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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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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一年五月,于保和殿颁赐御书,大理少卿臣李斯义得临黄庭坚书一幅,其诗云:“谈经草檄鬓华生,初拥闽山传节行。江入桐庐青欲断,溪从剑浦碧来迎。茶虽户种租宜薄,盐不家煎价赖平。要使祈招歌德意,君恩岂为远人轻。”四十三年十一月,李以副都御史迁福建巡抚,前诗竟为之谶云。

蜀人射白鹇、锦鸡以食,余尝赋诗记其事。范石湖《桂海虞衡志》载岭南近海郡或以鹦鹉作,孔雀、翡翠为腊,余邑子又有嗜食金鱼者,天地间何所不有。

毒瑁背有甲十三片,海人养以盐水,饲以纤鳞,遇甲子、庚申日辄不食,谓之毒瑁斋。见《虞衡志》。

《真腊风土记》:牛马死不敢食,亦不剥其皮革,云以其与人出力故。此俗胜中国人多矣。

朱相国平涵《涌幢小品》载其尝馆一贵人家,其人奉斋,一日怒,厨人凡易十馀品,俱不称意,朱笑谓之曰:“何不开斋?”近吴湖州园次(绮)游广州,有僧大汕者,日伺候督抚将军诸监司之门,一日向吴自述酬应杂Ш,不堪其苦。吴笑应之曰:“汝既苦之,何不出了家!”座上皆大噱。二事颇相类,而吴语尤可味。杨诚斋诗云:“袈裟未著言多事,著了袈裟事更多。”其此僧之谓乎?

《天台山志侨寓》条,首载沈约字休文,陈征卤将军,永平中弃官乞为道士,来憩桐柏,见剡县金庭观石刻。妄语可笑,梁、陈间安得两沈约,皆字休文。休文为梁武帝佐命,与陈远不相及,何以有此谬妄?盖道释好为傅会,往往不稽时代,不谙事理,如《真灵位业图》之类,不可胜数也。《鹤林玉露》以范云与陈武帝九锡之命,亦可笑。

余于宋南渡后诗,自陆放翁之外,最喜姜夔尧章。尧章又号白石道人,学诗于萧千岩,而与范石湖、杨诚斋善。时黄岩老亦号白石,亦学诗于千岩,时称双白石云。右见《鹤林玉露》。(南渡四大家为萧、杨、范、陆,而诚斋答尧章诗云“尤萧范陆四诗翁”,则谓遂初也。)

《玉露》言子瞻谪儋州,子由谪雷州,鲁直谪宜州,皆章取其字之偏傍而谑之。当时有术士曰:“儋字从立人,子瞻其北归乎?雷字雨在田上,承天之泽,子由其未艾乎?宜字有盖棺之象,鲁直其不返乎?”后皆验。予考之殊不然。山谷以绍圣初谪涪州,徙戎州,徽宗即位,赦复官。建中靖国元年除知舒州,崇宁元年知太平州,二年以《承天寺记》为陈举所讦,羁管宜州,竟卒于宜。先是东坡已以建中靖国元年卒常州矣,安得如罗云云乎?按此说本之《老学庵笔记》,乃谓二苏公与刘莘老丞相,莘老时贬新州故也。

余邑先辈文献无征,每以为恨,故于群书中遇邑人逸事遗文,辄掌录之。乙酉再至安德,观《永平府志》,得邑方伯徐公准诗一首,《卢龙塞》云:“燕呼黑水作卢龙,塞北风沙泣断蓬。汉将已随羌笛老,秦人莫恨久从戎。”公即诗人夜字东痴之曾祖也,万历中尝为永平太守。

朱性甫《铁网珊瑚》载:鲜于伯机所藏有唐沈传师墨迹一绝云:“积雪阴山欲度难,传更深夜铁衣寒。将军破了单于阵,更把兵书子细看。”传师,元和间名臣,有《岳麓寺》长句最佳,此诗殊不类唐人风调。合肥龚大宗伯(鼎莩)往往酒酣赋诗,辄用杜韵,歌行亦然,予常举以为问,公笑曰:“无他,只是捆了好打耳!”

新安门人汪洪度,字于鼎,夙有诗名,尝有《咏一品妃》诗云:“敢以三春草,蒙称一品妃。植根缘湛露,发艳借恩辉。幸自生同蒂,羞将影独违。未须劳远寄,念此亦当归。”自注:“当归花曾入禁苑,赐此名。”余按药花入诗最新,如人参、枳壳,皆见唐人诗,连翘见杨太宰《梦山》诗。余丙子使蜀,山路中见白芨花,因得“西风尽日雨,开遍空山白芨花”之句。若当归,诗人止习用太史慈、姜伯约事,未咏其花,始见于鼎此诗耳。按崔豹《古今注》,当归一名文无,《本草》云七八月开花,似莳萝,浅紫色。

余偶论唐、宋大家七言歌行,譬之宗门,李、杜如来禅,苏、黄祖师禅也。

谢方山(重辉)别业杏花村之东,有古槐十馀株,传是正德年间物,乃总督宜大杨顺侍郎故居也。杨即杀沈炼以媚严嵩者。予徘徊其下,顾谓方山曰:“此树阅世古矣,惜非安石之甘棠!”

词家绮丽、豪放二派,往往分左右袒。予谓第当分正变,不当分优劣。四十年前在广陵与邹订士(祗谟)同定《倚声集》,予评陈卧子词云:“如香车金犊,流连陌阡,反令人思草头一点之乐。”

宋人书问,自尊与卑曰不具,以卑上尊曰不备,朋友交驰曰不宣,见《东轩笔录》。今人多不辨此,然三字之分别,殊亦不解。

孙仲谋欲筑濡须坞,诸将曰:“上岸击贼,跣足入船,何用坞为!”快语读之,辄为浮一大白。

古乐府诗云:“百金买宝刀,悬著中梁柱,一日三摩娑,剧于十五女。”等是快语,语有令人骨腾肉飞者,此类是也。

余家自高曾祖父已来,各房正厅皆置两素屏,一书心相三十六善,一书阳宅三十六祥,所以垂家训示子孙也。按三十六善见宋吴处厚《青箱杂记》,三十六祥未详所出。

又各房正厅一联云:“绍祖宗一脉真传克勤克俭,教子孙两行正路惟读惟耕。”

《青箱杂记》云:“前代有翰林学士,本朝咸平中始置翰林侍读学士,以杨徽之为之;又置翰林侍讲学士,以邢为之。”此读、讲学士之始,亦见《石林燕语》。

鸱尾之说,传记纷纭不一。《对类总龟》谓龙生九子,一名嘲风,好险,在殿角;一名蚩吻,好吞,在殿脊。《博物志逸篇》云:“螭勿形似兽,性好望,故立屋角上;蛮全形似龙,性好风雨,故用于屋脊。”二说已不同。《唐会要》云汉武柏梁殿灾,越巫献术,言海中有鱼名虬,其尾似鸱,激浪则降雨,遂作其形置殿脊,以厌火灾。又或谓汉柏梁台灾,越巫上厌胜之法,乃大起建章宫,遂设鸱尾之象于殿脊。二说亦有不同。又龙九子,一名霸下,好负重,故为碑座;,好文,在碑文两旁。亦出《总龟》。《博物志逸篇》又云:“性好负重,故用载石碑,螭虎形似龙,性好文采,故立于碑文上。”二说名字亦不同。顾邻初宗伯《说略》云霸下未详,,《韵会》云鳌也,一曰雌鳌,《吴都赋》云“巨鳌”是也。《广雅》云有角曰{艹黾}龙,无角曰多它(音螭)龙。今世石碑上下四旁率刻螭虎,而载石作龟形,盖似鳌而稍讹。霸下则竟不知何状。即龙生九子,其名亦无一定之说也。

汉光武帝曰:“仁宦当作执金吾。”师古曰:“金吾,鸟名也。主辟不祥。”《逸篇》又以为九子之一,云:“金吾形似美人首鱼,尾有两翼,其性通灵不睡,故用以巡警。”则又似鳏鱼之属(鳏鱼见《孔丛子》)。又应劭曰:“吾者御也,掌执金革以御非常。”《古今注》曰:“执金吾,棒也,以铜为之,金涂两末,谓之金吾。”

余向疑宋攻作之局曰文思院,不详命名之意。《青箱杂记》云:“《考工记》氏掌攻金,其量铭曰‘时文思索’,故今世攻作之所号文思院。”江邻几云:“或说文思殿名,聚工巧于其侧,因名之曰文思院使。”

玉茗花、海红花,皆山茶也。古诗云:“浅为玉茗深都胜,大曰山茶小海红。”都胜即宝珠山茶。

田纶霞(雯)少司徒为诗文好新异,康熙壬午谢病归,浃岁卧疴。医立方以进,辄嫌其俗,易他名始服之,如以枸杞为天精,人参为地精,木香为东华童子之类,其癖好新奇如此。

秦俗尚白,民间遇元旦贺寿吉庆事,辄麻巾素衣以往,余所经历西安、凤翔、汉中诸府皆然。闻西巡时,民庶迎驾,亦不改服。按六朝人主宴处,戴白纱帽,晋人好著白接,谢万著白纶巾,南齐垣崇祖著白纱帽。《南史》:和帝时百姓皆著下穷白纱帽。《唐六典》:天子服有白纱帽。又唐制,新进士皆白袍,故有“袍似烂银文似锦,相将白日上青天”之句。而肃宗与李泌同出,观者谓“衣黄圣人”、“衣白山人”,则人臣在君前亦可衣白矣。《清波杂志》载,宋乾道中,内相王日严谓一堂环坐皆浅素,极可憎,乞仍存紫衫;又云,前此仕族子弟未受官者皆衣白。则六朝、唐、宋皆有之,不止西方尚白也。《酉阳杂俎》云:北朝时,徐州角城县僧尼著白布法衣。

余家藏宋王晋卿《烟江叠嶂图》长卷,后有米元章书东坡长句。康熙癸未三月万寿节,九卿皆进古书书画为寿,此卷蒙纳入内府,传旨云:“向来进御,凡画概无收者,此卷画后米字甚佳,故特纳之,仍谕知。”

济南有帝舜祠,在南门之内。癸未春方作醮事,火忽自殿上出,顷刻焚殆尽。逾数日,诸当事有事于祠,方就殿址礼拜,阶下舜井水忽溢高数尺,须臾泛滥,急觅舆马而出,竟不终礼而罢,亦异灾也。井水出祠北,流入明湖,至今尚然,不知是何祥也。泰山东岳庙同时亦灾。

上驻跸杭州,山阴耆民王锡元同胞兄弟五人,见于行宫,长次系双生,皆年八十,三年七十八,四年七十六,五年七十五,率子侄凡十七人,孙十八人。赐宴,赐缎锦各一匹,又赐御书扁额“一门人瑞”,皇太子赐联“五枝锦树荣今代,百秩仙筹萃一门”。见邸报。东坡《志林》载,合浦老人苏佛儿,年八十二,有兄二人,长九十二,次者九十,亦庶几矣。

四十四年春夏雨泽愆期,至五月望乃雨,二十一日雨自酉迄辰,远近沾足,谷秫皆苏,豆乃播种。六月初八、十一日皆大雨,县东境有蝗自东北来,南去,不为灾。廿四、廿五日复大雨。

《清波杂志》言:郑叔霭集荆襄川蜀金石刻为《五路墨宝》,既录碑之全文,附以己说,欧阳《集古》考究未备者,间有辩正,类为数巨册,考证良备,悉上秘府。按宋人多留意金石文字,惟欧阳永叔、刘原父、吕进伯、赵明诚、董、黄长睿、薛绍彭于今独著,郑之名迄无知者,不独其书之湮没无传也,惜哉!南宋人陈起有《宝刻丛编》,尤为该洽。尝从朱竹(彝尊)见写本,未暇钞录。

济宁州学武生欧阳陆叩阍,自称大禹之后,下其词。巡抚议大禹姒姓,欧阳陆狂率,冒称后裔,革去武生,依律充军云。

明太宗攻济南,铁铉出战,倏见有群僧助战甚力。迹之,入大佛山琵琶洞中,洞石壁上刻阿罗汉皆汗流浃体,命以铁挝碎其首。像乃唐贞观时制。

历城穆吏部深,字桂阳,为阉寺所中,罢归,郁郁成疾,额中有一小人骑驴,时时往来。医不知其何疾,竟以是卒。

明德藩端王于白云湖(在章丘,亦名刘郎中泊)得一马,鹿形,每宴会,则列于筵前,负八宝盘。崇祯戊寅,马无故自毙,未几,济南陷。

济南藩司署后临明湖西偏,即曾子固集中所谓西湖也。曾守郡日,尝作名士轩。轩今入署中,明时尚有古竹数竿,芍药一丛,传是宋故物。

环明湖有七桥,曰芙蓉、水西、湖西、北池、百花、泺源、石桥。曾子固诗:“从此七桥风与月,梦魂长到木兰舟。”

元张文忠养浩故居,在今布政司街,有七聘堂,今改为祠。明尹恭简宅,在历城县治东尹家巷。边尚书贡宅,在王府前(今巡抚衙署),有万卷楼。王祭酒云芝(名同先尚书公讳)、李按察攀龙宅,皆在西门外柴市。许长史邦才宅,在布政司街。

汉终军故里在府城南九十里。尹太宰尹家亭子在湖上。边尚书贡别业在张马泊。刘吏部天民别业在城南六十里吊枝庵。许长史邦才别业在北水门外。殷文庄士儋通乐园在趵突泉西。赵尚书世卿别业在府城东祝店。李按察攀龙白雪楼初在韩仓店,所谓“西揖华不注,东揖鲍山”者,后改作于百花洲,在王府后碧霞宫西,许长史诗所谓“湖上楼”也。今趵突泉东有白雪楼,乃后人所建,以寓仰止之意,非旧迹也。

娥皇女英祠在趵突泉,今废。曾子固诗:“层城齐鲁衣冠会,况有娥英诧世人。”《水经注》:泺源亦谓娥英水,以泉上有舜妃娥英庙故也。俗人但知吕仙祠矣。

宋李易安名清照,济南李格非文叔之女,词中大家。其母王状元拱辰女,亦工文章。

辛幼安弃疾亦历城人,亦词中大家,少与党怀英同学,南渡为名臣。党入金,官翰林学士承旨,尤工篆书。

德州谢生,方山郎中之兄也。尝于城北水次掘得一瓮,色黝而光可以鉴。舁置于家,忽于黝光中见人影,细审之,具仙佛美人衣冠甲士种种诸相,须臾变灭,旬日后乃无所睹。

德州四牌坊西,居人掘地得古冢,中一石枕,上锓诗云:“百宝装腰带,金丝络臂。笑时花近眼,舞罢锦缠头。”

《闲中今古录》论李易安晚节改适,云“翁则清献,为时名臣”,又引瞿佑《诗话》“清献名家厄运乖,羞将晚景对非才”,云云。以挺之为,谬矣。盖以阅道谥清献,而挺之谥清宪,故致此舛讹耳。

谢肇浙《西吴支乘》云:元时吴兴三绝:赵松雪书,钱舜举画,冯应科笔。

尹墓在八里山,王云芝墓在龙窝山南,边贡墓在莱庄,刘天民墓在五里沟,李攀龙墓在柳沟,许邦才墓在火闸。

天心水面亭南有薛文清、王文成二公祠,东有许忠节公(逵)祠。正统间,文清以吏部尚书郭荐,督学山东。文成以弘治用子典山东试,得堂邑穆文简(孔晖)为解元。忠节初令乐陵,当刘六之乱,破贼全城;后与孙忠烈公(燧)同死宸濠之变。祠中有庶子何洛文碑,又一碑刻大复先生何景明《乐陵令行》一篇。洛文即大复之孙也。

济南郡城东七十里龙山镇,即《水经注》巨合城也。汉耿讨费敢,进兵先胁巨里,即此。东坡《阳关词》:“济南春好雪初晴,行到龙山马足轻。”旧注引孟嘉落帽事,固大谬,施注竟略之。以此知注书之难,而陆务观、任渊皆不敢注苏,有以也。

王文正不知药栏之坏,而时服其德量;陈彭年不知僦宅有石榴树,而人讥其躁进,其人品异也。

宋太宗问杜镐“官家”之义,镐以三皇宫天下、五帝家天下为对,太宗善之。蔡邕《独断》曰:“亲近侍从称曰大家,百官小吏称曰天家。”“天子无外,以天下为家,故称天家也。”《汉书》东平王宇曰:“今县官年少。”张晏曰:“不敢指斥成帝,谓之县官。”然不明著其义,当亦称陛下,乘舆之义也。邕又曰:“陛下者,天子必有近臣,执兵陈于陛侧,以戒不虞。谓之陛下者,群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由卑达尊之意也。”“乘舆出于律,律云敢盗乘舆服御物,谓天子所服食者也。天子至尊,不敢渫渎言之,故托之乘舆。乘犹载也,舆犹车也。或谓之车驾。”又曰:“天子自谓曰行在所,犹言行所至也。”

澶渊之盟既成,王钦若进孤注之说,而莱公见疏。太祖朝卢多逊请移都镇州,经略攻取,俟复幽蓟,则还跸于汴,此真孤注耳。

本朝遇内朝行庆贺礼,则上率东宫拜于两宫之门内,诸王公、贝勒、贝子等从拜于门外,阁臣亦与焉,六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已下则拜于午门,最为得体。宋天圣中,明肃太后垂帘,诏皇帝率群臣上皇太后寿。范文正仲淹方为秘阁校理,上疏请皇帝率亲王皇族于内中上寿,诏宰臣率百僚于前殿上两宫寿,即今制也。事详《儒林公议》。

无锡马字云翎,文肃公世奇之孙,起自孤露,中康熙壬子江南乡试。诗有奇气,时时仿李长吉,而未竟其才。游京师,所皈心者独余与昆山叶文敏讠刃庵(方蔼),他无所诣也。归未几而病,依灵岩毅禅师于柏城庵,得领悟。一夕,索笔书偈曰:“刀斫虚空,于吾何有?十里桃花,千溪杨柳。”泊然而化,年才三十。

恶诗相传,流为里谚,此真风雅之厄也。如“世乱奴欺主,时衰鬼弄人”,唐杜荀鹤诗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罗隐(按:此“隐”字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诗也。“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五代冯道诗也。“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南宋陈随隐自述其先人藏一警句,为真西山、刘漫塘所赏击者也。

宋太祖自陈桥拥兵回,长入,祗候班乔、陆二卒长率众拒于南门,乃入自北,解衣折箭,誓不杀。咸义不臣宋,自缢。太祖亲至直舍,叹曰:“忠义孩儿!”赐庙曰忠义,易班曰孩儿。终宋之世,孩儿班帽后垂粉青头{髟巾},为周世宗持服,直舍正门以黄罗护之,傍穿小门出入,用以旌忠。南渡景定间,又命撰二候加封碑文。惜二候之名无考,碑文见《随隐漫录》。据此,则宋历朝之褒忠可谓至矣。《五代史》乃不为韩通立传,何所忌讳耶?王子融作《唐馀录》,载韩通于《忠义传》,且冠以宋初褒赠之典,有见哉!

薛尚功《钟鼎款识》第二卷有济南鼎二,其文如《五岳真形图》。薛云是向潘传本,又云二铭字画奇怪,未容诠释,以鼎出济南,姑以名之。此吾郡典故也。然二鼎今不知所在,或已入宣和内府矣。

《枫窗小牍》言宋妇人封号,自夫人以下凡八等,如侍郎以上封硕人,太中大夫以上封令人,通直郎以上封孺人。今皆无之,硕人、孺人率为妇人之通称矣。

《枫窗小牍》记东坡一帖,录足疾方,用葳灵仙、牛膝二味为末,蜜丸,空心服,神效。

宋有杜善甫者,济南名士,善为诗。时有掌兵官远戍,其妻宴客,竟夕笙歌。善甫赋诗云:“高烧银烛照云鬟,沸耳笙歌彻夜阑。不念征西人万里,玉关霜重铁衣寒。”闻者韪之。诗见《山房随笔》。

《癸辛杂识》言刘义仲摘欧阳《五代史》之讹误,为《纠谬》一书以示坡公,云云;又言《挥麈录》云,蜀人吴缜初第,请于文忠,愿预官属,不许,因作《纠谬》,疑其别是一书。不知吴缜所著《纠缪》乃《新唐书》也,予家有旧刻本,当是公谨未睹此,故疑为一书耳。

《东坡志林》云:“唐末五代,文章衰尽,诗有贯休、齐己,书有亚栖,村俗之气大略相似。”此论固然,然齐己《白莲集》至今尚传,余尝见海虞冯氏写本,有荆南孙光宪序,篇帙完好,略无阙佚。文章流传,信有命乎!

吾家西第石帆亭玉版书屋,多大竹,常有小鸟翠色,飞鸣其间,大仅逾妇人钗梁物,或结巢坚致如罘ぜ,似即岭南之翡翠也。柳文畅有《咏白洲翡翠》诗,则不惟粤中有之矣。李卫公有《桐花凤赋》,亦类此。《归田录》载宜春库有翡翠盏一只,形似碧玉,乃所谓翡翠屑金者,非此鸟之羽也。

《越绝》言舜父顽母へ,兄狂弟傲,《尸子》言舜事亲养兄为天下法,是舜又有兄也。《尸子》又云其游得六人,曰雄陶、方回、续伯、牙阳、东不识、秦不空,皆贤者也;或益以灵甫为七人。然则舜既征庸,而七人者何以皆不见举?诸子之言,诞妄不经如此。《吕览》、《淮南》、《新序》、《说苑》之类,类此者多有,君子存而不论可矣。

东坡谓《史记》舜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云云,屈原云“鲧悻直以亡身”,则鲧乃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皆小人,安能变四裔之俗哉?盖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尔。此论与《竹书纪年》黜崇伯鲧合,而《史记》乃附会以浑敦、穷奇、杌、饕餮恶兽之名,杜预又以杌为鲧。若然,则所谓不可教训、不知话言,不惟方命圮族而已,四岳何为而举?而尧何为姑试之耶?皆不可通。《韩非子》又谓尧欲传天下于舜,鲧与共工谏,尧不听,举兵而诛鲧于羽山,诛共工于幽州。《吕氏春秋》则谓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欲为乱,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舜于是殛之羽山。审若是,则尧、舜揖让,而先以征诛,而舜乃以私憾杀鲧,何以服天下?由是黄熊、玄鱼、黄龙诸妄说,纷纷而起,禹何其不幸哉!《楚词注》,尧长放鲧于羽山,绝在不毛之地,三年不舍其罪,与东坡之说相近,差可信。

南城陈伯玑允衡善论诗,昔在广陵评予诗,譬之昔人云“偶然欲书”,此语最得诗文三昧。今人连篇累牍,牵率应酬,皆非偶然欲书者也。坡翁称钱唐程奕笔云:“使人作字,不知有笔。”此语亦有妙理。

郭文答温忠武曰:“人无害兽心,则兽亦不害人。”予佩此语终身,故在世涂,宫中外者四十五年,而与世澹忘如海鸥鸟,晚岁乃为风马牛不相及之事,为宵人媒蝎中伤,似郭文之言有时而不验。然适遂其鱼鸟之性,虽不敢矫情德之,亦未尝以为怨也。《观音经》云:“咒诅诸毒药,所欲害身者,念彼观音力,还著于本人。”坡翁改之,实获我心耳。

赵德麟《侯鲭录》以《醉乡日月》为皇甫松持正撰,误也。持正乃皇甫字;松,之子也。

余初撰五言诗七言诗成,京师同人钞写,只有七部,即蒋京少景祁所刻阳羡本也。曲阜颜吏部修来(光敏)手钞杜、苏、黄、陆四家歌行,而以余诗次其后,日雒诵之。

古药方一两,乃今之三两也,隋合三两为一两。右见《江邻几杂志》及《侯鲭录》,今医家或未知此。

蜀道有郎当驿,即明皇雨中闻铃声处。予丙子岁过之,题诗驿壁云:“金鸡赐帐事披猖,河朔从兹不属唐。却使青强行万里,三郎当日太郎当。”三郎郎当,黄幡绰对明皇语也。

蜀道有花名龙爪花,色殷红,秋日开林薄间,甚艳;又有虫,其声清越,如击磬然。予壬子初入蜀,曾有绝句云:“稻熟田家雨又风,枝枝龙爪出林红。数声清磬不知处,山子晚啼黄叶中。”《游宦纪闻》载永福古谶云:“龙爪花红,状元西东。”后石壁松上生龙爪瑞花,其年萧国梁魁天下,次举黄定胪传复第一,距花生处东西各三十五里,想即此花。然山中樵苏习见,不知其为可贵也。

《游宦纪闻》记程沙随治肾虚腰痛方,杜仲酒浸透炙乾捣罗为末,无灰酒调下。又记治食生冷心脾痛方,用陈茱萸五六十粒,水一大盏煎,取汁去滓,入平胃散三钱,再煎热服。又沙随尝患淋,日食白东瓜三大瓯而愈。

干支即干枝省文,张世南云。

余昔阅高丽史,爱其臣金富轼之文,又兄弟一名轼,一名辙,疑其当宣和时,去元未远,何以已窃取眉山二公之名。读《游宦纪闻》云,徐兢以宣和六年使高丽,密访其兄弟命名之意,盖有所慕,“文章动蛮貊”,语不虚云。观此,则知余前疑不误。而是时中国方禁锢苏、黄文章字画,岂不为岛夷所笑哉!

雪峰百里间多岁竹,笋味甚美,寺众自三月至六月犹餍饫,是义存禅师手植。余考戴凯之《竹纪》,六七十种,而无岁竹。先方伯赠尚书府君谱竹尤多,亦不之及。近杭僧岁堂有诗名,其自号殆取诸雪峰云。岁音豁,字书云空大也。

五代杨少师凝式,旦将出游,仆请所之,杨曰:“宜东游广爱寺。”仆曰:“不若西游石壁寺。”凝式举鞭曰:“姑游广爱。”仆又请游石壁,凝式曰:“姑游石壁。”此与明陈太常音也罢相似,虽似可笑,实有云行水流之意,可以心空及第。

欧阳文忠诗:“雒阳相君忠孝家,可怜亦进姚黄花。”考《渑水燕谈》,雒阳进花始于李文定迪,非始思公。

宋王辟之圣涂云:“皇中,范文正公守青州,兴龙僧舍西南洋溪中有甘泉涌出,公构亭泉上,刻石记之。幽人逋客,往往赋诗鸣琴烹茶其上,日光玲珑,珍禽上下,真物外之游。欧阳永叔、刘贡父皆有诗刻石。青人目之曰范公泉。”按范公泉非一,今益都西南百八十里颜神镇城东秋谷有范公祠,泉清泠,出祠中,东北流,合城西之笼水,亦名颜娘泉。北流历淄川、长山、新城,为孝水,邹平长白山东峰上之书堂,西峰下之醴泉寺,皆有范公泉。盖文正幼随其母,流寓长山,读书长白山中,又往来秋谷,故范泉有三,皆其孤贫流寓时读书之迹,而青州之范泉,则既贵后宦游之迹也。世或不知,故详著之。

海宁陆处士冰修(嘉淑)昔在京师,与施愚山(闰章)、梅耦长(庚)每夕必过予邸,不冠不袜,纵谈至夜分始别去。陆有绝句纪事云:“科跣到门衣,不船船襟纫。”盖方言也。若杜子美“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纪实事,《冷斋夜话》以为用方言,则凿矣。

武林陆圻,字丽京,晚号讲山,隐居卖药。后游岭南,礼天然禅师,法名今龙。又常游温、台诸山中,无定所,或云有见之武当者,终不详其踪迹也。或以问洪升思,答以口号曰:“君问西泠陆讲山,飘然瓶钵竟忘还。乘云或作孤飞鹤,来往天台雁宕间。”升,予门人,以诗有名京师。遭家难,流寓困穷,备极坎廪,归杭,年余五十矣。甲申,自苕归,落水死。其诗大半经予点定,不知其子能收拾否?蒲州吴雯天章,诗尤超逸,予尝目为仙才,亦以甲申病殁于家,皆士之才而不遇者,而天终厄之如此,惜哉!

予童子时,常梦人属对,出句云:“君子有酒旨且多。”予应声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觉而不知所谓,后亦卒无验云。

昭王南征,其君子化为猿鹤,小人化为沙虫,疑是诞罔语耳。然世颇有此事,如望帝化杜宇,牛哀、李委化虎,郗后化蟒,李林甫化牛之类。《清波杂志》载章化猫,《泊宅编》载冯拯化驴,甚异,不知卢杞、柳璨、蔡京、秦桧、史弥远、严嵩之徒,又当化何物耳。桧墓在金陵城南牧羊亭,至今呼为狗葬,则其化韩卢必矣。

玉川子诗“《春秋》三传束高阁”,后世乃有故实暗合者,可为一笑。常秩治《春秋》学,著书数十卷,后以王安石荐起,安石不喜《春秋》,秩遂讳之。时两河告饥,诏青苗钱权行倚阁,或戏秩曰:“君之《春秋》亦权倚阁乎?”故予谓秩与种放皆穿窬小人,而无识者犹载之《隐逸传》,不大谬耶?

广东巡抚石文晟疏言番禺县已故儒士李无械妻何氏年百有一岁,例请旌表,下礼部议,允行。

李义山《对雪》诗“欲舞定随曹植马,有情应点谢庄衣”,虽非上乘语,然尚不失雅驯。《墨客挥犀》载罗可二句云:“斜侵潘岳鬓,横上马良眉。”则晚唐五代恶道,所谓下劣诗魔者也。雅俗之间,不可不辨。

《老学庵笔记》:陈师锡家享仪,以冬至前一日为冬住,又云《唐卢顼传》云,是日冬至除夜,乃知唐人冬至前一日亦谓之除夜。吾乡三十年前冬至节祀先贺岁,与除夕、元旦同,近乃不行,亦不知其所以然也。乙酉夏山东多疫,忽有乡人持斋素者言以五月晦为除夕,禳之则疫可除,一时村民皆买香烛祀神祗祖先,亦妖言也。

唐熙乙酉五月十八日,大风从西北来,先以黄气,缮以赤气,气过而风,昼晦,大树皆拔。蒲台县之陈化敏,有三人同行,风至伏田间,及风息,则三人伏处皆成坟如新筑者,三人者皆死其下。又人家造屋三间初就,忽移置五里外,梁柱瓦甓如故。此与丁巳五月朔京师之风同。

《后汉书》:雒阳男子夜龙以弓箭射北阙,龙有从兄阳。夜,姓也。

放翁笔记谓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然则汉汲长孺长揖大将军,当是举手耳,然何以云长揖耶?

《梁园风雅》,明雍丘赵彦复微生、临清汪元范明生所撰,自李献吉、何仲默、王子衡、高子业以下凡八人,义例严洁。予常劝宋中丞牧仲合刘钦谟《中州文表》刻之吴中,以备河南文献。乙酉六月,适寄到《风雅》新刻本,乃嘉定门人陆廷灿校刊者。予笑谓座客曰:“吾为朋友谋则善矣,吾乡文献乃听其放失,可乎?”故尝欲辑海右六郡前辈作者遗集五十家,断自洪、永已来,如许襄敏彬、黄忠宣福、秦襄毅、马文简愉、刘文和、毛文简纪、王叔武宗文、靳两城学、颜蓝田玉夫、殷近夫云霄、穆文简孔晖、边尚书贡、刘希尹天民、许尚书成名、王文定道殷、文庄士儋、冯闾山裕、子汝强惟健、汝行惟敏、汝言惟讷、李沧溟攀龙、李伯承先芳、苏侍郎、杨太宰巍、刘范东隅、吴太宰岳、戚少保继光、子子冲澹、龚方洲秉德、于文定慎行、兄眉生慎言、郭鲁川本、傅金沙光宅、于念东若瀛、李愚谷舜臣、李中麓开先、邢子愿侗、公文介鼐、弟举人浮来、冯文敏琦、钟尚书羽正、谢茂秦榛、许殿卿邦才、从叔祖伯石象艮、季木象春、高孩之出、邹养浩颐贤、先伯父侍御府君与胤、卢德水世氵、王湘客若之、刘节之孔和、张元明光启、徐东痴夜、董樵谷樵辈,撷其菁华,都为一集。守官京师四十余载,匆匆未暇。今归田矣,而髦及之,耳目神理非复故吾,不知斯志能终遂焉否也。聊志此以俟他日(乙酉六月廿二日西堂书)。

小说演义亦各有所据,如《水浒传》、《平妖传》之类,予尝详之《居易录》中。又如《警世通言》有《拗相公》一篇,述王安石罢相归金陵事,极快人意,乃因卢多逊谪岭南事而稍附益之耳。故野史传奇,往往存三代之直,反胜秽史曲笔者倍蓰。前辈谓村中儿童听说三国事,闻昭烈败则颦蹙,曹操败则欢喜踊跃,正此谓也。礼失而求之野,惟史亦然。《平妖传》多目神借用吕文靖事,指使马遂乃北寺留守贾魏公所遣,借作潞公耳。郑毅夫有《马遂传》,严三点已详予《居易录》。

灵宝许氏茔在县东数里,背冈阜,面黄河,以河北中条山为案。襄毅公冢在西,庄敏、文简而下诸子孙以次而东,形势极河山之雄壮。蔡京葬其父于杭之临平,以钱唐江为水,越之秦望山为案,尤据江山之胜,然京与其子攸、条辈皆不得其死。堪舆之说,其足恃乎?亦存乎其人也。

笔记言宋时前辈遇通家子弟请设拜,既受之,则设席望其家遥拜其父祖,乃坐。又一书记米元章与人书,至某再拜,则置笔几上,正衣冠,对书再拜。又苏、黄、晁、张门状皆手书。又前辈与人书言,除批答门状外,未尝自书。昔人于酬接书问间古道如此,今后辈不知先进遗风者多矣。

青浦县有地名孔宅,相传隋苏州刺史孔子三十四代孙祯葬先圣衣冠处。乙酉南巡,驻跸松江府,御书“圣迹流徽”扁额,及二陆祠、董其昌家祠“芝英云气”扁额颁赐,谕其昌孙候铨州同建中送吏部先用,得荆门州,皆旷典也。

余前记梵书薜荔为饿鬼,又按《酉阳杂俎》云,人犯五千恶为五狱鬼,万恶乃堕薜荔也。

华山玉泉院山荪亭大石旁,有无忧树四。《酉阳贝编》云:“无忧树,女人触之花方开,亦兰称待女花之类。”

荆州街子葛清,自项以下遍体刺白居易诗,凡三十余处,人呼为白舍人行诗图。此视书团扇绣弓衣者奇矣,而出于市井之流,尤奇之奇。

宋靖康间,东京织帛及妇人首饰皆备四时,如桃、杏、荷、菊、梅花之属,谓之一年景。予昔使东粤,过赣,报谒丁雁水佥宪,留饭园亭。时甫过上元数日,瓶中插杂花,如桃、梅、桂花、佛桑之屑皆盛开。予戏语雁水:“君可谓四时之气具备。”比过岭,则芭蕉隆冬亦不凋,始知摩诘雪中芭蕉未可轻议,特粤中雪不易得耳。

宋士大夫以四六笺启与手简骈缄之,谓之双书。后益以单纸,直叙所请,谓之品字封。后又变而为札子,多至十幅。淳熙末,朝士以小纸高四五寸、阔尺余相往来,谓之手简。予家所藏万历中先达名人与诸祖父书札,皆用朱丝阑大副启,虽作家书亦然。五十年来乃易为寸楮,日趋简便,而古意无复存矣。

放翁云汉嘉荔子熟时,凌云山、安乐园皆盛处。余昔过嘉州,考图经,明时止有会江门一株,熟时专供蜀府,他即无有。献贼乱蜀后,并此一株亦不复存矣。

宋写书多用蒲圻县纸,今殊不闻。

宋人诗至欧、梅、苏、黄、王介甫,而波澜始大,前此杨、刘、钱思公、文潞公、胡文恭、赵清献辈皆沿西昆体,王元之独宗乐天。然予观宋景文近体,无一字无来历,而对仗精确,非读万卷者不能,迥非南渡以后所及。今人耳食,誉者毁者,皆矮人观场,未之或知也。

吴江门人徐翰林电发(钅九)寄《西村集》,集凡二十八卷,其乡先辈史鉴明古著也。明古,成化间高士,与沈启南齐名,而与吴原博、王济之、李贞伯友善,为三原端毅公所知。按集中有《曾祖文质府君行状》,只言洪武中缚贪吏诣阙事,无一语及靖难,而吴文定为明古表墓,止云“曾祖彬”,亦无一语及逊国,则《致身录》之作果不足信。然当时胡为而有此说,遂传千古之疑,虽博洽谙典故如虞山钱公,亦不能知也。集是陈仲醇继儒选,初字醇儒。

《后汉严光传》: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今临淄县南十里淄水上有钓台,传是子陵故迹,而与七里濑钓台隐显迥别。此水一号龙女水,又名裙带水。

《渑水燕谈》记王黄州题孙仅《文编》云:“明年再就尧阶试,应被人呼小状元。”仅果继兄何复第一。世以元之为知人。予昔在京师,丙辰榜后,常熟归少詹孝仪(允肃)以举子下第留京师,每徒步造予寓舍,以诗卷相质。予语之曰:“君书法既工,而新诗无一怨尤憔悴之语,将来必状元及第。”己未胪传果第一。又丁丑常熟严宝成虞、癸未闽县赵书山晋,予皆决其必登鼎甲,已而二君先后榜眼及第。二君皆予门生也。

庆历中,苏子美进奏院祠神事起,无敢救解者,韩魏公从容言于仁宗曰:“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薄治之,何至如此。”帝悔之。欧阳兖公作《苏氏集序》云:“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流落以死。”正用韩公语,而志中不载其事。

田告字象宜,笃学有文,少学诗于陈希夷,东游过濮,客于王元之。会河决,著《禹元经》三卷。已而得水树于济南明水,将隐居焉,贻书徐常侍铉,铉答曰:“负鼎叩角,顾庐筑岩,各由其时,不失其道,在我而已,何常之有!”遂决高蹈。筮《易》遇暌,因自号暌叟。从学者常数百人。淳化中,韩丕言于天子,召赴阙,诏书及门而卒。皇中,济南翟书裒其文四十八篇,析为三卷,又次其出处作《暌叟别传》。今明水在章丘城南,土鼓县故城西,亭山县东北,曰净明泉,在百脉泉西北,即绣江之源也。《齐乘》云,朗公谷,诸水东西伏流,西发趵突,东发百脉,所谓金霏碧氵亭,韵琴筑而味肪醴者也。此吾乡高逸第一流,昔撰《古欢录》遗之。夏日雨过,读《渑水燕谈》,得告事,因略述《水经注》、《元和郡县志》、《齐乘》而著于篇。

皇五年,王汾擢进士甲科,唱名日,左右奏免解,进士例,当降甲,仁宗览家状曰:“汾先朝学士禹曾孙。”遂不降甲,后又以元之孙超升朝籍。元之以直道不容于太宗,而仁宗特擢其孙,与苏、黄党禁于徽宗,而其孙与甥皆见擢于高宗事同。直道固不终泯,而仁宗、高宗之怜才亦古今所罕觏也。汾本名元宗,字彦祖,以梦改名。

唐开元二十七年,诏追谥孔子文宣王,命其后嗣褒圣侯改封嗣文宣公。宋初孔氏子孙袭封,仍唐之旧。仁宗纳祖择之言,改封衍圣公,至今因之。

左必蕃,广州顺德人,由监察御史出知扬州府。乙酉,上南巡,嘉其清节,特擢太常寺少卿,以难其代,仍命知府事。

宋初文士称高、梁、柳、范,谓高弁、梁周翰、柳开、范果也。在杨、刘之前,而人多不知。

祥符中,刘为陕州司法参军,廉慎至贫,官罢无以办装,卖所乘马,跨驴以归。魏野以诗送之云:“谁似甘棠刘法掾,来时乘马去骑驴。”真宗祀汾阴,见野诗,叹赏久之。时为江南幕官,召至以为京官,知青州博兴县。后有差除,上曰:“得如刘者可矣。”不数年,亟迁主客郎中。今博兴名宦不知祀否?录之以备遗阙云。右见《渑水燕谈录》。

乙酉,自济南至青州,诸郡县皆有狼灾。

李石《续博物志》言:刘亮合仙丹,得白蟾蜍、白蝙蝠,服之立死;又陈子真得蝙蝠,大如鸦,食之,一夕大泄而死。又云丹水有石穴,蝙蝠百岁者倒悬,得而服之,使人神仙。其自相矛盾如此。

薏苡一名珠。

《续博物志》言:文帝撰《五经尚书大传》,使掌故欧阳生等受《尚书》于伏生。按《汉书》,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往受之,非欧阳生。欧阳生字和伯,千乘人(今乐安县)。事伏生,授倪宽,宽又授孔安国,其源流如此,非以掌故往受经者也。志又云漯水有伏生墓,亦非漯,乃獭之讹。

溪在,而李石云溪在汲郡,有太公泉、太公庙,附会可笑。

人死为鬼,鬼死为{渐耳}。李石以{渐耳}为沧耳虎,音积。又有你音,指物貌,禅家有此语。

飞廉,纣时诸侯,或以为恶兽,头似羊;又以为神禽,头似鹿。此亦以杌为鲧之类。又方书之漏芦,一名飞廉。

《高丽人参赞》:“三桠五叶,背阳向阴。欲来求我,椴树相寻。”椴木叶似桐,甚大而阴多,人参生其阴。(《人参谱》)

上金谓之紫磨金,刘迎诗:“紫磨金饼暾扶桑。”迎字无党,莱州人。

《湘州记》:蔡子池南有蔡伦舂纸臼。今成都万里桥西江岸,有薛涛造笺石臼,或云是蜀府造笺处。

杨汝士于杨于陵座上赋诗云:“文章旧价留鸾掖,桃李新阴在鲤庭。”元、白叹伏。汝士归谓子弟曰:“今日压倒元、白!”又在洛中,裴晋公夜宴,汝士诗云:“昔日兰亭无艳质,此时金谷有高人。”元、白失色。此本一事,而重复误书之耳。按裴、白在洛与刘梦得多倡和联句,裴诗所谓“成周文酒会,吾友胜邹枚,唯忆刘夫子,而今又到来”,是其事也。是时文宗太和七年癸丑,白罢河南尹,再授宾客分司;八年甲寅,裴为东都留守;开成元年丙辰,刘分司东都,杨汝士东川节度使;二年丁巳,留守裴侍中修禊于洛,合宴舟中。先是太和五年,元已薨于武昌,安得与乐天、汝士同在洛中裴宴赋诗耶?小说之不考而妄语如此,可笑也。

《癸辛杂识》记宋十五帝御押,太祖:[1234](元押),太宗:[1234]仨(元押),真宗(阙)。仁宗:[1234]。今益都孙相国亭(廷铨)《颜山杂记》所录,凤凰岭玉皇宫石刻宋四圣御押,殊不同,太祖:[1234],太宗:[1234],真宗:[1234],仁宗(泐阙)。并载之,以备参考。

《白氏文集记》云:“家藏之外,别录三本,一置东京圣善寺钵塔院,一置庐山东林寺经藏,一置苏州南禅寺千佛院。”《渑水燕谈》云:“庐山寺白集七十卷,广明初为高骈强取去,后四十年,有王长史者,遍求善本,较正而藏之,寻又易去,颇多舛谬。真宗诏取至都下,命侍臣以诸本参订缮写,付寺僧谨藏之。”真宗可谓右文之主也。

《邻几杂志》:雄霸间塘泊,冬月载蒲苇,皆用凌床,虽官员亦乘之。今京师之俗犹然,谓之冰车。

太仓崔华,字不雕,予门人也。工诗画,常有句云:“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予极爱之,呼为崔黄叶。历城族子苹,字秋史,壬午举人,有句云:“乱泉声里才通屐,黄叶林间自著书。”予亦呼为王黄叶。初予少年,和李清照《漱玉词》云:“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刘公甬戈(体仁)戏呼王桐花,邹程村(祗谟)云:“崔黄叶自合作王桐花门生耳。”

同年祁工部珊洲(文友)官庐江令,有绝句云:“昨夜东风吹雨过,满江春水长鱼虾。”予戏之曰:“古人警句例标美名,欲呼兄作祁鱼虾,必不乐受,奈何?因忆宋人有呼梅圣俞为梅河豚者,敢援此例。”一座皆笑。

《邻几杂志》云:“审刑奏案,贴黄上更加撮白,撮白上复有贴黄。”今不知撮白为何语。《石林燕语》又谓之引黄。

鳆鱼产青莱海上,珍异为海族之冠。《南史》有饷三十枚者,一枚直千钱。今京师以此物馈遗,率作鲍鱼,则讹作秦始せ京中物,可笑。又一郎官,馈岁单有烧鸦,见之愕然,徐问之,乃鸭之讹耳。

李贽极称武、冯道,亦犹丁谓以曹操、司马懿为圣人,夏竦美李林甫相业。君子小人,各从其类如此。

周密记德寿宫中秋赏月之所,桥用白石之,莹彻如玉,以金钉铰,桥下皆千叶白莲花。御几御榻瓶炉酒器,皆以水精为之。水南皆宫女奏清乐,水北皆乐工吹笛。此视明皇月宫之游,岂有人间天上之异。又《呈史》云德寿在北内,孝宗将以元旦举庆典,有北贾携通天犀带一进于内,带十三钅夸,钅夸皆正透有一寿星扶杖立云云,亦奇物也。

东坡十岁读《范滂传》,慨然太息,愿效之。山谷晚谪宜州,为宜ヘ余某之子滋、浒默书《范滂传》,才忘二三字。孟博一传,隐括苏、黄始终乃尔。志士仁人,千载而下,犹为感愤。山谷书《范滂传》,后藏赵忠定家,事见《呈史》。

《癸辛杂志》云:治喉闭用帐带散,惟白矾一味,或不尽验。南浦有老医教以用鸭嘴、胆矾研细,以酽醋调灌。有铃下一老兵妻患此垂殆,如法用之,药甫下咽,即大吐,去胶痰数升,立差。又治眼障,用熊胆少许,以净水略调,尽去筋膜尘土,用冰脑一二片,痒则加生姜粉些少,时以银箸点之,奇验。赤眼亦可用。

陆务观作姚平仲传,言隐蜀青城山,时出至丈人观,紫髯郁然,走及奔马。《癸辛杂识》又云李次仲遇姚平仲于庐山。岂晚又出蜀远游,乃至吴、楚耶?

周公谨述括苍陈坡言,治痘疮色黑倒靥唇口冰冷方,用狗蝇七枚,擂碎,和醅酒少许调服,移时即红润如旧(冬月蝇藏狗耳中)。又治痘毒上攻内障方,用蛇蜕一具,净洗焙燥,再用天花粉等分细末之,取羊肝破开,入药末于内,麻皮缚定,泔水煮熟切食之,旬日即愈。

古人作墓志行状,多云皇祖皇考,余尝疑之,未达其义。周密云:《诗》“思皇多士”,《诗记》引颜注《汉书》云“美也”;《急就章》注云“正也,大也”;《泰誓》孔传训皇为前。

宋人书感激曰感矶,取《孟子》“是不可矶也”,注云:“矶,激也,义与激同。”然亦凿矣。

《荆楚岁时记》:河鼓谓之牵牛,黄姑即河鼓也。古诗云:“黄姑织女时相见。”李后主诗云:“迢迢牵牛星,渺在河之阳;粲粲黄姑女,耿耿遥相望。”则又以黄姑为织女,不知何据。

《大唐新语》谓梁简文好作艳诗,江左化之,谓之宫体,晚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台集》以大其体。今观《玉台新咏》所录,皆靡靡之音,正足推波助澜,何区雅郑。此集予在京师曾见宋刻,今吴中寒山赵氏翻刻本可谓逼真。

唐初御史里行之名,自马周始。又云武后革命,恐人心不附,供奉官正员之外,又置里行御史遗补,有“车载斗量”之谣。

《大唐新语》:“李袭誉性俭约,好读书,写书数万卷,谓子弟曰:‘吾不好货财,以至贫乏。京城有赐田十顷,可以充食;河南有桑千株,可以充衣;写得书万卷,可以求官。汝曹第勤此三事,何求于人?’”右数语可作家训,故录之以示子孙。

隋时天子及贵臣多著黄纹绫袍、乌纱帽,百官皆著黄袍及衫,出入殿省,见《大唐新语》。臣下得著黄,亦太凌僭矣。至唐始有紫绯青绿之别。

庄子与释氏不甚相远,唐傅奕精于庄老,而力诋佛教,殆不可解。

握拳透爪,世但知颜鲁公。《独异志》云,晋中书令卞忠贞殉苏峻之难,后盗发其墓,面色如生,两手皆拳,爪甲穿于手背,与鲁公同。

唐文皇病痢,诸医不效。金吾长史张宝藏进方,以乳煎筚茇服之,立差。

唐玄奘法师摩顶松,在齐州灵岩寺。师取经西域归,始住长安洪福、大慈恩二寺及宜君玉华宫译经耳。灵岩属今长清县,图经但以为佛图澄卓锡之地,而不知玄奘,故著之。

后汉马略,闭户读书,十年不出,三日一食,乡里谓之潜龙,此在卧龙之前。

宋宇文伯修藏一古鼎,款识曰“辇酌宫”。按班书《宣帝纪》“常困莲勺卤中”,如淳注:“莲音辇,勺音灼,县名。”《雍录》曰:“汉莲勺县,唐之下わ县也。”《元和志》曰:“下わ东二十三里有莲勺故城。”然《三辅黄图》、《雍录》所载汉宫殿名甚详,无所谓辇酌宫者;莲勺,诸书皆言县名,亦不言有宫。著之以俟博雅如刘原父者。

孙思邈《千金方》:人参汤须用流水煮,用止水则不验。(《人参谱》)

沈存中《笔谈补》云:“前世风俗,卑幼致书,尊者但批纸尾答之,谓之批反,如诏书批答之义。故纸尾多作敬空宇,谓空纸尾以候批反耳。”按昔人谓谨空之空,乃九拜之空首拜也。二说互异。(《周礼春官大祝辨》,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

《新唐书》如近日许道宁辈画山水,是真画也;《史记》如郭忠恕画,天外数峰,略有笔墨,然而使人见而心服者,在笔墨之外也。右王《野客丛书》中语,得诗文三昧,司空表圣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者也。

郭忠恕著《佩Δ》、《汗简》二书,并载《宋史艺文志》。而《汗简》不传于世,今秀水朱氏有钞本六卷,吴门新刻,逼古可宝也。首有李建中题云:“《汗简》元阙著撰名氏,因请见东海徐骑省(铉),云是郭忠恕制,复旧臼字部末□字注脚赵字下,俱有臣忠恕字,验之明矣。”后有天禧二年七月十七日开封府判官虞部员外郎李直方序,又庚寅六月所南郑思肖《为山间叶君题汗简后》,是书所援据自古文《尚书》以下凡七十一家,多今世未见者。

尝见人家灶侧多促织,窃疑之。偶读《酉阳杂俎》云:“灶马状如促织,而稍大,好穴灶侧。灶有马,足食之兆。”

济南明湖蛙不鸣,潍县无蝉,或阅数年间闻其声,则置酒竞往赏之,以为异事。

段柯古云:《竹谱》竹类三十九。按戴凯之《竹谱》乃七十余种。

宋英宗守文令主,然其知人之哲,尤不可及。旧制,御史阙,令中丞及翰林学士知杂迭举,英宗内批自除二人,范尧夫以江东转运判官为殿中侍御史,吕微仲以三司盐铁判官为监察御史里行。如此用人,虽唐虞三代盛际,何以加之?使神宗能守家法,何至王、吕辈纷纷乱天下耶?御史里行始于唐初,迄宋尚仍之不改。

政和间,以诗为元学术,御史李彦章遂上疏,论渊明、李、杜以下皆贬之,因诋鲁直、少游、无咎、文潜,请为科禁,至著于律令,云“诸士庶传习诗赋者,杖一百”。其纰陋一至于此。是时大臣朝士皆安石之馀孽,然安石惟欲废《春秋》耳,其诗实于欧苏间自成一家,亦可概谓元学术乎?此古今风雅一大厄也。

叶石林云:晋宋间佛教初行,未有僧称,通曰道人;宣和崇道教,改沙门曰德士。道人、德士,正是绝对。

《避暑录》盲:吕文穆蒙正为父龟图所逐,衣食不给,龙门寺僧识其贵人,延致寺中,凿山岩为龛以居之,凡九年。后诸子即石龛为祠堂,名曰肄业。富大忠为之记。今人以传奇有破窑之说,志书亦沿俗论,但言窑而不知有龛,并龙门僧亦湮没不传,可惜也。

劳山多耐冬花,花色殷红,冬月始盛开,雪中照曜山谷,弥望皆是。说者谓即南中之山茶,然花不甚大,所云海红花是也。

赵俊字德进,归德人(宋为南京)。伪齐刘豫起为虞部员外郎者三,以告强畀其家,卒力却之,凡家书文字一不用豫僭号,但书甲子。此亦一陶渊明也。又南唐自显德五年用中原正朔,士大夫以为耻,碑文但书甲子,见《懒真子》。

古来如谢康乐、宗少文辈,癖好山水者多矣。明临海王恒叔(士性)宦游所至,辄登临山水间,穷极幽奥,作游记数十篇。江阴徐霞客终身于游,至历绝域徼外,牧翁为作传,可谓好事者矣。予同年吴君,顺治末进士,尝游武林,宿留数月始归。予询以西湖、西溪诸名胜,曰:“皆不知也。”询其未往游之故,则大笑曰:“吾跋涉水陆二千余里,岂为山水往耶!”予为先兄西樵言之,以为人嗜好迳庭乃如此。

《石林避暑录》述景修言:“往以九月望夜道钱唐,与诗僧可久泛西湖,至孤山,时已夜分,月色正中,湖面渺然如银,傍山松桧参天,露下叶间,皆有光,微风动湖水,晃漾与林叶相射。可久清癯苦吟,坐中不胜寒,索衣无所有,空米囊覆其背,以为平生得此无几。”此一段文字非东坡不能道。景修姓张,字敏叔,常州人也。

唐望江令麴信陵诗,予向从《万首绝句》得三首,录之。顷又从王《丛书》见一联云:“台笠看山雨,渚田耕荇花。”语最工,而不得全篇。

晋简文帝郑后讳阿春,故晋人谓皮里阳秋,孙盛《晋春秋》为《阳秋》。梁武帝小名阿练,改练为绢。今绢布之绢,俗罕知其为练矣。

鸱夷,河豚也。ヅ蒲,海蜇也。西施舌,海燕所化,久则复化为燕。免三腮,鲈四腮。

富文忠公不以文章见长,《康节外纪》载其《过尧夫》一诗云:“先生自卫客西畿,乐道安闲绝世机。再命初筵终不起,独身穷巷寂无依。贯串百代尝探古,吟咏千篇亦造微。珍重相知忽相访,醉和风雨夜深归。”颇可诵。

冯元成《雨航杂录》云:“皇甫百泉与王州名相埒,时人谓百泉如齐、鲁,变可知道;州如秦、楚,强遂称王。”此二语最是确论。

石林言:在建康见唐汾州刺史李暹告,开元二十年七月六日,下列银青光禄大夫守兵部尚书兼中书令集贤殿学士萧嵩、侍中兼吏部尚书弘文馆学士光庭(裴不书姓),学士结衔皆在官下,据此则集贤、翰林诸学士结衔在官上始于五代,可信不疑。

宋宰执享有高寿者五人:张邓公八十六,陈文惠八十二,富郑公八十一,杜祁公八十,文潞公九十二。此叶少蕴所记,尚有李文定、庞颖公二人,皆未及八十。

《泊宅编》:“欧阳子守滁,作《醉翁亭记》,后四十五年,东坡为大书重刻,改《泉冽而酒甘》为‘泉甘而酒冽’,今读之实胜原句。”此碑予乙丑过滁游琅邪山见之,扌得数纸。

方勺引刘中垒谓“泥中”、“中露”,卫二邑名,《式微》之诗,盖二人所作,是为联句所起。此说甚新,然不知有据依否。

《异闻录》:唐明皇以八月五日生。宋文贞公表云:“月惟仲秋,日在端午。”凡月之五日皆可称端午也。

《异闻录》:三月为一时,两时为一行,两行为一季,二年半为一双,以闰月兼本月,此谓月双,五年再闰为闰双。今止谓三月为一季耳。

七夕之说,自三代以来,相沿旧矣。宋太平兴国中,诏以七日为七夕,著之甲令。而其后多以六日为七夕,名七夕而用六,不知起于何时,右见《异闻录》。按《东京梦华录》,初六、初七晚,贵家多结彩楼于庭,谓之乞巧楼。则当时初六初七两日皆可乞巧,遂相沿而不察耳。然今并无初六为七夕之说。

文潞公带平章事三十七年,本朝惟高阳李文勤公({尉})居内阁二十七年,宛平王文靖公(熙)在内阁二十年,二公皆为首揆最久。而王公始终恩礼之厚,尤为本朝宰臣第一,予撰《文靖神道碑》,具书之。

叶少蕴言:唐及国初京师皆不禁打伞,五代始命御史服裁帽,淳化初又命公卿皆服之。既有伞,又有帽,故谓之重戴。祥符后惟亲王、宗室得用伞,其后通及宰相、参政。今裁帽席帽分为两等,中丞至御史、六曹郎中于席帽前加全幅皂纱,仅围其半为裁帽,员外郎以下则无之,为席帽。按此制似古妇人幕,今眼纱之类,而名为裁帽,不可解。又按张洎《题右丞画孟襄阳吟诗图》云:“襄阳之状峭而瘦,衣白袍,靴帽重戴,乘款段马。一童总角,负琴而从。”观其图,乃帽上加皂色幅巾,垂于肩后,但不似幕掩面耳,殊近裁帽之制。而谓伞与帽为重戴,岂唐、宋所谓重戴,又有殊异耶?

前备载宋太祖至仁宗四圣御押互异,《石林燕语》又记王安石作押,先横一画,左引脚,中为一圈,圈多不圆。时谓押歹字。予谓以歹为石,与安石为人名实亦自相副。前辈有集古名臣花押为一书者,唐谓之花书。

唐人科场率多请托,主司多隔岁预定,乃至榜帖亦有令举子自为者,《摭言》所载,几同儿戏。至宋初始革其弊,如范质为相,其侄杲夙受知陶谷、窦仪,而不敢就试。李为相,其子宗谔唱名,辞不入,被黜,文正罢相,方再登科。先进遗风,与明王忠肃、王端毅二公辉映前后,良可敬也。若秦桧、张居正之徒则反是。

宋世士大夫最讲礼法,然有不可解者二:仕宦卒葬,终身不归其乡,一也。阀阅名家,不以再嫁为耻,如范文正幼随其母改适朱氏,遂居长山,名朱说。既贵,凡遇推恩,多予朱姓子弟。其长子纯佑与王陶为僚婿,纯佑卒,陶妻亦亡,陶遂再婚范氏长姨,忠宣但疏之而已,文正辄听其改适,不为之禁,尤不可解也。

交梨火枣,相沿称之,未达其义。《蠡海集》云,梨春花秋熟,实苍花白,有金木交互之义,故曰交梨,非谓交州也。

宗室红兰主人工诗画,有《玉池生集》,又刻郊、岛二家诗,曰《寒瘦集》。生于富贵,而其胸怀萧洒乃尔,亦奇。又镇国将军博问亭自号东皋主人,亦以诗名,刻《白燕栖诗》若干卷。天潢多好学如此,足见本朝文教之盛。

佛果禅师云:“阎浮提雨净水,具诸天相。方时大旱,雨忽降,莫知其价,此兜率天上雨摩尼也。方欲收禾,霖雨不止,此阿修罗中雨兵仗也。甘雨及时,人皆饱足,此护世城中雨美膳也。”乙酉春无雨雪,四月、闰四月,麦秋将届,犹不雨,至五月乃沛然г足,其后连雨,幸旋晴霁,而田家时有恒雨之惧。兜率、修罗在反掌间,信天道之难测也。

马永卿云:常见李西台所书小词中,罗敷作罗纣。后读《汉书》,昌邑王贺妻十六人,其一人严罗纣,纣音敷。敷作纣,必有据依,当询之攻六书者。

臧武仲名纥。纥,恨发反,字书云下没切,痕入声。《懒真子》云,唐萧颖士性轻薄,有同人误读臧武仲名,讥之曰:“汝纥字也不识!”今俗语云瞎字也不识,盖纥字之讹。

黄山谷名庭坚,皋陶字也,或曰即高阳氏八才子之一,字曰鲁直。《懒真子》云:“慕季文子之逐莒仆,故曰鲁直。”

《归田录》称杨文公大年作文,则与宾客饮博投壶奕棋,而不妨构思,挥翰如飞,文不加点,门人传录,疲于应命,真一代之文豪。欧公一代文宗,而其推服前辈如此,益知石徂徕《怪说》之妄。且柳开、穆修之徒,视欧阳岂止如陈涉之启汉高耶?

田元均为三司使,性宽厚,有干请者,虽不从,必温颜强笑以遣之,语人曰:“为三司使数年,强笑多矣,直笑得面似靴皮。”《月泉吟社》有谢诗赏答启云:“恭惟某官,笑面如靴。”盖用此语。不惟欠雅驯,亦本非佳语,而援以为赞颂之词,谬矣。

取大蒜一握,道上热土杂研烂,以新水和之,滤去滓,灌之,治卒然中暑气闭,即苏,见《避暑录》。

明时称大学士曰阁学,今但称中堂,而称学士为阁学。按阁学之名起于宋宣和末,陈亨伯为龙图阁直学士,称龙学;显谟、徽猷二阁直学士欲效之,而难于称谟学、猷学,乃易阁学。然古称大学士止曰大学,明《殿阁词林记》又有殿学、阁学、詹学诸名。

刘原父、贡父博雅为北宋第一流,惜《公是》、《公非》二集不传,故后世之名出欧、苏下耳。如石林拈原父诗句云:“凉风起高树,清露坠明河。”此亦何减元晖、仲言、襄阳、苏州耶?

菌毒往往至杀人,而世人不察,或以性命殉之。予门人吴江叶进士元礼(舒崇)之父叔,少同读书山中,一日得佳菌,烹而食之,皆死。予常与人言以为戒。又枫树菌,食之则笑不可止。陶隐居《本草注》,掘地以冷水搅之令浊,少顷取饮,谓之地浆,可疗诸菌毒。

周体观白衡,遵化州人,顺治己丑进士,以庶吉士出为给事中,外补饶九南道副使。与施愚山(闰章)同为江西监司,又同年也,其风流好事略相似。有《过黄州》绝句云:“不见当年刘克猷(予壮,己丑状元),西风吹泪古黄州。旧时江路能来否?落日招魂故驿楼。”殊不愧古人也。予兄叔子(士)《重经采石感怀曹梁父》二绝句云:“忆向江干惜别离,黄昏石壁共题诗。今来寂寞空江上,独酹青莲夜雨祠。”“禅榻何人对寂寥,短檠和泪雨潇潇。若为洒向寒江里,月黑云深欲上潮。”亦不减周作。梁父,姑孰文士,好交游;其兄淼,字沧波,与予善。

“时闻西窗琴,冻折三两弦”,孟东野诗也。“净几横琴晓寒,梅花落在弦间”,杨慈湖诗也。“松枝落雪满琴弦”,倪云林诗也。“鲥鱼出水浪花圆,北固楼前四月天。忽忆戴窗户里,樱桃风急打琴弦”,予在广陵时诗也。此诗今不存集中。

罗森字约斋(按:此处至“舌短语音不”几字原脱,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大兴人,顺治丁女进士,舌短语音不正。自县令累官开府,所至以贿闻,为四川(按:此“四川”二字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巡抚,黩货不已,诸子从容谏曰:“大人位中丞,齿高矣,家已粗给,何必孳孳于此?”谛听久之,答曰:“汝曹何知,多多益善。”

八米卢郎,或云八采,说者纷纷不一。按《太平广记》止是八咏耳。魏高祖山陵,诏魏收、刘逖、祖孝徵、卢思道各作挽词:尚书令杨诠之,收四首,刘、祖各二首被用,卢独取八首,时号为八咏卢郎。此谓哀挽,且非佳事。

董卓、曹操、吴元济、黄巢辈,后人有为立庙者,是非羞恶之心安在?宋景中,南郊赦录朱全忠子孙。梁庄肃方监在京仓,上言全忠唐叛臣,录之何以示劝。仁宗善之,遂见擢用。梁固贤矣,仁宗真圣主哉!

宋制,紫宸、垂拱常朝遇雨,则传旨拜殿门下,谓之笼门。

刻书始五代,固然,然石林谓唐柳比《家训》已有之矣。

今九卿自大理、太常已下官署皆名曰寺,沿东汉之旧也。鸿胪寺本以待四裔宾客,明帝时摩腾竺法兰自西域以白马驮经至洛,故舍于鸿胪寺。今之白马寺,即汉鸿胪寺旧址,后遂以名浮屠之宫,非偶同也。

王禹玉作《庞颍公神道碑》,其家润笔,参以古书名画三十种,中有唐杜荀鹤及第试卷。予生平为人家作碑版文字多矣,惟安德李氏以杨孟载手书《眉庵集》一部相饷耳。宋时至有督润笔者,不以为非。唐白乐天与元微之至交,白作元志铭,润笔亦至五六十万。今则谀墓之金殆绝响矣。

黄生某,庐州人,游于吾郡,偶以偏方疗疾,皆效。记其三云:治痞积方,用大荜麻去壳,一百五十个,槐枝七寸,香油半斤,二味同入油内浸三昼夜,熬至焦,去渣,入飞丹四两成膏,再入井中浸三日夜,取出,先以皮硝水洗患处,贴之。治痔方,便后以甘草汤荡洗过,用五倍子、荔枝草二味,以砂锅煎水荡洗。荔枝草一名癞蛤蟆草,四季皆有之,面青背白,麻纹垒垒,奇臭者是。治血崩方,用猪鬃草四两,童便、清酒各一钟,煎一钟温服。猪鬃草如莎草,而叶圆,净洗用之。

今人称先生,古人亦有止称先者。汉梅福曰:“叔孙先非不忠也。”师古注:“先犹言先生。”又邓先好奇计及张谈先之类。后世中官称士大夫曰老先,亦有所本。

后人妄改古诗,如谢茂秦改玄晖“澄江净如练”之类,为世口实。惟王《野客丛书》改陆士衡《齐讴行》“孟诸吞云梦,百二侔秦京”曰“八九吞云梦,语既浑成,对又精切,确不可易也。

唐诗人张祜,字承吉,与白乐天、杜牧之同时,其诗事班班可考。《野客丛书》引祜“不信宁王回马来”及“金舆远幸无人见,偷取王小管吹”之句,以为祜目击时事而作;又祜有咏武宗时孟才人之作云:“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一述明皇事,一述武宗事,遂疑其身涉十一朝,年且百二十岁,云云。此说愚甚可笑。唐人咏明皇、太真事者不可枚举,如元、白《连昌宫词》、《长恨歌》二篇,其最著者;又如李义山“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之类,亦多矣,岂皆同时目击者耶?即祜乐府《春莺啭》、《雨霖铃》等作,皆追咏天宝间事,何独疑于前二诗耶?

先大父方伯赠尚书公手书遗训有云:“吾既无厚遗,而使汝辈过营丧葬之费,心殊不忍,虚地上以实地下,又所深恶。”云云。盖本汉贡禹“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之语。

妻之父为外舅,母为外姑,见《尔雅》、《释名》诸书。然今俗谓妻之父为丈人,其来亦远。裴松之《三国志注》“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句云:“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则是南北朝已称丈人也。《尔雅》妻党云妻之昆弟为甥,姊妹之夫为甥。今无此称,有称之者,鲜不以为怪矣。

安禄山生于南阳,时李筌为邓州刺史,夜识东南有异气,于村落物色得之,惨然曰:“此假王也。”座客劝杀之,筌不听。后有罪当刑,节度使张守奏于朝,亦不杀,遂酿天宝之祸。然则真王不死,假王亦不死也,岂亦运气使然耶?筌即注《阴符》者。

唐蔡京假节邕州,道经湘口,泊浯溪《中兴颂》所,亻黾俯不前,题诗曰:“停桡积水中,举目孤烟外。借问浯溪人,谁家有山卖?”此诗未收《浯溪志》,予昔撰《浯溪考》亦遗之,偶读《云溪友议》,迫录于此,用补向来之阙。

“夜夜月为青冢镜,年年雪作黑山花”,唐人尉迟匡诗也。匡以诗干李林甫,反遭斥辱。《云溪友议》具载其事,而未见全篇,升庵补作《塞上曲》,极工,今载集中。

予以顺治十二年乙未科登第,甫弱冠,时预同年宴会,东归后有寄友人诗云:“当年曾记凤城头,比舍相过尽雅游。道政里中人似璧,善和坊北月如钩。闲邀师子寻新曲,醉遣︵儿乱酒筹。今日相思一弹指,坐惊花事到黔陬。”后数年理扬州,寄严州诗云:“秋水初波枕畔流,欲将愁思寄严州。新安江水千余里,何处天边风露楼。”皆有本事。今思之已四五十年,如前尘昨梦。二诗皆不载集中,故追录。

乾州武则天陵墓,过客题诗讪笑者,必有风雷之异。利州乃武生处,今四川广元县是也。嘉陵江岸皇泽寺有其遗像,乃是一比丘尼。予过之题诗云:“镜殿春深往事空,嘉陵祸水恨难穷。曾闻夺婿瑶光寺,持较金轮恐未工”盖用《洛阳伽蓝记》瑶光寺尼工夺婿之语以谑之,且曰:“尔果有灵,不妨以风雷相报。”已而晴江如练,微风不作,顷刻百里。岂老狐独灵于乾陵,不灵于利州乎?记之以发一笑。李义山亦有二绝句,自注云“感孕金轮处”。

唐人最重进士科,然主司、举子关节交通,不以为怪,乃至宗族子姓,亦不回避。如沈绚尚书主春闱,其母曰:“近日崔、李侍郎皆与宗盟及第,汝于诸叶中拟放谁耶?”绚曰:“莫如沈先、沈擢。”母曰:“二子早有声价,科名不必在汝。沈儋孤寒,鲜有知者。”绚不敢违母命,遂放儋及第。是以朝廷名器为宗族之私恩也。今回避之例虽严,然亦有可议者。如翁婿舅甥不相回避,而外帘供给所等官本无关涉,凡子姓亦一体回避。如平原同年张良哉(完臣)为国子监助教,三科皆供事会试外帘,其子与宗姓三人引例回避,遂淹滞十年之久,讵非慎乎?唐人著族惟闻喜裴氏、荥阳郑氏称眷不称房,吴兴沈氏则称叶,不详所始。

予既选刻边尚书《华泉集》及其仲子习逸诗,又访其七世裔孙绍祖,请于当事,为公奉祀。历城诸生张氵,字澄源,边氏子佃主也。又访其集于临邑故家,得魏允孚刻本,为重镌之,书来请序,并谋新公祠宇,置祭田,可谓好事喻义者,因书之。(乙酉七月廿一日记)

宋初收江南、西蜀,徐熙、黄筌父子皆入京师。筌画花卉,但以轻色染成,不见墨迹。谓之写生。熙以墨笔画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神气生动。筌恶其轧己,言其不入格,罢之。熙之子乃效诸黄之格,更不用墨,直以粉色图之,谓之没骨图。画花鸟者今有此两种,如近日姑苏王武,熙派也;毗陵恽寿平、金陵王概,筌派也。二派并行,不可相非,惟观其神气何如耳。概字安节,诗人方文{涂山}山之婿,与兄蓍字宓草皆以工花鸟擅名,诗亦不凡。蓍初名尸,概初名丐,后改今名。亡友汪钝翁赠吴人文点与也诗云:“君家道韫擅才华,爱写徐熙没骨花。”谓赵凡夫子妇、文ㄈ衡山之孙女也。然沈存中谓没骨花乃熙之子,非熙也。

王仲至爱摩诘《黄梅出山图》。《笔谈》以为黄梅、曹溪二像,气韵神捡,各如其为人,读二人事迹,还观所画,乃知其妙。余在广陵时,有余氏女子名韫珠,刺绣工绝,为西樵作须菩提像,既又为先尚书府君作弥勒像,皆入神妙;又为余作神女、洛神、浣纱、杜兰香四图,妙入毫厘,盖与画家同一关捩。今有以土塑木雕为人作小照者,往往逼真,亦绝技也。

京朝官三品已上在京乘四人肩舆,舆前藤棍双引喝道;四品自佥都御史已下止乘二人肩舆,单引,不喝道。宋人喝道皆云“某官来”,以便行人回避。明代阁臣入直,呵殿至闻禁中。今则至棋盘街左右即止,凡八座皆然,行人亦无回避者矣。

今京官四品如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少詹、都察院佥都御史,骑马则许开棍喝道,肩舆则否。予同年徐敬庵(旭龄)由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出都日,骑马开藤棍,此旧例也。凡巡抚入京陛见,多乘二人肩舆,亦不开棍喝引。

沈存中谓楚词之些,盖楚人旧俗,即梵语“萨缚诃”三字之合也。荪即菖蒲,蕙即零陵香,{艹孙}即白芷。又云杜蘅即马蹄香,今伪作细辛用。

沈存中云:蓟州大蓟茇如车盖,因言扬州宜杨,荆州宜荆。按扬州字从手,子云姓正此扬字,又古侯国名,今山西洪洞县是也。如沈说,则州名当从木,非是。然存中号博物,不应有误,当更考之。若丹阳亦称丹杨,则自孙吴江左已来旧矣。

存中又云,淡竹对苦竹为文,除苦竹外,悉谓之淡竹。今南人食笋,有苦笋、淡笋二种,淡笋即淡竹也。或谓淡竹别自一种,盖因本草别疏为一物耳,非是。

“急急如律令”五字,本汉公移常语。张天师汉人,故承用之,道流至今祖述。见《云麓漫钞》。

晏元献为相,求择婿于范文正,文正曰:“公女若嫁官人,则仲淹不敢知;必求国士,无如富高者。”高即文忠公弼旧名也。《孙公谈圃》乃谓元献门下常卖人王青善相人,一日夫人召相其女,遽曰:“国夫人也。”又曰:“恰有一秀才姓富,须做宰相,明年状元及第。”夫人以告元献,遂使人通好,云云。不知何据。

《谈圃》记曾鲁公七十余病痢,乡人陈应之用水梅花、腊茶服之,遂愈。但不知水梅花是何物。

《龙城录》载:王宏,济南人,与唐文皇少为同学,从受八体书;既登极,访宏,隐去不见。此吾乡之严子陵,而志乘佚不载,故著之。

俞次尚字退翁,湖州人,官屯田员外郎,与妻皆达禅理。次尚病,呼其妻曰:“我将死。”时二子在外,妻曰:“我欲先死,君俟诸子至未晚也。”言讫奄然而化。已而诸子至,次尚曰:“吾亦行矣。”即趺坐化去。孙莘老为表其墓。此与庞公灵照事同,见《谈圃》。

《旧唐书贾饣束传》但言祖渭,父宁。《龙城录》则云:“饣束父名,字师道,才吏也。五十岁,弃家隐伊阳鸣皋山,著书二十卷,号鸣皋子。山中人言其仙去。子饣束,亦有才,然不逮于父风。”

予为盘山释智朴题诗,用“苗茨”字。朴疑之,书询出处。按《洛阳伽蓝记》,奈林南有魏明帝苗茨之碑。杨之释曰:“以蒿覆之,故云苗茨。”

天下梵刹皆以内典字义为名,予昔奉使四方,见亦有不尽然者。如太湖道中有钓鱼寺,成都青羊宫本桃花尼寺;重庆涂山上有相思寺,因山有相思竹,故名,亦可异也。

姑苏士人家玉蟾蜍一枚,皤腹中空。每焚香,置炉边,烟尽入腹中;久之,冉冉复自蟾口喷出。

濠州含桃阁下,地得石匣,匣中有巨编数帙,乃陈留郑向所述《五代开皇纪》三十卷。乾兴元年,向以尚书屯田员外郎为郡守,瘗此书于阁下,有铭云云,见《墨庄漫录》。按乾兴乃真宗末年年号,此书在薛居正后,欧阳修前,而世罕知者,不知尚有传本否也。

古来武人能诗,如宋沈庆之:“微生遇多幸,得逢时运昌。朽老筋力尽,徒步还南冈。辞荣此圣世,何愧张子房。”梁曹景宗:“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北齐斛律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高敖曹:“垄种千口羊,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唐王智兴:“三十年前老健儿,刚被郎官遣作诗。江南花柳从君咏,塞北烟霜独我知。”宋曹翰:“三十年前学六韬,英名常得预时髦。曾因国难披金甲,不为家贫卖宝刀。臂健尚嫌弓力软,眼明犹识阵云高。堂前昨夜秋风起,羞睹盘花旧战袍。”岳鄂王飞:“潭水寒生月,松风夜带秋。”明郭定襄登:“甘州城西黑水流,甘州城北胡云愁。玉关人老貂裘敝,苦忆平生马少游。”汤胤绩:“苜蓿含花草露斑,奚奴扰扰出沙湾。尘飞大夏三千里,泥满东风十二闲。直内铜符初上缴,征西铁甲未东还。可怜绝代贤王手,少画渔阳阿荦山。”戚武毅继光:“画角声传草木哀,云头对起石门开。朔风边酒不成醉,落叶归鸦无数来。但使元戈销杀气,未妨白发老边才。勒名峰上吾谁与,故李将军舞剑台。”右偶举数篇,皆见英雄本色,有文士所不能道者。又如宋之刘泾、贺铸、韩蕲王世忠,明之沐昂、俞大猷、李言恭、万表、陈第辈,不可枚举,孰谓兜鍪之流只解道“明月赤团团”也。唐高崇文“谁把骨孝儿射雁落,白毛空里乱纷纷”,虽俚语,亦不凡,可并谢胡撒盐之句。

元间,明州士人陈生附贾舶泛海,遇风,引至一岛,见有精舍,金碧明焕,榜曰天宫之院。堂上一老人,据床而坐,神观清癯。左右环侍,白袍乌巾者约三百余人,自言皆中原人,唐末避乱至此,不知今几甲子也。山巅一亭,榜曰“笑秦”。问老人为谁,曰:“唐相裴休也。”山中生人参甚大,多如人形。生欲乞数本。老人曰:“此物鬼神所护惜,不可经涉海洋。山中金玉,任尔取之。”又云:《楞严》乃诸佛心地之本,当循习之。”复令人导之登舟,转盼之顷,已至明州矣。右见《墨庄漫录》(《人参谱》)。

天平山僧得蕈一丛,煮食之,大吐,内三人取鸳鸯草啖之,遂愈,二人不啖,竟死。鸳鸯草,藤蔓而生,黄白花对开,治痈疽肿毒尤妙,或服或傅皆可。盖沈存中《良方》所载,即金银花也。又曰老翁须,《本草》名忍冬。先方伯赠尚书府君《群芳谱》云:一名鹭鸶藤,又名金钗骨。

蜀、洛之党亦曰许、洛,盖以颍滨晚居许田。然东坡卜居阳羡而葬郏,未尝一日居许也。《墨庄漫录》云:崔德符、陈恬叔易皆戊戌生,田昼承君、李チ方叔皆己亥生,并居颖昌阳翟,为许党之魁,时号戊己四先生。盖是时东坡及黄、秦之殁久矣,而党论犹未息,此蜀、洛诸君子贤知之过,毋乃为绍述诸壬人所笑耶?

《墨庄》云:“济南为郡,在历山之阴,水泉清冷,凡三十余处。”予按济南七十二泉,其名具载《齐乘》,实不止三十余也。又云李格非文叔作《历下水记》,叙述甚详,文体有法,惜不与《洛阳名园记》并传。

王安石常患偏头痛,神宗赐以禁方,用新萝卜取自然汁,入生龙脑少许,调匀,昂头滴入鼻窍,左痛则灌右鼻,右即反之。

米元章论书云:“江南吴完、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尹仁与之等。幼儿尹知代吾名书碑及手书大字,更无辨。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按尹仁即友仁也,今人止知其画,尹知书,则知之者益鲜矣。

元章论唐人书最不喜柳,云柳出欧阳,而为怪丑恶札之祖,自此世人始有俗书,其弟公绰乃不俗。予昔两至成都,谒武侯庙,庙有裴度撰碑,公绰书也。

宋时制墨名家,有潘谷、陈赡、张谷,又有常山张顺、九华朱觐、嘉禾沈圭、金华潘衡;宣政间有关、关、梅鼎、张滋、田守元、曾知唯、桐柏张浩、河东解子诚、韩伟,可与李氏父子相甲乙。

藏书之富,有宋宣献、毕文简、王原叔、钱穆父、王仲及、荆南田氏、历阳沈氏、谯郡祁氏、曾攵彦和、贺铸方回。

乙酉,有书贾来益都之颜神镇,携苏过叔党《斜川集》,仅二册,价至二百金有奇,惜未得见之。

《野客丛书》云:或有书是非字为氏飞者,固好奇之过,然不可谓无所本。以氏为是,如《汉志》“至玄孙氏为庄王”是也;以飞为非,如汉碑“飞陶唐其若是乎”是也。

昔人谓江左禁书疏往来,故右军帖多称死罪,以当时有禁也。然孔庙汉碑鲁相奏记,司徒司空府首具年月日鲁相某等叩头死罪敢言云云,末又云某惶恐叩头死罪。又孔文举、繁钦、陈琳诸人皆用之,则非自右军始矣。

世疑桑钦著《水经》成一家言,何以《后汉文苑》不为立传。陆俨山引《汉孔安国传》,徐敖以《毛诗》传涂浑子真,子真传桑钦君长,当是西汉末人。

《康节外纪》云:“邵某与常秩同召,某卒不起。”又云:“王介甫方行新法,天下纷然以为不便,思得山林之士相合。秩引对,因盛言新法之便,乃除谏官,以至待制。帝浸薄之,而介甫主之,不忘秩之本末如此。不知永叔何为取之?”

“行尽江南数十程,晓风残月入华清”,宋人杜常诗也。按常为昭宪皇后族孙,第进士,历官工部尚书;而《霏雪录》以为杜牧诗,误矣。《画墁录》云:“神宗闻昭宪之家有登第者,甚喜,有旨令上殿。翼日,谓执政曰:‘杜常第四人登第,却一双鬼眼,可提举农田水利。’”即此杜常也。

东坡诗云:“诗文岂在多,一颂了伯伦。”朱少章谓《艺文志》载《刘伶集》三卷,伯伦非他无文章。钟退谷谓刘虚生平诗才十四首,予观独孤及《三贤论》及殷寅所叹虚之长不止于诗,诗亦岂止十四首。但此一颂、十四诗足以不朽其人,他文可不必传,政如白头花钿满面,不如美人半妆耳。山谷《豫章集》最多,而晚年自删其诗,止存三百篇;徐昌毅自定《迪功集》亦最少,二公正得此意。予生平为诗不下三千首,门人盛侍御诚斋(符升)、曹祭酒峨眉(禾)为撰《精华录》,意存简贵,然所取尚近千首,愧山谷、昌谷多矣。

朱少章《诗话》云:“黄鲁直独用昆体工夫而造老杜浑成之地,禅家所谓更高一著也。”此语入微,可与知者道,难为俗人言。

《物类相感志》云:“芽茶得盐,不苦而甜。”乃知古人煎茶,必加姜盐以此。然茶取其清苦,若取其甘,何如啜蔗浆枣汤之为愈也。

陈仲醇云:溧阳人家有钟离权书花押,如一剑状。则是神仙亦有押字。

唐牛、李之党,赞皇君子,功业烂然,与裴晋公相颉颃,武宗之治几复开元、元和之盛,其党又皆君子也。僧孺小人,功业无闻,怛悉谋维州一事,怨恫神人,其党李宗闵、杨虞卿之流,又皆小人也。二人之贤不肖如薰莸然,不难辨也。自苏颍滨二人皆伟人之说出,谓僧孺以德量高,德裕以才气胜,而贤不肖始混淆矣。初僧孺尉嵩县,而水中滩出,有涑一双飞下,僧孺果入西台。陈仲醇云:“奇章入台,当以鸱枭应之。”此虽戏论,实公言耳。吾宗鹤尹兄,工于词曲,晚作《筹边楼传奇》,一褒一贬,字挟风霜,至于维州一案,描摹情状,可泣鬼神。尝属予序之,而未果也。今鹤尹殁数年矣,忆前事,为之怃然,聊复论之如此,将以代序,且以见传奇小技,足以正史家论断之谬诬也。鹤尹大父缑山先生作《郁轮袍》及《裴湛和合》二曲,词曲家称为本色当行。

何大复《平凉诗》云:“惟余青草王孙路,不属朱门帝子家。”莫中江以为李沧溟在河南时作,人与地皆误也。

济南府城东三十里王舍人店,万历间耕者得片石于田中,刻“读书台”三字,乃苏长公书也。按元遗山《济南行记》以为宋张公读书处。举进士,仁宗朝知掖县,奏免登莱租税,后以户部侍郎致仕。或云是其兄揆。揆字贯之,通《易》、《太玄》,陈执中荐为龙图阁直学士,进翰林侍讲学士云。

徐渭《墨芍药》一轴,甚奇恣,上有自题云:“花是扬州种,瓶是汝州窑。注以东吴水,春风锁二乔。”字亦怪丑。予少喜渭诗,后再读乃不然,只是欠雅驯耳。

《后山谈丛》云:“齐之龙山镇有平陵故城,高五丈四,方五里。附城有走马台,其高半之,阔五之三,上下如一。其西与南则在内,东北则在外,莫晓其理。”按东平陵城,唐之全节县也,即古谭子国,《诗》所谓“谭公维私”者也。故城址尚存,走马台则不可辨识矣。城东门有汉夏侯胜墓。

后山云:“赵内翰彦若家有南唐澄心堂书目,才三千余卷,有建业文房之印。”

永叔论书喜李西台,而《集古录》不取张从申。秦兵部学西台书,文忠在亳,问秦“西台何学”,曰:“张从申也。”今金陵栖霞寺碑乃从申书,岂文忠偶未睹耶?

印章旧尚青田石,以灯光为贵。三十年来闽寿山石出,质温栗,宜镌刻,而五色相映,光采四射,红如,黄如蒸栗,白如珂雪,时竞尚之,价与灯光石相埒。近斧凿日久,山脉枯竭,或以芙蓉山石充之,无复宝色,其直亦不及寿山五之一矣。二山皆在福州。

语云“枣不救俭”,言歉岁不宜枣也。康熙甲申岁仍俭,而枣倍收;乙酉岁丰,枣亦收,语不皆验。

寒食面、腊月雪为糊,则不蠹。宋王文宪家以皂荚末置书中,以辟蠢。

王州《觚不觚录》云:“亲王体至尊,于文武大臣投刺作书,有称王者别号者,不称名,惟今鲁王一切通名。自分宜当国,而亲王无不称名矣,至江陵而无不称晚生矣。当其时袭封者,至称门生。”按宋朝仪,亲王班宰相之下,已乖大体,况以天潢之尊,降而称晚生、门生乎?其亵越已甚,而权相之气焰亦可想见,又何怪士风之不竞乎!

江陵媚大冯保,刺称晚生。以江陵之薰灼,至使群臣上疏不敢斥名,亲王、次辅皆称晚生,在外布、按二司至行跪礼,而屈体媚乃如此,可谓羞朝廷而辱当世之士矣。

御史于左都御史、副都御史,例用上衔名帖,即升迁至大官,仍称晚生不改。予以康熙庚午为副院,今梅少司马桐崖(钅)为御史,掌京畿道;后九年,予为掌院,梅已为副院,犹称晚生,及出为闽抚,不改也。金少司寇(玺)亦尝为属,同时为副院,亦称晚生,及出为楚抚,则改称侍生,不知用何例也。

各道御史掌道,论俸之先后一定不易,惟协理则总宪批委,遂多趋避。如河南、江南、浙江三道缺协理之员,则人竞趋之,台规不肃,为日已久。予为掌院,凡协理一按,俸次先后不许越次。至内升京卿,初荐常百子翼圣,后荐李质君斯义、陈大年齐永,皆以久次掌河南道者,无所容其营竞。后常至大理寺卿,陈至太常寺少卿卒。李今为福建巡抚。此亦所以崇恬退抑奔竞之道,而前后皆不尽然。

翰林有对房师生之例,自明代相沿至今。州谓三品已上则不复叙,然予见王大宗伯涓来(泽弘)为吏侍,杜大司马肇余(臻)为尚书,每相遇,杜执弟子礼益恭,此盛德足以风世也。州又言常熟严文靖公(讷)以嘉靖甲辰会试,分领《诗经》房,瞿文懿(景淳)以本经中式,乙未再分房,李文定(春芳)亦以本经中式,皆不称门生,不可解也。

明旧例,五部尚书避大学士,惟吏部尚书不避,相遇则下舆而揖。今吏部亦与五部尚书同矣。州谓蒲州杨襄毅公为太宰,位望俱重,侍郎以下皆远避,后起掌兵部,亦然。

明旧例,太常、光禄、太仆寺正卿皆避侍郎。州议其非,今无是矣,即遇尚书亦不避也。若翰林庶常以至内阁中书舍人遇尚书、都御史,亦分途抗行不避,不知何说。

州载吴中陆子刚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朱碧山之治银,赵良璧之治锡,马勋治扇,周之治商嵌,吕爱山治金,王小溪治玛瑙,蒋抱云治铜,皆比常价再倍,其人或与士大夫抗礼。

《文房宝饰》云:养笔以硫黄水舒其毫。东坡以黄连煎汤调轻粉蘸笔头,候干收之。山谷以川椒黄蘖煎汤磨松烟,染笔藏之,尤佳。又东坡作墨,以高丽煤,契丹胶为之。

倪云林每作画必题一诗,多率意漫兴,惟《妮古录》载一诗最佳,云:“十月江南未陨霜,青枫欲赤碧梧黄。停桡坐对西山晚,新雁题诗小著行。”

又顾阿瑛题文与可竹云:“湖州昔在陵州日,日日逢人写竹枝。一段枯梢三作折,分明雪后上窗时。”风致不减云林。

昔在京师,从宋荔裳(琬)所见元朱碧山所制银槎,乃太乙仙人,一时多为赋诗,以为张骞事,非是。《妮古录》云:“曾见所作昭君像,琵琶乘骑,眉发衣领,花绣鬃鬣,种种精细。马腹上豆许一穴,其中嵌空,琵琶上刻‘碧山’二字。”

《群碎录》云:书曰帙者,古人书卷外必用帙藏之,如今裹袱之类。宋真宗取庐山东林寺《白居易集》,命崇文院写较,包以斑竹帙送寺。尝于秀水项氏见王右丞画一卷,外以斑竹帙裹之,云是宋物。帙如细帘,其内袭以薄缯,故帙字从巾。

内典云:“福不唐捐。”今谓亭馆无壁曰唐肆。唐训空。

《续文献通考》载刘辰翁《须溪集》一百卷,今所传止《记略》二卷,及批点《老》、《庄》、《列》、《班》、《马》、《世说》、摩诘、子美、长吉、子瞻诗九种耳。

《太平清话》云:“朱竹,古无所本,宋克仲温在试院卷尾以朱笔扫之,故张伯雨有‘偶见一枝红石竹’之句。”然闽中实有此种,红如丹砂。

明仁宗赐礼侍金问《欧阳居士集》凡二十册,遭回禄,失其八,后在文华殿从容言及赐书事,宣宗促命内侍补之复完。余闻曹舍人贞吉云,官典籍日料检内府藏书,宋刻欧阳集凡有八部,竟无一全者。盖鼎革之际散轶,不可胜道矣。

王介甫狠戾之性,见于其诗文,可望而知,如《明妃曲》等,不一其作。《平甫墓志》,通首无兄弟字,亦无一天性之语,叙述漏略,仅四百余字。虽曰文体谨严,而人品心术可知。《唐宋八家文选》取之,可笑。

屠隆长卿令青浦,梁辰鱼伯龙过之,为演《浣纱记》,遇佳词,辄浮以大白。昔袁荆州箨庵(于令)自金陵过予广陵,与诸名士泛舟红桥,予首赋三阕,所谓“绿杨城郭是扬州”者,诸君皆和,袁独制套曲,时年八十矣。曲载《红桥倡和》。昔张子野与东坡会饮垂虹亭,年亦八十。

司马子长采《左氏内外传》、《国策》、《世本》以为《史记》,杨用修取《华阳国志》、王象之《纪胜》、《成都碑目》、费著《器物谱》、《蜀锦谱》、《蜀笺谱》以为《蜀志》,昔人谓可以为修志乘法。予见康对山《武功志》前幅,载织锦璇玑诗图,刘九经《志》前幅,载武侯木牛流马图,殊有别趣,但如此佳料不易得耳。

秦少游有姬边朝华,极慧丽,恐妨其学道,赋诗遣之至再。后南迁过长沙,乃眷一妓,有“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之句,何前后矛盾如此?

画家界画最难,如卫贤、马远、夏圭、王振鹏皆以此专门名家,不足贵也。郭忠恕画山水入逸品,乃工界画,斯足异耳。论诗文当以是推之。或云忠恕以篆籀画屋。

李义山记荥阳郑官象州,得怪石六,辇运以归,费俸钱六十万;后还长安,无居宅,妻儿寄人舍下。余读而笑之,既称廉吏,安所得六十万钱?郁林石殆不如此。

予最爱汤义仍先生绝句:“清远楼中一觉眠,雨鸠风燕乍晴天;年来爱作团栾语,不得中男在眼前。”昔丁卯、戊辰间,予家居,而第三男启氵方官文登广文,尝写此诗寄之,以代家书,真不减子由彭城逍遥堂绝句也。兴观群怨,学诗者当于此等求之。

张景山一石,中有月形,石色紫而月白,月中有桂树,其文黑,枝叶老劲,虽工画者不能为。又吕东莱蓄一犀带,中有月影,过望则见。范文正家一古镜,背具十二时,如博棋子,每至某时,则棋中明如月。又季雁山一炉,幕上有十二孔,应时则香出。

赵松雪《鹊华秋色图》,为周密公谨作,山头皆著青绿,全学右丞。公谨家世济南,流寓吴兴,故松雪为作此,以寄其故乡之思。密常著《癸辛杂识》、《云烟过眼录》诸书。癸辛,所居巷名,犹许浑之丁卯桥。

康熙中尝命画苑写耕织图,御制诗冠其上方,刻印颁行。按此图始于宋于潜令四明楼作耕织图以献思陵,各系五言八句诗,逐段有宪圣皇后题字。

古人文章,身后所托不一,如白居易以转轮藏,唐球以瓢,刘蜕以冢,陆龟蒙以白莲寺佛腹。后百千年必有知者,何必藏之名山,副在通都耶!

梅梁有二,会稽禹庙梅梁,乃大梅山所产梅树,张僧繇画龙其上,夜大风雨,飞入镜湖,与龙斗,乃以铁索锁之。晋谢安石作新宫,造太极殿,少一梁,忽有梅树流至石头城下,取为梁,殿乃成,画梅花于其上。

予昔奉使广州,亲见筚麻树、翩豆树、茄树。昨阅一书,言西土甘草亦有成大树者,皆异闻也。

袁淑《山公九锡文》、沈约《修竹弹甘蕉文》、韩愈《毛颖传》之类,偶然游戏,后来作者遂多。吾乡贾公三近尝辑《滑耀编》若干卷,先生父方伯赠尚书府君曾属毛子晋刻之汲古阁。又尝见《文府滑稽》一书,皆此等文也。

会稽女子商婉人能诗,工楷法,常仿吴彩鸾写《唐韵》,作廿三先廿四仙。武林沈间芳(名荪)为题绝句云:“簪花旧格自嫣然,颗颗明珠贯作编。始识彩鸾真韵本,廿三廿四是先仙。”商本老学究女,兼能制举文字,尝手评沈文一卷。又有诗赠之云:“细笔猩红绝妙辞,扫眉窗下拜名师。从来玉秤称才子,楼上昭容字婉儿。”

门生沈间芳又云,康熙壬子为河道总督,请主任城书院,有诸生馈墨数丸,云是土人所制,形如掘丸,磨之甚黝黑。则充墨至今犹有传其遗法者,惜予未及见之。

杭州臬署本宋岳忠武王宅,东偏有王祠,祠后又有一祠,并祀文信国及元伯颜。养济院则祠严嵩为土地,皆不知起于何时。

间芳尝与友人泛西湖,未几雨作,座有请乩仙者,至则书一绝句云:“才散笙歌罢绿么,冷风疏雨上轻ザ。问予名字真消息,曾向王维雪里描。”叩之,自云:“绿天仙子,贾秋壑半间堂后植蕉百本,予乃其中之得灵气者,现美人身,侍书于巾峰洞天。”翼日迹之,果有巨蕉一本,樵牧不侵,遂醵金构精舍其侧,自后数降乩与诸生倡和云。

康熙甲申十二月,苏州洪生者与客谈次,忽空中有声,举头视之,见一人左手抱册,右手持杖,黄巾黄衫,御风而过,顷刻渐远,犹见衣角。出问市人,亦多见之。

间芳云,曾见诸生中有油姓、烟姓。

粤东抚署即尚藩故王宫,东园有树一株,结实如枇杷,中空似有核而脱去,竟无能名之者。亦异植也。

先兄《考功集》诗屡经芟削,最后止刻四卷,佳句佚者颇多,略记一二,如《潍县道中》云:“人烟通下密,桥路绕东丹。”《夏夜词》云:“梦觉闻花漏,星河一带横。”《感兴》云:“大人有赋言仙意,内景何方驻圣胎。”此类尚伙。予少时诗,如《送人知鄞县》云:“天晴真腊树,日射灌门潮。”分赋菊名《孔雀尾》云:“未登嵇氏状,却号孔家禽。”《赠徐东痴》云:“湘东品第留金管,江左风流续玉台。”《过郡城》云:“郭边万户皆临水,雪后千峰半入城。”《舟中小饮》云:“行藏略已同仙尉,得失何妨任老兵。”余亦颇有可存者,今略识其概耳。

《雪蕉馆纪谈》云:“明玉珍在蜀,有成都人陆子良能造薛涛笺,工巧过之。玉珍建捣锦亭于浣花,置笺局,俾子良领其事。”今万里桥东有蜀府造笺白石盆,镂刻甚精,然距浣花尚数里。

又云:“陈友谅在南昌,喜食玉叶羹,乃以西山罗汉莱、曲江金花鱼为之。”按曲江隶丰城,宋元太后为金人所追,投金花于此祈风,改名金花潭。

倪云林小画一轴,上题字云:“三月四日,解后德方郎官九成掾使于荆溪之上,相从及旬而别,因九成征予画,并赋诗:剡掾学阮掾,宛然西晋风。百年聊复尔,三语将无同。载酒来溪上,看山入剡中。孤帆逐云树,烟雨满春空。净因庵主瓒。”沈石田摹大痴山水,自题云:“山叠气未充(按:此“充”字据《清代笔记丛刊》本补),衍迤势叵穷。溪壑互中涵,草树发青红。缥缈神仙居,隐现金银宫。飞霞隔鸾鹤,丛笙思阆风。谁从此招手,度我逍遥翁。时弘治辛亥九月下浣沈周。”右二幅皆于济南朱氏枫香阁观。

予于前卷太息郏县仝轨之遇,以为阳康乃心与轨前后皆以诗见知,而有遇有不遇,皆命也。乙酉九月,予归田且近一载,一日得河南题名小录阅之,则轨居然领解额第一。自喜老眼无花,因检箧中轨所寄诗尚存,辄录于此,与识者共质之云。“华星炯炯罗秋穹,帝车正色临天中。今古文章各司命,龙门吾代趋王公。贱子曾公公从祖,大罗天咏霓裳同(万历乙未)。孔李通家逾百载,日月泥涂牛马风。何况虞廷仪,和声应答唯笙镛。鹤唳莺啼喑不发,草间谁敢矜寒蛩。东平牙齿滥余论,江天飒飒羞吴枫。新文底用把小陆,飞梦已过尸乡东。惊闻面赤汗浃背,进退交惑心忡忡。洒扫何年怀四本,聊将耳学思击蒙。骚经诗史立忠义,岂徒排比铺陈工。雾夕芙蕖诧沈范,区区儿女涂青红。刘生示我渔洋集,南海蜀道争豪雄。工部吏部水赴海,白公苏公金在熔。深林二月乱桃李,大江百怪腾蛟龙。余子我亦轻狭陋,如公谁不怀朝宗。恨不遭公问绪业,微言日日开心胸。莫讶投诗未相识,平生一瓣曾南丰。”

太仓孝廉吴枢字大年,言其叔廪膳生某授徒学宫之侧,诸童子苦之。时有乞儿曰张鬼子者,形貌怪丑,每夜宿城隍庙下,乃群往商于鬼子,欲其暮夜假鬼物以骇之。鬼子曰:“诺。然必得朱书符票如官司勾摄状乃可。”众如其言。一日日未晡,吴方危坐,鬼子忽从窗入,持符示吴曰:“奉命勾汝。”吴素识之,曰:“汝乞几张某,何事相嬲!”鬼子曰:“冥司符在,岂诳耶!”挟吴自窗径出。众惊视,吴已卒,鬼子亦不复见。

毗陵一士大夫,妻颇能诗。既而纳一姬,处之别馆,夫人侦知,将自往掩取之,仓皇无计,携姬渡江,假寓广陵。夫人追之,至京口江岸,不敢渡而归。一日,座客述之,余曰:“所谓长江天堑,天之所以限南北也。”一座大笑。

吾郡遗文,惟晁无咎《北渚亭赋》最为瑰丽,有淮南小山之遗风。其序曰:“北渚亭,熙宁五年集贤校理南丰曾侯巩守齐之所作也。盖取杜甫《宴历下亭》诗以名之。风雨废久,州人思侯,犹能道之。后二十一年,而秘阁校理南阳晁补之来承守乏。侯于补之丈人行,辱出其后,访其遗文故事,廑有存者。而圃多大木,历下亭又其最高处也。举首南望,不知其有山。尝登所谓北渚之址,则群峰屹然,列于祠上,城郭井闾,皆在其下。陂湖迤逦,川原极望,太息语客,想见侯经始之意,乃彻池南苇间坏亭,徙而复之。”赋见《鸡肋集》第二卷。今水面亭、历下亭皆在明湖之南,而湖北水关之西有小圃,传为北渚亭故址,尚有古屋数椽,修竹数十竿。其地濒湖背城,绝无高明爽垲之观,不知子固所创,无咎所赋,果此地否?因读《鸡肋集》而识之,俟访诸故老。

俗人传讹袭谬,有绝可笑者。兖州阳谷县西北有冢,俗呼西门冢,有大族潘,吴二氏,自言是西门嫡室吴氏、妾潘氏之族。一日社会,登台演剧,吴之族使演《水浒记》,潘族谓辱其姑,聚众大哄,互控于县令。令大笑,各扑一二人,荷校通衢,朱批曰:“无耻犯人某某示众。”然二氏终不悟也。从侄过阳谷,亲见之。

徐神翁谓蔡京曰:“天上方遣许多魔君下生人间,作坏世界。”蔡曰:“安得识其人?”尸徐笑曰:“太师亦是。”按《水浒传传奇》首述误走妖魔,意亦本此。然不识蔡京为是天罡,为是地煞耳。神翁语见《钱氏私志》。

晁无咎《陌上花》八首,工妙不减苏公。其二篇云:“娘子歌传乐府悲,当年陌上看芳菲。曼声更缓何妨缓,莫似东风火急归。”“荆王梦罢已春归,陌上花随暮雨飞。却唤江船人不识,杜秋红泪满罗衣。”

无咎《将别历下》诗云:“来见红蕖溢渚香,归途未变柳梢黄。殷勤趵突溪中水,相送扁舟向汶阳。”“鸳鸯绕渔梁,摇漾山光与水光。不管使君征棹远,依然飞下旧池塘。”《将行陪贰车观灯》云:“行歌红粉满城欢,犹作常时五马看。忽忆使君身是客,一时挥泪逐金鞍。”《谯郡对酒忆玉函山》(自注:齐州西楼对此山)云:“不遣西楼对此山,宋谯频缀副车衔。今年重污花前酒,犹是扬州别驾衫。”

苏颍滨从事吾郡,作《闵子祠堂记》、《泺源石桥记》,又《和孔武仲济南四咏环波亭》云:“过尽绿荷桥断处,忽逢朱槛水中央。”《北渚亭》云:“西湖已过百花汀,未厌相携上古城。”据此,则北渚亭当在北城之上不疑。《鹊山亭》,《槛泉亭》,槛泉即趵突也。又《和李诚之待制燕别西湖》,西湖即明湖之西偏,曾子固诗亦称西湖。又《西湖二咏》,又《徐正权秀才城西溪亭》云:“溪上路穷惟画舫,城中客至有罾鱼。”徐,石介之婿也。又《次韵李昭叙燕别湖亭》,又《游泰山四首初入南山》云:“兹人谓川路。”今黄山铺已南至泰山,皆名川路,故其下又云:“嘉陵万壑底,栈道百回屈。崖互峥嵘,征夫时出没。”因川路以寄故乡之思也。《四禅寺》,《灵岩寺》,《岳下》,又《舜泉复发》,又《答徐正权谢示闵子庙记》,又《舜泉诗》四言,序曰:“始余在京师,闻济南多甘泉,流水被道,蒲鱼之利与东南比。会其郡从事阙,求而得之。既至大旱,问之,其人云,城南舜祠有二泉,今竭矣。明年夏虽雨,而泉不作。相与惊曰:‘舜其不复享耶!’又明年夏大雨,麦禾荐登,泉乃复发。民欢曰:‘舜其尚顾我哉!’泉之始发,潴为二池,酾为石渠,自东南流于西北,无不被焉。灌濯播洒,蒲莲鱼鳖,其利滋大。因为诗,使祠者歌之。”诗不具录。按李公择亦为齐守,而历下诗不多见,惟颍滨集有《和公择赴历下道中杂咏十二首》耳。公择、子由,在齐正同时也。

颍滨《栖贤寺记》,造语奇特,虽唐作者如刘梦得、柳子厚妙于语言,亦不能过之:“入栖贤谷,谷中多大石,岌で相倚。水行石间,其声如雷霆,如千乘车,行者震掉,不能自持。渡桥而东,依山循水,水平如白练,横触巨石,汇为大车轮,流转汹涌,穷水之变。石壁之址,僧堂在焉,狂峰怪石,翔舞于檐上。杉松竹箭,横生倒植,葱茜相纠。每大风雨至,堂中之人,疑将压焉。”予游庐山,至此然后知其形容之妙,如丹青画图,后人不能及也。

吾郡李文叔格非,元党人,文士也。其著作自《洛阳名园记》外不多见,顷从《墨庄漫录》得其所著《墨癣说》及《杂书》二篇,录之以备文献云。“客出墨一函,其制为璧,为丸,为手握,凡十余种,以锦囊之。诧曰:“昔李廷圭为江南李国主父子作墨,绝世后二十年,乃有李承晏,又二十年有张遇,自是无继者。自吾大父始得两丸于徐常侍铉,其后吾父为天子作文章,书碑铭,法当赐金,或天子宠异,则以此易之。余于是捧砚惟谨,不敢议(阙三字)余用薛安潘谷墨三十余年,皆如吾意,不觉少有不足,不知所谓廷圭墨者,用之当何如也。他日客又出墨,余又请其说,甚辨。余曰:‘吁,余可以不爱墨矣。且子之言曰:“吾墨坚可以割。”然吾割当以刀,不以墨也。曰:“吾墨可置水中,再宿不腐。”然吾贮水当以盆,不以墨也。’客复曰:‘凡世之墨,不过二十年,胶败辄不可用。今吾墨可百余年不败。’余曰:‘此尤不足贵,余墨当用二三年者,何用百年。’客辞穷,曰:‘吾墨得多色,凡用墨一圭,他墨两圭不逮。’余曰:‘余用墨,每一二岁不能尽一圭,往往失去,辄易墨,未尝苦少墨也。’客曰:‘吾墨黑。’余曰:‘天下固未有白墨。’虽然,使其诚异他墨,犹足尚,乃使取砚,屏人杂他墨书之,使客自辨,客亦不能辨也。因恚曰:‘天下奇物,要当有识者。’余曰:‘此正吾之所以难也。’夫之所以不可为玉,鱼目之所以不可为珠者,以其用之才异也。今墨之用在书,苟有用于书,与凡墨无异,则亦凡墨而已,乌在所可宝者。嗟乎!非徒墨也,世之人不考其实用而眩于虚名者多矣。此天下寒弱祸败之所由兆也,吾安可以不辨。”又《杂书》论左、马、班、韩云:“马迁之视丘明,如丽倡黠妇,清歌缓舞,间以谐笑,倾盖立至,亦可喜矣。然不如绝代之女,却铅黛,曳缟贮,施帷幄,裴回微吟于高堂之上,使淫夫穴隙窥之,终不敢意其启齿而一笑也。班固之视马迁,如韩魏之壮马,短鬣大腹,服千钧之重,以策随之,日夜不休,则亦无所不至矣,而曾不如之马,方且脱骧逸驾,骄嘶顾影,俄而纵辔,一骋千里。韩愈之视班固,如十室之邑,百家之聚,有儒生崛起于蓬荜之下,诗书传记,锵锵常欲鸣于齿颊间,忽遇奕世公卿不学无术之子弟,乘高车从虎士而至,虽鄙恶,而体已下之矣。”又云:“余尝与宋遐叔言,孟子之言道,如项羽之用兵,直行曲施,逆见错出,皆当大败,而举世莫能当者,何其横也。左丘明之于辞令亦横。自汉后千年,惟韩退之之于文,李太白之于诗,亦皆横者。近得眉山《谷记》、《经藏记》,又今世横文章也。夫其横乃其自得,而离俗绝畦径间者,故众人不得不疑。则人之行道作文,政恐人不疑耳。”

又《墨客挥犀》云:“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公《出师表》,李令伯《陈情表》,陶渊明《归来引》,沛然如肺肝流出,殊不见有斧凿痕。数君子在后汉之末,两晋之间,未尝以文章名世,而其词意超迈如此。盖文章以气为主,气以诚为主,故老杜谓之诗史者,其大过人在诚实耳。

《辍耕录》言:“或题画曰特健药,不喻其义。”予因思昔人如秦少游观《辋川图》而愈疾,而黄大痴、曹云西、沈石田、文衡山辈皆工画,皆享大年,人谓是烟云供养,则特健药之名,不亦宜乎。

宋王安中履道作元旦致语云:“君子有酒多且旨,得尽群心;化国之日舒以长,对扬万寿。”与余少时所梦,同而小异。

联对虽小道,亦足见人才思。门人殷彦来(誉庆)曩在京师,集成语作一联相赠云:“一时贤士皆从其游,天下文章莫大于是。”时称其自然工妙。又汪阁学文漪(灏)一联云:“尚书天北斗,司寇鲁东家。”人亦称之。

从叔祖洞庭先生(象咸),明末官光禄寺署正,擅草圣,崇祯时尝奉诏书御屏。先王父尚书一日置酒召之,酒阑,诸孙竞进乞书。余时总角,王父把酒命对句云:“醉爱羲之迹。”余应声对云:“狂吟白也诗。”公大喜,以卮赐之。

赵甥执端以元人画二轴索题,其一崇山大溪,山水间多林木,丹绿相错,中有草堂,堂上二丈夫左右相向立,左者抱琴,中有绣墩,墩上有盘,盘中横红梅一枝,阶下二人控马立,不知何谓也。其一《士女惜花图》,丛花片石。予昔藏江上女子周禧画《惜花春起早》一帧,似是临摹此画。上方有潘纯、张雨、倪瓒、钱惟善四诗,钱诗云:“庭院无人春已深,东风吹老惜花心。自知命薄难承宠,不费长门买赋金。”颇有寄托。予少时有《咏梅妃减字木兰花》一阕云:“天然姿媚,比似梅花应不异。一斛珍珠,得似鲛人泪点无。文园老去,恨煞无人能解赋。我见应怜,不索长门买赋钱。”意各别而语相似。

康熙乙酉,命词臣广续《群芳谱》。《群芳谱》者,先王父赠尚书方伯府君万历末被亓韩之党,归田林下十年所著书也。异代乃为九重所赏,亦家世盛事,不可不纪。

世谓宋文贞公铁心石肠,而赋梅花,殊不类其为人。愚按南卓《羯鼓录》云:“宋开府虽耿介,亦深好色,乐尤善羯鼓。常与明皇论鼓事曰:‘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云云。”大类教坊乐人语,文贞岂宜有此(文贞,南和人,葬沙河,今二县皆有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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