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三年三月,西城外有盗发古冢,视其志铭,乃明特进荣禄大夫柱国食禄一千一百石修武伯沈清墓也。清字永清,滁州人。洪武壬申,嗣其父为燕山前卫百户,守御开平。永乐间,五从车驾北征有功,累升本卫世袭指挥同知。洪熙中,升后军都督府佥事,赐蟒龙衣,充参将,镇守大同,寻命为总兵官,镇居庸。宣德中,征乐安州,破兀良哈,北狩洗马岭,皆扈从,升都督同知,总督官军匠作修造京师城垣濠堑桥道。正统中,升左都督,敕谕提督营建奉天、华盖、谨身三殿,乾清、坤宁二宫。正统辛酉告成,特升今爵,锡诰券,子孙世袭。以八年夏四月戊戌薨,年六十七,葬阜城关北原。子荣,孙煜,留守中卫指挥。王淳撰文,卞聚书,龚善同篆。予考州《仁宣以后功臣伯表》无清名,故具录之。
李龙眠《五马图》一卷,后题云:“右一匹,元元年十二月十六日左骐骥院收于阗国到进凤头骢,八岁,五尺四寸。”“右一匹,元元年四月初三月左骐骥院收董毡进到锦膊骢,八岁,四尺六寸。”“右一匹,元二年十二月廿三日于左天驷监拣中秦马好头赤,九岁,四尺六寸。”“元三年闰月十九日,温溪心进照夜白。”(右止有四马,阙一)
“余尝评伯时人物似南朝诸谢中有边幅者,然中朝士大夫多叹息伯时当在台阁,仅为善画所累。余告之曰:‘伯时丘壑中人,暂热之声名,傥来之轩冕,殊不汲汲也。此马驵骏,颇似吾友张文潜笔力,瞿昙所为识鞭影者也。黄鲁直书。’”“余元庚午岁以方闻科应诏来京师,见鲁直九丈于池寺。鲁直方为张仲谟笺题李伯时《天马图》,鲁直顾余曰:‘异哉,伯时貌天厩满川花,放笔而马殂矣。盖神魄皆为伯时笔端取之而去,实古今异事,当作数语记之。’后十四年,当崇宁癸未,余以党人贬零陵,鲁直亦除籍徙宜州,过予潇湘江上,与徐靖国、朱彦明道伯时画杀满川花事,云:‘此卷公所亲见。’余曰:‘九丈当践前言记之。’鲁直云:‘只少此一件罪过。’后二年,鲁直死贬所。又二十七年,余将漕二浙,当绍兴辛亥,至嘉禾,与梁仲谟、吴德素、张元览泛舟访刘延仲于真如寺。延仲遽出是图,开卷错愕,宛然畴昔,抚时念往,逾四十年,忧患余生,岿然独在,旁徨吊影,殆若异身也。因详叙本末,且以玉轴遗延仲,使重加装饰云。空青曾纡公卷书。”右毗陵庄氏家藏。
毗陵大姓朱氏蓄一古大盘,盘中凹处有鸭形。或渔于湖,得一铜鸭,朱以贱直购之,以合盘中鸭影,不爽铢黍,注水于盘,鸭辄浮起,游泳而浴,始知宝之。右见《庚巳编》。
王介甫《唐诗百家选》全本,近牧仲开府寄来新刻,乃常熟毛所得江阴某氏藏本,计百有四人。有乾道己丑兰皋倪仲傅序,略云:“予自弱冠肄业于香溪之门,尝见是书。顷有亲戚宦南昌,得之临川以归,惜其道远难致,且字画漫灭,故镂版以新其传云。”余按其去取多不可晓者,如李、杜、韩三大家不入选,尚自有说,然沈、宋、陈子昂、张曲江、王右丞、韦苏州、刘虚、刘文房、柳子厚、刘梦得、孟东野概不入选,下及元、白、温、李诸家,不存一字;而高、岑、皇甫冉、王建数子,每人所录几余百篇。介甫自序谓欲观唐诗者,观此足矣,然乎否耶?世谓介甫不近人情,于此可见。故物自可宝惜,然谓为佳选,则未敢谓然。请以质诸后之善言诗者,当知余言不妄。
《白醉锁言》(王兆云著)载:孟中丞者好藏墨,有一挺为朱紫阳款,是南宋故物。又云罗文龙墨,如空青水碧,珊瑚木难。
《两山墨谈》(陈霆著)云:长淮为南北大限,自淮以北为北条,凡水皆宗大河,未有以江名者;自淮以南为南条,凡水皆宗大江,未有以河名者。二条之外,北之在高丽者曰混同江、曰鸭绿江;南之在蛮诏者曰大渡河,皆在荒徼外,禹迹之所略也。
又云:朋党二字,为万世之祸。始见于《汉书》,萧望之、周堪、刘更生同心谋议,弘恭、石显奏三人朋党,此王伯厚之言也。按《逸周书》载,穆王作史记以自警云:“昔有果氏,好以新易故,新故不和,内争朋党,阴事外权,有果氏以亡。”则朋党之说,其来尚矣。
又云:《晏子》:“鼯吟而鼬啼,苍莽踟蹰,四顾而无人声,流光驰景,却顾于断蹊绝壑之下,云雨之所出入也。垅耕溪饮,为力也佚,而坐啸行歌,可以卒岁。”春秋之世,岂有如此语言,必晋、宋间文人伪作。余谓此段文字,不甚类晋、宋间人,绝似唐柳子厚、刘梦得、孙樵辈造语,周夔《到难》一篇亦庶几尔。
唐人作集序,例叙其人之道德功业,如碑版之体,后则历举其文,某篇某篇如何如何,不胜更仆,如独孤及、权德舆诸序及《英华》、《文卒》所载皆然,千第一律,殊厌观德。至昌黎始一洗之,若皇甫作《顾况集序》,亦能不落窠臼,可以为法。
《文选》而下,惟姚铉《唐文卒》卓然可观,非他选所及,其录诗皆乐府古调,不取近体,尤为有见。余尝取而删之,与《英灵》、《间气》诸集删本都为十种,并行于世。亡友姜编修西溟(宸英)又尝删其赋、颂、碑、志、序、记等杂文为一编,西溟殁,此书不知流落何处。其从弟宸萼,字友棠,余门人也,当访之。
王逢原吉《梧溪集》有《过广浦聪上人,观湖广郎中余阙撰书氵荥河化成寺碑记,淮西佥宪王士点篆额》诗。士点,吾乡东平人,士熙懋学之弟,常辑《禁扁》若干卷,余家有钞本。又有陈架阁录示至正十一年死节臣属秃公以下十三人,王侯以下九人,徵诗,首云:“是年二月山东副都元帅秃坚里师出邹平县,中流矢死。”今邹平志不及载,当补入之。
《梧溪集》七卷,乃景秦七年丙子南康府知府陈敏政重刻。陈作后序,述原吉家世甚详。原吉有子掖,洪武初任通事司令,转翰林博士兼文华殿经筵事,卒官。掖子徕,尝以才德荐至京师,未官而卒。子辂,宣德中以秀才举授南康府照磨,未几卒。二子,曰颜,曰孟,不能归,遂侨居星子之东涧;祖母黄、母徐躬纺绩以教二子,俱有成云。集首有至正间周伯琦、汪泽民二序,序言原吉初学诗于延陵陈虞卿,虞卿与柯敬仲俱事虞邵庵,得其传,与有元盛时杨、范诸公齐驱,惜未著其名,俟载考之。虞卿官东流尹,亦序云。
甲申夏,不雨,暑酷甚。偶读《钟退谷集》杂文,有《扇箧铭》云:“藏汝逸女,女曰弃捐,吾乌见夫仆仆怀袖者之能终其天年哉!”余感叹其言,因注其旁云:“杀君马者路旁儿,当下此一转语。”
广陵陆弼,字无从,隆、万间有诗名。江都友人贻其集,末有张君某为作小传,云:“无从少游京师,讥李西涯伴食中书,投诗云:‘回首湘江春草绿,鹧鸪啼罢子规啼’,云云。”按陆上距弘治之世远不相及,安得以此诗属之,误矣。
钟忄全初名恬,字叔静,竟陵人,惺之弟也。以诸生终。其诗绝有风骨,不肯染竟陵习气,古诗如“大将虽自贵,少小为奴隶”;“男儿不杀贼,自应死边城;梦想通侯贵,意气始得雄”;近体如“桐新春后叶,竹正午时阴”,皆佳境。有《半蔬园集》,惜不传。
余于唐人之文,最喜杜牧、孙樵二家,皮日休《文薮》、陆龟蒙《笠泽丛书》抑其次焉。一日,偶读《震泽集》,其《跋樵集后》云:“昌黎,海也,不可以徒涉,涉必用巨筏焉,则可之是也。”又《书日休集后》云:“予观袭美与陆鲁望唱和,跌宕怪伟,所谓两雄力相当者,及读《文薮》,多感慨激昂,《文中子碑》配飨昌黎,《请孟子为学科》又几于知道者。”益叹前辈鉴识之允,议论之公,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而余一知半解,亦自有与古人暗合者,录其言以自信。
余尝欲取唐人陆宣公、李卫公、刘宾客、皇甫、杜牧、孙樵、皮日休、陆龟蒙之文,遴而次之,为八家以传。恨于吏事,不遑卒业,俟乞骸骨归田后,当毕斯志。聊书此以当息壤。
湖广土司彭九霄之母有玉跳脱一只,中有一蚁,历历分明,自能蠕动。又武林金编修家有猫眼宝石一枚,其睛正午则如一线,过午即圆。陆延枝《说听》云。
《韵语阳秋》记宋大观中,吴兴人邵宗益剖蚌,中有珠现阿罗汉相,偏袒右肩,矫首左顾,衣纹毕具,遂奉归慈感寺供养,寺临溪流。建炎中,宪使杨应诚者与客传玩,忽越槛跃入水中,祷佛求之,一索而获。右与唐文宗食蛤事相类,诚不可以儒家拘墟之见求之。如余《池北偶谈》所记广陵银杏树中观音大士像,则又所目击也。
余尝观荆浩论山水,而悟诗家三昧,曰远人无日,远水无波,远山无皴。又王《野客丛书》,太史公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意在笔墨之外也。
嘉靖中,陆浚明粲为给事中,疏纠张孚敬、桂萼,上为罢二相,旋以霍韬言召还,陆坐是谪都匀驿驿丞。林居十八年,韬复有疏尉荐。陆笑曰:“天下事坏于此辈佥人之手,乃复欲以余波污我耶!”余尝论韬平生,真小人之尤,黄宗羲辑《明儒学案》,不当阑入,观浚明之言,韬在当时物论可知矣。洪洞范进士彪西(高阝鼎)撰《理学备考》,亦颇以余言为然。
古今传记如《拾遗记》、《东方朔外传》之类,悉诞谩不经,然未有如《诺皋记》之妄者,一事尤可捧腹,云:“天翁姓张名坚,字刺渴,渔阳人。少不羁,常罗得一白雀,爱而养之,梦天刘翁责怒,每欲杀之,白雀辄以报坚,坚设诸方待之,终莫能害。天翁遂下观之,坚盛设宾主,乃窃乘天翁车骑白龙,振策登天,天翁追之不及。坚既到天宫,易百官,杜塞北门,封白雀为上卿。刘翁失治,徘徊五岳,作灾。坚患之,以刘翁为太山太守,主生死之籍。”鄙倍至此,不可以欺三岁小儿,而公然笔之于书,岂病狂耶?段柯古唐之文人,何至乃尔。
《诺皋》又载:“妒妇津,乃刘伯玉凄段氏,字明光,闻伯玉诵《雒神赋》,自沉死。武常过此津,不敢渡。”先兄西樵过之,有诗云:“解使金轮开道避,斯人何减骆宾王。”亦快心语也。
唐张祜诗:“内人已唱《春莺啭》,花下ェェ软舞来。”按《教坊记》:伎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曰前头人。凡出戏日,所司先进曲名,上以墨点者,即舞,谓之进点。教坊人惟得舞《伊州》,余悉让内人,如《垂手罗》、《回波乐》、《兰陵王》、《春莺啭》、《乌夜啼》之属,谓之软舞;又有《绿腰》、《苏合香》、《屈柘》、《凉州》、《甘州》、《柘枝》、《黄獐》、《{艹拂}林胡》、《渭州》、《达摩支》之属,谓之健舞;又有剑器、胡旋、胡腾等。按记中所列曲名,如《小秦王》、《武媚娘》,皆李唐本朝事,与《吕太后》并列,不避忌。《竹枝》本名《竹枝子》,与《采莲子》、《渔歌子》、《山花子》、《水仙子》、《南乡子》、《赤枣子》、《生查子》等并列,今独去子字,但云《竹枝》。若《杨柳枝》,则其本名(又有字舞、花舞、马舞)。
《倦游录》载:“辛稼轩患疝疾,一道人教以薏苡米,用东壁黄土炒过,水煮为膏,服数服即消。程沙随病此,稼轩以方授之,亦效。”予苦疝十七年矣,一日,陈悦岩相国读《倦游录》,钞以见示。明日,往畅春苑,相遇,予曰:“承公惠妙方,当愈宿疴,又以自负。”相国问何故。予曰:“此疝辛稼轩、程沙随都曾害过,正自不恶,与二公同病相怜,岂复寻常人哉!”闻者皆为绝倒。
广州城南长寿庵有大池,水通珠江,潮汐日至。池南有高阁甚丽,可以望海,其下曰离六堂。主僧某乞一联,予为题云:“红楼映海三更月,石氵赐通江两度潮。”
唐诗人杨凭,有中表窃其诗卷登第,凭知之怒甚,且诘之曰:“‘一一鹤声飞上天’在否?”中表答曰:“知兄最爱惜此句,不敢奉偷。”凭意稍解,曰:“犹可恕也。”宋初朝士竞尚西昆体,伶人有为李义山者,衣衫褴褛。旁有人问:“君何为尔?”答曰:“近日为诸馆职ㄎ扯,故至此。”二事古今笑柄。予四十年来所为诗,人间多有其本,其为人ㄎ扯不少矣,恐“一一鹤声飞上天”亦非已有,偶书之,发一笑粲。
王勉夫《纪闻》载东坡一日与欧阳公论《五代史》,公曰:“修于此窃有善善恶恶之志。”坡曰:“韩通无传,乌得为善善恶恶!”公默然。千秋公议,当时坡公固已发之,是谓诤子。然刘壮舆作《五代史纠谬》以示东坡,坡答以“王介甫尝谓某当修《三国志》,某不敢当,正畏如公之徒摭拾其后耳。”
东坡诗笔妙天下,外国皆知仰之,子由《使北》诗云:“莫把文章动蛮貊,恐妨谈笑卧江湖。”其盛名如此。然当时尚有指摘其用事之误者,予《居易录》中已言之。王《纪闻》又云:“吴人方惟深子通绝不喜子瞻诗文,胡文仲连因语及苏诗‘清寒入山骨,草木尽坚瘦’,方曰:‘做多自然有一句半句道著也。’”其狂僭至此,譬蜣螂转粪,语以苏合之香,岂肯顾哉!
严沧浪云:“王荆公《百家诗选》盖本于唐人《英灵》、《间气集》。其初明皇、德宗、薛稷、刘希夷、韦述之流无少增损,次序亦同;储光羲而下,方是荆公自去取。大历以后,其去取深不满人意,况如沈、宋、王、杨、卢、骆、陈拾遗、张燕公、张曲江、王右丞、贾至、韦应物、孙逖、祖咏、刘虚、綦母潜、刘长卿、李贺诸公,皆大名家,而集皆无之。其序乃言‘观唐诗者,观此足矣’,岂不诬哉!今人但以荆公所选,敛衽而莫敢议,可叹也。”与予前论暗合若符节,益信予所见非谬,然予实不记忆沧浪先有此论也。
户部覆江西护巡抚印南赣道徐某覆商民萧宗章等开采铅锡疏略云:“南源山系附近名山之总名,庾、崇二县接壤,虽山间石土产有铅锡,然地处荒僻,民居寥落,兼之米价腾贵,有无生事,地方难必其无,云云。奉旨,开矿事情甚无益于地方,嗣后有请开采者,俱不准行。”大哉王言,洞见万里矣。
浙江巡抚副都御史张泰交疏言黄严县民叶中吉年一百三岁,请赐金建坊,礼部覆准允行。
朱昂、梁周翰与杨亿同为翰林学士,时梁、朱二公年老,而杨甚少,每轻侮之。然考二公皆宋初最有文誉者,而杨以后进,乃敢轻侮。杜诗“晚将末契托年少,当面输心背面笑”,则子美亦尝受恶少年之侮矣。韩中唐诗人眉目,两邀人主特达之知,晚在藩镇幕,后生至目为恶诗。讵文章耆宿,例宜取侮后进小生耶?顾杨大年正人亦尔,则不可也。僧文莹《玉壶清话》云:“开宝塔成,太宗特诏朱昂撰记。文成,敦崇严重,上深加叹奖。与宗人朱遵度号大小朱万卷,与弟协称渚宫二疏。又诏举贤良,昂举陈彭年,杜镐、刁衍列章奏曰:‘朱昂端介厚重,不妄举人。况彭年实有才誉,乞免召试,备清问。’遂命以本官直史馆。”则朱在当时物望可知。又后苑宴侍臣赋诗,梁得春字,曰:“百花将尽牡丹坼,十雨初晴太液春。”上特称赏,尝请修时政记,从之。二公本末如此。予往见周翰所撰石敬瑭家庙碑石刻,惜未购得耳。后大年竟夭死,石介至诋为文妖,或亦少时轻薄之报耶。庞文英《文昌杂录》言时政记始于唐文昌左丞姚,至宋则周翰踵之,有此请也。
《文昌杂录》云:“鼎州通判柳应辰传治鱼鲠法,以倒流水半盏,先问其人,使之应,吸其气入口中,面东诵‘元亨利贞’七遍,吸气入水,饮少许,即差。”按应辰官都官员外郎,常书字符于浯溪磨崖碑旁,即其人也。
唐宋京朝官遇令节即放假休沐,又有旬休之例。《文昌杂录》:休假岁凡七十六日,元日、寒食、冬至各七日,天庆节、上元节同,天圣节、夏至、先天节、中元节、下元节、降圣节、腊日各三日,立春、人日、中和节、春分、社日、清明、上巳、天祺节、立夏、端午、天贶节、初伏、中伏、立秋、七夕、末伏、秋社、授衣、重阳、立冬各二日,上中下旬又各一日。包拯奏言:每节假七日,废事颇多,请令后祗给假五日。当时京朝官优游如此,此风至明不复有矣。然宋人犹谓每春花时,祗于担上见桃李,何也?
越中笋脯,俗名素火腿,食之有肉味,甚腴,京师极(按:此处至“《杂录》言”条“未遑考证及”等字原脱,全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难致。偶见《安老怀幼方》载,制芭蕉脯、莲子脯、牛蒡脯法,与制笋脯法略同,录之。蕉根有两种,一种粘者为糯蕉,可食,取作手大片,灰汁煮熟,去汁,再以清水煮,易水,令灰味尽,取压干,乃以盐、酱、芜荑、干姜、熟油、胡椒等研,一两宿取出焙干,略捶令软,食之全类肥肉之味。取嫩莲房,去蒂去皮,用新汲井水入灰煮,如蕉脯法,焙干,以石压令扁,作片收之。十月以后,取牛蒡根洗干,去皮,用慢火少煮,勿太烂,硬者熟煮,并捶令软,下杂料物,如蕉脯法,焙取干。エ{艹匐}方:エ{艹匐}即栀子也,采嫩花酿作,最为香美。昔刘宾客馈白太傅菊苗齐、芦菔,换取乐天六班茶二囊,有诗载集中。
宋长安隐士高绎,有古人绝行,庆历中,召至京师,欲命以官,固辞还家,特赐安素处士。家甚贫,妻子冻馁,终不以困故受人馈遗,闭门读书而已。右见庞文英《文昌杂录》,末引处士讥种放诗,且云“志意修则骄富贵,道德重则轻王公,惟安素无惭矣”。予撰《古欢录》,偶遗之,遂录于此。
《杂录》言:唐德宗贞元十年七月,赐故唐安公主谥庄穆,此公主赐谥之始。予撰《谥法考》,未遑考证及此,并录之。
唐宫殿皆植花柳,宋植楸槐,明代皆无之。本朝沿明之旧。
宋初诸公竞尚西昆体,世但知杨、刘、钱思公耳,如文忠烈、赵清献诗最工此体,人多不知,予既著之《池北偶谈》、《居易录》二书,观李于田({艹衮})《艺圃集》载胡文恭武平(宿)诗二十八首,亦昆体之工丽者,惜未见其全,聊摘录数联于左。《函谷关》:“漫持白马先生论,未抵鸣鸡下客功。”《次韵朱况雨》:“石床润极琴丝缓,水阁寒多酒力微。”《淮南王》:“长生不待炉中药,鸿宝谁收箧内书。”《南城》:“荡桨远从芳草渡,垫巾还傍绿杨堤。”《冲虚观》:“桐井晓寒千乳敛,茗园春嫩一旗开。”《赵宗道归辇下》:“江浦呕哑风送橹,河桥勃宰柳垂堤。”(注:司马相如赋云:“姗勃上金堤。”)《感旧》:“粉壁已沉题凤字,酒垆犹记姓黄人。”《塞上》:“颉利请盟金匕酒,将军归卧玉门关。”《残花》:“长乐梦回春寂寂,武陵人去水迢迢。”《侯家》:“彩云按曲青岑醴,沉水薰衣白璧堂。前槛兰苕依玉树,后园桐叶护银床。”《津亭》:“西北浮云连魏阙,东南初日照秦楼。”《古别离》:“佳人挟瑟漳河晓,壮士悲歌易水秋。”《雪》:“色欺曹国麻衣浅,寒入荆王翠被深。”《次韵徐见寄》:“侏儒自是长三尺,纟光都来直数金。”《早夏》:“睡惊燕语频移枕,病起蛛丝半在琴。”风调与二公可相伯仲,起结尤多得义山神理,不具录。
杜诗:“户外昭容紫袖垂。”盖唐制,天子临朝,则用宫人引至殿上,至天二年始诏罢之。是全盛之时,反不如衰乱之朝为合礼也。故中宗时,皇后、公主及上官昭容往往与群臣杂坐赋诗,优伶至有裴谈李老之谑,可谓无礼之甚者。而郎官直宿,亦有“侍女新添五夜香”之句,竟不晓侍女当是何色人也。宋、明已来,乃为严重矣。
本朝朝仪,大朝日,驾出乾清门,至保和殿稍驻,大学士、学士、都察院左都御史以下堂上官,翰林、起居注官,于保和殿门外行三跪九叩头礼,先行,自甬道入太和殿后门出立檐下,内阁东立西向,都察院西立东向,然后驾至太和殿升座。惟起居注班殿内在诸王之后,亦儒臣之极荣也。
宋宰相班诸王之上,枢密使班诸王下,至明诸王始不与群臣齿列,为得大体。若唐、宋以来皇子诸王尹京、遥领节度使之类,一切罢去,尤为得体。迨本朝亦然,凡大朝日,诸王贝勒子谢恩者皆拜于殿陛上,与群臣迥绝矣。
吕正献公喜释氏之学,及为相,务简静,士大夫罕接见,惟谈禅者稍得从容。好进之徒,往往幅巾道袍,日游僧寺,随僧斋粥,觊以自售,时人谓之禅钻。此真可一笑也。
宋故事,进士唱名,宰执从官侍立左右,有子弟与选者,唱名之后,必降阶谢。康熙庚辰科馆选庶吉士,大学士王文靖公之孙,桐城张公敦复、礼部尚书兼掌翰林院事韩公慕庐之子,皆中式,及唱名,皆自陈奏,皆得邀恩入翰林,然不降阶谢也。
本朝京官三品已上升迁命下,宣旨后,即赴后左门启奏谢恩,仍于鸿胪寺报名,候大朝日于太和殿谢恩。己卯十一月,上传户部尚书马公齐、礼部尚书佛公伦、吏部尚书熊公赐履、礼部尚书张公英皆拜相,户部尚书陈公廷敬转吏书,兵部尚书杜公臻转礼书,刑部尚书李公振裕转户书,予以左都御史迁刑书。同日命下,大学士伊桑阿公、王公熙等于一统志馆宣旨讫,随同赴乾清门启奏谢恩,此亦向时所未有也。后旬日,始以吏部左侍郎王公泽弘为左都御史,则由吏部开列疏请云。
徐度《却扫编》云:尝见杜祁公少时手书所节《史记》一编,字如蝇头,笔笔端楷,首尾如一,且极详备,如《禹本纪》九州所贡名品略具焉。是时刻本书尚未盛行,前辈之苦心为学如此,岂后人所及。
宋时士大夫为王氏之学者,务为穿凿,有称杜子美《禹庙》诗“空庭垂橘柚”,谓“厥包橘柚锡贡”也;“古屋画龙蛇”,谓“驱龙蛇而放之菹”也。予童时见此说,即知笑之,语诸兄曰:“信如此,则杜公之诗,何殊令佛寺壁画观音救八难、善财五十三参,关侯庙壁画五关斩将、水淹七军耶!”诸兄为之轩渠。
徐敦立云:“唐人诗集行于世者,亡虑数百家。宋次道家藏最备,尝以示王介甫,俾择其尤者,今《百家诗选》是也。”然则予前所云陈伯玉、张道济、张曲江、王右丞、韦左司诸公之集,次道家尽无之耶?抑有之而见摈于介甫耶?如此等著闻之集皆无之,何以称备;有之而不取,尚得为有目人耶?
徐敦立记陈去非语:“本朝之诗慎不可读者,梅圣俞也;不可不读者,陈无已也。”此意殊不可解。去非之学杜,亦予所未解也。
古来相业之盛莫如北宋,刘莘老《谢右仆射表》曰:“君臣赓歌,今百三十载;勋名继踵,才五十二人。”可见得人命相之难。乃明末崇祯十七年间,拜罢遂至五十人,欲不乱得乎?
宋宣和中三公三孤皆备,太师童贯,少师梁师成,少保杨戬,馀即蔡京、王黼、蔡攸、邓洵武之流,凡十人,而宦寺居其三。予昔使广州,游光孝寺,观伪南汉所造铁塔,四角有诸僧题名,列衔皆金紫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又当时崇尚宦寺,士人多自宫以图进用,乱朝之举措可笑如此。
唐时有走马应不求闻达科者,传以为笑。宋亦置高蹈丘园科,许于本贯投状乞应,与唐正同。名实相悖,真可一噱也。
古彩选始唐李,宋尹师鲁踵而为之。元丰官制行,宋保国者又更定之。刘贡父则取西汉官秩升黜次第为之,又取本传所以升黜之语注其下,其兄原父见之喜,因序之而以为己作。明倪文正公鸿宝,亦以明官制为图。予少时偶病,卧旬日,无所用心,戏作三国志图,以季汉为主,而魏、吴分两路递迁,中颇参用陈寿书,颇谓驯雅有义例也。
冯祭酒具区(梦祯)《跋孙觌尚书尺牍》云:“阳羡孙老得东坡弃婢而生尚书,实坡公遗体。予跋《鸿庆集》,既辩之矣,顷又考得一事。坡往阳羡,憩村舍,见一童子颇聪慧,出对句云:‘衡门稚子器。’童子应声曰:‘翰苑仙人锦绣肠。’坡喜之。童子即觌也。然则遗体之说,益知其妄矣。”予《跋鸿庆集》,惜未睹此,故再著之。
南唐二徐,铉无子,锴有后人,居摄山前,开茶肆,号徐十郎家。王钅至性之常访之,铉、锴告敕具在。又言尝见锴文集,有南唐宫人乔氏出家诰。今《骑省集》三十卷尚完,《楚金集》则不传矣。泰和县白鹤观云有楚金书碑,予以康熙甲子奉使东粤,过之维舟,特访此碑,亦不复存。锴谥文公。
魏野诗“数声离岸橹,几点别州山”一篇最佳。王彦辅记其一绝,亦有风致可喜:“城里争看城外花,独来城里访僧家;辛勤旋觅新钻火,为我亲烹岳麓茶。”
《剑侠传》言:嘉兴一囚,善绳技。至戏场,捧绳百尺馀,置诸地,将一头掷空中,初抛二三丈,次四五丈,仰直如人牵之。后乃抛至十馀丈,仰空不见端绪,其人随绳身足离地,高二十馀丈,势如鸟隼,旁飞远,望空而失。又《默记》载晏元献罢相守颍州,一日,有人呈踏索之技,已而掷索向空,索植立,缘索而上,疾若风雨,遂飞空而去,不知所在。公大骇,有牌军白曰:“顷出戍,曾见此等事。此妖术,未能遽出府门,但请阖谯门大索,必获之。”乃命众军,凡遇非衙中旧有之物,即斧斫之。最后至马院,一卒曰:“旧有系马柱五枚,今有六,何也?”亟以斧斫之,乃妖人耳,遂获之。
今浙西之杭州、嘉兴称吴地,钱塘江以东乃为越地,故唐诗曰:“到江吴地尽,隔岸越山多。”予读《吴越春秋》,阖闾五年,吴南伐越,破李。《左传》、《史记》亦然。《越绝书》语儿乡故越界,名曰就李。就李即李。然则春秋之时,嘉兴本越之北境,初不隶吴,唐诗云云,非也。
宋、元论唐诗,不甚分初盛中晚,故《三体》、《鼓吹》等集,率详中晚而略初盛,揽之愦愦。杨仲弘《唐音》始稍区别,有正音,有馀响,然犹未畅其说,间有舛谬。迨高廷礼《品汇》出,而所谓正始、正音、大家、名家、羽翼、接武、正变、馀响,皆井然矣。独七言古诗以李太白为正宗,杜子美为大家,王摩诘、高达夫、李东川为名家,则非是。三家者皆当为正宗,李、杜均之为大家,岑嘉州而下为名家,则确然不可易矣。
《吴越春秋》:勾践休息食室于冰厨。今称人庖厨曰冰厨,本此。
余辛丑客秦淮,邀笛步和虞山钱宗伯《石秋柳小景绝句》云:“宫柳烟含六代愁,丝丝畏见冶城秋。无情画里逢摇落,一夜西风满石头。”袁箨庵(于令)见而戏余曰:“忍俊不禁矣。”
近日金华刻元陈樵《鹿皮子集》,郡人卢联所编,刻于明正德戊寅,今阳县丞会稽董肇勋重刻于婺郡,凡古赋十五首为一卷,诗三卷。卷首载宋文宪公所撰墓铭,董有序,颇佳。又云原刻有慈豁周旋序,佚去不载。甲申,董自秦中以卓异入京陛见,来谒,以是书为贽,惜未暇晤其人。
越处女与勾践论剑术曰:“妾非受于人也,而忽自有之。”司马相如答盛览论赋曰:“赋家之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诗家妙谛,无过此数语。
《西京杂记》:戚夫人善鼓瑟击筑,歌《出塞》、《入塞》、《望归》之曲。此远在《十九首》、苏、李之前,汉诗最古者惟此及《安世房中歌》耳。《晋乐志》以为李延年造,不知何据。今在乐府横吹,郭茂倩《乐府诗》所载,则始六朝刘孝标、王褒诸人,而古辞不传,可惜也。
《西京杂记》:杜子夏临终作文曰:“魏郡杜邺,立志忠款,犬马未陈,奄先草露。骨肉归于后土,魂无所不之,何必故丘。然后即化,封于长安北郭,此焉宴息。”按此即后人自祭文、自撰墓志之始。
《三国志苏则传》云:“仕宦不止执虎子。”虎子,溺器也。《西京杂记》言汉朝以玉为虎子,侍中执之,视玉杯象箸相万矣,而后世不议其奢僭,何也?
太史公《报任安书》:“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汉书注》师古曰:“媒如媒妁之媒,孽如曲孽之孽。”又曰:“齐人谓曲饼为媒。”今吾乡之语犹然。然以媒作糜,终不如作媒之古。
《太史公传》,司马氏本程伯休父之后,而刘歆以为史佚,后又云:“迁作《景帝本纪》,极言其短及武帝之过,帝怒,削去之。后坐李陵,下蚕室,有怨言,下狱死。”与传皆不合,未知歆何所据也。
曹孟德作疑冢七十二,又遗令婕妤伎人“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予常笑之,谓操体魄果藏西陵,即不必作疑冢;既作疑冢,体魄且不知散落何许,虽望陵作伎,宁复闻之,可谓诈而愚矣。故友刘考功公甬戈、董侍御玉虬皆为捧腹而韪之。
乐府诗云:“绿蛇含珠丹。”初读之,谓偶然语耳,非有故实。后观《邺中记》云:“魏宫中有绿蛇,口有赤珠,若梧子大。甄后每梳妆,则盘结一髻形于后前。因效而为髻,号灵蛇髻。”乃知乐府用此事也。
《韵语阳秋》载钱起赠杜牧诗,今坊刻《襄阳集》有赠孟郊诗,皆可一噱。
仙人屏绝尘盍,游于太清,然如上元夫人欲嫁封陟,紫素元君欲从任生之类,殆不可晓。至如文殊三处过夏,一月在淫舍,及婆子烧庵公案,复是何理。恐妄解禅缚,适为俗人学鸠摩罗什一辈藉口也。
谢在杭《文海披沙》云:“虱瘕,黄龙浴水治之;应声虫,雷丸及蓝治之;食肺系虫,獭爪治之;膈食虫,蓝汁治之;人面疮,贝母治之。”
唐牛僧孺人称太牢,杨虞卿称少牢,京师语曰:“太牢手,少牢口。”谓牛善为文,杨善言说也。白乐天不失为贤者,而党于二牢,未免为累,每读《长庆集》,辄惜之,不啻如痈疽瘠环耳。
道书多荒诞不经,可为笑柄,如谓牵牛娶织女,借天帝二万钱下礼,久而不还,被驱在营室之间。此与段柯古天帝白鹊事类。
东坡守扬州,始至,即判革牡丹之会,自云虽煞风景,且免造业。予虫时为扬州推官,旧例,府僚迎春琼花观,以妓骑而导舆;太守、节推各四人,同知已下二人。既竣事,归而宴饮,仍令歌以侑酒,府吏因缘为奸利。予深恶之,语太守,一切罢去,扬人一时诵美之,与坡公事颇相似,附识于此。
东坡先生知登州,问徐神翁学道之要,答曰:“勿作官即好。”及南迁过海,颍滨曰:“吾兄知信其言而不能用也。”
左思赋:“古度君迁。”《北户录》云:“古度树,一呼丹阝子。”故闽清林先辈茂之名古度,字丹阝子也。南人又号曰柁(日亚反),其实大如樱桃,黄即可食,过则化蛾及蚊飞去。
北方有无核枣,岭南无核荔支,有大如鸡卵者,其肪莹白如水精。
盐煮于海,惟河东、宁夏有盐池、红盐池,滇、蜀有黑、白盐井,河间盐山县以地产盐故名,非有山也。独元人《西使记》言过扫儿城,遍山皆盐如水精状,此则真盐山耳。
《虚谷闲钞》云:徐太尉彦若赴广南,将渡小海,于浅濑得一琉璃瓶子,中有龟长可一寸,往来旋转,略无暂已。有胡人识之,曰:“龟宝也。”
诗集句起于宋,石曼卿、王介甫皆为之,李龚至作《剪绡集》,然非大雅所尚。近士大夫竞以诗牌集字,牵凑无理,或至刻之集中,尤可笑。
荆芥穗为末,以酒调下三钱,治中风立愈。
治走马疳,用瓦垄子(比蚶子差小,用未经盐酱者)连肉火煅,存性,置冷地,用盏盖覆,候冷取出,碾为末,渗患处。又一方,马蹄烧灰,入盐少许,渗患处。
治痘疹黑陷,用沉香、乳香、檀香,不拘多少,放火盆内焚之,抱儿于烟上熏之,即起。
治恶疮,取冬瓜一枚,中截之,先以一头合疮,候瓜热,削去,再合,热减乃已。又一方,用蒜泥作饼,疮上炙,不痛炙痛,痛者炙不痛,即止。
小儿耳后生疮,肾疳也。地骨皮一味为末,粗者热汤洗之,细者香油调搽。(已上诸方见《蓼洲闲录》)
唐德宗使段善本授康昆仑琵琶,奏曰:“且遣昆仑不近乐器十年,忘其本领,然后可教。”后乃尽段之艺。知此者可与言诗矣。
常见一贵人买得柴窑碗一枚,其色正碧,流光四照,价馀百金。始忆陆鲁望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可谓妙于形容。唐时谓之秋色也。
南唐李主研山,后归米元章。米与苏仲恭学士家易北固甘露寺海岳庵地,宣和入御府,事详《避暑漫钞》。后又四百馀年,不知更易几姓,而至新安许文穆(国)家,已而归嘉禾朱文恪(国祚)。予戊辰春从文恪曾孙检讨彝尊京邸见之,真奇物也。检讨请予赋诗,既为作长句,又题一绝句云:“南唐宝石劫灰馀,长与幽人伴著书。青峭数峰无恙在,不须泪滴玉蟾蜍。”后二年复入京师,则研山又为昆山徐司寇购去矣。今又十五年,不知尚藏徐氏否?“青峭数峰”,盖用南唐元宗语。元章既失研山,赋诗云:“研山不可见,哦诗徒叹息。惟有玉蟾蜍,向予频泪滴。”皆用本事也。
僧《释迦谱》云:“懿摩王四子被摈到雪山,住直树林中。四子生子,王欢喜,言此真释子,能自存立,故名释。”注,释迦为能。谱又云:“在直树林中,故名为释。”注,梵语呼直亦曰释。别传云:“此国有释迦树,甚茂盛,相师云‘必出国王’,因移四子立国,因名释种。”
莱阳左公萝石,忠孝大节,出于天性,乡人敬仰之,称大忠先生。昆山徐章仲(炯),健庵尚书次子也。岁庚辰,官山东提学,允公议,建大忠祠于其里,首捐百金为倡,一时皆乐助,不浃岁落成,粗有次第。而新令某适至,方修衙署,日遣胥役入祠,取所庀甓石木植之属。乡之绅士以为言,令诟怒,欲申请毁祠。会章仲按莱考试,令恐拂其创建之意,乃诡辞以自白。章仲因而慰之曰:“子勿虑,第往,具牲牢躬拜祭,则浮议自息。”令如其指,祠竟得无恙。
顺治初,吏部诸司郎官最为清要。吴郡顾松交(予咸)茜来(贽)俱以吏部郎里居,宾客辐辏。一日,广坐中一客忽曰:“二公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也。”客皆为之绝倒。
佛经幻妄,有最不可究诘者。如善慧菩萨自兜率天宫下作佛,在摩耶夫人母胎中,晨朝为色界诸天说种种法,日中时为欲界诸天亦说诸法,晡时又为诸鬼神说法,于夜三时,亦复如是。虽稗官小说如《西游记》者,亦不至诞妄如是。
余官左都御史,一日五鼓启事,候于中左门,故吏部侍郎赵公玉峰(士麟)谓曰:“公真今日之泰山北斗也。”余曰:“何忽见推?”赵曰:“公为户部侍郎七年,屏绝货贿,不名一钱,夫人而知之。至为御史大夫,清风亮节,坐镇雅俗,不立门户,不急弹劾,务以忠厚大培养元气,真朝廷大臣也,抑亦今日药石也。”余谢不敢当。然数语实有关治体之论,故追记之。赵官浙江巡抚,尝开杭城市河,代贫民偿旗债万馀金,浙人至今尸祝之,近日名臣也。
《闻见杂录》云:韶州人于江边得巨蚌,剖之有珠,大如弹丸,光若水精,中有北斗七星,隐然可见。纳本州军资库。
扬州琼花,天下只一株,晏元献守扬,作无双亭于其侧。宋德乙亥,北兵至,花遂不荣。赵棠国炎有诗曰:“他年我若修花史,合传琼花烈女中。”然《山房随笔》所记,仁宗庆历中常分植禁中,辄枯,比载还,则郁茂如故,又何说耶?
贵州苗峒出沙板,然彼中不甚贵重。其最重者曰桂板,有金桂、水桂二种,一如黄金间碧玉竹,一如沉香之色,嗅之如沉速香,其木在地中横生,长或丈馀,短或三五尺,大者或至数围,更无枝叶。其生多在山根,其上土色皆黄,庶草不殖。以铁之,坚而难入,苗人解为板售之,直较沙板数倍。与宋人《谈薮》所记大同小异,《谈薮》谓湖南亦然。湖南与苗蛮风壤相接,理合有之。又谓平江(即今苏州)大旱,河水涸,居人就河底掘井,得沙板,愈取愈多,亦有得沉香者,此则不可晓也。
古董字,东坡作骨董,晦庵作汩董,见《霏雪录》。
上东巡幸曲阜,竭至圣庙,庙门外降辇步行,行三拜礼,留御前曲柄伞于大成殿,命家祭即陈设之,古今未睹之异数也。事详《幸鲁盛典》。按宋故事,天子谒孔庙,止行肃揖之礼;庆历四年五月,仁宗特行再拜礼。乃知先圣后圣,其揆一也。《盛典》:衍圣公孔毓圻疏请翰林院庶吉士孙致弥、乙丑进士金居敬(金,予之门人)纂修。书成,金已前授灵丘县知县,卒于官;孙先以无妄诖误,至是复官授编修云。
木鳖子入药,能杀人,见《霏雪录》。
康熙己卯,南巡视河工,回跸,有御制诗云:“行遍江南水与山,柳舒花放鸟绵蛮。明朝又入邳徐路,凤阙龙楼计日还。”会予以御史大夫被旨,与大司徒陈公(廷敬)、大宗伯张公(英)、大司空王公(鸿绪)入直南书房,因获恭睹,共叹为太平和吉之音云。
吕宋国所产烟草,本名淡巴菰,又名金丝薰,余既详之前卷。近京师又有制为鼻烟者,云可明目,尤有辟疫之功,以玻璃为瓶贮之。瓶之形象,种种不一,颜色亦具红紫黄白黑绿诸色,白如水晶,红如火齐,极可爱玩。以象齿为匙,就鼻嗅之,还纳于瓶。皆内府制造,民间亦或仿而为之,终不及。
古来兼官皆以大兼小,明初大学士、学士皆五品,其后加尚书、侍郎始为二品、三品,故明初三杨辈结衔,皆云某部尚书兼某殿阁大学士。今内阁结衔,移大学士于上,而云兼某部尚书,学士兼侍郎亦然,与古制异。
甲申七月,门人李子来(先复)自奉天少京兆迁少廷尉,归京师,遗松花砚一,绀色白文,遍体作云锦形,试之细润宜墨,类端溪之下岩。后有续《砚谱》者,品当列洮河龙尾红丝之上。
《李林甫外传》言,有术士说安禄山常有五百铜头铁额人侍其左右,一日请林甫宴,令术士窥之,见一童子捧香炉而入,五百人皆走避,云云。又言道士许林甫三百年后白日上升,及为相二十年,复见之,云:“相公所行多不合道,更六百年乃如约矣。”信如所云,是天上神仙必需此不忠不孝之人,义何所取?而小说往往记林甫后身有为牛为倡之说,讵尽诬耶!
唐高宗将立武氏,谋之李,对曰:“此陛下家事。”明皇将废太子瑛兄弟,未决,李林甫亦曰:“家事何必问外人。”奸臣误国,先后一辙如此。
予以顺治八年辛卯中乡试,闱牍为座主蒲阪御史大夫杜公(笃,字振门)、房师寿春侍御夏公(人,字敬孚)所赏异,已定解元三日矣。有丘县令李应轸者,高邮人,与夏公为淮南乡里,年七十矣,私于夏公曰:“某老矣,日暮途远,使元出本房,差慰迟暮。公能相让,则奕世之感也。”请至再三,夏公乃许之。其首荐即昌乐滕国相(字和梅)也,已拟第六,与予皆习《毛诗》。杜公甚难之,而李请益坚,杜怜其意,遂改予第六,而滕得元。时滕年近六十,予年始十八耳。榜后旅谒,杜公颇悔之,间语予以前事,且曰:“子文合作元,此亦命也。”予初不以屑意。其后十年,而予铨授扬州府推官,李以兵部主事告老家居,年八十馀矣。其子为州役窘辱,属予谳其事,李忆往事,殊惴惴。予顾力直其子,而痛惩州役,且戒州守吴君之俊(后为东昌府知府),以李公高年家居,有司宜加礼。吴诣李道予意,李感泣,遂通闻问陈谢,如平生交。凡予一生报德不蓄怨皆此类。《唐摭言》载裴举宏辞,崔枢考之被落,及为宰相,擢枢为礼部,笑谓枢曰:“聊以报德。”予不敢妄拟古人,其存心宁厚勿薄,庶不愧耳。偶书之以示子孙。
邯郸人侯二,素不孝。其母以米施乞者,二见而怒,痛捶而逐之,妻子泣谏不听。未几,二遍体生毒疮,溃烂而死,梦告其子曰:“我以忤逆不孝,罚往京师宣武门西车子营张二家作猪。汝可速往赎归,迟无及矣。”子如其言,至京师宣武门访张氏,果有牝豕,适生数子,其一豕身人面,有髭,貌如其父。子痛哭述其故,愿以十金赎归,张不听而杀之。此康熙三十九年事。
唐庚《三国杂事》云:“先主父子相继,始终号汉,未尝一日称蜀。陈寿黜其正号,徇魏、晋之私意,废史家之公法,改汉为蜀,犹五代称李为吴,刘崇为晋。”今《五代史南唐、北汉世家》未尝以吴、晋名之也。盖宋人之论,已以南唐为吴王恪之后,比于昭烈矣。欧公《五代史》世家首南唐,而胡恢、陆游、马令之书,层见叠出,岂非有深意存焉乎?近兴化李映碧(清)廷尉取马、陆二氏之撰为经,别作《南唐书》,而杂采《江南野史》、《钓矶立谈》、《玉壶清话》诸书为纬,殊为有见。予尝谓五代中原之君,史家所谓正统者,皆盗贼僭窃,无足比数,惟唐庄宗虽以沙陀赐姓,而能手除篡贼,复唐社稷,则君子引而进之,不忍斥也。其于南唐,亦若是焉已矣。以南唐为正统,不犹愈于朱温、石敬瑭之流哉!
四川达州民某兄弟二人,甚友爱,弟未授室而他出,其兄卖身得十二金,为弟聘妇。弟归娶,知兄卖身事,乃相持而泣,遣其妇往母家取原聘金为兄赎身。湖南流民二人某某知其事,尾之,中途击妇死,而攫其金。忽迅雷大震,击二人立毙,其尸罗跪于妇家之门,手中持十二金。顷之妇复苏,归至其家,则二人者已先跪门外矣。妇语其故,兄弟邻里及州人来观者如堵,莫不叹异,以为孝友强暴之报施不爽如此。
予丙子奉使祭告西岳,于玉泉院见无忧树四株。后阅内典,频头婆罗王立瞻婆国婆罗门女为第一夫人,生子名无忧,又生子名离忧。其无忧即阿育王也。后王出外园游戏,见一无忧树,华极敷盛,王见已,此华树与我同名,心大欢喜。盖此树与青柯坪婆罗树皆西域种,然西岳乃道士所宅,绝无兰若,不知以何因缘而有此树。又《释迦谱》,毗婆尸佛有执事弟子名无忧。
唐刘希夷《汝阳潭》诗:“鱼鳞可怜紫,鸭毛自然碧。”写物最工。然非初唐人语,已似皮、陆。予近咏寓邸西斋丛竹,有句云:“冉冉紫云盖,翻翻红鹊尾。”自谓不减刘语。
本朝新进士胪传后,自鼎甲授翰林修撰、编修外,馀皆引见,钦选庶吉士,分清汉书,与鼎甲三人一体教习。顺治间定例,清书者升内阁学士,汉书者升京堂官,或径升侍郎,如程其相(芳朝)以丁亥榜眼及第至侍读学士升太常寺卿,左虔孙(敬祖)以己丑会元至侍读学士升通政使,临朐冯易斋相国(溥)以读学升吏部侍郎,钱塘黄次辰相国(机)以读学升礼部侍郎,是也。如胜国甲科,即不拘此例。故王宗伯敬哉(宗简)、白司寇东谷(印谦)、高侍郎念东(珩)、胡学士此庵(统虞)诸公,皆为三院学士。三院者,国史、秘书、弘文院也。庶吉士则专隶弘文,既设内阁,遂罢三院不设,而别立翰林院,以学士掌之。
刘宋忠武公沈庆之诗:“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按《客座赘语》云:“周子隐读书台下,旧为光宅寺,乃梁武帝故居。其地又名南冈,六朝士大夫多居之。武帝评书云:‘南冈士夫,徒尚风轨,不免寒乞。’正指此。”乃知沈所居在南冈,非泛设耳。
古有通鸟语、牛马语者。梁廷尉卿沈僧昭先为山防令,与会稽太守武陵王纪校猎,中道而返。左右问其散,答曰:“国家有边事,当还处分。”问何以知之,曰:“向闻南山虎啸,故知耳。”俄而使至。是知鸟兽莫不能语者,释氏戒杀,厥有旨哉。
本朝翰林迁吏、礼二部侍郎,例兼翰林院学士,至尚书则不复兼。按明万历中王三渠用宾,官南京吏书,仍兼翰林院学士,此其同而异者也。若霸州郝恭定(惟讷)、合肥龚端毅(鼎孽)二公,皆不由翰林而为礼书;董礼侍安国则旗下人,不由科甲;钱唐高礼侍士奇则以供奉内庭久,特加少宗伯,未尝视部事也。
康熙初,予自扬州入为礼部主事。时苏、松词林甚少,现任数公又皆以奏销一案诖误,京堂至三品者,亦止华亭宋副都直方(征舆)一人。迄今三十载,乃极盛,其他无论,即状元鼎甲骈肩接踵,而身兼会、状两元者,如癸丑韩宗伯慕庐()、丙辰彭侍讲访濂(定求)、乙丑陆侍讲澹成(肯堂),皆是也。他如翰林台省尤众,地气盛衰,信有时哉。
近日地气自江南至江北,而扬州为极盛。如甲戌顾图河,江都人,榜眼及第;庚辰季愈,宝应人,榜眼及第;癸未王式丹,亦宝应人,会、状两元及第。一时称科名盛事,前此未有也。
江淮以北,鼎甲甚不易得,盖自明时已然。然如直隶之沧州,顺治丙戌吕读学(显祖),乙未戴少参(玉纶),皆榜眼及第。河南柘城县,康熙甲辰李侍郎(元振),庚辰王编修(露),一榜眼及第,一探花及第,露即会元也。沧州又有丁亥会元李人龙。官内阁中书舍人。然则堪舆家言,信有征矣。
陈后主赉天台智者大师物,有中藤纸一堕,盖六朝语。沈后书有赤松涧米五石。隋炀帝所亻亲衣物又有南榴夹膝桃一枚,梯心笔格一枚,篆字谷皮屏风一具,至纳袈娑一领,丝布只支二领,铜搔劳一口,布三十禅。
鸟兽毛羽之奇异者,如红紫鹦鹉、五色鹦鹉、红鸽、红鸠、鹅儿黄马、桃红瓣点子花马、朱毛虎、山水文豹、朱砂鼠、绿蝴蝶,予或见或闻,杂记于《池北偶谈》、《居易录》二书。近日京师金鱼颜色,种种变化,尤为艳异。而白鱼朱砂点者,或在首,或在背,或在尾,置之盆池,游泳佥喁,粲若锦绮,信生物之不可测也。闻又有蓝其色者,惜未见。至于鸽之属,兔之属,亦多异种,不能悉记。又顾邻初《客座赘语》云,全椒学博王忠徵曾以祷雨见红鹅,疑是神物,非世所恒有。莱阳姜如农(采)别墅有红鹅馆,陈其年(维崧)检讨诗馀有“紫鹅桥”,未详出处,不敢辄书。
杜堇字古狂。按字书,堇,具吝切,即乌头也。其汁饮之能杀人,故唐明皇取其汁以毒张果,齿尽黑。用以取名,真狂士矣。
弘治五年,南直隶乡试,刘尚书南坦(麟)以武学生中式;十四年乡试,陈翰林鲁南(沂)以太医院医生中式。二公名硕,而皆以杂流入试,所未解也。此例至嘉靖中始革去。
予于明代郡县志书,只取关中诸公所纂,如武功、平凉、朝邑、华州等十余种,此外惟崔后渠《安阳志》、章枫山《兰溪志》、马应龙《安丘志》、邢子愿《武定州志》、史莲勺(纪事)《介休志》不失史法。偶观顾东桥与陈鲁南论修志书云:“严介溪《袁州志》、都元敬《黄山图经》、李懋卿《东莞志》、邵二泉《许州志》,各有义例,须取参订。”已上诸志,则又予所未闻未见者。东桥先生平生傲睨相嵩,及抚楚,被旨修奉天大志,又忤世宗,真所谓豪杰之士矣。
登高能赋,自是佳话,若兰亭之集,古今艳之;然诗不成,受罚者若干人,殊煞风景。乃亦有不识字不成诗,传之于后,反成佳话者。如唐人韦蟾嘲李诗:“渭水秦川照眼明,希仁何事寡诗情。料应学得虞姬婿,书字才能记姓名。”宋人钓台诗:“诸老凋零极可哀,尚留名字压崔巍。刘郎可是疏文墨,几点胭脂ネ绿苔。”政使希仁题诗,光世能书,亦复寻常,未必如此令人解颐也。
遁园居士言:金陵盛仲交家多藏书,书前后副叶上必有字,或记书所从来,或记他事,往往盈幅,皆有钤印。常熟赵定宇少宰阅《旧唐书》,每卷毕,必有朱字数行,或评史,或阅之日所遇其人某事,一一书之。冯具区校刻监本诸史,卷后亦然,并以入梓。前辈读书,游泳赏味处可以想见。此语良然。予所见刘钦谟(昌)官河南督学时所刻《中州文表》,每卷亦然。予劝宋牧仲开府重刻《文表》及《梁园风雅》二书,且云:“钦谟诸跋当悉刻之,以存其旧。”亦遁园先生之意。又尝观袁中郎所刻《宗镜摘录》,亦复如是;州先生《读书后》同此意也。
金陵许尚宝石城先生(谷)年二十,中嘉靖乙酉乡试,乙未南宫第一,寿八十余,及见万历乙酉后辈。近上海姚方伯通所先生(永济)万历戊戌进士,寿近百岁,及见顺治戊戌后辈。姚公与先祖赠尚书公为浙藩左右使同僚,寿亦相埒,鼎革后,尚有书问往来,今又五十余年往矣。予年十八,以顺治八年辛卯中乡试,至今康熙四十三年甲申,已五十四年,去辛卯止八载耳,不知假我数年,犹及见之否?然释氏石火电光之喻,信有然矣。
戊戌同年吴侍读默岩(国对),全椒人,榜眼及第,诗未入格,而颇有胜情。予官扬州时,常与共客仪真。一日过予,客园置酒,酒间作擘窠大字及便面数事,皆即事漫兴之语,令人解颐。尚记其一则,云:“少陵云‘一洗万古凡马空’,东坡云‘笔所未到气已吞’,才人须具此胸次,落笔自尔不凡,惟阮亭可以语此。”顷之,予衣领上偶见一蚁,即又云:“宰官衣领蓦上一蚁子,此正须耐烦,以为胜俗客耳。”虽偶然游戏,皆有理趣。久之露坐,月色皎然,赋绝句云:“如此青天如此月,两人须问大江秋。”予和之,得四首:“翰林兄弟皆名士,廨屋三间分两头。及第红绫分饼日,闭门黄叶著书秋。”“鸣虚(园中小山名)斜日森碧筱,人影参差曲岸头。顷刻疾书两丸墨,山蝉堕地数声秋。”又二诗不具录,详《銮江倡和集》。
焦山《瘗鹤铭》,或云王右军书,或云陶贞白,或云顾况。而周晖《金陵琐事》言,唐李石《续博物志》:“陶隐居书自奇,世传画板帖及焦山《瘗鹤铭》,皆其遗迹。”顾元庆作《瘗鹤铭考》,历引黄长睿以至都元敬诸家之说,断以为陶书,而未及引此证之。予门人淮阴张力臣(召)作《瘗鹤铭辩》,援据甚博,予以遗新安张山来(潮)刻丛书中,不记引此否也。
《金陵琐事》云:神楼乃刘南坦尚书制为修炼者,用篾编成,似陶靖节之篮舆,悬于屋梁,仅可弓卧,其上下收放之机,皆自握之,不须他人。文征仲写其图,诸词人多咏歌之,皆不得其旨。按虞山《列朝诗小传》云:“清惠好楼居,而力不能构,文征仲作《神楼图》以遗之。”又升庵先生《后神楼曲序》亦然,曲中“仙人五城十二楼”等句,亦未详其形制何如,皆所云不得其旨者也。
予尝谓古人诗,且未论时代,但开卷看其题目,即可望而知之;今人诗且未论雅俗,但开卷看其题目,即可望而辩之。如魏、晋人制诗题是一样,宋、齐、梁、陈人是一样,初盛唐人是一样,元和以后又是一样,北宋人是一样,苏、黄又是一样。明人制题泛滥,渐失古意。近则年伯、年丈、公祖、父母,俚俗之谈,尽窜入矣,诗之雅俗,又何论乎。
诗题有一二字不古,遂分雅俗。如古人只有同韵和韵,而今人则改作步韵武韵矣。古只有绝句,今人则改作截句矣。古人赠答,或云以诗赠之、以诗寄之,今则改诗以赠之、诗以寄之矣。此类未易更仆,但取古人集观之,雅俗自辨,当以三隅反也。
江宁有西域贾胡,见人家几上一石,欲买之,凡数至,主人故高其直,未售也。一日重磨洗,冀增其价。明日,贾胡来,惊叹曰:“此至宝,惜无所用矣。石列十二孔,按十二时辰,每交一时,辄有红喜子布网其上,后网成,前网即消,乃天然日晷也。今喜子磨损,何所用之!”不顾而去。
史痴翁,金陵人,佯狂玩世,工诗画乐府。妻号乐清道人;姬人何,号白云,善画,工篆书,通音律琵琶,得两京国工张禄之传。翁每制一曲,即命白云被之弦索。尝访沈石田于吴中,不值,见堂中帧绢素尚未渲染,辄濡墨纵笔作山水,不题姓名而去。石田归见之,曰:“吾吴中无如此人,必金陵史痴也。”亟追邀之,相见一笑,留石田家三月而后返。
明代册使至诸藩府,藩王以刺迓之于郊,刺称“某王拜”三字而已。应天乡试榜后,魏国公例设宴中山府第,邀集新举人,亦惟书“魏国公拜”四字于刺,不书姓名。
余少时官广陵,与诸名胜修禊红桥,即席赋《冶春诗》二十四首。陈其年后至,赠余诗曰:“玉山筵上颓唐甚,意气公然笼罩人。”刘公甬戈曰:“采明珠,耀桂旗,丽矣。或率而儿拜,或扬袂从风,如欲仙去。《冶春诗》独步一代,不必如铁崖遁作别调,乃见姿媚也。”
陈霆字水南,吴兴人,著《两山墨谈》,甚有义理。阅《金陵琐事》,始详其本末。霆字震伯,僦居白下,又著《唐馀纪传》、《渚山词话》,尝作词吊张丽华云。丽华死于青溪,后人哀之,为立小祠,祠像乃二女郎,其一即孔贵嫔也。今祠亦不复存。
成、弘间,留都扇骨以李昭制者为最,见顾东江(清)集。往徐健庵司寇为宫坊时,赠予金陵仰氏扇,予谢以诗,有“旧京扇贵李昭骨”之句,翼日相遇朝班,问李昭出处,予但据东江集答之。后阅《金陵琐事》,乃详李昭、李赞、蒋诚三人制扇骨最精,徐守素、蒋彻、李信修补古铜器如神,恨昔者不能举此应之,信强记之难也。
张遗字瑶星,金陵遗民也。居栖霞一小庵,数十年不入城市。著书十余种,有一书纪南渡时事,可裨史乘,惜未版行。凡所撰著,称《白云自怡》。年九十而终。四十年前游东莱,时先兄西樵亦客莱,相友善。及予在邗江,数客金陵,未及见之,盖已禁足摄山矣。予撰《古欢录》,亦遗此人,故著于此。
明时钦差行人吴惠,葬刘真人于留都凤台门外,圹中得一石匣,中有玉冠,盖上刻“王真人玉冠”五字。此与王乔玉棺相似,玉冠尤为新异。
旧例,科场进呈试录,主考官自撰程文,其用士子文稍为点定,自万历十三年乙酉科始。
治血山崩,当归一两,荆芥一两,酒一钟,水一钟,煎服立止。
抚州商人病痢,危甚,太学生倪某用当归末阿魏丸之,白滚汤送下,三服而愈。
又治痢方:黄花地丁捣取自然汁一酒盏,加蜂蜜少许,服之神效。
湿痰肿痛不能行,用{艹稀}莶草、水红花、萝卜英、白金风花、水龙骨、花椒、槐条、苍术、金银花、甘草,以上十味煎水,蒸患处,水稍温,即洗之。
治小肠疝气,乌药六钱,天门冬五钱,白水煎服,神效。
治小便不通,芒硝一钱,研细,以龙眼肉包之,细嚼咽下,立愈。
治瘤方:用竹刺将瘤顶稍稍拨开油皮,勿令见血,细研铜绿少许,放拨开处,以膏药贴之。
接骨方:土鳖,用新瓦焙干,半两钱醋,淬七次,自然铜、乳香、没药菜、瓜子仁各等分为细末,每服一分半,酒调下。上体伤,食后服;下体伤,空心服。
治疫肿头面方:金银花二两,浓煎一盏,服之,肿立消。
针入腹,用栎炭末三钱,井水调服,即下;又方,以磁石置肛门外引下。(已上俱出正续《金陵琐事》)
沈石田周干支八字与明英宗同。
明宁国大长公主所用遗墨半挺,上用紫金打成龙口吞之。一瓷杯酌酒满,则隐起一龙形,鳞鬣具备;酒尽,不复见。
金陵王某家有大石子,中具兜尘观世音像,趺坐如生,面目衣衤戒如画。又南唐元宗时,溧水桑树生须菩提像,右袒左跪,衣衤戒宛然,其色如纯漆,光可以鉴。
《南唐书》有马令、胡恢、陆游三家,马、陆二书盛行于世,近吴门又有合刻,惟胡书世罕传之。闻江阴李忠毅(应升)家有藏本,廿年前属江阴令陆云士(次云)访之,久不见报,又属门人杨侍讲宾实(名时)求之,亦不得。按恢,金陵人,博物强记,工篆隶,客京师,久不得调,《上韩忠献公》诗云:“建业关山千里远,长安风雪一人寒。”公深怜之,使篆太学石经,因得复官,任华州推官,卒。
宋明帝借张永南苑三百年,诏云:“期毕便申。”周宰相王溥父祚以观察使致仕,一卜者谀其寿可百四十,惟百二十岁时春夏间微苦脏腑,祚大喜,顾子孙曰:“孩儿辈切记,是年莫教我吃冷汤水。”二事痴绝可笑。杜牧诗“百年便作万年计”,富贵中人不悟此者多矣。释氏六如之喻,正为此辈棒喝。
顾邻初云:“沈约《宋书》凡歌字皆作哥字。”予昔官广陵,于一士大夫家见赵松雪家书,凡哥字皆作歌字,盖古通用也。
舍筏登岸,禅家以为悟境,诗家以为化境,诗禅一致,等无差别。大复与空同书引此,正自言其所得耳。顾东桥以为英雄欺人,误矣。岂东桥未能到此境地,故疑之耶?
京口张文选公选(九徵),博物君子也。尝题予《过江》、《入吴》两集云:“笔墨之外,自具性情,登览之余,别深怀抱。”此语可与解人道。
予少游京师,日与汪苕文(琬)、刘公甬戈(体仁)倡和,晨夕过从无间。一日往汪邸舍,其小仆孙玉者走报曰:“王贻上来。”苕文出为予述之,予笑曰:“此子不减萧茂挺家仆。”
孔平仲《杂说》云:今公家文字用仰字,出《北史北齐孝昭纪》“诏定三恪礼仪体式,亦仰议之”。
汪苕文赴京师,过扬州,予送之舟中,欲附惠泉五坛寄家西樵兄。汪以道远稍难之,予笑谓曰:“汪大乃成俗吏!”汪亦一笑许之。后记其事于《说铃》。
宋时径山僧行园,为蛇伤足。一参方僧为治之,先汲净水洗患处,易水数斛,令腐脓败肉悉去,疮上白筋见,乃挹以软帛,以药末匀糁疮中,恶水泉涌,明日净洗敷药如初。一月毒尽肉生,平复如旧。其方乃香白芷为末,入鸭嘴、胆矾、麝香各少许。见《谈薮》。
宋制,军营中有天王堂,小说亦屡载之,不知何天王也。《谈薮》云:唐天宝西蕃寇安西,奏乞援兵,诏不空三藏诵《仁王经》,帝见神人带甲荷戈在殿前门,不空曰:“此毗沙门天王第二子独健往救安西耳。”后安西奏见神人破贼,城上天王见形,图形上进,因诏诸节镇所在州府,於城西北隅各立天王像,佛寺亦然,宋时沿之入军营也。又《括异志》言:宋建炎中,敌将屠秀州,天王现于城上,若数间屋大,惧而引去,因建天王楼于城西北隅。
汪钝翁(琬)尝问予:“王、孟齐名,何以孟不及王?”予曰:“正以襄阳未能脱俗耳。”汪深然之,且曰:“他人从来见不到此。”
予又尝谓钝翁,李长吉诗云“骨重神寒天庙器”,“骨重神寒”四字可喻诗品。司空表圣《与王驾评诗》云:“王右丞、”韦苏州趣味澄,如清氵允之贯逵,元、白力而气孱,乃都市豪估耳。”元、白正坐少此四字,故其品不贵。
表圣论诗有二十四品,予最喜“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八字。又云“采采流水,蓬蓬远春”,二语形容诗境亦绝妙,正与戴容州“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八字同旨。
州云:“朦胧萌拆,情之来也;明隽清圆,词之藻也。”四语亦妙。
古人同调齐名,大抵不甚相远,独刘桢与思王并称,予所不解。建安七子,自孔文举不当与诸人同流,此外如陈琳之《饮马长城窟行》,阮之《定情诗》,徐干之《室思》,皆有汉人风矩,惟桢诗无一语可采,而自古在昔,并称曹刘,未有驳正其非者。钟嵘又谓其“仗气爱奇,动多振绝,思王而下,桢为独步”,殊似呓语,岂佳处今不传耶?乃秦少游亦云:“五字一何工,妙绝冠俦匹。”殆亦耳食之习。
莱阳宋荔裳(琬)按察言幼时读书家塾,其邑一前辈老甲科过之,问:“孺子所读何书?”对曰:“《史记》。”又问:“何人所作?”曰:“司马迁。”又问:“渠是某科进士?”曰:“汉太史令,非进士也。”遽取而观之,读未一二行,辄抵于案,曰:“亦不见佳,何用读为””荔裳时方髫{髟},知匿笑之,而此老夷然不屑。
予十数岁时,屡梦坐园亭,上有五色异禽,小于ず鹆,羽毛甚丽,群飞亭中,或集于肩,或投于怀,驯扰不去;又两梦有人赠一奁墨,开之有异香。既觉,为诸兄言之,曰:“此文字之祥也。”顺治八年辛卯,予年十有八,一日读书倦而假寐,梦神入告曰:“汝知今科闱中题乎?乃‘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也,《诗经》题乃‘维清缉熙,文王之典’。叩其余,则不应。”及八月入闱,首题果符所梦,颂题则“圣敬日跻”;及明年壬辰会试,颂题乃“维清缉熙”二句也。予中是科乡试第一,旋改第六。壬辰下第,而先兄吏部登进士,神所告乃予兄弟乡会试首尾二题也。
康熙初,士人挟诗文游京师,必谒龚端毅(鼎孳)公,次即谒长洲汪苕文(琬)、颍川刘公甬戈(体仁)及予三人。阳羡陈纬云维岳,其年(维崧)之弟也,初入都,手写行卷三通置案上。友人问所诣,曰:“吏部刘公,户部汪公、礼部王公也。”友人曰:“吾为子预卜之:汪得卷必摘其瑕疵而驳之,王得卷必取其警策而扬之,刘则一览辄掷去,无所可否。”已而果然。予闻之,笑谓公甬戈曰:“吾二人,或驳之,或扬之,皆寻常耳;惟兄此一掷,最不易到。”公甬戈亦为之绝倒。
交趾老道士,结庐潮州之金山,年已百岁。养一鸡,大如么凤,置枕中,鸣即睡觉;一胡孙,小如虾蟆,以线系几;一龟如钱大,置金合子中。予门人东莞令钱蔗山(以垲)曰:“鸡,阳精也;胡孙,心猿也;龟,神灵而服气也。皆小者损之又损也。”其言甚有理致。
《岭海见闻》云:蚌闻雷而孕,望月而胎珠。中秋蚌始胎,中秋无月,则蚌无胎。凡秋夕海色空明,天半有朱霞光起,蚌晒珠也。珠之名类不一,有精珠、褪光珠、珠、走珠、滑珠、累珠、官雨珠、税珠、{}符珠。珠重七分为珍珠,八分为宝珠。合浦天以珠为贵,生男曰珠儿,生女曰珠娘。
香树生海南黎峒,叶如冬青。凡叶黄则香结,香或在根株,或在枝干。最上者为黄沉,亦曰铁骨沉,从土中取出,带泥而黑,坚而沉水,其价三倍。或在树腹,如松脂液,有白木间之,曰生沉,投之水亦沉。投之水半沉半浮,曰飞沉。皆为上品。有曰速香者,不俟凝结而速取之也,不沉而香特异。曰花铲者,香与木杂,铲木而存香也。有曰土伽楠,与沉香并生,沉香性坚,伽楠性软,其气上升,故老人佩之,少便溺。产占城者佳,树为大蚁所穴,蚁食石蜜,遗渍香中,岁久凝而坚润,其色若鸭头绿,上之上也。又有虎豹斑、金丝结,其色黄,贵与鸭头绿等。
椰杯见毒则裂,岭南人多制为食器以辟蛊。
永安产烛竹,文信公驻军时,燃此竹以代炬。
海蜘蛛生粤海岛中,巨若车轮,文具五色,丝如ㄌ组。虎豹触之,不得脱,毙乃食之。
琼州黎峒有黎长统之,必符、王二姓乃得立。黎长家有古罐,传为祖先所遗,非陶非石,天欲雨则先鸣,官军将入山则大鸣。
广州之虎门合兰海,每岁正月初三、四、五日现海市,城阙楼台,车骑人物,倏忽万状。康熙丙辰见戈甲之形,粤有兵变。黄太冲(宗羲)亦言宁波有海市。盖东海、南海皆有,不惟登州,但登见以四、五月,广见以正月初旬三日是小异耳,鄞之见不言定期。
《岭海见闻》言:铁树生海底石上,干类珊瑚,尾如彗,千年则成珊瑚,其旁有蚌守之,往往得铁树则兼得珠。是铁树与珊瑚同类,俱生于海。然珊瑚大者五六尺,小者不过尺许,以铁网取之,在水则软,见风则坚,初白渐黄,得日色乃殷红如丹砂。按王济雨舟所记,云官横州于一指挥家圃中,亲见此树,历言其六十年开花之详。予在羊城学使署,亦见铁树,高大不殊诸树,乃木本,非玉石之属,但以铁培护其根,则茂,与他树以水浇灌者差异,与前所云云不类,岂名同实两种耶?
《岭海见闻》云:“香树干如树兰,叶如黄杨,子如连翘而黑,以夏月子熟种之,亦有寄生榕树上者。”《闽小纪》云:“千年榕树,上生奇南香。”
陶岳《五代史补》载冯道镇同州,有酒务吏乞以家财修夫子庙,道以付判官,判官素滑稽,书一绝句于判后云:“荆棘森森绕杏坛,儒官高贵尽偷安。若教酒务修夫子,觉我惭惶也大难。”道有愧色,因出俸修之。又李谷为陈州防御使,三日,谒夫子庙,惟破屋三间,中存圣像。有伶人李花开进口号曰:“破落三间屋,萧条一旅人。不知负何事,生死厄于陈。”谷惊叹,遽出俸以修之。五代学校废坏如此,赖滑稽之言始得复故,可为浩叹。观唐玄宗过鲁谒孔子庙诗,居然盛世帝王气象。近圣驾东巡,谒阙里圣庙,载谒孔林,特命户部发金钱十余万重修庙貌,轮奂一新,赐孔氏子孙十余人为五经博士等官,特赐御用曲柄伞于大成殿,此又汉、唐、宋、明已来所未有者。故观于文教之兴废盛衰,而世之治乱可知矣。
周郭威亲征慕容彦超,至兖州,梦文宣王。明日攻其城,入之,过夫子庙,叩首再拜,且谕近臣曰:“夫子圣人,百王取则焉,安可不拜?”且命孔氏袭文宣王者长为本县令。五代之世,乃亦有此。自明代至本朝,曲阜县知县皆以孔氏子孙为之,而不知始于后周也。
越处女对勾践曰:“见之如好妇,夺之似惧虎,杳之如日,偏如滕兔。”此即处女脱兔之喻,而语益奇。
凡溺水及服金屑,用鸭血灌之即瘥。
耳暴聋,用全蝎去毒为末,酒调,滴耳中,闻水声即愈。
枸杞子榨油,点灯观书,能益目力。
金疮伤,用独壳大栗研干末,敷之立愈。
治喉痹、乳鹅,用虾蟆衣、凤尾草擂细,入盐霜梅肉,煮酒各少许调和,再研,细布绞汁,以鹅毛刷患处,吐痰即消。
恶疮肿毒初起,当归、黄蘖皮、羌活为细末,生鹭鸶膝捣汁,调傅疮之四围,自然收毒,聚作小头即破,切不可并疮头傅之。
骨鲠用犬涎,谷芒用鹅涎,灌之即愈。
宋孝宗食蟹过多,患痢。有严防御者,用新采藕节研细,热酒调服,果愈。
治病眼生赤障者,用白螺一枚,去掩,以黄连末糁之,置露中一夜,晓取肉化为水,滴目,则障自消。
治嗽验方:香橼去核,薄切作细片,以清酒同研入砂罐内煮,令熟烂,自黄昏至五更为度。用蜜拌匀,当睡中唤起,用匙挑服,甚效。又方,向南柔桑条一束,每条寸折,纳锅中,用水五碗,煎至一碗,渴即饮之。
治水肿方:用田螺、大蒜、车前草和研为膏,作大饼,覆脐上,水从便出即愈。(已上俱出《养疴漫笔》)
予平生为诗,不喜次韵,不喜集句,不喜数叠前韵。惟少时有集黄山谷诗一绝云(《谢人送梅》):“榨头夜雨排檐滴,谁与愁眉唱一杯。瘦尽腰围怯风景,城南名士遣春来。”如此集句,恐非李西涯所知。西涯有集句诗一卷。
《李西涯集》第六卷《主一斋为徐公肃都宪作》,又《徐亚卿原一六十二得双生子戏赠》。原一与昆山徐健庵司寇初字同,公肃与其弟立斋相国初字同,立斋亦为都宪,健庵亦为亚卿,何其吻合至此。但前之二徐未悉其名耳。
宋陈辅辅之,丹阳人,有诗云:“北山松粉未飘花,白下风轻麦脚斜。身似旧时王谢燕,一年一度到君家。”为王介甫所知,而与苏公尤厚善。黄是师是,章之甥也,以二女妻颍滨子适、逊。哲宗时欲召用,林希以是沮之,后知定州卒。东坡皆有尺牍与之。元人吴师道跋云:“二人出处不同,而尚德守义,不为势利回邪变易,其贤则一。”予撰《古欢录》,取师是而遗辅之,此诗尤为可爱,特书之。
吴师道《礼部集》有云,江阴赵彦卫作《西汉定安公补纪》,首书元年、四年书策命孺子为定安公,五年至十八年每年书公在定安,法《春秋》“公在乾侯”之义,意亦美矣。按孺子婴,宣帝玄孙,楚孝王孙,广戚侯显子,汉之近亲,非若吕后取他姓子比矣。太后临朝称制,莽居摄践阼,改元居摄,又改元初始,则孺子虽未正帝位,固已俨然为天下之君矣。莽篡而犹存,莽灭而复为汉,若之何绝之哉。又考序例云,正统虽绝,而故君尚存,则追系正统之年而注其下,如唐武氏例,是赵氏《补纪》殆类此。但其书法犹有可议者,不称居摄、初始,直云元年、三年,则失其实矣。莽以平原、安德、漯阴、鬲、重丘万户为定安国,而以大鸿胪府为公第居之,则书公在定安亦为失实。定安公乃莽所加,岂得仍其伪号?窃谓宜自初始二年下注新莽始建国元年,初始三年以后下注莽年,如前递数而书,孺子在京师,存其故称,纪其实地,庶几得之。或曰,其后方望立婴为帝,而元灭之,当若何?按方望事在光武建元元年,书法当云方望以前孺子婴称帝于临泾,元(更始)遣兵击斩望,婴并遇害。
释典,罗云出家(即罗侯罗),佛命舍利弗为其和尚,大目犍连作阿黎。故沙门以和尚为尊贵之称。
佛姨母瞿昙弥欲出家,如来不许,谓阿难言,若听女人出家,乃令佛法清净梵行不得久住,譬如莠生稻田,善谷复败;又言我之正法,千岁兴盛,以度女人,故至五百岁而渐衰微。所以者何?女人有五处不能得作,一不得作如来,二不得作转轮圣王,三不得作第二忉利天王,四不得作第六天魔王,五不得作第七梵天王(瞿一作骄)。按此乃比丘尼之始,夫如来既受姨母乳哺深思,及五百除馑女,皆长老久修梵行,而如来难之且如此,后之人谈何容易耶?又如唐武后乃真天魔王,以释氏因果论之,不知往劫是何福德也。
南渡时,东平伯刘泽清者,字鹤洲,曹州人,天启中户书郭允厚家奴也。后充本州捕盗弓手,少无赖,为乡里所恶。徙居曹县,遭离乱,从军,积功至总兵官。金陵立福王,遂为藩伯,开府淮阴。其兄忘其名,字凤洲,崇祯时亦至总兵官,御敌,殁于王事,称名将,非泽清比也。泽清为人阴狠惨毒,睚眦必报,曹县士大夫罹其祸者甚众。泽清在江淮县有故居,空无人。一日,诸生十数辈僦饮其宅,或拾一锦鞋于内阁中,传玩之,座中有谑者,泽清知之,使健儿名捕至淮,尽杀之。中表兄某,夙有违言,遣人召之。中表惧,祈哀于泽清之母,为婉转申救。泽清佯许诺,礼待颇厚,既辞归,立遣健儿途中拉杀之。已而大兵渡淮,泽清迎降,归于京师,以叛案有连,至卢沟桥伏法,行路快之。不数年,子姓无孑遗,故居为墟。
《唐书》言孟浩然与给事中王维善,维私邀入内直,会明皇至,浩然仓卒避匿床下。帝问知之,喜曰:“朕闻其名久,恨未见耳。”立召见,问所为诗,云云。而《北梦琐言》以为李白,误。
卢沆为举子,于氵产水遇宣宗微行,意其贵人,敛身回避,缘此受知擢第。贾岛、温飞卿亦以微行傲忽,致长江、方城之谪,此可为轻薄之戒。又孟弘微郎中者,性诞妄,因次对奏曰:“陛下何以不知有臣,不以文字召用?”宣宗怒曰:“卿何人,朕耳中全不知有卿!”亦坐贬。
丹青树出终南山,丹青竹出熊耳山。
唐、宋启事用门状,即今士大夫彼此拜谒之名刺也,上书某官谨祗候某官。陆务观《老学庵笔记》云,见东都时苏、王诸名公门状一卷,率皆手书。古人郑重不苟如此,今则小胥之事耳。又翰林故事,坊局已上乃得用红柬为刺,史官庶常止用白。虽元旦贺寿等吉礼亦不用红,不喻其义。
故事有最可笑者,唐御史台惟南床最尊重,每会集,南床不笑,则诸御史不敢笑;南床笑,则皆大笑,谓之哄堂。
唐相国段文昌,史云西河人,褒国公志玄之后。志玄本临淄人,文昌徙居荆南。又云荆蜀皆有先祖故第。又云先人坟墓在荆州,其称临淄人,以先世本籍故,而与邹平无涉,不知何以封邹平公。今邹平县西北,地名段家桥,谓是文昌故居,傅会不足信也。子成式柯古。罢江州刺史,居襄阳,与李商隐、温飞卿倡和,故号《汉上题襟集》。然柯古著《酉阳杂俎》,多言齐州事,如长白山、沙弥二桃之类,皆在邹平。
唐华原柳氏家法为士族之冠,公绰、公权已下至比皆然。比家鬻婢,犹不屑奉侍卖绢牙郎,其家法可知。而负国贼柳璨乃生其族,卒与张廷范辈同诛死,未足酬衣冠之祸。故知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之论,未必尽然。若桓彝为晋忠臣,而温与玄继世为逆,郗鉴、郗之生超,卢怀慎、卢奕之生杞,皆其类欤?每读史,辄为三叹。
金陵胡宗仁字彭举,以画名,亦工诗,与竟陵钟伯敬为友。当有与钟书云:“兄弟子侄皆耽作画,蓬门昼掩,茗碗垆香,阁笔盈案。妄拟堆笏满床,昔人一门五贵,七叶蝉连,宁复过之。”其子玉昆,字元润,亦工画,尝写杭州宋宫古梅,予题绝句云:“风雨崖山事渺然,故宫疏影自年年。何人寄恨丹青里,留伴冬青哭杜鹃。”故友合肥李文定容斋(天馥)极爱此诗,常讽咏之。昔人谓沈石田相城乔木,代禅吟写,此后惟金陵胡氏足以继之。
张遗瑶星题程青侍郎(正揆)画云:“唐六如画学周东村,不啻过之,只为胸中多数百卷书耳。”予评陈户部子文(奕禧)书品,亦如此。
姚翼字伯右,工画梅,又取钟山梅瓣粘于便面,以笔添枝干其上,极有生韵,时号姚梅,人多效为之。渠丘张杞园(贞)孔目仿作甚工。
白乐天诗“吴娘暮雨潇潇曲,自别江南久不闻”,极是佳句。虞山钱牧翁宗伯诗:“东风谁唱吴娘曲,暮雨潇潇暗禁城。”予亦有二绝句云:“波绕雷塘一带流,至令水调怨扬州。年来惯听吴娘曲,暮雨潇潇水阁头。”“七载离筵唤奈何,玉壶红泪敛青蛾。潇潇暮雨南阳驿,重听吴娘一曲歌。”
周侍郎栎园(亮工)《闽小纪》云:“鸥皆白,独莆田九鲤湖鸥作粉红色。”隋宦者刘继诠献芙蓉鸥二十四只,色如芙蓉,疑即此种。
唐、宋外任官到任,皆有谢表,《高常诗集》有《谢封丘县尉表》,则县尉亦得上表矣。
《闽小纪》云:燕窝有乌白红三种,惟红者最难得,白者能愈痰疾,红者有益小儿痘疹。
栎园又云:参皆益人,沙元苦参亦兼补,海参得名,亦以能温补故也。生于土为人参,生于水为海参,故海参以辽海者为良。
先兄西樵先生撰古今闺阁诗文为《然脂集》,多至二百卷。诗部不必言,文部至五十馀卷,自廿一史已下浏观采摭,可称宏博精核,而说部尤创获,为古人所未有,今略其书目,载于此:班昭《汉书异姓诸侯王》已下至《古今人表》凡十卷,班昭《汉书,天文志》一卷,班昭《补列女传》一卷,班昭《女诫》一卷,班昭《幽通赋注》一卷,卫铄《笔阵图》一卷,苏蕙《璇玑图》一卷,宋若莘《女论语》一卷,侯莫陈邈妻《女孝经》一卷,预浩(或作喻浩)《女木经》一卷,李清照《打马图》一卷,沈ㄈ《谐史》一卷,龙辅《女红馀志》一卷,管道升《墨竹谱》一卷,郑氏《女教篇》一卷,明仁孝徐后《内训》一卷,仁孝徐后《劝善嘉言》一、二、三卷,仁孝徐后《劝善感应》一卷,章圣蒋太后《女训》一卷,杨慎妻黄氏《锦字书》一卷,王凤娴《东归纪事》一卷,庐江王夫人《灯花占》一卷,张淑英《刺绣图》一卷,邢慈静(邢太仆侗之妹)《黔途略》一卷,徐淑英《女诫杂论》一卷,徐德英《革除纪》一卷,笔洞细君《花殿最》一卷,薛素素《花琐事》一卷,方维仪《尼说七惑》一卷,方维仪《宫闺诗评》一卷,顾若璞《往生纪实》一卷,倪仁吉《宫意图题语》一卷,陈结《牡丹亭牌谱》一卷,胡贞波《古牌谱》上下卷,季娴《学古馀论》一卷,季娴《前因纪》一卷,王端淑《诗纬序论》一卷,陶仪《放生约》一卷,董白《奁艳》上中下卷,尼超衍《密印语录》一卷,尼济印《仁风语录》一卷,尼自如《语录》一卷,计五十六卷。其全书今藏箧笥,无力刻行也。
上巳之巳,本已字之讹。又《泊宅编》云十干之戊,与茂同音,今呼为务,亦非。又称为武。《五代史》:伪梁朱温时司天监上言,日辰内戊字请改为武,盖温父名诚戊,字类成,故司天监以此谄之。今吴中术士尚有沿之者。
柳子厚作《非国语》,宋江端礼作《非非国语》,嗣是刘章、虞,皆有《非非国语》,见张合《宙载》,今不尽传。
童贯自谓韩魏公出子,与梁师成自谓苏文忠出子正同。曹操父子本寺人之後,忠献、文忠乃为寺人祖祢乎?
《宙载》云:书册为水潦所浸,可于大甑中蒸而曝之,至一二番,乃以物镇平处,逮乾,色虽微渍,而无损坏。
《宙载》:张铎佥事言鸽能辟小儿疳气,当多置房养之,清晨令儿开房放鸽,其气著面,则无疳疾。
《南园漫录》云:桂有桂树之桂,有桂花之桂。桂树则《楚词》桂酒、笛桂之类,今医药所用,取其气味甘辛,乃用其皮也。桂花之桂,则诗词所言,今人家园囿所植,取其香气郁烈,乃尚其花也。类书所载,皆未别白,虽白、孔《六帖》亦然。
温飞卿以苍耳子对白头翁,宁阳许襄敏公(彬)取作一联云:“道上钩衣苍耳子,风前聒客白头翁。”盖其去国之作,上句即“迷阳迷阳,勿伤吾行”,下句即“违山十里,蟪蛄之声尚犹在耳”之义。
《碧里杂存》云:钟山孝陵,即梁宝志公瘗所也。傍有八功德水,诚意伯奏改葬志公,水亦随往。太祖异之,为建灵谷寺,岁命太常祭焉。
《见只编》言陈水南(霆)以南唐李宜继唐后,改马令书以为《唐余纪传》,犹萧常改《三国蜀志》为《续后汉书》也。读《吴越备史》,本安吉砦将潘某之子,姓实潘也。水南特以五代篡祚短促,不足继统,不若南唐声名文物,雄擅江左,不愧唐后耳,云云。予按吴越与南唐世为仇,《备史》之言未可遽信,讵可据为实录以驳水南耶?
汉《甫阝阁铭》在宁羌州,州陋甚,在五丁峡西南。予尝过之,不知有此古物,未及访碑刻所在,殊以为憾。
甲申八月,礼部尚书韩卒于位。公长洲人,中康熙癸丑会、状两元,授翰林修撰,至今官。先是以内阁学士予假归,乙亥奉召入京。有屠西爽者,以卜筮名吴中,韩问之,曰:“公此行官至尚书,然癸未即当南归,过此不能归矣。”韩入都,累迁礼部、吏部侍郎,超拜大宗伯,至癸未始婴疾,乞假未允,甲申病增剧,再疏告老,命在任调理,至是卒。公平素为予述屠言,且云:“过癸未不归,岂遂死耶?”王大司空(鸿绪)时同被召命,闻屠语人曰:“韩公此行不归矣。”果验。屠亦以癸未年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