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衲颜凇K棠闵霸煜履?便罚他妇女养汉,填还他恶业车车。
罚了他妇女养汉,报他的淫恶。然后着他把员外死的情由,记着打了一百二三十下,二郎爷便叫员外上去,给他一支铁丝拧成的鞭子,着他照数还他。
商员外磕了头,照着恶虎使鞭抽,一还一报自家受。一鞭一道缕唇起,两鞭就见鲜血流,百鞭打烂皮合肉。又说他宰杀生灵,罚他去世世为牛。
员外打完,二郎爷叫鬼使把他人皮剥去,给他换上牛皮。只见一个鬼手拿着尖刀,从头剥起,剥一剥把牙一龇;剥停当,拿了牛皮来给他换上,拍打了拍打,变成了一个黄犍。
角儿粗蹄儿圆,有两湿有三千,到头就值七两半。犁上摘来耙上,使,脊受棍子腚受鞭,肉被烹煮皮缝罐。牵过来人人乱看,这行子是个懒犍。
恶虎变了牛,才叫知县、城隍两个上来,恐惧之极。二郎爷便骂:既做了知县官,原就该辨民冤,贪赃不是个人来变。攥着印把凭你弄,不爱黎民只爱钱,臭名传满了新泰县。只宜量变牛变马,只受那鞭打绳牵。
二郎爷吩咐查他的簿子,那知县的赃银倒有十七八万,那城隍只有两万,也都化成汁子灌了他。便叫王知县,就罚他上新泰县变猪,着那阁县的人称他的肉吃。
王知县低下头,刀割下血水流,皮囊生剥真难受。拿过猪皮按把上,还着四乡变一周,合县都来吃他的肉。两个鬼带血抓住,就着那皮穿人头。
王知县变成猪,赶下去了。二郎爷说:“那城隍的赃少,打你在饿鬼籍中去罢。”
因看你是正人,才用你做了神,做神名节全丢尽。神里那有贪赃物?饿鬼队里去安身,选好的暂权城隍印。又吩咐一群恶鬼,按倒他抽了贵筋。
一群鬼把城隍按倒,用刀把腿肚割开,抽了贵筋二条,都勾麻线粗,四五尺长。那城隍叫苦连天。抽完了赶下去。又叫阎王上去,二郎爷指着便大骂:
官既高福也长,只该求姓名香,如今全把良心丧。四季搜求州县礼,自己又受枉法赃,小官尽描你的样。斧打凿凿又入木,遂叫那百姓遭殃。
二郎爷爷吩咐,把地狱的冤魂放他出来,有冤的诉冤。吩咐了一声,一霎时跪了一千多,都是被人陷害的。二郎爷见了大怒。
权印官狠似狼,该剥皮揎麦穰,叫狱神尽把冤魂放。阴间自从你掌教,地狱竟有善人藏,恶人反在金桥上。把一个花花世界,真弄的日月无光!
二郎爷爷骂罢,把冤魂都放了。又叫商礼去看阎王受罪,他那治人的法子,还着他受。吆喝了一声,拿下去,挑油锅里炸了几个滚,挑出来又去使锯解。
把阎王一把抓,抓住头用钢叉,挑来就把油锅下。炸了三个滚挑出来,两板夹的扁瓜搭,按上锯两个鬼当头拉。把一个哮天细犬,只撑的肚大如瓜。
一霎锯的那血水淋漓,二郎爷那哮天犬倒舔了个饱。解成两半,又捆成一堆,着两个鬼扶着又去殿上跪着。二郎爷吩咐,打入阴山背后。发放阎王去了,才叫商员外上去,也叫查他的善恶。判官簿子呈上。
商员外跪殿前,二郎爷把簿掀,从头至尾看一遍。生平有善没有恶,注定活到九十三,禄米该有二十万;只因着前生孽障,当遭着横祸一番。
二郎爷说:“你倒是个好的。这番苦楚,原是前生的孽障。”便回头问值日功曹:“不知他尸灵坏了没坏?”功曹说:“因他不该死,现有土地守尸,还不曾损坏。”二郎爷爷大喜。
二郎爷笑一声,半年不曾坏尸灵,这事也是前生定。既然尸灵没损坏,就可还魂再得生,三十一年人家盛。还得求观音菩萨,求他的圣水一瓶。
二郎爷差了一员神将,向南海去取圣水,吩咐殿下伺候。又叫商礼,二郎爷说:“你是个孝子。”
你是孝我知闻,通天下无二人,贤名好似轰雷震。注你一生官二品,分外还有十万银,四十年全无拨杂运。还把那赵家产业,都给你奉养双亲。
二相公磕头下殿。上边又叫三官。三官上去,才待下跪,二郎爷疾忙起来说:“请起请起!”三官站在一旁,二郎爷着实敬重。你原是一仙娥,在人间孝义多,千年无有第二个。玉皇教我巡天下,孝子贤人都网罗,直到如今还空过。我奏上凌霄宝殿,着你管十帝阎罗。
二相公听的吩咐,疾忙上去,一跛骼跪下禀道:“望爷爷还着妹妹还阳,大家团圆。”三官听说,那玉面通红,便说:“二哥,不必回去了。”
二哥哥不要嗔,告爷爷得知闻,不待再上阳间溷。女子不守闺中教,拿着口刀去杀人,嫁丈夫也着人难信。到如今成了话柄,怎见那远近乡邻?
二郎爷见三官不愿还魂,便说:“商礼,你也不必相强,在这天上享受香火,不强似在人间享富贵么?”
二郎爷夸又夸,这个话实不差,不必定把大夫嫁。奏上元穹高上帝,封号重重福禄加,父兄何必心牵挂?只受那千年香火,胜强似一世荣华。
又叫查山东司院的簿子,两司院还有三十年的福寿,军门还有二十五年的福寿。看了看贪赃的罪犯,提起笔来,勾了二十年。做大官有威灵,爱钱财害众生,全然不管黎民命。坐着八抬打黄伞,通然不想保朝廷,着他长寿中何用?削去他二千年福寿,到阴间再受非刑。
二郎爷正说着,那取水的回来了。二郎问:“菩萨给了水了么?”神将说:“菩萨听的说是救善人,不胜鼓舞欢喜,满满的倒了一瓶来了。”
端过那圣水瓶,倒一盏还有零,救善人听说极钦敬。他说一口灌下去,十年白骨肉重生,更比仙丹有灵应。我知道真君正直,不救那邪僻尸灵。
二郎爷大喜。又有一位神将押过那判官来,上边吩咐:“这样泼官害民的贼,上磨研了罢!”
二郎爷骂判官,把报应颠倒颠,涸的没有恶合善。善人受窘于世上,恶人享福在人间,全是你把王幸乱。快把衣服剥去,上了磨慢慢细研。
大众跟着到了磨研地狱里,只见几盘大磨,都血淋淋的,两个鬼挑了盘净磨,将判官倒插在磨眼里就推开了。
推起来呼笼笼,起初时还害疼,研到腰不见腿儿动。血肉推成磨糊子,染的磨盘一片红,因他曾把鬼来弄。公门里极好行善,伤天理王法难容。
把判官上磨研了,二郎爷吩咐:“把那血肉合那新泰县的衙役,都填了奈河罢。”吩咐着轿送三官回宫,功曹送员外父子还魂。众人都走到奈河一看,好惊人的紧!但只见:
一道河血水流,里边蛇乱伸头,腥登登都是死人臭。现出黄金桥一座,商家父子到桥头,眼看着倾下判官肉;又把那一千衙役,提着腿往下乱丢。
三官因他爹爹、哥哥走,也没坐轿,都上了桥。看见那众人丢在河里,被那些恶蛇缠绕,连天叫苦。父子下桥作别,不免悲伤。三个人共一堆,拉着手泪双垂,阴间永别难相会。爹爹叫声我娇女,哥哥叫声我妹妹,满眼都是凄惶泪。有功曹在旁催促,不由的两下分飞。
功曹催促,三人才散了。三官回上安乐宫,功曹拿着圣水,送员外父子归家。未知怎样还魂,且听下回分解。
诗曰:吃着朝廷禄俸,莫谓只有君重;
由你贪心胡弄,还要请君入瓮。
第八回 孝义神威灵显著 阴阳报祸福分明
大相公上堂阶,丘裂纹看见材,大惊说道真奇怪。忙叫丫环流水去,内边请出母亲来。娘俩揭开材盖看,忽一阵濛濛细雨,洒面目流下唇腮。
请出老夫人来,看见大惊说:“你怎么开了丘?”大相公迭不的细说,一行拾那坯块,一行说:“俺爷活了!”老夫人大惊。娘俩才待打那材,材已自家开了。才揭起那盖来,只见一阵濛濛细雨,落在头上,流入唇中。一霎时,员外就睚哼了一声。
揭开材面如生,豆花雨细濛濛,入唇便见鼻眼动。啀哼说道多多谢,细雨才住眼微睁,恍然好似南柯梦。一家人欢天喜地,这才是两世重生。
娘儿两个把员外抬在床上。大相公才待说他二兄弟,二相公已是自家来了。老夫人看见,又惊又喜说:“呀!你也活了么?”不觉的流下泪来。
老夫人泪盈盈,又是喜又是惊,我半年哭的得了眼花病。你爷死了半年整,谁还想他得复生,入黄泉叫他也不应。这里边必有怪异,你从头说与我听。
大相公伏侍他爹,二相公拜了他母亲,各人落了座,才细说缘由。二相公诉前情,说一句唬一惊,说起阎王挣一挣。说道油烹又锯解,二回拿去又脱生,母亲不住泪珠进。苦杀我娇儿受罪,这才是万死一生。
二相公诉了一遍,把母亲几乎疼死!叫了勾多少娇儿,两行泪擦了又淌。员外吃了些水,诉他的苦楚。
说到那杖临身,唬坏了老夫人,带泪又把将来问。又说怎么把阎罗见,到了三官为了神,方才略解心头闷。又说那圣水打救,一家人感谢真君。
员外活了,年六十二岁,比前越壮健,越发爱老怜贫。待了三年,两位相公一齐中了举人。人都说善人善报。
商员外六十多,两相公俱登科,如今才有善人乐。都说善人有善报,不知好人受折磨,近来天道常常错。若不是真君显圣,到如今未知如何。
到了明年,二相公又登了进士,选了扬州刑厅,异常的清正。做了二三十年官,家中全无增一垅地,也没盖一座楼厅。
一来怕员外嗔,二来奉二郎神,三来天生真贤俊。地土未增新产业,厅堂通是旧家门,清高更比常时甚。惟有叫爷爷奶奶,比着那旧时较尊。
商二爷行取进京,打家里过来,连年积攒了二三百俸禄银子,就在那庄外修了一座二郎庙。那远近人家,又在旁里盖了一座三官祠堂,春秋香火极盛。
众善人修祠堂,安斗拱画雕梁,三月三日都来把香降。有冤屈的来告诉,还香愿的宰猪羊,千人万马真兴旺。每年是三月三大会,无数的妇女烧香。
二老爷又在祠堂门里修了一座憨头郎庙,塑着那憨头郎的像,托他给三官守门。
想当初见阎王,蒙他的情义长,至到而今不曾忘。作恶的无非伶俐鬼,忠孝的尽是憨头郎,堪与烈女为神将。祠堂里人来许愿,都给他烧纸烧香。
且不说香火甚盛,却说那商老爷奉旨去琉球国封王,到了海里,走了二日,忽遭着大风大浪,一条黑龙在那水里盘旋,弄的那船俨然就翻。
风折桅浪滔天,奄扑扑就翻船,号咷痛哭人声乱。官府不觉失了色,衙役家人齐叫唤,都说不得亲娘见。正在那危急时节,忽看见神将临船。
一船人正在危急之际,忽见半空中下来一位神将,青脸红发,将龙一刀斩为两断,一霎时风浪全消,商老爷便站起来观看。
商老爷正惊骇,砍了龙风浪开,船中云雾依然在。老爷感他来救护,不觉欠身站起来,那神跪下将老爷拜。定了神睁睛细认,连声说着奇哉怪哉!
商老爷认了认,那神便是憨头郎。才待问他,他翻身就拜说:“蒙抬举,如今受娘娘大恩,叫我做监察使者,到处巡查。”
商老爷举小神,如今受娘娘恩,监察使有名分。出了鬼道入神道,享受无穷分外尊,一言感激真难尽。今日奉娘娘差遣,知老爷患难临身。
商老爷问:“是那个娘娘?”使者说:“就是三姑娘。玉皇封他孝义夫人,兼管总督水陆神祗。今早说老爷海中有难,差小神特来救护。”
三姑娘封夫人,兼管着水陆神,天曹地府皆归顺。世间若有不平事,表章不必到天门,许他立刻全拿问。今日把业龙斩死,从此后不阻挡行人。
商老爷还待问他,他躬身说:“奉娘娘命令,不敢久留。”一阵风就不见了。这是那善人的灵应,还没说那恶人的果报。却说赵歪子又嫖又赌,骂亲娘,打官司,花费的又轻快,因此甚窘。
赵歪子甚杂毛,又好赌又好嫖,器皿田园折蹬着撂。以前还有虚体面,后来冬里没身袍,也是他有耗星照。搜算着楼宅地土,这家业指日全消。
自从恶虎死了,他霸占的庄田有五六十处,家家告状,歪子不敢朝头,都着人家认了去了。本庄十来顷地,倒被人家告了三四顷去了。
人莫要逞粗豪,霸占的不安牢,身死难免人家告。家业归于商孝子,簿子注定怎能逃?商家不必有心要。若不是天生造就,那怕你交转千遭。
那歪子没什么折蹬,不能惊天,只得动地。那邻近人家不肯买,都让商宅,只得托人合商大爷说。商宅实是没钱,也就辞了。
如咱家虽做官,却实是没有钱,岂肯不买满心愿。家里若银钱估不透,不看吃来也看穿,茅庵草舍何能换?我不是故意不买,这个说真是无钱。
员外不管事,大爷辞了,也就不消说了。谁知那簿子注就的,再不能逃,有邻近乡邻平日受他的好处,都情愿借几百银子给他。众财主把银攒,给商宅买庄田,人人都是心情愿。三十两来五十两,大包包来摆面前,交文书就要两手贯。商大爷呵呵大笑,这个债何日能还?
大爷说:“承列位美意极好,但只是这银几时能还?多谢了罢。”众人又不肯拿去,替他找了中人,拿文书来,两相交纳。
立文契是赵歪,只因贫少钱财,就将自己庄田卖。时值价银三千两,四至分明详细开,一面全管无窒碍。与商宅永远为业,一任他把耕种葬埋。
对门有个周仁宇,家里摆下酒席,请了中人合赵歪子来,就请过商大爷来,当下交银。不由大爷作主,吃了酒,就领着商宅家人去查点。
管家去仁宇陪,地两顷立封堆,进庄又有看宅一位。点了瓦屋验革舍,又把家伙看一回,犁耙绳索皆齐备。查点了一件不少,才回来报与商宅。
大爷也就收了契。员外说:“该人钱也是业债。”大爷说:“无妨,二郎爷爷既把他的物业给二弟,想是将来还起了。”
二弟到御史行,俸禄比往时的强,省省也就完了账。神把田产归二弟,怎么辞了不承当?想是将来还有望。怎么肯欠人账目,变做那驴马牛羊?
待了二日,商大爷去看那宅子,要去读书。见有一株大榆树扫那屋檐,便叫人斫了;还怕再发,又叫人扒那根子。
那树有一抱圆,极嫌他扫屋檐,安心要把根扒断。主人椅子旁里坐,一个使镢一个使锨,半尺深露出大瓮堰。除去了一个石盖,揭起来满瓮铜钱。
商大爷见是一瓮钱,遂叫搬出来。谁想那钱只有二三指厚,以下俱是元宝。商大爷大喜,取了两三个骡子来,运了家去。将刚银子的人,每人赏了他钱二千。
忽然间得横财,这才是命里该,好像在此久相待。去时拉他拉不住,来时蹬也蹬不开,里边像有神鬼在。若还是命里该得,溺泡尿泌将出来。
这银子也不知是赵家的,也不知是别人的,只是埋的时节,已注定是商家的了。
伤天理黑汗流,攒来埋在地里头,埋时已是辞别就。攒他原来为谁攒,留他又是为谁留?自家待使不能勾。有一日主人到了,无余剩一并全收。
将银子运完,那扒的才待散,忽然跌倒一个人,直瞪着眼说:“这是商老爷的银子,你偷往那里去?”商老爷着人翻了翻,每人身边藏着一个大元宝。这岂不是好奇怪!
从来这元宝兄,见了的就动情。虽动情也看各人的命:有命千金也易得,无命一文也难争。运气低任凭怎么挣,就忽然拾了元宝,也着你灾患齐生。
大爷收了他那元宝,两个才还醒过,自家一毫也不知,羞羞的去了。却说商家老爷点了江西的按院。当初二老爷父亲被恶虎打死,山东的军门就是江西人,如今也是致仕在家,依旧横行作恶。到了家还是贪,占人宅霸人田,凶恶惹的人人怨。也是他的恶贯满,也是他怨气动了天,就遇着仇人来巡按。二老爷代天巡狩,就访他异恶奇贪。
那军门听说他来到也害怕。他若是改行,二老爷是个正人,也未必不饶了他;谁想他依旧作恶,就被一个秀才告着打死人命。二老爷就想到自家那苦楚。
二老爷动了心,出了票要拿人,当堂亲自秉公问。当初我也曾告状,几乎屈死我父亲,至到而今咬牙恨。我只是从公审理,可断断不要金银。
那老奸贼求了情来,又情愿送银万两。二老爷笑说:“他拿我当他么?”全然不理。审了一堂,件件都真,遂具疏参了,奉旨砍头抄没。
奉圣旨杀奸贪,也不肯为前冤,老爷也是从公断。抄没了,金银十万两,又有绸缎几万端,还有珍珠几万串。一辈子伤天害理,他何曾带去一钱?
奉旨抄了军门以后,又待了三四年,那山东臬司升了山西布政,着一个科道参了三十款,奉旨拿问追了脏,问了辽东充军。
人人要做大官,不是待做圣贤,不过要把钱来转。退堂美女齐歌舞,那有心绪理民冤,上堂来只把夹棍绊。到做了辽东的远鬼,那恶名还留在人间。
。这是二位贪官,都应了二郎爷判断的年数,就是那死后受罪,投人见了。却说起歪子流荡不堪,年年卖地,临了,连住的宅子都卖于商宅了。
为人把天理伤,到后来卖田庄,子孙那有还兴旺?算来不出十年外,田地楼宅都姓商,歪子不成个人模样。人看着点头感叹,都说那当日豪强。
赵歪子住着两三口客家子屋,还要去赌。在赌博场里,常是三四日不还家。他后娘才三十多,合他媳妇子娘儿两个,夜间都挣起钱来了。
也没吃也没穿,一口屋漏着天,穷难忍娘俩齐养汉。歪子只在赌场里,打俩头来买菜篮,就到家也推看不见。这才是昭彰天理,明明的一报一还。
一日,歪子小傍晌还没吃早饭,出来又没捞着什么。打孝义夫人祠堂前行过,猛然想道:“都说娘娘灵,我穷的这等,或者娘娘也不怪我了。我进去祷告何如?”连走了几步,到庙里双膝跪下。告娘娘得知闻:结仇是我父亲,娘娘已是解了恨。员外还活我父死,又罚的歪子穷断筋,可怜报的忒也甚。望娘娘慈悲在念,看我这穷饿难禁。
祷告已毕,泪洒洒的出了庙门,戴着一个破帽,忽被一阵风刮去,骨碌就滚。歪子赶了有半箭之地才赶上,却见帽旁有个纸包,先拾起来看时,约有二两多银子。
展开包甚喜欢,又包煞颠了颠,约摸也有二两半。烧干锅子没有米,饿的黎眼又钻圈,从天吊下清晨饭。想娘娘冥中暗说,这行子穷的可怜。
歪子喜极了,即时换了些烧饼,籴了米,拿到家中吃了一顿。到了明日,遂买了一把纸锞烧了,给娘娘叩头谢恩。
磕了头又跪着,我当年罪孽多,怕你还念从前过。拾着银子归家去,浑家大小都念佛,才知不记小人错。还指望从今以后,给我点小小生活。
歪子出了庙门,往家正走,也是娘娘指引,正遇着太老爷偶然出庄闲走,看见歪子褴褛搭撒的不成个态状,便叫人送了一身袍,一顶帽,杂粮两石。
商员外实是贤,忘,了仇忘了冤,送衣裳又带着粮几石。歪于合家都欢喜,说他肚大撑开船,初一十五烧香念。就是那恶虎不死,他也要自悔前愆。
自此以后,每到秋成,定送他杂量三四石。歪子冬年寒节,也来磕头;就极无有钱,也买把纸锞来祠堂里烧烧,因此冤仇尽解。员外怜他不成才,冤若不解何日开?报应还比流星快。冤仇不止如天大,好人转眼尽忘怀,恶人也喜他胸襟泰。若还是比你能我胜,定然有异样奇灾。
后来商老爷升了尚书;大相公又中了进士,选了翰林。二老爷做了一年,就告病来家养亲,父子团圆。此时太老爷八十六岁,还极康健。
为善的莫辞劳,天虽远不大高,到底昧不了忠合孝。自有正神清世界,作恶终究罪难逃,还要把他儿孙报。你看那商家父子,好不待富贵逍遥。
太老爷到了九十三岁上,已是诰赠了尚书,便把衣裳棺椁,伺候停当,请亲友来作了别。忽然一日说:“三官来接我哩。”穿上衣服,欹在材里,合煞眼就寿终了。
又没病又没灾,忽然间眼不开,说三官已在旁门外。自己梳头洗了脸,穿上衣服卧在材,合煞眼即时人不在。抬头看见娘娘在上,把父亲拉上天街。
那四邻八舍,都见天上一朵彩云照耀,商三官合太爷站在上边,有一盏茶时才不见了。后来老夫人也是这等。
[清江引]这等结果天下少,真正是善人报;富贵三十年,临终彩云到,看起来真是行善好。
诗曰:莫幸阎罗也爱财,真君马到恨云开;
听人讲说阴阳报,遍体寒毛竖起来。
员外父子别了三官走了,回头见二郎爷轿马人夫也出城去了不提。却说大相公守着他兄弟,待了六七日,时时去摸他的心头,虽然没气,却也没冷了尸壳。
[耍孩儿]大相公没奈何,常在旁估堆着,夜儿也在旁里卧。虽然口里没有气,将来未定死与活,一只手常向怀中摸。昼夜的减食废寝,只熬的泪眼婆婆。
这一日,大相公吃了些饭来,才待伸手摸,只听的二相公长吁了一口气。慌忙叫:“二弟,二弟!”二相公把眼一翻说:“你快去看看咱爹!”大相公慌忙跑去,见那丘子也开了。
琴瑟乐
[西江月]谁使红颜命薄,偏教才子穷途,几多恨事满胸中,难问苍天如何。且向花前月下,闲调赵瑟秦筝,狂歌一曲酒千盅,好把雄心断送。
[西江月]无可奈何时候,偶然谱就新词,非关闲(处)用心儿,就里别藏深意。借嘻笑为怒骂,化腐朽作神奇。男儿心事几人知?且自逢场作戏。
[陕西调]好个艳阳天,好个艳阳天:桃花似火柳如烟。早向画梁间,对对舞春燕,女儿泪涟涟。奴家十八正青春,空对好光阴,谁与奴作伴。[淄口令打]对对蝴蝶飞帘下,惹的大
姐心里骂:急仔这回不耐烦,现世的东西你来咋?伤心埋怨老爹娘,仔管留着咱做啥?如今年成没小人,时兴的闺女等不大。
两眼泪如梭,两眼泪如梭。描鸾刺凤待怎么?绣到并蒂莲,心坎上好难过。嫂嫂哥哥,嫂嫂哥哥,两口子说话情意儿多,想是到晚来,必定一头卧。
哥哥今年二十一,娶了个嫂子才十七,年纪比俺小一岁,身量比俺矮二指,偏她早又戴着箍,不知前世怎么积。
仔盼到黑天,仔盼到黑天,就上床儿沿,想是那种果子极中吃,又是极中看。埋怨爹妈,埋怨爹妈,同行姊妹都嫁了人家;如今孩儿我,又早老们大。她也十八,俺也十八,想是哪点儿不如她?不知老爹娘,待仔管留着俺咋?
寻思起来添烦恼,没人之处干跺脚,养着俺十八不招亲,能有几个年纪小?恨爹娘,把牙咬,把俺的青春耽误了。从来闺女当不的儿,没哩待留咱养老。
园里采花,园里采花,忽见媒婆到俺家。这场暗喜欢,倒有天来大。爹正在家,娘正在家。若是门户对的好人家,祷告好爹娘,发了庚帖罢。
园里去采花戴,惹的心中愁一块:花儿虽好要当时,颜色败了谁人爱?忽见媒婆来提亲,喜的心中难摆划。仔求庚帖出门去,就是我的快运来。
帖儿去了,帖儿去了,不觉两日共三朝。媒人不见面,急的仔双脚跳。全不来了,全不来了,想必是庚帖合不着。使人对妆台,阵阵心焦躁。
心里暗把媒人骂,没缘没故的哄俺咋?亲事或成或不成,该也回声话,惹的人,心牵挂,上不上来下不下,狠狠我要回庚帖来,拼上一辈子不出嫁。
恼恨媒人!恼恨媒人!讨了帖去没有回音,亲事成不成,教我将谁问。昏昏沉沉,昏昏沉沉,辜负了多少好光阴。不好对人说,仔是心坎上闷。
半夜三更做一梦,梦见人家来下定:两担喜酒两牵羊,吹笛打鼓好有兴。看见尺头和钗环,两眼喜的没了缝,醒来依旧平皮差,呆不登的干发挣。
媒人回来,媒人回来,故意装羞倒躲开。待去听一听,又怕爹娘怪。惹的疑猜,惹的疑猜。梅香笑着走进来,叫声俺姑娘,他来送插带。
一阵一阵心里躁,恼恨媒人没下落。忽见双双转回来,心口窝里仔管跳。成不成,难猜料,待去听听怕人笑。梅香跑来笑嘻嘻,就知道这事有些妙。
好不欢喜,好不欢喜,得意的味儿全说不的。骂声小贱人,别喜来多气。嫂子笑嘻嘻,嫂子笑嘻嘻,叫声您姑娘便宜你,都说他姑夫生的极标致。
这件喜事委实陡,故意还把丫头瞅,失惊打怪影煞人,什么腔调还不走!搭上嫂子和俺玩,说他生的全不丑。喜的我仔没了法,呸着笑着把他吐一口。
媒人又来了,媒人又来了,说是婆婆要瞧瞧,明天大饭时,候着他来到。故意心焦,故意心焦,人生面不熟,是待怎么着?嫂子来劝我,我仔偷眼笑。
听说婆婆来相我,重新梳头另裹脚,搽胭脂抹粉戴上花,扎挂的好像花一朵,故意装羞懒动身,怎么着出去把头磕?嫂子说道休害羞。嗨!我心里欢喜我不觉。
婆婆来相,婆婆来相,慌忙换上新衣裳。本等心里喜,装作羞模样。站立中堂,站立中堂,低着头儿偷眼望,看见老人家,倒也喜欢像。丢丢羞羞往外走,婆婆迎门拉住手,想是心里看中了,怎么仔管咧着口?头上脚下细端详,我也偷眼瞅一瞅。槽头买马看母子,婆婆的模样倒不丑。
那人装娇,那人装娇,往我门前走几遭。慌的小厮们,连把姑夫叫。他也偷瞧,我也偷瞧:模样俊雅好丰标,与奴正相当,一对美年少。那人年少会装俏,时兴的衣服穿一套,来往不住往里*(左目右散),我也偷眼往外瞭:眉清目秀俊学生,不高不矮身段妙,心里得意说不出,忍不住的自家笑。
嫂子和俺玩,嫂子和俺玩,见了他姑夫你馋不馋?有桩妙事儿,你还没经惯。不是虚言,不是虚言,委实那种滋味甜,你若尝一尝,准就忘了饭。
皮脸嫂子好多气,一戏不罢又一戏,说长道短嘁哩咱,看不上那种浪张势。撒谎东西不害羞,没人听你那狗臭屁。说的我心里胡猜疑,没哩那就是口蜜?
眼望巴巴,眼望巴巴,巴得行礼到俺家。真个甚整齐,也值千金价。宝镜金花,宝镜金花,梅香故意笑着看咱。本等心里喜,反把梅香骂。
他家行礼委实厚,整整喜了我一个够,作怪的丫头像个贼,她就把俺心看透。眼睛不转笑眯嘻,一会看得我好难受。骂声猖狂小奴才,这们几年你还没看够?
喜地欢天,喜地欢天,可可的今年是大利年,听说好日子,查在四月半。置办奁妆,置办奁妆,做了衣裳打头面,一点不遂心,倒磨着从头换。
也是我的时来了,一百样子都凑巧,查的日子极近便,陪送置的全不少。打头面,买裙袄,治的娘亲到处找,谁不望着东西亲?哪怕人说脸子老。
好个长天,好个长天,捱过一天像一年。算计到成亲,还有两日半。盼过几番,盼过几番,盼到那日,喜上眉尖。他家来催妆,倒惹的心撩乱。
埋怨老天不凑趣,一日长起十来日,捱过今朝又明朝,怎么教人不生气。忽的他家来催妆,不觉心里怪爽利。好说日子扎了根,一般也有这一日。
梅香烧汤,梅香烧汤,今番洗澡要多用些香,恐怕人来瞧,忙把门关上。仔细思量,仔细思量,鲜花今夜付新郎,仔怕到明朝,就要改了样。
烧就香汤要沐浴,双手忙把房门闭,今晚就要做新人,先要洗净闺女气。身段娇,皮肉细,自家看得怪得意,摸摸下边那一桩,咦,这件宝贝该出世。
忙把头梳,忙把头梳,开眉绞脸用功夫,戴上新鬏髫,解了闺女路。少戴绞梳,少戴绞梳,今夜是我亲手除,怕他心里忙,手儿全不顾。
洗了身子重洗面,新衫新裤从头换,细细绞脸开了眉,霎时缺哧的一身汗。戴上鬏髻和红箍,自家觉着怪好看,这桩东西拿发人,怎么仔觉着屋子里床沿没处站。
日已平西,日已平西,家中茶饭懒待吃,我的魂灵儿先往他家去。灯烛交辉,灯烛交辉,叮咚一派乐声催,他家来迎亲,好生增门楣。头上脚下正扎挂,忽听门外吹喇叭,说是轿子到了门,喜的我心里一怎么。送女客,进绣房,见我模样仔乱喳喳,谁知郁屈这几年,今日才便扯拉扯。
新郎到了,新郎到了,簪花披红扎裹着。穿着新衣裳,越显得十分俏。闹闹吵吵,闹闹吵吵,都说时辰不远了,母亲扯住我,泪珠儿腮边掉。
看看时辰不大远,母亲旁边擦泪眼,使不得对我大放声,怎么不叫我心肠软。那人迎接到了门,哥哥陪着往里转,才待偷眼把他瞧,谁知他先看见俺。
鼓乐喧天,鼓乐喧天,里里外外铺红毡。那人走进来,等着俺喷饭。站立堂前,站立堂前,低头尽着端详俺,心里不住乱腾腾,身不由己流香汗。
扶我出去在中堂,和那人站着面对面,许多人都挤擦着,母亲端出一碗饭。那人张兜等我喷,一口喷了一大半,光眉撒眼尽他瞧,不觉看了我一身汗。
月影儿高,月影儿高,姑姑姨姨都来瞧,一齐挤着奴,上了他的轿。好不热闹,好不热闹,满街上看的塞满了,那人骑着马,紧靠着我的轿。
不觉就是时辰到,大家拥撮上喜轿。一路吹打不住声,对对纱灯头里照。那人骑马在轿前,回头不住微微笑,怪不的人爱做媳妇,这个光景委实妙。
来到门前,来到门前,黄道鞋儿软如棉,乍下轿子来,全然走不惯。掀起竹帘,掀起竹帘,冤家站在房门前,轻轻扶住奴,同坐床儿沿。
乍下轿来好难走,将那送客搀住手。踏着红毡进喜房,女婿站在大门口。大家扶上板足床,他就在旁里仔管瞅,我就猜着他心急,恨不得这会就动手。
共坐罗帏,共坐罗帏,安排热酒饮交杯。冤家对银灯,细细把奴来觑。就扯奴衣,就扯奴衣,看他那样/乙,全然等不的。想起(这)事来,有些真讨气。
那人和我脸对脸,吃了交心酒一盏,大家知趣都抽身,他就忙把‘房门掩。轻轻给我摘了帽,伸手就来扯把俺,本等心里待不依,他央给急了我又心肠软。
又喜又羞,又喜又羞,冤家和俺睡一头。轻轻舒下手,解开我的鸳鸯扣。委实害羞;委实害羞,事到其间不自由。勉强脱衣裳,半推还半就。
仔说那人年纪小,偏他生的脸子老,一头睡着不肯闲。摸了头来又摸脚,百样方法鬼混人,轻轻把我腮来咬,我的手儿仔一松,裤带早又解开了。
把俺温存,把俺温存,灯下看着十分真。冤家甚风流,与奴真相近。搂定奴身,搂定奴身,低声不住叫亲亲。他仔叫一声,我就麻一阵。浑身衣服脱个净,两手搂定没点缝,腿压腰来手搂脖,就有力气也难挣。搂一搂,叫一声,不觉连我也动兴,麻抖搜的没了,魂,几乎错失就答应。
不惯交情,不惯交情,心窝里不住乱扑登。十分受熬煎,仔是强扎挣。汗湿酥胸,汗湿酥胸,相依相抱诉衷情,低声央及他,你且轻轻动。
听不的嫂子瞎攮咒,这桩事儿好难受,热撩火热怪生疼,口咬着被头把眉儿皱。百般央给他不依,仔说住住就滑溜,早知这样难为人,谁还抢着把媳妇做。
又是一遭,又是一遭,渐渐熟滑搂抱着。口里不说好,其实有些妙。魂散魄消,魂散魄消,杏脸桃腮紧贴着。他款款摆腰肢,不住的微微笑。
做了一遭不歇手,就是喂不饱的个馋牢狗,央告他歇歇再不肯,恨不能把我咬一口。谁知不是那一遭,不觉伸手把他搂,口里只说影煞人,腰儿轻轻扭一扭。
不觉明了天,不觉明了天,待要起去仔是怪懒耽,勉强下牙床,扎挣了好几番。恹恹缠缠,恹恹缠缠,冤家不住端详(相)俺。身子软迭歇,仔觉着难存站。
一夜未曾闭闭眼,不觉东方日头转,往日仔恨夜里长,偏它今夜这样短。勉强扎挣下牙床,浑身无力骨头软,丫头一旁龇着牙,不由我一阵红了脸。
打扮穿衣,打扮穿衣,心情撩乱难支持。手儿懒待抬,难画眉儿细。把掩将息,把掩将息,汤心鸡子补心虚,我的手儿酸,仔是拿不住。魂灵不知哪去了,怎么着梳头并裹脚?强打精神对妆台,左拢右拢再梳不好。忽然想起喜绢来,床里床外到处找,谁知他正拿着瞧,才待去夺他笑着跑。
可意俏冤家,可意俏冤家,半步不离的守着咱,一霎不见他,我也放不下。会玩会耍,会玩会耍,怎么教人不爱他。才知亲嫂嫂,说的是实话。
也是前世有缘法,今生今世撞着他,知疼着热好爱人,软款存会玩耍。半步不离出绣房,我也觉着离不的他,想起嫂子那来,她倒不会把谎撒。
欢欢喜喜,欢欢喜喜,三朝五日都休提。怎么变变眼,就是三十日正好欢娱,正好欢娱,娘家差人来搬取,待要不。回家,理上过不去。
夜夜成双好快活,恨不得并做人一个。不吃茶饭也不饥,仔是巴的日头落。不觉对月搬回家,急的他是双脚跺。一夜饯行好几遭,连接风的酒席都预支过。
对月搬回家,对月搬回家,尖嘴嫂嫂喊哩咱,他说您姑娘,又早奶膀儿下乍。那日到你家,那日到你家,您两口子光景见怎么?我也替你喜,我也替你怕。
嫂嫂笑着把俺瞅,她未曾说话先睐口,低低叫声您姑娘,如今你可得了手。既是他姑夫见你亲,想是不肯空一宵。那桩滋味精不精,不说实话是个狗。
骂声臭东西,骂声臭东西,我道你也是没出息,想想你当初,就没有那一日。俺都老实,俺都老实,谁照你生的,像个小狐狸,提起那桩来,就像是糖里拌着蜜。
骂声嫂子现世报,偏你有些胡祷告,不管人心里怎么着,进门就是瞎鬼闹。你么望着那个亲,俺可知道妙不妙。你仔想想你当初,蛇钻窟窿蛇知道。
住了几天,住了几天,心里滋味不好言,怕的是到晚来,独自睡不惯。情绪恹恹,情绪恹恹,说着笑着怪懒耽。母亲不通情,仔怪我不吃饭。
从新来到房中坐,淡寞索的怪冷落。没好辣气上了床,闭眼就做了梦一个。醒来不见俏冤家,稀哩胡涂到处摸。想起那人在家中,冷冷清清的教他怎么过?
他家来搬,他家来搬,依着母亲还待留俺;亏了亲嫂子,她会行方便。带笑带玩、带笑带玩:姑娘这两日不耐烦,不如早送回,省的他两下埋怨。
听说来搬喜了个挣,脚趔趄的往外蹭,母亲意思还留俺,亏了嫂子来助兴:姑娘这两日净想家,没精打采强扎挣,再住两日不回家,两口子准会想成病。
不好回言,不好回言,着实把他瞅一眼,没人和你玩,偏要来寻贱。笑着出堂前,笑着出堂前,上了轿子就怪喜欢,那人在家中,不知怎么盼。
嫂子说话蹦心坎,句句何曾差一点!本等心里怪爱笑,人脸前头放下脸,一遭一遭琐碎人,想是拿着俺当聘纂。一行说着出中堂,回过头去羡他一眼。
来到他家,来到他家,那人见了险些喜欢煞。走到人背后,把我捻一下。痒痒刷刷,痒痒刷刷,心里滋味不知待怎么?笑着瞅一眼,忙把头低下。
使不的催着轿夫跑,仔管一走就到了。那人笑着往外迎,好像拾了个大元宝。瞅着空就来捻索人,故意含羞装着恼,低低骂声臭东西,进去和你把账找。
走进中堂,走进中堂,拜过婆婆进绣房,喜的俏冤家,嘴儿合不上。左右端详,左右端详,手里儿摸索口里儿忙,我全看不上那种急模样。
不管长来不管短,进门就是搂抱俺,头碰头儿亲又亲,声声埋怨咱把他闪。几日没见就怪生碴,笑着笑着红了脸,上头扑面影煞人,你看乖了我的纂。
盼的黑了天,盼的黑了天,吃不迭夜饭就来把咱缠,他越缠的紧,我越睡的慢。悄语低言,悄语低言,轻轻跪在踏板儿前,我仔笑一声,他就扒上床儿沿。
本等知道他心急,故意展致全不理,不脱衣服不摘头,叫声丫珂拿茶吃。急的他仔跳钻钻,扭着头儿我偷眼喜,不由嗤的笑一声,怎么就该这样乞。
解脱罗衣,解脱罗衣,从新又温旧规矩,比着那几天,更觉着有味趣。气喘吁吁,气喘吁吁,心里自在全说不出,待要不声唤,仔是忍不住。
上的床来就动手,要找上从前那几宿,还待说句勉强话,到了好处张不的口。不觉低声笑吟吟,喘丝丝的身子扭,他问我自在不自在,摆着头儿扭一扭。
一段春娇,一段春娇,风流夜夜与朝朝,趁着好光阴,休负人年少。有福难消,有福难消,百样恩情难画描,明年这时候,准把孩子抱。天生就的人一对,郎才女貌正般配,二十四解不用学,风流人儿天生会。仔巴到夜就成仙,越做越觉有滋味,该快活处且快活,人生能有几千岁。
[对玉环带清江引]信口胡诌,不俗也不雅。写情描景,不真也不假。男子不遇时,就像闺女没出嫁。时运不来谁人不笑他?时运来了,谁人不羡他?编成小令闲玩耍,都净是些胡话。即且解愁怀,好歹凭他吧。闷来歌一阔,我且快活一霎。
富贵功名,由命不由俺;雪月风花,无拘又无管。清闲即是仙,莫怨身贫贱。好月初圆,新*(上竹下刍)倾几盏。好花初开,“奇书”读一卷。打油歌儿将消遣,就里情无限。留着待知音,不爱俗人看。须知道识货的,他另是一双眼。
蓬莱宴
第一回 神仙大会
[西江月]王母驾临蓬莱岛,满座都是神仙。不知世上几千年,东洋海干了一遍。只说天宫快乐,还有那美女思凡。多年扰攘在人间,蓬莱顶宴席未散。
常言道:“河无头,海无边。”这海不止无边,且是无底;不是无底,有底谁见来?这么一个大海,忽然一日干了,就像是百十余顷地的一个盆底窝儿。
[耍孩儿]常言道河无头海无边,有朝一日自家干,八千年才见他干一遍。龙宫海藏漏着脊,老鹏落在兽头边,燕子头上去生蛋。人世间真有奇事,东洋海变做桑田。
有个旧例:海干了的时节,王母娘娘就下天宫,到蓬莱大会群仙。这一日,娘娘领着一些仙女嫦娥,出离了月宫。
西王母离月宫,驾祥云半悬空,飘飘一阵香风送。一派笙萧声细细,一群环珮响丁冬,仙女都骑着五彩凤。天门外霞光万道,天河上瑞气千层。
娘娘正行,忽然吩咐仙女吴彩鸾:“你去西岳华山,取两枝藕来。”彩鸾领命去了。这藕那处没有,怎么只上华山去取?原来华山上有玉井莲花,开十余丈高,那藕就像一枝小船一般,原是神仙家的至宝。
华山顶上玉井莲,花开十丈藕如船,凡人那得吃一片。彭祖吃了一片藕,整活人间八百年。人人皆说不曾见,若捞着饱叨一顿,就成了大罗神仙。
却说那上八仙、中八仙、下八仙,合那三山五岳的散仙,都知道王母下降,齐到蓬莱,各显神通,就在山顶上造了七十里地一座大殿,琉璃顶、水晶墙,一颗月明珠大如柳斗,做了宝瓶,照的那大海通明。
普天下众神仙,一齐到蓬莱山,接娘娘盖了座水晶殿。里面净有七十里,地下铺着白玉砖,四部洲都从影里见。忽然降彩云一朵,众神仙望上朝参。
众仙等候多时,忽听得仙乐缭绕,娘娘从空中落下风辇,众仙一齐迎娘娘进了殿。众仙拜罢,分班站立。
西王母面向南,东西摆列众神仙,齐臻臻好似两行雁。五庄观里人参果,八卦炉中九转丹,各人有的各人献。众神仙齐祝万寿,西王母喜动容颜。
众仙们见了娘娘,各人献宝。忽然一个梅花鹿,衔着一朵灵芝,跑将过来,撞倒张果老,挨倒铁拐李,一直跪在面前。
西王母坐高台,梅花鹿何处来?铁拐李几乎把腰跌坏。口衔灵芝忙跑进,迎头双膝跪当阶,点头也把娘娘拜。众神仙骂声孽畜,把娘娘笑破香腮。
众神仙说:“这野畜从那里来得这等无状!”娘娘笑了笑说:“收了他的灵芝。”众神仙还待教诲他教诲,未及说完,一个仙童跑来,把角抓住,拉下来踢了顿脚,骂道:“你这畜生!主人家还未到,你抢什么哩!”
有仙童怒恨恨,骂一声贼遭瘟,那里数着你来亲近?回头不知那里去,跑来跌倒大些人,畜生少不了这一顿!到家时和你算账,把畜生剥皮抽筋!
仙童打鹿,人才知是老寿星骑来的。不一时,寿星和福、禄二星?同到,便问仙童打他怎的。仙童近前说了一遍。寿星笑着向众人谢罪说:“我路上遇着福、禄二老,下来说了几句话,他就偷走了。罢罢,也见他一点诚心。”
寿星到福禄同,进殿来俱打恭,殷勤宝物来相奉。盘中枣大如瓜样,梨似胡芦摘下棚,娘娘喜欢容颜动。正这里谦恭致谢,忽听得鹤唳空中。
福、禄、寿三星献了一盘枣,都大及瓜,一盘梨大及胡芦,这都是仙家的宝物,吃一口就长生不老。娘娘说:“大家来看看这海水清浅,记记各人的年纪就是了,何劳厚赐?”正说着,半空中忽落下一对黄鹤来,娘娘座前双双飞舞。娘娘说:“老君来了。”一双鹤落半天,忽飞去又飞还,舞的教人心花乱。娘娘早知其中意,老君离了离恨天,众神仙迎出蓬莱殿。空中现玲珑宝塔,有青牛降落尘寰。
众仙听说老君将到,一齐迎接出来。不一时,半空中落下一座玲珑宝塔,老君骑着青牛,到了殿前,那鹤才不舞了。
李老君到殿前,下青牛整衣衫,娘娘座上把身欠。分付今日免行礼,彼此相逢问了安,老君才把宝贝献。献了个黄金宝炉,不用火自吐香烟。
老君献了个黄金炉,大如柳斗,耀眼睁光,安在娘娘面前。将玉盖揭起,一缕香烟冒将出来,像云雾又像楼阁,那顶上现出一座黄金宝塔,塔上有舍利子放光,一霎时满殿皆香。[黄莺儿]金炉发异香,起彩云结楼房,看来百里一般样。黄金塔尽长,舍利子放光,人人都把眼睛晃。与娘娘广寒宫里,早晚照梳妆。
娘娘谢了,便说:“每次取扰众位,今日我做主人。”众仙说:“难得娘娘到此,怎敢劳娘娘费事!”众仙看了看,八百多席,已是安排齐整,众人才谢过了娘娘,挨次坐下了。
宾客密如麻,东俩俩西仨仨,八百席一霎安排下。玉桌椅雕牙,锦裙褥绣花,娘娘真正人家大。朝廷家大开御宴,也没有这样奢华。
众仙坐定,又海屋老人来给娘娘磕头。娘娘便问:“你每日在海上住着,可记的这海水干了几次?”老人说:“每一次我便记一支筹。今日那筹不知多少,已经满屋,底下的俱朽烂的数不的了。”
老天日日周,海一千下一筹,一筹就得八千寿。这日月如流,这光阴不留,娘娘容颜还依、日。一回头人间天上,又是几千秋。老人下来,东海龙王又来叩头,献上丈二高的珊瑚九顶,玉树十株。
娘娘下天宫,今来到东海东,小神无物可相奉。大海的小龙,见娘娘玉容,浑身鳞甲皆生动。喜重重,八千余岁,又得一相逢。
诗曰:八千有余年,沧海变桑田;
此日蓬莱顶,王母会群仙。
第二回 两地相思
且不说娘娘在蓬莱和众仙饮酒,却说吴彩鸾奉娘娘令旨,去取碧藕,一驾云头,到了华山,看不尽的景致。
[银纽丝]华山的景致尽堪也么夸,左是玉女右莲花,高搓桠头隔着星辰勾一揸,摸着南天门,邻着玉皇家。在山顶越发觉天大,斧劈皱来石头佳,山根又像大披麻。我的天,描画难,真正难描画。彩鸾按落云头,正看那山中景致,转过山头,顶头子撞着一个书生,模样标致,调度风流,约有十七八岁。看见彩鸾,走走又看,这彩鸾也忽动了凡心。
谁家的少年好不也么乖,几乎和奴撞满怀。头不抬,斜将俊眼看将来:上边看模样,下边看绣鞋,看着奴像是心里爱,回头走走又徘徊,颠倒神思脚步儿歪。我的天,害相思,他定把相思害。
彩鸾寻思:天上虽好,终没有夫妇之乐。但得像这个丈夫,跟他几年,也不枉生在人间。回头一看,那书生在那里题诗。彩鸾说:“我隐了身形,看他写得是何言语。”到了跟前,那书生已去,特留下一个曲儿在上边。
那里的神仙下九也么霄,俊脸儿好像芙芙子苗。美娇娇,一派风流在眉梢。身子软窈窕,一捏杨柳腰,走将来看着他影也俏。蝴蝶儿被狂风飘,花枝儿趁月影摇。我的天,引吊魂,教人把魂引吊。彩鸾看罢,终是前世姻缘,便把凡心打动。
从来心似玉无也么瑕,今日不知是怎么,难按拾,一霎心绪乱如麻。他若人间找,那里问奴家,问暹暹也是胡占卦。他若是相思病转加,分明是奴害了他。我的天,牵挂人,好教人心牵挂。
踌蹰了一回,又不知他姓甚名谁,何处人氏,也就罢了。急忙去见西岳夫人,传了娘娘的令旨。夫人即遣了天丁力士,抬着藕同向蓬莱山来了。
即将娘娘令旨也么传,相从即刻驾云还。闷恹恹,九天仙女也思凡。夫人头里走,彩鸾在后边,上东来懒见娘娘面。身子虽是在云天,心儿却是在人间。我的天,乱心思,暗把心思乱。
彩鸾随着夫人,顷刻到了蓬莱山。夫人参见了娘娘,献过了藕。适然麻姑也携过酒来,娘娘吩咐,就在座前添设两席。
[跌落金钱]夫人说我隔遥天,多时不曾见玉颜,娘娘呀-,冬年寒节常常念。娘娘说我到人间,要把碧藕赐众仙,夫人呀,怎敢劳动来相见。麻姑说我听人言,娘娘已到蓬莱山,娘娘呀,一樽薄酒来相献。娘娘欢喜动容颜,又劳美酒助清欢,麻姑呀,相逢得遂平生愿。
众仙在座饮酒,那水晶殿内外通明,看着那海水澄清,好像没有。墙壁一般。娘娘说:“这殿宇虽好,只少株树阴笼罩,未免耀眼。”一言方出,忽见一株垂柳,高有万丈,大有百顷,一条条将殿顶全遮。
忽然殿后一垂杨,满殿全遮日色光;只见那长条垂下有千丈。老叶浓阴如线长,一时殿阁俱生凉,好似那月殿娑萝无两样。才弄清阴到宝窗,又逐日影下回廊,忽然间飞来好似从天降。娘娘欢喜说异常,此树移来自何方,你看他一丝丝教人心欢畅。
娘娘便问:“这树是那位仙卿的法力?从何处移来?齐整得紧!”钟离仙欠身说:“这是纯阳的弟子柳树精,自现真身,孝敬娘娘。”娘娘说:“好亏他,好亏他!可怎的不见洞宾呢?钟离对说:“他志愿高大,要度脱世人,不知云游何方,特遣他的门人来接驾。”吕祖轩昂胆气粗,朝游北海暮苍梧,娘娘呀,他心要人人都把神仙做。找个升仙了道徒,游遍天下一个无,娘娘呀,就是那四大部洲都是他常行的路。人人真把名利图,谁肯抛家泛五湖?娘娘呀,倒是这柳树精入的神仙数。谁说天上不清孤?仙女也要想丈夫,吕祖呀,何况凡人谁受神仙度。
且说众仙饮酒,那一班嫦娥玉女,唱的唱,舞的舞,斟酒的斟酒,下菜的下莱;独有彩鸾,倚着那白玉栏杆,手托香腮,全无情绪。无情无绪闷恹恹,手托香腮倚玉栏,书生呀,就是那满殿喧哗也听不见。低垂红袖亸香肩,左金莲压右金莲,老天呀,就是那同伴人来也懒把身儿欠。对镜时时照玉颜,纵然俊美有谁怜?书生呀,天宫虽然好,只是心里淡;嫁个风流美少年,试试人间夫妇欢,那时节方才遂了心头愿。
彩鸾正坐,娘娘回头看见,早知其意,便叫一声彩鸾。彩鸾正在那里出阳神,竟无听见。有董双成跑去说:“娘娘叫你哩。”彩鸾才忙跑来。娘娘笑说:“南康府是你的故家?”彩鸾说:“是。”娘娘说:“南康府有一进贤县,县中有座栖贤山,栖贤山里有个梅花村,村中有个秀才是文箫,他家有一部书,是孙*(左忄右面)的诗韵,可去借来我看看。”彩鸾答应一声,驾云去了。却说那文箫就是在华山那书生,自那日见了彩鸾,到家中无日不想。
俊煞人的俏乖乖,窈窕风流调度儿乖,乖奉呀,教人望着你那影也爱。那里的娘娘来撒灾,平步丢下相思来,乖乖呀,紧相思就是我先害。连日想来我好呆,待要推开推不开,乖乖呀,见了你只是心里待。铺着长裙枕绣鞋,死在你面前也自在,乖乖呀,情愿吊死在罗裙带。
却说这文箫原是玉皇面前管书的童子,因到了广寒宫调戏彩鸾,玉皇贬他下界,脱生了文箫,年方一十七岁,就成了名士。这一日,独上华山,见了彩鸾,这才是前世的情人,怎么不爱呢。
[劈破玉]运气低,就合那冤家相见,魂灵儿飞上半天。恨不能把身子变上一变:爱你的崩头,好变一对凤头簪;变一块螺黛,画你的春山;变一瓶胭脂,近你的舌尖;变一根银丝,穿你的耳环;变一个菱花,照你的娇颜;变一个荷叶,遮你的香肩;变一条腰带,缠你的腰间;变一幅罗裙,罩你的金莲;又情愿变上一双凌波,随着你那脚步儿转。
诗曰:月里嫦娥下九天,人间应作画图传;
莫言仓猝成佳偶,得害相思亦有缘。
第三回 喜成佳偶
且不说文箫日日思想,单表彩鸾领了娘娘令旨,一路寻思,这借书是男子做的,怎么叫我去取,我待怎么样借法?一行寻思着,巳到了栖贤山。
[劈破玉]每日家不离娘娘左右,忽叫俺向凡间露面出头,这意思好叫人参想不透。人生面不熟,见了人先害羞,平白地找着人家汉子,怎么好开口?
彩鸾在云端一望,见那村中出来一个人,于是按落云头,先问问那秀才在那里居住,再想个法儿好去找他。随即蓦动金莲,迎着来人,仔细一认。呀!这不是他么?
迎上前和那人顶头子撞见,就是那华山上题诗的那少年。又是怕又是羞浑身出汗,情人两相遇,低头无一言,气也不喘,进退两难。方知道娘娘是个神仙,各人心里有事,他已参透机关。呀,待要不回去,只怕有罪愆;待要转回去,怎么着回还?路上别无一人,我和他四眼相看,才知道娘娘有了意思,故意才把奴来遣。
两个撞在一处,都挣了一挣。彩鸾不料是文箫,便把那俊脸儿红了一红,问道:“这庄里有个文箫么?”相公说:“问他怎的?”彩鸾说:“待问他借书。”相公说:“就是小生”。彩鸾越发挣了。相公说:“呀,没哩。这想必是个梦么!”
好一似张君瑞正然害病,从天上吊下来一个莺莺,这时节任拘谁怎么不挣。看起来真像是怎么个胡突好梦,梦胡突真难做成。这梦儿我再好生做做,休要待霎顾揣醒。
又想想就是梦也好。迭不的问他是从那里来的,走近前拉住罗裙,双膝跪下说:“我一般的也梦见你了。”
自从在华山相见以后,到家中害相思何曾抬头,你看看到如今恹恹憔瘦。只说天上嫦娥女,今日相逢已罢休;谁承望神灵指引,劳你那冤家相投。终日价饭里思梦里想,堪堪沉重,没处央求,忽然从天降,谁肯便干休。不问你何乡何里,那管你公子王侯,顾不的斩绞,怕甚么徒流,就是头上放着刀剑,锅内烧着滚油,舍上这个性命,也着那魂灵儿跟着你走。
彩鸾怕娘娘责治,挣脱了就待腾云;不知娘娘早已摘了他的云头,怎么去得?无奈何扯起他来,跟着他到了书房。见他满屋香烟,满架诗书,到也不俗,方才实说了。
[呀呀儿油]问奴家,问奴家,现住广寒王母家;因奴动了思凡心,才摘了我的云头驾。哩么呀呀儿油,哩么呀呀儿油。既爱奴家,既爱奴家四,就做夫妻也不差;已是惹得娘娘嗔,到了如今还说嗄,到了如今还说嗄!
相公大喜,领着彩鸾到了后宅,又见房舍干净,铺盖齐整。便问:“你家怎么静悄悄的全无个人?”相公说:“只有一个书童,沽酒去了。”
听我言,听我言:小生有言已在前,必得一个俊佳人,方才合他成姻眷,方才合他成姻眷四。美人难,美人难,今年十七尚孤单;若要不是命里该,怎么得见娘子面,怎么得见娘子面?
少时相公出去,拿进一壶酒来,又安排的酒肴,也是自己端来,和娘子吃酒。娘子每日吃那仙酒,这人间的酒怎么吃得下去?只吃了一口。些须吃了几个果子,那东西又嫌腥气。相公就笑了。笑呵呵,笑呵呵,你似南海白鹦哥,正吃着那紫竹花,乍喂着黄豆不快活,乍喂着黄豆不快活。这却如何,这却如何?天上的虫蚁喂不活,任是甚么你都嫌,往后咱可待怎么过,往后咱可待怎么过?娘子说:“我就待两日不吃,也不饥饿,以后只消两碗大米饭便了。”天色已晚,二人收拾睡了。
热闹呵,热闹呵,天上的仙子会嫦娥;朝朝每日受孤单,今宵才晓得夫妇乐,今宵才晓得夫妇乐。好快活,好快活,日出三竿恋被窝;早知人间这样欢,要做神仙真是错,要做神仙真是错。
上无公婆,下无子女,直睡到日上三竿,娘子才起来梳头,也就学着淘米做饭。相公看着,老大不忍。
穷难为,穷难为,娘子也曾在香闺;到了天宫这些年,也就忘了那穷忙味。哩么呀呀儿油。把火吹,把火吹,一霎爆了一头灰;软窈窕的玉人儿,怎么能受这样罪?哩么呀呀儿油。
相公说:“你嫁了这个穷秀才,着你受这样罪。”娘子说:“也罢了。别人做的饭,我还吃不下去。”
无奈何,无奈何,既在人间要做活;原是我待找着忙,岂不知那天上乐?哩么呀呀儿油。吃不多,吃不多,但得有米来下锅;不过使了水一瓢,我就忙忙也不错。哩么呀呀儿油。
娘子并不嫌穷,两个如鱼得水,一刻不离,和好度日。未知终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诗曰:一在人间一上方,如何两美得成双?
教他万里来相会,王母真成老在行。
第四回 仙女抄书
却说文箫得了彩鸾,心满意足。只是一日两回做饭,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待了几日,使了十两银子,买了一个丫环,姓魏叫小痴,便请娘子来相看。
[呀呀儿油]你听知,你听知:皴了你的嫩手,沾了你的衣;虽是娘子不嫌穷,我可怎样过意得去,我可怎样过意得去!到城西,到城西,买了个丫头叫小痴,他今方才十一二,也可些须把你替。哩么呀呀儿油。
娘子相了相说:“极好!也到有个仙意。你穷穷的那里的钱来?”相公说:“我卖了十来亩地。”娘子说:“你有多少地?”相公说:“不瞒你说,我原有两顷多地,这几年卖了一顷多,昨日又卖了十来亩,只剩下二三十亩了。”娘子说:“这可怎么了!”
我的郎,我的郎,家中莫有十石粮;若还留着几亩地,还可少把胆来放,还可少把胆来放。细思量,细思量,年年卖地不为常;有地你就尽着卖,没了可待怎么样,没了可待怎么样?
娘子说:“我见你书舍齐整,衣服摇摆,当是还成的是个家当,不想这等,可怎么着过?”相公笑说:“不妨,我凭着满腹文章,若得一举成名,甚么田宅没有。”
[西调]不用商量,不用商量,我有满腹好文章。呀,一举成名,直上玉堂,乌纱玉带,去伴君王;万金俸禄,百处田庄,百群骡马,千只牛羊;金银满库,米麦满仓,小厮没数,管家成行;道府州县,看俺的鼻梁;两司抚院,送礼百筐,白的白,黄的黄,珠成串,缎成箱,无数东西往家抬,还得俩人来上账。
娘子笑着说:“富贵在人,也还在天。你那文章虽好,那富贵在那里哩?却是寻件生意,暂且糊口。”相公说:“这个却难。”莫要贪图,莫要贪图,我不是经商买卖徒。书不会贩,我只会读。待做行商,谁走江湖?待开当铺,谁等他回赎?待开缎店,谁下杭苏?待开药铺,又少药厨;待攻炭井,鼻嘴黑乌;待开食店,越发村粗;况且本钱一个全无。惟想当日,文君当垆,你筛酒,我提壶,也热卖,也冷沽,生意必然大转钱,先问娘子你做不做?
娘子笑了笑说:“胡诌哩!你知道如今兴那一部书,咱抄书卖也好。”相公说:“你好迂!休说那大部不能抄,就是孙湎的两本诗韵,如今甚兴,一部卖到四五百钱,大小四五万字,谁能抄他?”你是天仙,你是天仙,莫拿那抄书当等闲。呀,笔要中使,墨要稠研,字要端正,纸要完全,写的精致,方才值钱。专工一日,能写几篇?纵有快手,能写几千,四五万字,也得十天;压裁订辑,又费钻研;十余日才得完,抄一部,手也酸。这些工夫抄出来,可问人家要多少钱?
娘子听说诗韵,唬了一惊,便问:“这诗韵还有两样么?”相公说:“就是一部。”彩鸾说:“娘娘差我来借的就是这书。分明娘娘指我一条吃饭的生路,还不抄他,等待何时?”
我的心事娘娘知道,陡然叫我下九霄,呀,又明明指我一条谋生道。娘娘忒蹊跷,怎就知道我嫁文箫?明对我说他家里也不是富豪,若是难过,便把书来抄。娘娘呀,我今方才领了你的教。
“官人,你取那书来。”相公即刻取到,放在娘子面前,笑着说:“这不是书?我看你怎么抄。”娘子说:“你休管我。”
娘子接来看了一看,揭开本儿掀了两掀。呀,铺下张纸,拿过砚砖,伸出玉苟,就把墨研,挽了挽长袖,咬了咬笔尖,低头就写,像那雨点儿一般,一盏茶未冷,字写了几千,转眼之时完了一篇。天下人这样写法谁曾见?
娘子下笔好似雨打败叶,风卷残云,一霎时写了一篇,递于相公说:“你看看支的不?”相公惊讶说:“怎么这样快!”又看了看说:“怎么这样精?可爱可敬!”
相公接来才看罢,叫了声彩鸾我那冤家,呀,你这字真不在钟王下,细细端相,教人爱煞。就像我那娘子,又带上了一朵鲜花,怎割舍得卖了他?那钱是甚么,只该写下几部,留着传家,裱将起来,就当一部法帖,也是没有价。
相公一行赞美,娘子一霎抄了一罗,晌午多已是完了一部。娘子说:“不必订辑,搭起来送在书铺寄卖青钱六百文。”相公说:“可以值两千。”娘子说:“看再贵了不发市,一千就卖了罢。”夫妇方才定了价,找了个包袱包罢煞。娘子说我再嘱咐你一句话:拿到街上可休说是奴家,那秀才们嘴臭,看他再瓜答,说你写的到还不差;识货的太少,不必忒也胡吧,再紧紧六七百钱卖了罢。娘子说:“你只说是你写的。”相公笑说:“我说是你写的才值钱,我写的值甚么?况且是我也写不出来。向后我也学你的字样,替你代劳可也。”遂即将书送到书铺里,书铺嫌价钱多。相公说:“卖不了还给我。”徉徜回家来了。
寄下就有人看,人人看见都喜欢,一霎时夺夺扯扯的嚷成片。共总一部,又极希罕,一个出入百,一个出一千,买到手里好似得了个金砖;买不着的还要借观,嘱咐那铺内,物色下几部我拿钱来换。书铺里做了一千二百钱卖了,还有些人托他物色。到了第二日送了钱来,求他再写。从此丫头研墨,夫妇齐抄,书去钱来,以此大便了。
惟有这般生意兴旺,待了几日,那钱堆的满床。呀,一个是仙女,一个是才郎,丫头研墨,急急忙忙,两个齐抄,快如风霜。那开元通宝,成堆成筐;锅有剩饭,家有余粮;旺活的鲜鱼来下酒,崭新的绸缎做衣裳。这快活那王孙公子也跟不上,况那享用不比寻常。呀,清晨起来见了太阳,相公洗脸,娘子梳妆,扶头美酒,解渴香汤;三杯以后,说笑满堂,下棋赌胜,马吊争强,看牌掷骰,抢快敖江,巴孤堆赶凤凰,耍笑诸般都在行;不知道纳草,不知道封粮,惟看烹鱼做饭,要指点梅香。呀,早饭已罢,炉内添香,扫田刮地,净几明窗,拔笔铺纸,写书几张;日头方落,明灯高张,红炉煮酒,果碟成行,小盅漫饮,细说衷肠,金莲压腿,手搭肩膀,你一盏,我一觞,醉醺醺倒在床,两人同盖红绫被,一觉睡到大天光。呀,这样自在,比那神仙还强。或是花前向暖,或是月下乘凉,细雨长下,云片飞扬,烹茶来好用;水酌来喷鼻香,你呷呷,我尝尝。闲暇无事,做诗几张。小痴不痴,伶俐的异常,跟着娘子学舞霓裳,跟着相公学唱昆腔。朝朝寒食,夜夜重阳,比目鱼儿成对,并头莲儿成双。各处蜡烛流成块,一宿炭灰一大筐,这时节把那富贵神仙一切忘。
那小痴异样的聪明,教他歌舞,一说就会,玩的越发兴致。玩了二年,娘子生了一个儿子,夫妇大喜。因着抄书,起了个名字,教小韵哥。
[叠断桥]仔细端详,仔细端详,耳大头圆好声嗓,雪白的个玉人儿,就有个福态像。好个儿郎,好个儿郎,模子又好杆又强,脱个坯来就不和人一样。
那孩子生的唇红齿白,夫妻爱如至宝。一日,相公感叹说:“咱已有了儿子,虽然快乐,可只是凭着娘子抄书度日,这也不是常法。”
和你商量,和你商量,小生原无隔宿粮;自从娘子来,嘴儿才赶扯上。快活异常,快活异常,全凭娘子度日光;天天去抄书,将来是怎么样?
娘子说:“依官人说,该怎么处?”相公说:“依我说,还是求取功名,中了来就好了。”娘子说:“休说你中不的;就是中了,那富贵也是草头之霜,何必看在眼里。”
大场入帘,大场入帘,一字不通瞎试官;一半个识文章,也未必捞着看。就中状元,就中状元,上下都是些好奸贪;若是做了官,才吃不的安稳饭。
“做了官早起晚眠,要想今日饭酒赋诗,万不能够了。”相公听了,也就低头无言。或者从此安分守已,抄书到老,也未可知。且看下回分解。
诗曰:早起穷忙挽绣襦,丈夫惭愧意何如?
纤手为炊已难忍,又烦娘子去抄书。
第五回 纯阳度脱
却说文相公欲求功名,被娘子说了几句,把那兴致消了,依旧抄书。又待了二年,韵哥渐渐的大了。娘子一日正抄着书,韵哥跑来,要娘抱着,丫环哄也不去,只管是哭。相公疾忙抱起来,还是哭了一个不了。
[叠断桥]叫声娇娇,叫声娇娇,挟在怀中搂”抱着;任人怎么哄,只把亲娘叫。孩儿太娇,孩儿太娇,走来走去哭嚎啕;娘子没奈何,放笔把儿抱。
娘子接过去,方才住了声。相公长叹了一口气说:“日子怎么过!若是富贵人家,用不着抱孩子,可也用不着抄书。”
做个丈夫,做个丈夫,凭着娘子去抄书;孩子叫呱呱,两头不能顾。你说如何,你说如何?莫若仍旧去读书;中了状元来,请把奶奶做。娘子笑了笑说:“随你,你既然要求取功名,我也不挡你。”相公于是打点琴剑书箱,又摆下酒,夫妇对饮相别。到了次日,领着书童,向长安去了。
撒手开交,撒手开交,志气昂昂贯九霄;挣个功名来,把娘子恩情报。年少英豪,年少英豪,埋着的功名只用爬;今科状元郎,数着日子到。
到了京里,读了会子书,进了三场,又极得意,看着状元无有不是姓文的;谁知道不然不然。
试官糊涂,试官糊涂,银子成色认的熟;纵有好文章,也未必念开句。指望传胪,指望传胪,命乖才好不如无;盼的放了榜,还是一瓶醋。
相公落了第恼极,悔想当日娘子说我不能中,甚不服他,今日果然。这回家去,怎有那脸见他?
说的不差,说的不差,那时坚持不听他;谁想到今日,由了他那话。恨死回家,恨死回家,回家依然抱娃娃;但只是进门去,见了他可说嗄?
“没奈何只得回家。或者我那娘子未必像苏秦的妇人。只是不得不还家劳他抄书,做男子的岂不羞死?”
男子不羞,男子不羞,全把那吃穿靠女流;他虽不做声,自家觉着面皮厚。把心再收,把心再收,还去抄书掉笔头;难得他不嫌,死活的和他受。
相公没精打采,离了长安。书童忽然笑了。相公说:“你笑的什么?”书童说:“我笑大叔这样恼,这几年大叔也算是自在,就是没人叫声爷爷,除上我向后叫爷爷奶奶,就中了状元是待怎么?”近来咱家,近来咱家,虽不富贵也荣华,又不接上司,省了担惊怕。把门关煞,把门关煞,就叫爷爷也不差,就中状元来,也是这们大。相公说:“这样可恨!你知道是什么!”书童就笑了。
朝里尽奸刁,朝里尽奸刁,人人诡诈苦难交,头上那乌纱,原是顶忧愁帽。况且要早朝,况且要早朝,侧耳长听四鼓敲;那时节才知道,难睡自在觉。
主仆正然说着,一个道士走来,看见相公,端相了端相,说:“相公必是落第的。”相公说:“怎么知道来?”道士说:“观看容颜便得知。”
正在少年,正在少年,有怎么忧愁不自然?总被那镜中花晃杀男子汉。人生天地间,人生天地间,自有长生快活仙;傥来的臭东西,那个何足念。
“我看尊范,功名无分,道是神仙可求。”相公说:“我就不能成名,可也不必求仙。”道士笑道:“怎么说呢?”相公说:“你有所不知。”仙长听知,仙长听知,家有幼子与娇妻;忽然想起来,蒲团也坐不住。孤苦无依,孤苦无依,并无兄弟与亲戚;舍了他不回头,心里也过不去。
道士笑说:“你好愚呀!那都是水上的泡,镜中的影,恋他怎的?”相公也不做声,那心里却大不以为然。
信口胡吧,信口胡吧,那神仙也是镜中花;拿画来充饥,热馒头反丢下。孩儿才会爬,孩儿才会爬,房中仙女貌如花;怎么从这被窝里,硬往山里拉?
道士见劝他不醒,便说:“那人限期将满,娘娘不久就来叫他,你不舍他,只怕他舍了你,那时却休懊悔。”
仙女临凡,仙女临凡,他原和你有前缘;不久限期满,就和你姻缘断。谁敢迟延,谁敢迟延?娘娘的令旨下九天;你虽是恋人,人却不把你来恋。
道士说罢,拱了拱手说:“请了。”扯开步,竟往前走了。相公大惊,说:“呀!我的事他怎么知道?必定是个神仙。”赶了几步说:“仙长且住,还有个商量。”
我的来由,我的来由,你已从尾知道头;不但有心恋那人,还有一块连心肉。孩子岁两周,孩子岁两周,家里无人命即休;没了这条根,怕绝了先人后。
道士说:“这到不妨,那公郎已是有痴仙看着他,愁他怎的。”手扯相公到了树底下,说:“请坐。我有一盅酒,就着和你说句话。”手入道袍,手入道袍,拿出把壶有四指高;放在树阴中,又往袖里捞。伸手一掏,伸手一掏,不知袖里有甚么?有两个小盅儿,都把人影照。
袖里拿出四指高的一把小壶,两个牛眼大的盅儿,斟上一盅,递于相公。看着那酒就该尽了,他自己斟上一盅陪着。
偶携一樽,偶携一樽,薄酒不堪奉上人;些须吃一杯,解解心头闷。吃了又斟,吃了又斟,二人换杯又交巡;壶够四指高,只顾吃不尽。相公吃了一盅,异常香美。那酒只顾吃只顾有。相公吃了三盅,忽觉心中宽阔,把那功名妻子,一切看着都不要紧了。
壶中别有天,壶中别有天,酒到胸中眼界宽;富贵与功名,一切全冷淡。大悟恍然,大悟恍然,觉着自己便是仙,一心要出家,妻子全不恋。
相公恍然大悟,跳起来朝着道士磕了顿头,说:“师傅,我懂过来了。照我看着你极相是吕祖。”道士就笑了。
拍手笑哈哈,拍手笑哈哈,怎么就说我是他?吕祖是神仙,他可来做甚么?到也不差,到也不差,就是纯阳待怎么?见了活神仙,也是这般大。
相公到底是神仙根的,斩钢截铁,并不留恋,便叫书童:“你家去罢,我待出家了。”
叫声书童,叫声书童,烦你寄信到家中,就说我今日醒了黄粱梦。看望小相公,看望小相公,做了神仙再相逢;今日是出家人,不劳你相送。
书童说:“从头里不爱去。我还待自己跟了师傅去,何况大叔跟去,我待家去怎的?”
从先听着,从先听着,大叔只顾紧叨叨;俺待自家去,怕师傅不肯要。心内打*(左扌右瓦)挠,心内打*(左扌右瓦)挠,半路若把主人抛,又愁无人给你背褥子套。
道士笑说:“好好!”相公也喜,三人徉徜去了不题。却说娘子在家中见相公久不回来,遇着那风花雪月,无一日不想念。
[采茶儿]风儿是难捱,风儿是难捱,打户敲窗又入怀;铁马儿响成堆,帘钩儿响成块。好似恶人来,好似恶人来,锦被蒙头眼不开;就是苦相思,也不教奴安稳害。
花似美人图,花似美人图,好时全在半开初;错过好光阴,乱纷纷飞满路。我单你也孤,我单你也孤,奴看你来你看奴;花呀你若是有神灵,对你把衷肠诉。
雪花乱飘飘,雪花乱飘飘,粉压垂杨玉砌桥;静悄悄无个人,甚么不思量到?长夜苦难熬,长夜苦难熬,鼓打三更眼未交;祝赞那屋里神,也着俺睡一觉。
月明转梅梢,月明转梅梢,又随竹影上窗摇;渐渐上床来,想是怜奴少。夜色迢迢,夜色迢迢,可怜辜负好良宵;嫦娥也孤单,合奴心相照。
雪月风花,雪月风花,件件凄凉愁闷杀;白日还好捱,黑夜难招架。心绪乱如麻,心绪乱如麻,想想奴来念念他;绣鞋儿显显灵,打一个团圆卦。
等了一年,越发无了信。有人说,见他跟了道士出家去了。娘子说:“好奇呀!我没说你中不的么?你一心待去,不中正好,甚么直钱的功名,就值当恼的出了家?”
[憨头郎]哩溜子唎,唎溜子哩,恼人就是春月里。春月里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