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真诠 清 陈士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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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明即在明之中,辨不出明之外。月色正明,金气盈轮,指月印证,配偶成真之妙道,在是矣。其下手功夫,只在见色不色,全不动念。故篇首行者见师父全不动念,暗自夸道:“好和尚!”不动念的根基,须要看得破,识得真假。行者看破,叫道:‘师父,公主是个假的。’长老道:‘是假的,却如何叫她现相?’”噫!妙哉!识得假中真,便是西来佛。盖假者,假公主;假假者,是何物?假中还有真,必现真相,方是明辨。
  “如何叫他现相”,则必有法矣。行者道:“使出法身,就此拿他。”可见行者也是假相。若不现本相,是以假合假,其真莫辨。故“现了真相,上前揪住,骂道:‘你在这里弄假成真,骗我师父的真阳.’三藏抱住国王,叫:‘陛下莫怕!此是我顽徒使法力,辨真假。’又劝娘娘:‘莫怕!你公主是个假做真形的。”处处题醒“真假”二字。
  “那假公主解脱衣裳,甩落首饰,急弃其假.精着身子,与和尚争打。”此等处都是天机真妙,无丝毫着假矣,此假合中之真也。迨交战之久,而赶近西天,乃西方金物也,回身就于西天门外相持,忽“将身一幌,金光万道,径奔正南上。至一座大山,按金光,钻入山洞,寂然不见。”可知西是本乡,而南为寄身之地。《易》曰:“西南得朋,可与类行”者是也。
  行者收兵回转,仙师于此处指出妙道,曰:“此时是申时矣。”何以忽着此一语?“申”者,金也,壬水长生在申,此申即为长生之申。时耶?申耶?有“申时”耶?隐语跃跃。夙有仙骨者读至此语,当恭设香案,俯伏百叩,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至仁至圣、至灵至妙大菩萨。
  国王道:“既然假公主是妖邪,我真公主在于何处?”行者道:“拿住假公主,那真公主自然来也。”真即在假之中,擒得假者,真者自然而现,此就假救真之正法眼。到此田地,谨宜保护。“分了内外,心上挂怀。”此一段乃防危虑险工夫,最为吃紧!如此,方可辨明真假,不至空费心力。
  “到正南山上,那妖钻入窝中,虚怯隐藏,山神告道;‘此山亘古至今没有妖精,乃五环之福地也。大圣要寻妖精,还是西天路上去有。’”此是知识低浅,不能辨视真假之处。不知五耀环阳之地,正金精潜伏之乡。及“寻至南山绝顶上窟中,见两块大石将穴门挡住。用铁棒撬开石块,那妖果藏在里面,‘呼’的一声,就跳将出来了。唬得山神、土地倒退忙奔。”所谓说破鬼神惊骇者,此也。大修行人,识得有山绝顶,有五色莲花出现,便解得大地山河,只是一粒宝珠藏纳。假中有真,真中有假,谁人辨得了耶?
  忽见太阴星指明玉兔偷走一载情由,说出素娥思凡一宗公案,识破真假来因,“打滚现了原身”。可见即以太阴之明,明太阴之真假;而一明之外,无余明也。“正南上一片彩霞,光明如昼”,正玉兔现相归真之候。“行者高叫”,分明唤醒迷人。“八戒动淫”,乃是切戒淫欲。“国王又问前因”,知假公主为真玉兔,而真公主恰为假玉兔。去其假,寻其真,布金寺中老和尚叮咛悲切之事,从此可明辨矣。迨玉免收归月府,而真阴迎还天竺。溯玩月观花之夙障,叙抛球假合之姻缘,写母子分离之悲切,改宝华降伏之制度。余绪闲言,均关至理;而明辨真假,更须心悟。
  进而明之:假公主者,固假也,假合形骸而假也,其未假合之先则为真;未擒之时,为假公主也,既揭之时则为真。假也而实真,人辨之乎?真阴者,固真公主也,真阴归正之后,而为真也;其未归正之先,则不得谓之真。归正而始可会灵元也,其未归正之时,亦得谓之会灵元乎?亦假也。真也而实假,人辨之乎?
  更进而明之:玉兔者,仙兽也;素娥者,仙女也。月宫之中,只玉兔一点仙灵,诸仙之药,皆赖其杵捣而成。月宫可少素娥,不能少玉兔也。玉兔为王宫之假,而为月宫之真;素娥为《坤》宫之真,而为《乾》宫之假。又不可不辨。
  前篇行者称:“女之夫为贵人,岂有不坐之理?”“坐”字,两“人”合一“土”。土中有戊己,人非此土不能配偶,“坐”字为“切切在心’之妙也!佛祖曰:“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不在心肾,而在于玄关一窍。”“贵”宇,即“中有一宝”之象,称为贵人,亦“悲切之事”之妙也。若“天竺”、“宝华”名色,言“天”为“二人”,“竺”为“二个”,其中有宝生华,又“遇偶来因”之妙也!篇末“了性”、“真空”四字,非灭性虚寂者比,亟须明辨。
  第九十六回 寇员外喜待高僧 唐长老不贪富贵
  悟一子曰:此下二篇,明护法之祸与灭法之祸同。彼以杀万僧为喻,此以斋万僧为名。修道者须察识关心,倚有大德量、大脚力者为护法,不可炫耀资财,以召灾祸也。
  篇首“三藏问徒弟道:‘此处又是什么去处?’行者道:‘不知,不知。’”两“不知”,正是眼目。盖人心叵测,而事变无常,虎坐门楼,而有斋僧之主,岂曰虎口不可以就食?寇姓员外,而无劫人之行,何疑寇部而怀嫌?老妪不怕丑陋,识天人下界,何以前恭而后倨?心叵测也;儿子颇有同心,亦倒身下拜,何以善始而恶终?事无常也。
  春尽夏初,天道方亨之日,听二人闲论兴衰,切须关心猛省。铜台府,可与同金之处;地灵县,幸到人杰之乡。“惹得市口里人都惊惊恐恐,猜猜疑疑,围绕争看。”形容不善韬晦,显露圭角,惊愚骇俗之足畏也。见“万僧不阻”四字,已得护法之人,而灵山不远矣。
  可惧者,妇人小子,拂意怀嗔,搬弄是非,如“穿针儿”、“小秀才”,真绵里裹针、根莠败秀。可戒者,主人好名,高悬奖善之额,宾客填门,喧传鼓乐之声。结彩张筵,挥金夸胜,以为尊师取友,而不知为开门揖盗,谓之寇员外,自寇之也。盖好客则惊人耳目,而觊觎者乘之;不贪反违人意愿,而嫉妒者衔之。所谓“无贪犹取恕,剧喜必生优,众女兢闺中,独退反成怒”也。
  唐僧到华光行院,见华美光耀而行违悖“良贾深藏”之训。忽然黑云大雨,一时骤至,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可不防之意。结云:“泰极还有否,乐处又逢悲。”信然。
  第九十七回 金酬外护遭魔毒 圣显幽魂救本原
  悟一子曰:此承上篇,明人心叵测,事变无常,泰中有否,乐处逢悲,无足怪异。须精彻幽明感通之理,预防变幻不测之虞。借大脚力以镇压群愚,运神通力以救护原本,与灭法国紧相对针。
  彼以灭法而杀僧一万,不曾杀得个有名的僧,要四众凑杀做圆满,凶矣,而未足为凶;此以护法而斋僧一万,不曾斋得个好僧,要四众凑斋做圆满,吉矣,而未足为吉。见吉凶无终穷之理,而心愿难满也。
  彼避杀在柜而被盗,此避斋被盗而在狱;彼官兵逐盗而获四众,此四众获盗而被官兵;彼在小二店暗窃衣帽,此在禁子前明献袈裟;彼杀僧而反剃光头,此斋僧而忽遭飞脚;彼作恶而一夜大觉,此为善而顷刻长眠;彼用千手剃遍国中,此只一脚踹满县堂;彼娘儿两个商量宿客,此母子三人算计陷僧;彼行者与寡妇说透面前世务,此老头与妈妈酷肖背后闲言;彼在阳世间显试手段,此在阴间里暗弄神通;彼剃发僧是行者而全然不晓,此上盗绝非四众而偏肯认真;彼遭灭法而钦法,此遇护法而犯法;彼行者扮商冒俗,此行者捏鬼装神;彼见作恶不可恃,此见为善不可矜。
  即本文而论:员外姓寇而被寇,唐僧求道而得盗;死员外倒会说话,活强盗不能开口;和尚做问官而放真贼,刺史执诬状而勘平僧;师徒还赃而受赃,各盗行劫而失劫。诳告者信口嚼舌,而现据赃证;归明者数尽限终,而反增寿考。生前留僧不住,死后却忽回来。花扑扑,送僧出户,鼓乐喧天;明晃晃,惹盗进门,悲啼满地。事情变幻,反反复复,倒倒颠颠,不可名状。总形容多财者必暗遭飞脚,有道者易招苦恼,非有踹满县堂之大脚力,不能摄服群愚,消解魔毒.故有道之士,于本原之地谨自维持,暗加防护,不使偶一失足也。
  何谓大脚力?有财而不私,大脚力也;有名而不居,大脚力也;有势而不用,大脚力也;有法而不露,大脚力也。柔弱为用,与世无竞,尽世甲兵不能加,大脚力也;知几相时,进退以正,水火虎兕不可害,大脚力也,噫!可与从事矣!故结云:“地阔能存凶恶事,天高不负善心人。逍遥稳步如来径,只到灵山极乐门。”
  评者谓此回为地狱之终,下回为天堂之始,亦非无识。但天堂、地狱,理欲二端,出此入彼,原无终始。唐僧造诣未极,不能纯一,难免地狱之累。到凌云渡独木桥,犹似地狱景象.直至上无底船,登彼岸,方是脱离苦海。始终之说,始属依稀之见耳。
  第九十八回 猿熟马驯方脱壳 功成行满见真如
  悟一子曰:祖师慈悯世人根性迷钝,恐无有把握,到此惊疑,故此篇从实地上接引众生,使渠脚踏实地,而免疑惧畏葸也。
  噫!“凌云渡”、“独木桥”、“无底船”,可谓至险至虚矣,何以云脚踏实地?及分若不显露此旨,虑当日祖师制金丹之心不传,仙师代祖师制《西游》度世之心终不传。使庸人下士,茫茫苦海,无处着脚;凡夫俗子,汩汩轮回,没有出头。学佛坐禅者,如磨砖作镜,万无一成;学仙了道者,如画饼充饥,毫无实济;学圣尽性者,如对电穿针,当面错过。不如“凌云渡”、“独木桥”、“无底船”之正路,为脚踏实地者也。
  老子曰:“人之大患,以吾有身;吾若无身,又复何患!”盖人有身则有患,欲免大患,莫若体夫至道;欲体夫至道,莫若明夫本心。心者,道之体;道者,心之用。人能察心观性,则圆明自照,无为之用自成;不假施为,顿超彼岸;诸相顿离,纤尘不染;身不能累其性,境不能乱其真,一切大患,乌足为患!此上智达人,真体未亏,心若明鉴,鉴而不纳,随机应物,和而不倡,故能胜物而无伤,无上至真之妙道也!奈何世人根性迷钝,陷失本来,执有其身,而恶死悦生,故卒难了悟印证。黄老悲其贪着,乃以修生之术顺其所欲,渐次导之。此金丹之术,盖为中人设法,脚踏实地工夫,使其身有把握,可以渐登彼岸、紫阳真人于《悟真篇》阐之甚悉,于《后序》载之极详。此《西游》一书,仙师取唐僧一人由渐而悟为脚踏实地榜样。借取经之旨,于魔百难,引至“凌云渡”、“独木桥”、“无底船”之地,使其超脱尘凡,毋须疑畏。灵山绝顶,不外吾身而自得矣。
  请明“凌云”、“独木”、“无底”之实处;大道坦坦,如砥如矢,有何“凌云”、“独木”、“无底”之象?自人识趣卑暗,物欲障碍,彼岸高远,若凌云然,倘能尘视一切,旷然物表,养成浩然之气,充塞于凌云之渡矣;自人肆行无惮,幽隐自欺,内省危微,若独木然,倘能兢业小心,临深履薄,一则慎独之神,往来于独木之桥矣。岂非真履实践之境?然必有事焉,而非袭取而至;在格物焉,而非执一而能也。惟“无底船”又为“凌云”之难渡、“独木”之难行而设,难渡难行者,凡以爱身也。故欲渡而爱身,则必以船,以船则必以底。无底则是溺身,溺身则不如不渡不行,而何以为爱?不知有底,则爱身而反溺;无底,以不爱身而反不溺。何也?人不知有底之为虚,无底之为实也。船之有底者,人所日用之船,使之获身而不溺,人或畏溺而不用者有之矣;船之无底者,人所一用之船,使之获身而必溺,人或畏溺而不用者必无之矣。今试执途之久而问之曰:“今有无底之船,汝乘之乎?”人必嗔之,谓非愚则妄,不知已旋乘无底之船以溺之矣。又试执途之久而问之曰:“今有无底之船,汝乘之而必不溺也。”人必嗔之,谓非诬则诈,不知亦有乘有底之船以溺者矣。然则无底之船,人人所必乘而不可慢乘者也。
  人有浩然之气而不能善养,有慎独之心而不能格物,未至于“凌云”、“独木”,是猿强而马劣也,不可以乘船而渡也。人能善养浩然,慎独致知,已至于“凌云”、“独木”,而犹欲乘有底之船以渡,是猿未熟而马未驯也,不可以乘船问渡也。猿必圆融无碍,而始称为熟;马必功力悉化,而始称为驯。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盖言非闻道则必不可死,而能闻道则死亦可。此云“猿熟马驯方脱壳”,言非猿熟马驯,不可以乘无底船也。人共知无底船之能溺身,不知不能溺猿马;人共知无底船之能溺身而必不起,不知无底船之不能溺所驯熟之猿马而必起而不溺。及人乘无底之船,而犹以为有底,诚有底也,而必溺而必不起不知也;又见人乘无底之船,而必以为无底而必溺而必不起,诚不起也。而不溺而必起不知也。同一无底也,而彼必以为有底而不溺;同一无底,而有溺与不溺之迥别也,而彼必以为同溺而无别。然则彼之所谓有底者即无底,此之所谓无底者即有底。”彼之所谓有底者,并猿马而俱沉;此之所谓无底者,并患身而悉免。有底者实平?无底者实乎?有底者稳乎?无底者稳乎?故乘无底船而实且稳者,非猿熟马驯者不能;欲猿熟马驯者,非金丹作用不能。猿之熟,非心之熟,乃道体之圆融:马之驯,非意之驯,乃功力之悉化。错认心为猿、意为马,便非脚踏实地工夫。篇中“假境界而强下拜”者,非猿熟马驯也;“到真境界而翻身下马”者,猿熟马驯也。
  “道童接引”者,金丹之灵也。“被观音哄”者,非哄也,见唐僧之能渐而不能顿也。“沐浴”者,猿熟马驯之验也。“昨日褴缕,今日鲜明”者,金丹就而脱却尘凡也。“未登云路,当从本路而行”者,明舍修仙之本路不能到灵山,见唐僧之必由渐而语也。“云来云去,实不曾踏着此地”者,见行者之能顿而不由于渐也。“就是观宇中堂穿出,后门便是”者,有为而后即可无为也。“唐僧见活水飞流,心惊错指,行者笑道:‘不差。’指明大桥,要从桥上过,方成道”者,见此身未离尘世,危险尚存,必养气至于无可养,慎独至于无可慎,而后成道,正真履实践之时,寻不得别路,故曰:“正是路,正是路!”
  “行者上桥,跑过去、跑过来”者,上智之顿悟,猿自熟也。
  唐僧曰:“难!难!难!”八戒曰:“滑!滑!滑!”中人之疑惧也若欲驾云捷渡,便是邪路自迷,故行者急止不容,引就切实正道。
  脱壳之后,师徒两不相谢,又二施俱得之旨,施法施财之的旨也。
  但世间上智少而中人多,无不畏死而不得不死,无不恐上无底船而不得不上,特泛观以实且稳者,惟有金丹之道耳。未得金丹,而此身不无患者,已得金丹,而此身终为道患。虽不上,未始不可,而不如上之之为超脱也。如《传灯录》:吕祖游擂鼓台,听黄龙机禅师说法。师知其仙也,诘问:“座下河人?”答曰:“云水道人。”师曰:“云尽水干何如?”吕不能对。师复语曰:“黄龙出现。”吕去,留诗云:“弃却觚囊击碎琴,如今不恋汞中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悔从前错用心。”此非悔汞金之错,悔汞金之贵脱化也。故有诗又曰:“布袋和尚上明州,策杖芒鞋任处游。饶你化身于万亿,一身还有一身愁。”此又于脱化之中。更上竿头之意。故大佛上仙,或蝉脱而去,或火化而灭、”或只履西归,或攀树示修,或受害偿债,迹非一辙,而总在于猿熟马驯之候。盖深明形质不可以常住,而真灵万幼以长存。此接引祖师,所以有“万动安然自在”之的旨也。
  “上船踏不住脚”者,临时恐死之心陷之也。“一把扯起”者,平日金丹之道扯之也,非你也,皆我也。“上流淌下死尸,都道‘是你,是你’”者、非我也,皆你也。到此地位,岂不可贺可贺?所谓广大智慧、诞登彼岸、无极至真之法,尚何“凌云”、“独木”、“无底”之可见也哉?解脱凡胎,功成行满;逍遥于灵山之顶,拜身于如来之下;方识加来慈悲,一片之心,尽托于一万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之内、总不外于无字之真经也。此经至尊至贵,慎勿白手传经,以致风俗愚迷,毁谛慢取。以无字之经度上智。以有字之经度众生,佛祖之分别传经,与孔氏之因人施教,夫何异哉?阿难先传无字之真经,非欺也,恐其慢亵也;后换有字之真经五千零四十八卷者,得金钵而传金丹也。盖无字为顿法,有字为渐法。顿为无为,渐为有为。由渐而顿,由有为而无为,皆真经也,真经不离无字之《河图》,有字之《周易》,故曰:“实三教之源流,宝之!重之!内有成仙了道之奥妙,发明万化之奇方也。”提出“共计一十四年,乃五千零四十八日,还少八日,不合藏数”。噫!真奥妙之奇方也!
  读者又以此书为仙佛同源,而道为入门升堂,禅为登岸造极,似矣!不知此书专为仙家金丹大道而发,篇中“成仙了道”一语,为全部注脚。佛仙非金丹不能成,仅自有为而造于无为,非有优劣。仙即佛也,佛即仙也。佛称“大觉金仙”,仙称“大罗真仙”,一而二,二而一者也。故结云:“见性明心参佛祖,功完行满即飞升。”
  第九十九回 九九数完魔铲尽 三三行满道归根
  悟一子曰:此篇总明“毫发差殊不结丹”之义。欲人洞察阴阳,深明造化,准则刻漏,细推火候,不可过,不可不及,方得金丹服饵,脱胎换骨。倘有毫发差殊,如行百里而半九十也。诗内结出“古来妙合《参同契》”二语,乃是全部本旨。
  通天河,适当十万八千之半途,提出此处还元,以全九九之数,明九九缺一,即如此处之半途而废也。特取“通天”者,天之所在,五万四千里,即一藏之数,正大士鱼篮救元之时。虽曰一半工夫,而后一半工夫亦只完得前一半而已。老子曰:“玄之又玄。”“玄之”者,前半也;“又玄”者,后半也。此非祖师亲授玄旨,如何识得?噫!通天还原之旨甚微,熟读篇中“九九归真”一诗,或可晓悟一二。
  “行者抬头回望道:‘是这里!是这里!’”读者以为行者之闲言,不知大有关系。明明认得通天河地方,何故评察而重言之?言功夫若有差错处,即是这里也,却要仔细,须谨记莫忘。“八戒对沙僧道:‘想是你的祖家了。’行者道:‘不是!不是!此通天河也。’”说出祖家,反复指定,何等提醒!行者道:“驾不去!驾不去!”言九九之数有自然功夫,非人力可为,所谓‘自有天然真火候,何须柴炭及吹嘘”也。老鼋高叫:“圣增!这里来!这里来!”言从这里去,还从这里来。“师徒四众,连马五口,驮在身上”即《河图》法象也。正五行还归一太极,而无分尔我,如人完得本来面目,而大道归根复命矣。
  下文老鼋忽问,唐僧无言,将身一晃,通皆落水,读者不可错看。此时唐僧道果成就,岂真还少一难,必须补足耶?盖结丹在此,还元在此,毫发差珠,不能成真。特借老鼋一段遗忘失信公案,在通天河至要至紧关头叮咛嘱咐,明此间有真信,切须谨记,不致失信而有毫发差误。正“八大金刚附耳低言‘如此如此,谨遵菩萨法旨,不得违误’”之真衣钵,非可以言语文字显说者也。若解为道体纯《乾》,而不容一毫阴气;灾星未满,而尚赖此处补完,则不识还元之妙理矣。
  “三藏按住经,沙僧压住经,行者左右护持,以防阴魔之作耗。”明此经此地易于差失,急须保护,以待阴消。行者说:“此经乃夺天地造化之功,可以与乾坤并久,日月同明,寿享长春,法身不坏。”俱金丹实义,非夸赞形容。垂成之候,恐有外魔侵耗暗夺,最要防范缜密,切勿疏慢。至经尾沾破,“乃应天地不全之奥妙,非人力所能与。”老子曰“大成若缺,其用不敝”是也。读者谓乾坤缺陷,正是大处,乃浮谈悬揣耳。人谓被此公一口道破,愚谓正被此公一口解坏。若解“天地不全”为妙,本文自有,何消解得?惟其中“不全奥妙”,须待真师传授,岂能揣摩而了。噫!会得潮源消长理,始知身上有盈虚。
  “陈家庄澄、清迎迓,谢昔日救儿女之恩,唤出陈关保、一秤金叩谢,创建救生寺”,俱是还元中始末关会。盛名之下,不可久住;尘嚣之俗,非客常住。“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香风荡荡,起在空中”,大丈夫之能事毕矣。故曰:“丹成识得本来面,体健如如拜主人。”
  第一百回 径回东土 五圣成真
  悟一子曰:此篇全部收煞,包括金丹大意,只着诗中“五行妙色空还寂,百怪虚名总是空”二语,便了却要领。盖金丹由五行攒簇而成,始虽有为,终则无为,故云。“道果完成,自然安静。”其诸般险怪,皆属空虚而已。《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本自一气,一气包涵五行。五行攒簇,而阴阳和,天地位,万物育,成始成终,方是至真无上之妙道。若偏阴孤阳,失中乖和,焉能成真?则与天命率性之理违背,而未能悟其同原,神化之所在也。
  按:佛经每卷之首有“耶输陀、摩睺罗”者,佛氏未出家时,娶妻曰耶输陀,生子曰摩睺罗。出家十二年归,与妻子复聚。其语送终父母际,甚悲痛。及语射子教诸天神之说,多孝悌忠信等语,是未尝外吾彝伦之教也。按:老子之子名宗,为魏将。宗子注,注子宫;玄孙假,仕汉文帝;假子解,为胶西王太傅。子孙显达于世,俱以忠孝传家。后世不事心体力行,乃强制情缘,谓为离尘捷径,故其徒皆鳏居而无妻子,岂佛、老教哉?外男女之别,废衣冠之正,而徒语心性之学,此施之于面壁闭户之间则可,施之于天下国家,其不大乱者几希!无怪吾儒之得隙,而异视之也!晋、梁、唐、宋之间,君相巨卿亦多师事,听其说法,惟昌黎不附,后复与头僧深友,晚年竟谬饵金石,终未能穷其真谛耳!
  《朱子语录》:“或问‘老氏之无与佛氏之无可以异?’曰:‘老氏依旧有,如所谓“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徼”是也。若释氏,则以天地为幻妄,以四大为假合,则是至无。’”愚按;朱子倒底输黄面老一着,以其为至无,而不知其为至有。如知其为至有,则知与老氏之有合一而无以异;知老、释之合一,则知与吾儒同原而亦无以异矣,读篇中“经卷原因配五行”一句,其诸经所说五行之理,与吾儒仁、义、礼、智、信之说果有异乎?否耶!
  “树枝东向而西归”,系玄奘取经实迹,即此一节,已见其诚能动物,而天心犹默相其灵也。八大金刚空中叫:“圣僧,自去传了经,即便回来。”三藏历叙三徒出迹来往功程,正是传经之的旨。“连去连来,恰在八日之内。”言只在三五妙道运用之内也。篇中“来东已五日,则归西只三日”,来五回三,已分明指示,人自不悟耳。读者谓此等处俱不可思拟,奈何“三五一都三个字,古今明者实然希”耶?金,紧,禁,不须动念,自然脱去,盖道未成之先,须以法制,金所首用,如念动生根,不可移动;道成之后,安静无念,跳出范围,金为无用,不求脱而自脱。所谓“渡河筏子上天梯,到彼悉皆遗弃者”,此也。
  长春子丘真人留传此书,本以金丹至道开示后世,特借玄奘取经故事,宣畅敷演,明三藏之脱壳成真,由尽性而至命;三徒之幻身成真,由修命而尽性。虽各有渐顿安勉之殊,而成功则一,皆大觉金仙也。分而为五,则各成一圣;合而为一,则共成一真,皆真乙金丹也。后人不识为仙家大道,而目为佛氏小说,持心猿意马、心灭魔灭之浮谈,管窥蠡测,失之远矣!
  紫阳真人曰:“金公本是东家子,送向西邻寄体生。认得唤来归舍养,配将姹女作亲情。”又曰:“学仙须是学天仙,唯有金丹最的端。二物会时情性合,五行全处虎龙蟠。本因戊己为媒聘,遂使夫妻镇合欢。只候功成朝北阙,九霞光里驾翔鸾。”此“径回东土,五圣成真”之妙也。人人自有仙佛圣人之灵根,从后天而返先天,成之者不拘东土西方,理至简,功至易,修之者宁待来生异世哉?
  全部立言,总惟“舍妄成真”而已。此予之所以着《真诠》之志也。夫予勉之,人勉之,天下后世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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