了!你待等着做驸马呵?你等着罢了!
说话忒差,说话忒差,想是要等着做驸马。叫人好心焦,待把畜生骂。没问是谁家,没问是谁家,怎么就不要他?我就猜不方,心里是待咋?
你说说是什么意思?公子说江城极好!把夫人笑极了哈哈!这就奇了!叫丫头请你爷爷来去。
好不蹊跷,好不蹊跷,家家你都把头摇。只待向叫化子,去把爹爹叫。好呆好秒,好呆好秒,多少好主都辞了。若临了就了他,才笑的牙儿吊!
高公上,夫人笑说你问问这炒行子,他每日嫌这家子,嫌那家子,他是待咋?仲鸿便问你是怎么样呢?公子低了头不做声。便问夫人他是待咋?夫人说若说出来,你才笑倒了哩!
真是个仯畜生,真是个仯畜生,拣来拣去都不成,谁想心里待要那樊子正。女儿江城,女儿江城,衣裳好似邋遢僧。也不见怎么好,怎么把心来动?
仲鸿大笑道哈哈哈哈!奇哉怪哉!你真果待要他么?他也不做声我那仯心肝,我那秒心肝,他无片瓦与根椽。领打着老婆孩,搬遍了峡江县。论那老樊,论那老樊,为人还在德行间。但没个屋予顶,怎么成体面?
夫人说炒孩子!有的是好主好闺女,何必他呢?天已晌午转了,你吃饭去罢。公子说我不吃。擦泪出门下。夫人说你看饭也不吃,哭出去了。可怎么治?
高公却了南家却北家,夫人俺家生了个小仯达;高公眼中只有江城好,夫人笑倒东邻赵大牙。
订婚
长命上腰为相思瘦,围带长一指;若不得江城,所期惟一死!自从见了江城,觉着这三魂出窍,好一似身在半空。那不体情的爹娘,又嫌他贫贱。这两日酒饭不能下咽,难道就死了罢!
[还乡韵]好难害的相思病,也不痒痒也不是痛,这口里说不出那心里的症。那情可是大家的情,怎么丢下些相思,叫俺自家啀哼?那茶不知是嗄味,那饭也是腥。颠颠倒倒,睡里也是江城,梦里也是江城。江城呀?我为你送了残生命!
起来不能站立,还是睡罢。高公、高母上,夫人说你看长命儿,三四日不曾吃饭,竟病倒了!咱去看他一看。
这孩儿着实病,你看他眉眼儿不睁。就床头叫了声小长命,昨日煞吆喝你两句,也不过嫌你那气性,笑你那呆情。休愁那亲事难成,情管找一个极俊的媳妇,还强其江城,还强其江城。你好了,任拘是嗄由你的性。
你吃口汤儿罢。公子说不吃。仲鸿说这可待怎么处?向那里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高公、高母出去介,公子叫住丫头说春香过来。你对您爷爷说,休请大夫,我这病不是吃药能治的;待要好,必是定了江城。下,春香上,夫人说叫你做什么来?春香说着爷爷休请大夫,待要病好,还得江城。高公、高母两个说怎么就生下这样痴儿!这个事儿真异样,不知那灵魂儿飞向前方,秒冤家你说这是那里的账?像是那樊江城做的魇殃,魂儿勾去,那大夫也是无方。那江城虽然不丑,却也是平常。只怕五六年不见,变成个王嫱,变成个王嫱。若不然,怎么痴心帖在他身上?
你说这可待怎么处?仲鸿说想是江城他在那里见他来,吃紧了两个见了话,也未可知。女大十八变,那江城也未必不变的标致了。依我说,那樊子正虽穷,也比不的市井无赖。你找个什么头儿去相相那江城,若是标致,就做了亲也罢了。方且是他自家主的,后日也怨不的那爷娘。
我想那樊子正不好处,就是一个穷,他别没有甚么病。穿上件好衣裳,还是个文雅书生。况且他为人甚好,心术又极正经。你找法相相那江城,若还是标致,也不玷辱了门庭。也不玷辱了门庭。贤不贤,那可也是各人的命。
夫人说有了。今日是玄帝老爷的圣诞,那庙中烧香的甚多,隔着那樊子正家就不远。我假托烧香,就一直到他家里,有何不可?仲鸿说妙极妙极!就是这么吧。立刻就叫轿子来,夫人上轿出门介
[倒扳桨]我为江城去降香,到那里推说是看他娘。他家听说没多屋,不过赁了两口房,没处藏,必定江城也在旁,必定江城也在旁。细端相,我看是怎么样的个窈窕娘?
轿马直到大门前,转过一湾,不久看见玄帝庙门前。士女闹如山,士女闹如山,卷起帘下轿,登门瞻圣颜。
夫人下轿,到了庙里说待拈香则个。
拈香已罢拜尘埃,求神降福又降消灾。有个儿郎身抱病,教他明日起床来,教他明日起床来。婚姻谐,百年琴瑟永无灾!夫人拜罢出门去,上轿说我要到樊大娘家。
庙外疾忙又起身,为儿百计访婚姻。借问此行何处去?要拜樊家徐夫人,要拜樊家徐夫人。那里寻?转过南墙第一门。
家人说来到樊大爷家了。夫人说待俺下轿进去。
进去门来四下里观,道路清幽气象闲。四壁独成一院落,面南也是屋三间,面南也是屋三间。无嚣喧,闭门雅静似深山。
徐氏从屋子出来说呀呀是高大嫂呢,你怎么胡迷来,来就来。这里拜了两拜,彼此间了安,徐说来屋里坐坐,可只是沾了你的衣裳!深宅大院享荣华,怎么胡迷到俺家。大嫂请进屋里坐,我叫江城去炖茶。去炖茶,喜气加,别后离情正似麻。
两个正说话之间,江城从屋里出来,笑嘻嘻的来到跟前说大娘好么?夫人说好!江城长的这样的齐整,怪不的我儿就动了心。
江城一貌美如花,城北城南谁似他?红拂拂的脸儿真可爱,瘦小小的金莲只半揸,瘦小小的金莲只半揸,真叫男儿要爱煞。
夫人拉过江城的手来,撮了撮下颏,捏了捏耳环,便说你看看江城出产的这样的风流,这样的标致!有了婆婆家没有?徐氏说我三个闺女嫁了两个,独有他再不能成亲。夫人说极好!我合你结了亲罢。徐氏说大嫂,你说笑话哩!看折罪杀俺了!一边说着,一边拉到屋里坐了你家楼舍垛成堆,俺家扎地也无锥。自家估量着配不上,地下那敢望天飞,地下那敢望天飞?咱是谁?莫要笑话俺穷似贼。
夫人说我不是相戏。他老兄弟又极相好,孩子又极般配,有何不可呢?你若不信,我今日就定了罢。便去头上拔下来了一对金风钗,插在江城头上。夫人说今朝专为降香来,不曾带的礼合财。亲家若还不相信,先插一对金凤钗,先插一对金凤钗。莫疑猜,当面亲成不用媒。
叫人拿毡来我就拜谢了亲家罢。两人交相拜了,江城唱家人铺下茜红毡,两人交拜在堂前。大拜八拜婚姻定,江城低头笑嫣然,江城低头笑嫣然。不好言,小小心头暗喜欢。
两人拜罢,徐氏说江城过来,给你婆母磕头。江城羞惭惭的磕头介,夫人拉住说我儿,免了礼罢。
宦家辞了两三番,合该合你有姻缘。我儿越看越发俊,也是儿郎修的全,也是儿郎修的全。若不然,那里造化把你摊,那里造化把你摊?我回还,名香整纸谢灵天。
徐氏唱东说西说不相当,一等等到这么长,合该孩子造化好,等了个女婿似潘郎,等了个女婿似潘郎。不寻常,从今一步到天堂,姓名香,大谢龙天宰猪羊。
夫人起来,夫人说我走罢。徐氏拉住,徐氏说你再坐坐着。着你那媳妇子热酒来你喝。夫人说不必呀。徐氏说哎哟!以后成了亲家了,还真吆见外?他爹在邻墙教书,知道大嫂来,他去玄帝庙前买嗄来你吃去了。夫人说休呀,快着人对他说,不要费钱,我不能住下。起来走着,拉着手说咱就定了娶亲的日子罢。
儿女都是大身量,不必因循过时光。大利原该正九月,年除日交节大吉昌,年除日交节大吉昌。过门墙两*(醢右换水)薄酒一牵羊,备衣裳,两家不用再商量。
徐氏唱一毫财礼我不图,诸般但凭你吩咐。我的日子你知道,大小妆奁一点无,大小妆奁一点无。把头梳,送上高门做媳妇。托相熟,体谅俺家这穷姑姑。
夫人说我那里一切全备,不用亲家费心,请了。并下高公上云怎么老婆子只顾不来?是好是歹,好闷人也!
[皂罗袍]老婆子往定婚嫁,日将转不见回家。是成是否好难拿,翻转教人放不下。婚姻若就,孩儿病瘥,大事妥然,免我心牵挂。家人走报说奶奶来了。仲鸿起来说好了好了!相见说那事何如?夫人说大喜大喜!孩儿亲事已成。
那江城仙人下降,眼儿秀眉儿弯长,脸儿娇嫩似雪霜,腰肢窈窕嫦娥样。胭脂不擦,粗布衣裳,千金小姐那里跟的上!
仲鸿说可喜可喜!你合他说了么?
他那里着实谦让,俺这里没管短长,便将金钗赠一双,即时插在他头上。彼此交拜,欢喜非常。年前娶来,省的孩儿望。
叫春香,对你哥说,可如他的意了,着他欢喜欢喜。春香笑说奶奶还没来,他已着人打听来了,极欢喜,方才吃了两碗饭。仲鸿说哈哈!他既这等,就是丑也作成他,何况是好!
这是他百年姻眷,这可与你我何干?择好择歹费机关,算来真是闲扯淡。未知媳妇贤不贤,造就前生,原不由人算。
高公人才可喜算无双,夫人怪道孩儿梦不忘;
高公他日若还不大好,夫人难将长短怨爹娘。
花烛
长命上织女含情久,牵牛欲渡河;人生得意事,莫如小登科。我高蕃为樊江城想了一场大病,因着定了亲事,才觉精神健旺。看下迎亲日期是腊月三十日。
这几个月以来,度日如年,俺一般的也捱到了。
[耍孩儿]光阴速箭离弦,近来好似换了天,半年就有三年半。虽是江城见的少,模样烂熟在心间,精神眉眼皆活现。只他那脚迹笑口,一霎时过去几番。
最难捱是这几天,过一刻似一年,无时不把佳期盼。还没断了相思苦,忽然又想到合卺欢,千班万样心头乱。虽然喜眠食不稳,好容易捱到年残。
呀!却早擂鼓也,却早撞钟也!
谯楼上鼓已敲,熬的麦子黄了梢,看看已是良时到。穿上靴子整整袍,束上大带紧紧腰,开盒儿有拿出崭新的帽。俺自己不好前去,单等着爹娘来招。
高公、高母上谯楼初鼓,良时已到,长命儿可去迎亲了。轿马可曾齐备不曾?众应介俱已齐备,快请哥哥上轿。高公应介是。长命上说给爹娘磕头。拜介,拜毕,夫人说天不早了,你上轿去罢。下,众引介
[西调]众唱堂上翻身才拜罢,坐上轿一片喧哗。呀!听那喇叭嘻嘻哈哈,那唢呐滴滴答答,一片人声吱吱呀呀,门前花炮乒乒乓乓,十对家丁批溜扑喇,一行人马唎*(左口右留)喇蹋,锣儿哇哇,鼓儿帕帕。八对纱灯,两对火把,两乘大轿,百匹大马,又搭上四个小厮,四名管家。三三两两,说是谁家,规矩体统,这样大法?嚷嚷闹闹,喊喊插插,走走站站,指指画画,虽是城里,也是乡瓜,小小民户,知道什么?多少妇女门口看,伸头搐脑,乱说胡吧,见的见的,欣羡他那荣华,都说道不知谁是他丈人家。呀!邻近知道说是樊家,一个听的撇嘴呲牙,一口屋没有,到处为家,教书为业,过的揭巴,这些人去,怎么打发?不用说那赏钱,馍馍也是难拿。都说是他家的女儿,料想也不见怎么,料想也不见怎么。有的说道:这话却差。那高家公母,也不是仯巴,听说江城,一貌如花,雪白脸儿,昏黑头发,一点朱唇,一口银牙,腰儿一捏,脚儿半揸,穿上一件好衣服,真似一尊活菩萨;若不然,除了这个图他叹?家人禀道头行已到门首了。生唱马儿缓行轿儿慢,一霎时已到门前,火把照满了峡江县。人从众多,一片声喧,叫他一行行摆列在两边,夹着大轿呼呼扇扇。吹鼓手大号连天,吹鼓手大号连天,扎纷纷惹的多少人来看。家人说来到了。公子下轿,樊子正出来接着让进去,公子朝上拜了就了坐,子正说寒家一无所有,蒙尊公亲家劳心费事,感激之极!酒到了请酒。予正唱心里想来口里念,那里费的那事儿口也难言。呀!几对银花,几对金簪,两对铜掠,两对排鬟,箍上珍珠,豆大滚圆,宝石蜜蜡,价值百千,丝绸十匹,彩缎百端,花裙红袄,罗褂纱衫,枕头百幅,耀眼光鲜,象牙梳栊,件件周全,穷人家治起那一件,浑家大小都喜欢。呀!还有那酒两睦,羊一牵,鸡笼鹅笼,叫叫唤唤,抬盒大架,呼呼扇扇,我说恁丈母快来看看。老婆说道:哎哟皇天!这都是什么东西,古怪刁钻。邻家孩子,往里乱搬,有许多不知道名的,三间屋摆满了两间。那邻家北舍,挤擦在堂前。呀!这一个瞧瞧,那一个掀掀,拿出一物,个个哄传,老婆孩子,擦背磨肩,你猜是在水,我猜是在山。拿到屋里,少了半盘,不知该生吃,不知该油煎?藏在房中没敢动,收拾到如今待中千。尊宅什么人家,梦也不敢高攀,梦也不敢高攀!呀!又搭上姐夫英妙,一表非凡,天生伶俐,一目十篇,文章又好,定中三元,小女造化,成了姻缘,就做太太,不出三年,草庵茅舍,亲家不嫌。喇我做学匠,也是可怜,学生十个,束修八千,饭要吃,衣要穿,买柴籴米,打油称盐,人人情情,甚是艰难,赤条条个人儿,并无一点妆奁,一回想想一个通身汗!
公子起身说已是醉饱了,请岳母磕头。徐氏上,公子拜毕,江城上,徐氏说我儿,从今以往恁家里去了,等我嘱咐你几句。
几句话我儿在念,奉公婆孝顺为先,做媳妇这是头一件。清晨早早去问安,凡事勤谨,休要贪眠。那里是大人家,不愁你吃穿,不用你挟筐只要你肾,不用你挟筐只要你贤。听我说做下媳妇来,省的娘挂牵。
叫介打轿来。公子、江城上丁轿,于正夫妇下公于唱那一日把他撞,心儿扎魂儿飞扬,模样儿至到而今不曾忘。手拿着汗巾每日想,那画上人儿一班捞着同床,俺可把俊脸细细端相,也揸揸那腰儿多细,脚儿多长;今夜晚一笔勾却那相思账。江城唱我拿着汗巾儿想,他拿着我的毕竟也思量,就着我就知道他合我是一样。那一时里爱他就糊迷了心肠,把一件擦嘴的东西就换与了情郎。到家才懊悔,没人处心慌。侥幸成了对儿,也亏天爷在行;不是呵,把这件东西那里放?
家人禀道头行到了门前了。
[皂罗袍]喜孜孜夫妻来到,将进门锣鼓齐敲,行人摆了够二里遥。齐臻臻乘着两乘轿,穿街过巷,下下高高,渐入佳境,只待自家笑。
家人吆喝落轿!江城搭了盖头,江城同公子都下了轿,两个夫人出来倒毡公子唱下轿来家人乱窜,黄道鞋步步生莲,忙随倒步倒红毡,盖头红趁着那娇影颤。家门一入,火烛连天,那撒帐先生口里胡撕念。丑破巾服扮先生上,伸了伸展说哎呀!已是过了门了,好景好景!吃了两盅,一觉儿睡着了。待俺撒帐。撒帐东,天丁力士劈蚕丛,春风一度桃花落,从此鸿沟有路通。撒帐南,抱颈双双入画帘,凿井穿渠皆大吉,明年此日产双男。公子二人拜了天地,又拜爹娘,先生瞧见说呀!好个俊人儿!搐回头来又撒帐撤帐西,天丁力士闢蚕丛。众吆喝说这混帐先生念不成溜了!先生说呀!你看这心那里去了!该打这嘴!撒帐北,天生一对好夫妻。众笑喝说这个物件醉了,攒他去罢!先生忙说我绞别了嘴了。撒帐西,天生一对好夫妻,巫襄夜夜阳台会,临睡常闻妙小*(外尸内必)。急改口道报晓鸡。小*(上髟下即)鳔,小*(上髟下即)……自打嘴说这心往那里去了?有了法了,我闭煞眼不看便了。闭眼介撒帐北,夫妻和好两相随,从此夜夜无空床,偕老双双到一百。撒帐上,百年偕老永无样,小登科后大登科,坐听禹门三级浪。正念着一脚跌倒,大声说浪浪!家人都笑了,仲鸿说捏他出去,众捏脖子下,仲鸿说我家造化,娶了个好媳妇。真可称郎才女貌,一双儿凤友鸾交。天生配就怎能逃?到也不惹旁人笑。大男俊秀,小妇丰标,拜倒双双,叫我心欢乐。夫人唱可喜是媳妇俊俏,似仙子降落云霄,亏我孩儿赏鉴高。佳儿姜妇双年少,百年似漆如胶,今宵合卺,好去同欢笑。叫介人来!扶恁大嫂子去坐炉帐,便美酒佳肴教他夫妇同饮。公子、江城并下喜两口身端一样,玉人儿造成双。佳人窈窕细腰长,合我儿正配的上。夫妻和好,百岁春光,你我今生完了儿女账。
高公佳儿英妙自天成,夫人娶的新人更娉婷;
高公只怕妍皮裹妒骨,夫人这回断送老残生!
闺戏
长命上,长叹一日气说自从娶了江城,一经半年。那三个月恩爱异常;这三个月里好虽好,只为着点小事儿,把娇容一变,就着人魄散魂消。摇头咬指云看起来也不是个善良君子也呵!
[耍孩儿]娶了他已有半年,起初是你爱我贪,眉眼不怕人难看。近来为着些小事,惹的心中不耐烦,登时就把娇容变。俺看他柳眉一竖,不由人意软心寒!他虽利害,俺半月不见,只是想他。暂罢琴书,找他耍耍。下,江城上云日色将午,公婆处懒去问安。有绣鞋一双,不曾做完。春香,拿过针线盒儿来。
刺绣鞋介看日色斜向东南,久等踌躇去问安,整日家不待见公婆面。闺阁清闲无个事,想起弓鞋未绣完,纤手便拈针合线。鞋底儿刚刚上罢,闷昏昏眼涩眉酸。
打一个呵欠说好疲倦人也!待俺睡睡。长命上云呀!你看手里拿着绣鞋就睡着了。不敢惊动他,待俺轻轻的将他鞋儿偷去,看他觉与不觉。偷介他既不觉,俺就藏了他的,俺也略睡睡。
连衣服竟登床,放倒身面朝墙,从来不敢把气儿放。便把绣鞋拿在手,一指挑来细端相,一针针细看花儿样。乜尖儿还没看勾,不觉的梦绕黄粱。
手拿绣鞋不觉睡去,江城醒云呀!鞋儿那去了?他从几时睡在这里?必然是他偷去了,待俺瞧瞧。瞧见笑云果然,果然!我且捻个纸捻儿通通他的鼻孔。作捻介,作打喷介,江城笑着从手中夺过那绣鞋,劈头打了两下说偷鞋贼!官家来拿你哩!
不觉的睡沉沉,忽然间鼻痒钻心,待打喷嚏何能禁?尖细鞋儿花一朵,青红绣线一针针,细密花须没看尽。倒被他劈头两下,打的我疼到而今!
我来找你,你睡着了,我就没敢惊动。我若是通你通呵,你待中恼了哩。江城说可怎么着呢?俺通你就罢了。
叫一声小江城,真像个鬼灵精,把人作祟的睡不定。你可是防着从今后,得个空儿照样行,可要识玩休使性。你看着你再睡去,也教你嚏喷连声。
江城说哎哟!你还不敢。公子说你有两本大明律么?你从小光好赖人,那一年翻交,你该我那瓜子,也该还我了。
小江城小江城,你输了瓜子还要争,从小就有点偏心病。六年的瓜子没还账,至少也该个本利平,你可说说谁理正?咱今日清清账目,光是那嘴说无凭。
江城说我给你这胳膊,你还不敢打哩。公子说你拿过来咱试试。江城没好气,露出胳膊来一舒说给你!公子拿过来轻轻的打了一下,江城恼了,劈脸一掌贼强人太揸煞,俺今日到您家,难说济你揉搓罢?从头只是逞灵怪,这个那个瞎拈麻,怎么把俺打一下?你打我我也还你,我主意不受你掐把!
公子摸了摸那疼处说你恼了么?江城说谁恼了谁不恼了哩?公子说我说你不识玩,何如?
俺不过汤一汤,也不曾把你伤,瓜子也是轻轻的放。两个指头打了你,你劈脸一巴掌,嫌你忒也没人样!不说你自己没脸,打了人还说短长。
江城说是谁先打谁来?公子笑着说罢么,是我先打你来。你当初曾说要四指面条子打我,怎么加上一个指头呢?还打着脸上呢?本利都勾了,你还气嗄哩?我再给你作个揖,这可罢了么。江城才有笑容
小长命你听知:戏玩耍也须要投机,偷鞋有点小情意。让你打时是一礼,怎么爽然就托实?以此叫我心里气。当初说四指面条,可’原就不是唠你。
公子说娘子既不恼我了,咱一章掀过去,从新处好,我合你下棋罢。江城说赢什么?公子说我再不敢赢瓜子了,咱赢弹罢。不好不好,弹你也不依打,咱赢钱罢。
[跌落金钱]拂拂灰尘放下盘,四下里将棋子安。江城说呀!咱可就把高低见。还让奴家一着先,不敢占腹只争边。长命呀,你这意思极不善。辘轳却打到明年,你虽没眼到相连。江城呀,这一着就把你行来断。
江成唱满磐只是这一递间,他的活了我的难,长命呀,这一个子儿俺不算。
江城说我不依你下这个子。公子又只是安上说在我,你怎么不依的?江城红了脸说我只是不依!公子说就让你。又下几着,数了数一五,一十,十五,……江城你赖了块,还输二十着,你支过钱来罢。江城说再一槃着。
长命长命你过来,侥幸一磐就卖乖。长命呀,我合你两磐分胜败。长命唱公平休得要拿歪,我赢的你吊了红绣鞋。江城呀,咱可赌赢不赌赖。江城唱屎棋屎棋不成才,一着跪倒在尘埃。长命呀,你看我杀你这一块!长命唱不用踌躇不用猜,我这个子儿妙哉妙哉!江城唱一递打你全局坏。
江城看了看,把棋推了推说我心绪不佳,不下了。公子说好赖好赖!既不下了,拿钱来。江城说没有钱给你。公子说好小家子!江城恼了说你既嫌我小家子,就不该合俺做亲。
[耍孩儿]小杂种太欺心,开开口就销撇人,有两钱就撑他娘那棍!岂不知俺是小家子,怎么合俺做了亲?我只待掘他娘一阵!既嫌俺般配不上,退了婚我就起身。
公子说你骂嗄哩?江城说我骂了还骂,怎么着我!长命唱骂了姐又骂娘,好眉好眼不贤良,我也没气合你强。有心待要照着他,又不知待闹几场,终朝须是常打仗。只得是存”心忍耐,低着头上了书房。
诗:生来不幸遭狮吼,不免身为陈季常。下江城说贼强人躲了去了,你就再休上门了!
骂了声小囚根,说出话来气杀人,骂了几句还不忿。以后惹恼了我这性,我只是狠掘他那亲,着他睁眼把我认。到晚上把门关了,我看他那里安身!
爷的牒文,摆下了穷神阵把我困?若不然,那膏粱子弟,富贵儿孙,你怎么不敢去近?财神与我有何仇?我与足下有何亲?您二位易地皆然,我全不信。今日一年尽,明朝是新春,化纸钱,烧金银,奠酒浆,把香焚。我央你离了我的门,不怪你弃旧迎新。
枉惹奴家气满怀,强人休进绣房来,晚间早把门关上,不叫亲娘门不开。重二句作发恨下介,长命上
[叠断桥]美如仙,美如仙,忽然就把脸皮翻。听着他俏莺声,只像是霹劣电。好不难堪,好不难堪,叫人胆战又心寒。夜里是城垣,白日里是森罗殿。
天色已晚,只得行去,听他处分。行介呀!怎么角门关着?敲门叫介春香!……怎么没人答?
把门敲,把门敲,欠身就把吊儿摇。不见有人来,忙把春香叫。好蹊跷,好蹊跷,新月刚刚上树梢,方才掌上灯,难说就睡了觉?呀呀呀,并没答应。哦!是了,这意思是不准小生进门了。这便怎处?书房里并没烟火,又不曾伺候铺盖,这冬天岂不冻死人也!
无处投奔,无处投奔,骂声江城狠心人,怎么全没有半点夫妇分?不好叫娘亲,不好叫娘亲,或者一宿死不了人。只得去盖毡条,骨碌到五更尽。
哎!江城江城,你好狠心!只得回上书房,受罪一宿,明日再讨分晓。
诗:夜夜床头锦被开,爷娘还恐冷难捱;
今宵若是娘知道,只恐双双泪下来。下
退婚
公子上,长叹介咳!我好苦也!只爱他模样俊俏,谁知人面兽心。昨夜晚闭了房门,着我在书房中,合衣冷睡一夜,不曾合眼,这两日才哄发的略好了,今清晨又受了一场好气。骂别的也还好受,这爷娘岂是可以常骂的呢?他已不是人了,我岂是个人手![银纽丝]可怜天生命苦也么哥,娶了个夜叉做老婆,没奈何终朝每日吵呵呵。提心又吊胆,还要得罪着,那里还有那夫妇乐。一句话儿不敢多,恼了还给个大揭锅。我的天,难过人,他叫人难过!咳!天给他这么一个模样,怎么就给他这么一个性情?天给我这么一个人物,怎么就给我这么一个老婆?跺脚介真好恨人也!跺跺脚说小于生来命运也么乖,怎么娶了个祸根来?女裙钗走来好似画图开,模样既然好,性儿再不歪,岂不越发着人爱?谁知禽兽是心怀,受罪也是俺自家该!我的天,没奈人,真正人没奈!
受了无穷苦楚,还亏了爷娘不知,可怜哪可怜!
诗:一腔酸水实难受,还恐爷娘入耳闻。
高公、高母上云娶了这个媳妇,全不孝顺;但得他夫妇合好,也还罢了,又听的他每日吵闹。做公婆的也只得推聋装哑。如今越发毁骂祖宗,咱那儿也不是条汉子了!
老头终日闷央也么央,娶了个媳妇甚不良。日子长,合他只隔着一堵墙,终日掘坟顶,一场又一场,隔壁儿教人听不上。他自作自受还应当,怎么为苦到爷娘?我的天,忍让难,叫人难忍让!夫人作哭介云你止听的他骂,你还不知他那做事哩。终日谁敢把气也么抽,瞧着没人暗泪流。忒也诌,见了丈夫似有仇。今日你合我都已白了头,六个多只生这一块肉,钻在冰房没处投,只剩丝丝游气留。我的天,后绝了,几乎绝了后!高公也哭了,跺脚说这怎么了!春香,你书房里请您哥哥来的。公子上云爹娘有何吩咐?太公说您媳妇合你好么?公子说也好也好呢。太公冷笑了声说好么?就是这口气还喘哩!看了看我儿泪恓也么恓,你苦在心里更不提。你受的冤情我尽知。书房终日冷,睡也是连衣,只吊了游游一口气。你自作自受不为奇,从来没见这泼东西!我的天,处治难,叫人难处治!夫人说你没见咱这儿,忒也不成汉子了!为个人谁没有夫也么妻,把爷娘骂破嘴唇皮。把头低,苦在心里只自知。年纪也不小,身量一样齐,怎么全没点汉子气?你就辨辨是合非,他也没拿着打牙槌。我的天,受罪真,真是活受罪!江城上,背后听介
终日起来吵呵也么呵,骂的话儿口难学。十样多,叫人愁死不望活。他若再掘你,一样就照着,他有什么降人药?你就是个脓包哥,尽他怎么去揉搓。我的天,货不成,原来不成货!
江城闯进来,怒冲冲的说我听的了,教您儿处治我!待怎么处治哩?处治了罢!割了头,碗那大小一个疤啦!投信我掘他妈的!要死就死,要活就活!
[闹五更]我说你满家心儿就不平,挑唆儿家夫妇去相争。老头儿在这里说,俺在那听,又待将奴宰烹,又待将奴怎生,揭开眼罩咱就踢蹬。老头子你在房里咕咕哝哝,怎么着江城?
一家大小拧成绳,惟独这外户子没人疼。老婆儿你在这里骂,俺在这听。奴家就敢应承,奴家就敢招承,把头揪吊,赶去脱生!老婆子你在屋门里咯咯嚷嚷,破上我江城!
满家老少俱是瞎子丁,看不见终日气的我肚子疼。长命儿你在里边听,我在外边听,你待自家怎生?要把奴怎生?有的是我,逃了不成!合家儿都在一堆儿喊喊插插,看看我江城!
夫人说江城,你就听的,该怎么着?
俺家你儿郎没点汉子星,济着你吵骂自宿到天明。媳妇儿你在那里掘,俺在这里听,骂达也是一升,骂娘也是一升。这个光景,咋是人行?媳妇儿你来么穷吵穷吵,你待怎生?
江城怒将夫人推,又拉着太公衣领说你不说说您那老祸害呀!太公也倒了,公子忙将爹娘扶起说江城,你反了!江城奔出说我过咋的畦!便去上吊,老婆子、小妮子都去劝他,太公说这样媳妇子要他怎的!不如把他送去。长命快写休书。作写介樊家的女儿嫁在高氏门,只为他大骂公婆太欺心。他又不能改,俺又不能嗔。情愿合他断亲,情愿合他退婚,并无反悔,落笔为真。媳妇儿任凭丈人家早早晚晚,另嫁别人。
公子写完,叫家人来吩咐说你把休书拿着,把恁大嫂送他娘家去。他那里若不收,你丢下便走。答应是。江城说既休了我,我就去,且不受恁家臭气。下,高公说那里伤了天理,遭着这样事情!可怜可怜!
[清江引]这个媳妇天下少,来把公婆闹。除打了人还去上吊,祸临头还亏了休的早。这个老婆怎么了?吵的那头也吊!早知这个胎,千给也不要,我情愿打光棍直到老!
诗:高公泼妇离门凶气除,高母耳根清静眼丁无;
公子送您姐姐归家去,自有人家叫姐夫。
私会
长命上云自从江城去后,不觉一年有余,省担多少惊恐,省受多少恶气;但苦于闺中冷落,好闷人也!知心朋友惟有王子雅,闷时只去访他,叙几句闲话。今日饭后无事,不免再去走走。
[耍孩儿]千伶俐百样娇,怎么性儿那样娇?这般凶恶谁能招?原因爱他爱成怕,一家受气口难学。不丈夫真是儿不孝。今日虽孤单冷落,到落得自在逍遥。
王子雅好风标,又诚实又饱学,做诗写字皆精妙。议论使人闻见广,说笑使人闷怀消。我心惟有他知,道。不时去棋酒快乐,我合他文字相交。
来此已是他家门首,呀!为何门儿紧闭?待俺敲门。
拿拳头把门敲,举手又把吊儿摇,高高声就把书童叫。左写遣意惟书卷,右写迎春但柳条,对联细看笔迹妙。立多时徘徊瞻望,呀的声柴门忽然开了。
王子雅上,叫鱼童。答应有。你看看什么人叫门。走来把门开放呀,原来是高大叔,极好极好!俺三叔正待说去请你。公子说里边有客么?鱼童说没有。说罢,去报与主人说是高大叔来了。王子雅即时迎出,拱了一拱说妙哉,妙哉!方才待差小价去奉请,来的正好。
杏花卸柳如烟,困人春气奈何天,连日相思不相见。要屈贵脚踏贱地,写字几行墨未千,刚才封罢离书案。草草具一杯薄酒,为贤弟稍破愁颜。公子说多谢盛情!别有客么?子雅说没有客。适才表兄陈美卿到,又有街西头吴丽华适才赐拜,并留在此。便叫陈大哥,丽华,客巳到了。陈携吴妓同上,大家行礼毕,子雅说拿茶。茶到别兄台已数天,终日昏昏只愿眠,弟兄恨不长相见。闷时信步来相访,怪道白日把门关,原来静对芙蓉面。可喜有美人在坐,今日里解闷成欢。
子雅说拿酒来。家人提酒到,子雅说丽华送酒。
不成酒不成肴,托两人文字交,借着饮酒领尊教。三杯能拨愁云散,一醉可将闷愁消,人世难逢开口笑。劝贤弟愁眉展放,我为你暂乐春宵。
子雅说酒已过三巡,丽华先合恁高大叔豁一拳。作猜拳介高贤弟输了。斟上酒,同饮一杯,丽华唱一个。丽华便唱
[叠断桥]正月一年新,正月一年新,火树银灯夜夜春。寂寞锦屏人,憔悴煞谁相问?半掩绣房门,半掩绣房门,别君愁绪乱纷纷。红袖掩朱唇,漫漫将牙儿印。
子雅说太短,以两个为率。丽华又唱二月花朝,二月花朝,溪梅开过子生条。独自傍妆台,懒把菱花照。相思病难招,相思病难招,药鼎添薪细细烧。只将那更点儿,细数到金鸡叫。
公子说绝妙清音!先说过输了的也要唱。子雅说可要都陪一杯酒。又合陈美卿豁拳,丽华输了,子雅说妙妙!都斟酒。丽华又唱三月清明天,三月清明天,人家依树系秋千。惟奴少心情,高卧在深深院。愁闷恹恹,愁闷恹恹,已黄杨柳暮春寒。不见冤家来,斜依着门儿盼。
四月初夏头,四月初夏头,风约黄坡小麦秋。乍穿上素罗衣,越觉着腰肢瘦。卧看牵牛,卧看牵牛,未必天仙不解愁。不寒不暖天,怎么把孤单受?
子雅说我合陈大哥豁一拳。妙哉妙哉!陈大哥输了。丽华唱五月端阳,五月端阳,困人天气日初长。终日闷恹恹,只倒在牙床上。懒待梳妆,懒待梳妆,半是思郎半恨郎。渐渐的热难熬,怎么把归期望?
六月薰风,六月薰风,映日荷花别样红。身上素罗衣,像有千斤重!大热如笼,大热如笼,无限鸣蝉噪暮空。独宿着甚清凉,只是觉身边空。
子雅说咱不必豁拳了,咱击鼓传花。叫鱼童,你去庭前折一枝花来的。答应是。又察花到。子雅说你去打鼓,花先从我起。作传花介,鼓声住,花在公子手,子雅说贤弟输了,吃酒。丽华接着往前唱罢。
七月秋间,七月秋间,桐叶无声下井栏。忽听秋声愁,越觉着容颜变。最苦是孤单,最苦是孤单,庭院寂寂人倚栏。瘦的一捻腰,怎禁的虫声乱!
八月露寒,八月露寒,新月娟娟愁里生。天上也有团圆,可怜奴长孤零!冷冷清清,冷冷清清,一时一夜难为情。过一个好良宵,犯一回相思病。
九月雁行斜,九月雁行斜,遣愁强自插黄花。晚来对银灯,只将薄情骂。盼想冤家,盼想冤家,每依南斗望京华。手拿绣鞋儿,频频占鬼卦。
十月是小春,十月是小春,夜寒暖玉倩谁温?独自对孤灯,辜负了晚妆俊!捱到黄昏,捱到黄昏,少年离别枉绝魂。一手托香腮,直坐到三更尽。
又传到子雅手,公子说一般也输了主人翁了。子雅说十二月将完,自然该到主人手中。丽华快唱来。
十一月隆冬,十一月隆冬,一雪翻成柳絮风。空将锦被重薰,奴与何人共?独坐漏声中,独坐漏声中,更放兰缸紫焰红。床上暖吁吁,只是觉身冰冻。腊月冬残,腊月冬残,开轩惟见雪满山。暖帐麝兰薰,只少个人儿伴。离别一年,离别一年,嘱咐你从今岁月还。辜负好光阴,千金那里换?
公子说酒美歌佳,小弟却不能饮了,就此告别。子雅说住一晚,就借重丽华奉陪。公子说怕父母担心。子雅说既这等,小弟也不敢强留了。作握手送介
[呀呀油]出房来,出房来,手扯手儿过庭阶。既然说到父母忧,强留便是不相爱。出房来,出房来,看看西方日影歪。叮咛改日另相邀,殷勤送出门儿外。
公子说天色已晚,到家日便落了。疾走下,樊子正上,长吁云从来说养女的不气长,今日才知这话有理。不幸生下这个不孝的女儿,被人家休断出来!屡次央亲友去哀告高仲鸿,无奈那仲鸿坚执不允,这如何是好!
央仲鸿,央仲鸿,仲鸿坚执不允情。养着这不肖女儿,好叫人心酸疼!太不通,太不通,做着媳妇骂公公。应不过自家的心,怎么合人家碰?
公子上云那不是俺丈人那老狗头来了?待俺捎下路去罢。急走了几步,樊子正手打凉棚说呀!那分明是高姐夫,待俺追赶他去。大叫说那是高姐夫么?公子站住上,樊子正上前搭手拉住高姐夫,高姐夫,公婿相别一年余。养的女儿不成才,不知是一个什么物!得罪翁姑,得罪翁姑,近来自家悔当初。望姐夫将就他,到底是好夫妇。
一言难尽。生下这样妮子,教尊公和令堂生气,我总然不成个人了。他今来也知道懊悔。没什么说,我只是谢罪为主,还望姐夫海涵。
一年多,一年多,也叫老夫没奈何。大不是在江城,总然是我的过。我只跪着跪着,哀告尊公和亲家婆。把小女再收回,磕响头一个个。寒舍不远,姐夫先降。公子说天色晚了,明日着罢。樊子正说隔着一箭多,也岂肯放姐夫走了呢?请,请!公子只得跟他去也。到家中,到家中,姐夫只领我两三盅。若还是天黑了,老汉还去相遇。喜相逢.喜相逢,一年冤气积满胸。对姐夫诉诉冤,出出那心酸痛。已到家门了,请进。
到家中,到家中,门里还是乱篙蓬。你大母昨夜晚,做了个极好的梦。喜重重,喜重重,离别年余又相逢。隔墙是卖酒家,不愁没杯水奉。
老婆子快来,高姐夫到了!徐氏忙上呀!姐夫从那里来?请坐。
公子朝上拜揖,徐氏说我还该谢罪。二人礼毕,徐氏说您爷两坐着,我去筛茶去。
情意高,情意高,小婿亦已醉饱了。再休要去沽酒,费了钱合钞。天又晚了,天又晚了,说两句话便开交。等到过日来,再领丈人的教。
一个小妮予端出茶来,徐氏上,并坐一年多,一年多,终日愁死不望活。俺只待寻了死,不待把日子过!高大哥,高大哥,双双一对好公婆。俺那个小冤家,可真正不成货!
自家女儿不长进,瞒怨的亲家合姐夫么?借重姐夫合亲家说说,江城也没有再嫁之理。
没奈何,没奈何,终日起来闷活活。日日劝江城,只使的舌尖破。
小哥哥,小哥哥,收他回去奉公婆。俺也断不肯,再嫁第二个。
公于说天晚了,我行了罢。丈人、丈母一边一个按着说那有此理!筛着酒哩。公子说我巳醉极了,不能再饮了。子正说虽然不饮,天已昏黑了,没有放姐夫行的了。叫江城来。徐氏下,江城上说官人好么?公子说好。江城低头擦泪,公于看见,也低下头擦眼,子正说姐夫既不饮酒,叫小妮端着灯,送他两口儿去东房里睡罢。公子、江城并下一年来,一年来,夫妻恩爱两分开。见了他模样儿,不由人心中爱。俊娇才,俊娇才,忽然见俺泪下来。他亦是回了头,还没把良心坏。于正说可喜可喜!女婿既宿咱家,夫妇重复和好。明日见高仲鸿,自有话说。
诗:夫妻相看意暗伤,百年恩爱不曾忘;
今宵留寄咱家宿,到得天明别有商。
复合
樊子正上云昨日女婿寄宿我家,天明要合他作个商议,不料天未明早早去了,也罢也罢。向来托亲友去央仲鸿,仲鸿只推他令郎;今日还有什么推托?待俺竟到他家,看他有何话说。作行介
[耍孩儿]养女的不气长,在家倒成了著骨疮,教人怎么把眉头放?日日托人去哀告,亲家只推他令郎,这事不知怎么样?他今日没的推托,俺不如竟到高堂。
高公上云自从儿媳休去,亲事总不妥当。向来见孩子忧闷无聊,处处去放荡,也还不忍的说他。夜来又在王子雅家寄宿不归。那王子雅是个风流名士,不拘小节,宿在他家,只怕也没有好处。从媳妇离了房,着孩儿闷怏怏,行去带出愁模样。不知文章读几遍,不知五经念几行,终朝只去闲游荡。早给他成婚另娶,也省的忧虑爷娘。
子正上云来此已是高家门首。门上的管家,烦你传报一声。门上即刻来报樊大爷在门首。高公说他来了两次,我不曾见他。你只说我有病便了。门上答应是。回头待走,见子正自家进来了,仲鸿只得出房迎接,子正进门跪下,痛哭不起,仲鸿也跪下这是怎说!子正唱告亲家你知音,我的女不成人,罪儿万剐不能尽!小儿有罪坐家长,惟有跪在地埃尘,任凭亲家骂一顿。但望你收他回来,我只是结草衔恩!
不由人泪纷纷,小弟从今不是人,人品家风都丧尽。幸喜本人知懊恼,今日才敢亲到门,不妨叫他来亲口问。但求把前愆恕宥,还教他从此自新。
高公说亲家起来,从容细讲。子正说亲家不放赦书,小弟就跪到明年。高公说世间没不了之事,你起来再作商议。子正才起来了论令爱貌无双,人物风流百事强,娶媳妇还待求什么样?不求他贤良合孝顺,但望安分不生殃,这等就满了老父账。俺只求平安无事,奈何他作恶非常!
子正说再不安分,小弟一面全管。
到今日魂已伤,无论令爱不贤良,到底改不了从前的样。况且人家娶媳妇,相期百岁大吉昌,谁拆那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