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真诠 清 陈士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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滓病?br />   
  土居中宫,金、木、水、火,环相为用;分寄四隅,金、木、水、火,环相为体。离本官而偏胜,或土积而金埋,金箍棒套矣;或土障而水阻,水势不胜套矣。土之为正,为至神;为邪,亦为至神。此丑土窃弄其圈,而善套诸物也。故脾败则病危,意邪则事乱。善歧黄者,务理其脾;善生理者,先伏其意。意能害心而乱五德,即土能害性而乱五行也。夫欲收伏意土,非思虑、智谋、威力、强制之所能致功,此天神、雷公、火德、水神之所以无用也。故提纲曰:“心猿空用千般计,水火无功难炼魔。”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闹金□左“山”右“兜”洞 如来暗示主人公
  悟一子曰;慧禅师回:“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指炯炯不昧,无形无息,天性之真去处而言。此篇如来示者,即指示此也。言为意之主者在虚中,知意之主者在坐照。惟得主人公,而意土可定;惟知主人公,而主人公可得。若涉闻见智识之力,而欲情定意宁,是犹请天神、雷将、火德、水星,而终难出其圈套。即有偶觉暂悟,忽得故物之时,亦如偷营劫寨,偏师奇兵之剽掠而已。
  “行者偷得金箍棒。又要偷他圈子,做掏摸买卖,见圈而不知圈为何物,不能下手。只见火器明晃,如同白日,见一切套去兵器等物,即满心欢喜,跨龙纵火而回。”此即偶觉暂悟而忽得故物,所谓逐末昧本,旋得而难保旋失也,其“八戒、沙僧、长老仍捆住未解,白马行李亦在屋里,”如何走得路耶?故老魔道;“贼猴啊!你枉使机关,不知我的本事!”诚不知本也。诸神以为得志,一齐再战。“众神灵依然赤手,孙大圣仍是空拳。”盖烟火之明,何能烛迷天之昧?毫无执持,莫可致力,其奈意土之妄动何?故老魔叫:“小的们,动土修造。”要“杀唐僧三众谢土,大家散福受用”。土动则伤性害命,言下分明。
  “火德怨性急,雷公怪心焦,水伯闷无语。”均聪明才识,忆逆谋度,乖和失中之象。其致此之由,非如来慧眼观看,何能瞭然?“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即“天之所以与我无可损益者”是也。“慧眼”者,即本性灵明,返现内照,表里莹彻,纤毫弗存,不迎不随,自然明净,明镜止水是也。“行者早至灵山,四方观看,忽听有人叫道:‘孙悟空,从那里来?’”非果至灵山也,灵台方寸地即是,忽然悟到如来境界,故曰:“初来贵地。”如来曰:“你怎么独自到此?”盖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
  “如来听说,将慧眼遥现,早已知识,对行者道;‘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且不可说破。’”云此物唯须自己了悟,难假言说,所谓“无法可说,是名说法”也。又道:“我这里着法力助你。”“行者道:‘如来助我什么法力?’如来即令十八尊罗汉开宝库,取十八粒金丹砂,各持一粒,与悟空助力。陷住他,使他动不得身,拔不得脚。”’妙矣哉!“十八”者,“木”也,解作木能克土为助力,乃据理空谈,叫人何处致力?十八粒金丹砂,令十八尊罗汉取之,各取一粒也。“十八”加“各”为“格”,言能格此物,方能收此物,所谓“打开金宝藏,令人各认取”也。故欲诚意必先致知,致知在于格物。“物”字从“牛”,《说文》云:“牛为大物。天地之数,起于牵牛。”天地得牵牛而成运,人身得诚意而协中。
  然何以十八粒金丹砂又尽套去?金丹而曰“砂”,金丹之肤鞟也。仙师特下此一转者,唯恐学人误认格物为博物.而未明格物之精义,终不能致知。必能知至,方谓之能格物。若只相物而不能真知,虽相尽羲皇以来之书,胸罗甲乙;格尽宇宙以内之物,博综动植,仍是远涉泛求,骛外逐末,与性命无关。所谓“自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也。亦何能使此物身不动,脚不挪,被伊—一圈去?“十八罗汉个个空手停云”,名称搜罗满腹之汉,实为停云空手之尊,格安在哉?必能知之至,然后能格之荆择善,则格之尽;惟精,则知之至。择善以明理,惟精以执中,始能降伏此物而无难。如来令降龙、伏虎二尊在后吩咐者,吩咐此也。“二尊对行者道:‘悟空,你晓得我两个出门迟滞者何也?’行者道:‘不知。’”惟知此降龙、伏虎之要妙,而后为格之尽,知之至也。
  罗汉道:“如来吩咐:‘失了金丹砂,就叫孙悟空上离很天太上老君处寻他踪迹。’”老君为《鼎》卦之五爻,五虚中而能容物,故能止意而不动。金刚琢为鼎之黄耳,刚以柔节,金而兼玉,始终如一,故能套诸物而无遗。前第六回用此宝贝,打中大圣之时,诠解已悉。此明老君失中之由,在于童子昏昧,非真老君失其虚中,而令意土纷扰也。明人心自有灵童,而昏昧不觉,以致率意冥行,为邪作怪,使性命莫保也。夫以化质之器具,而反为害圣魔头,总此一物之纵放出入而且。此收伏还返之机,贵自己密察,而非他人能助。
  “行者眼不转睛,东张西看”,神观也。“忽见童儿盹睡,青牛不在,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正寻着脚色,真知实见也。“童儿忽醒”,如梦始觉。“今已七日”,“七日来复,天心复见”之候也。查出偷去金刚琢,方为物格而知至矣。“老君执芭蕉扇”,执清虚之气而致虚中之物,即执中存诚之义。“高叫:‘牛儿!还不归家?’那魔即认得主人公,一扇而圈子丢,再扇而本相视。”所谓“一声唤转灵童子,二气还虚本太清”。“老君跨牛归天,众神取兵回去,师徒整装离洞。”意定心宁,妙在如来之慧眼指示。学道者各具如来之慧眼,奈何独不自认主人公哉?
  篇中老君道“七返火丹,吃了一粒,该睡七日”之语,另有妙谛。“七返”为炼成之神火,服食之后,醉骨酥筋,原有七日大休歇,正是大醒,非大寐也。仙师特于昏睡放牛处,闲闲逗露耳。还丹之妙,各篇已经尽泄,明考察焉。
  第五十三回 神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
  悟一子曰:行者敬师,虽取非其有,犹不失一片恭孝之心。土地之言,大似为亲受污定论。彼窃禄而苟容,衣锦而猴冠者,分明是柴扉老杖藜,狗吠金□左“山”右“兜”洞,装衣露骨而已。均任意出位,全无坐性。虽侥幸得免,能不愧死?
  三藏道:“早知不出此圈,那有此杀身之害。”行者道:“都因你不信我圈子,却叫我受别人圈子。”盖人圈我圈,总属一圈。二“人”合意同“土”而成“坐”,人不合意而离土,则人自人,土自土,即无坐性而出圈。所争在一念,离合之间,而诚妄分。出此入彼,惟贵自知。如来指示根源,诚坐性离合之觉路,安身立命之正法也。故曰;“涤虑洗心皈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
  上言修性之根源,至矣尽矣。然圣人言尽性以至于命,未尝专言性也。谓性之尽者命之至,命即在尽性之中。是圣人以适中不易之道,范围天下后世,使智、愚、贤、不肖,咸能俯而就,跂而及也。故罕言命,以其理为至微,恐启人以幽隐难知之端。唯于《周易》阴阳交泰之道,《坎》《离》既济之妙,万物化生之机,娓娓言之而不倦,初未尝绝人以自至也。此下三篇,明修命而结圣胎,在得先天真乙之壬水以成真,非可执一已以修,而成孤阴孤阳之假象也。
  尝读《外彝杂志》:“东北海角有女人国,无男子。照井即有孕,生女也。”篇中称“西梁女国”,即指其地,将借以寓男子一身纯明无阳之象。钟离公曰:“涕唾精津气血液,七般灵物总皆阴。若将此物为丹质,怎得飞神上玉京?”盖男子自破体以后,先天真阳已泄,非唯精属阻,气亦属阴。若执一身修命而欲返真阳,即《参同契》所云:“牝鸡抱卵,其雏不全。以女妻女,以阴炼阴。胡为乎而絪缊,胡为乎而化生”也。修丹之士读仙真上圣诸书,有“男子怀胎,与妇女无殊”诸语,遂思以自家精血交结丹胎,作身里夫妻之妙。此无真师指示,误认玄旨,便是三藏、呆子渴饮子母河水,而结就鬼孕,致成身患也。
  “那婆婆哈哈的笑道:‘你们在那边河里吃水来?好耍子!好耍子!”’似此朦昧,真堪绝倒。婆子说出子母河,迎阳馆驿、照胎泉。”言子母合流而俱纯阴,迎阳驿递而非驻驿,照胎得双而唯生女,绝无阳也。人苟炼阴结胎,有形成质,分明是“血团肉块”。“男身既无产门,如何脱出?”非从“胁下裂窟窿”,即“错了养儿肠,弄作胎前脖。“轻手稳婆”.不知何处下手,“只恐挤破浆包”,还须用药堕胎。此等冷语举动,处处机锋,无非扮演出一剧谬作妄为、寻死觅活丑态,以讥刺世人痴愚也,不可作戏耍打挥看过。
  婆子指出,“正南上有解阳山破儿洞,落胎泉。”夫三藏、呆子所饮子母河阴水,尚未至迎阳驿馆,未染阳气,可云解阴,何以云解阳?盖以人不解此水为真阳,特着“解阳”二字以名山,谓能解此阳水之真源,始足以破阴水之假结,非可认破阴胎为解阳也。正南者,《离》明正阳之位。泉者,井也。井为《坎》,《坎》中有真阳先天真乙之壬水、乃《坎》《离》交感之地,絪缊之中,激而成真。三元八卦,皆不离真乙之水而变。自开辟以来。凡有形质者,莫不由此而成变化。故圣火取此真水,吞入腹中,点我阴汞,则一身阴邪之气,悉皆消灭,即《悟真》所云:“潭里日红阴怪灭”者是也。
  真阴真阳之义,篇中一诗甚明,明者自能解识。此称“如意真仙”,“改作聚仙庵,护住落路泉”者,人能得此真水而修身,无不如意。原是真仙水之所在,即仙之所聚,非可轻易而得之,能无护住哉?但欲求真水,须要钱财买办。若无钱时,只可挨命。婆子之言,句句指迷,真有救世婆心!
  行者闻言,驾云到山,见老道人备述通名。而真仙发怒者何?盖真乙之水,顺道而取之则成人,逆而取之则成仙,顺取则易,逆取则难,易则如意,难则未得如意。兹之拂怒战争,喻逆取而难得,如意而不得如意也。不得如意,舍不得善财之故。此所以忽提“圣婴大王”、“善财重于”,彼此较论。其间若无黄婆调剂,从中取事,终难下手。沙和尚属土,即黄婆也。“行者径返村舍,叫沙和尚乘机取水。和尚取出宝技,打倒道入,取了水去。”明非用黄婆宝杖,不能得水也。行者“夺过真仙如意钩”,真乙到手也。“折为两段”,“又一抉作为四段”。钩者,乙也。盖以真乙化两仪,两仪化四象也。真仙又称先生,所执者钩,所护者水,隐括先天真乙壬水之义。“笑呵呵,驾云而返”,见不如意而逆取,适得如意也。
  诗中之义,却有深味。言若炼真铅之阳,必须此真阳之壬水。壬水,即真铅也,故曰“真铅若炼须真水”;得此真水之阳,而调和我真汞之阴,则我之汞自干,故曰“真水调和真汞干”;然真汞之阴、真铅之阳不相配合,难得其气,是有形质而无母气,不能成丹,故曰“真汞真铅无母炁”;务必加灵砂飞升之灵药,有气无质者,方是仙丹也,故曰“灵砂灵药是仙丹”;若只就一身而修,不过咽津吞气,吸邪餐液而已,纵成胎象,乃是纯阴之病,故曰“婴儿枉结成胎象”;惟有黄婆调和金水,而施功下手,则为真妙之道,故曰“土母施功不等闲”;明此者,即是“推倒旁门宗正教,心君得意笑容还”矣。
  此水“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气”。即真乙之气入鼎点汞,解造作之鬼孕,成自然之仙胎,有一举两得之妙。彼吞阴餐质者,岂非口业自祸哉?故结云:“洗除口孽身干净,销化凡胎体自然。”篇中老婆子说出“要割肉做香袋”一段,是言取水之时,大用现前,如入虎穴取虎子,有性命之关,不可不小心慎防之意,然已伏下文女国之可畏矣。
  第五十四回 法性西来逢女国 心猿定计脱烟花
  悟一子曰:修丹之士,才闻真乙之气,由阴阳交感而结,途谬猜为男女配偶,待时采取而得,是来后天浊乱之阴,而非采先天真乙之气也。盲师以迷引迷,决裂至道,此等造作,不惟伤命,并乱法性。仙师特借西梁女国为喻。诗曰“国内纯阴独少阳”一语,燎然斩截。盖男女媾精,万物化生。女得之为人种,男得之为仙种。交媾迥别,顺逆不同。女国老少妇女,一齐鼓掌欢喜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言以女见男而喜悦,不过求顺其所欲,而为顺则成人之化生已耳。至迎阳驿照胎泉,一路所见,贵贱服饰,都是形容纯阴无阳之景象,明人道尚未能成,何由成仙作佛?
  驿丞启奏,女王便满心欢喜,称“夜来梦见,乃今日喜兆”,道:“我国中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至此。我愿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夫亘古及今,从无与男人阴阳配合,生子生孙。今见男人而欲顺其所欲,成开辟以来希有之事。是犹亘古及今,从无与女人阴阳配合,顺其所欲,而成仙作佛者。却见女人而欲与配合,顺其所欲,成开辟以来希有之事,岂不是夜来做梦耶?故成仙作佛,虽不能离男女化生之道,第非形交而顺其所欲,乃神交而逆用其机也。此女见男为可喜者,男见女为可哀,哀其能丧我真元,而性命随之矣。唯在炼性忘情,通境逆制为要。
  “太师、驿丞到馆议亲道喜,侍立称臣;说吉梦,夸国富;传旨排驾迎亲,铺设摆宴,列妇女,盛銮舆”,描写奇遇易摇之境。“女王近前扯住三藏,娇语叫道:‘哥哥。’同携素手,共坐龙车;倚香肩,偎桃腮;会宴择吉,成亲登位”,极拟销魂夺志之事。“又见笙歌韵美,红粉妖烧;十指尖尖,捧杯安席;一张交椅,龙床请坐;娇滴滴笑道:“御弟哥哥又姓陈。”又道:“我与你添注法名,好么?”以女而添男,分明“好”字;以“陈”而称唐,隐示东来。“哥哥、你我”之称,宛然两口;问姓书名之态,曲尽多情。夫人情之最易动者,莫如女色,而况乎一国女色之王?而况乎一国女色之主而惟我一人是爱?而况乎一国女色之王、之美、之富贵,而礼仪备至,千娇百媚,智慧多情,并肩倚腮,为开辟以来希有罕遇,而处于必不可拒之势,万分难制之时?危哉!危哉!
  评者谓三藏八十一难中,当以此为第一大难,询知言哉!所赖以起死回生者,幸有行者“假婚脱网”一计。行者道:“师父只管允他,老孙自有处治。”天下之理,刚者可以柔制,柔者不可以刚制。女国,柔道也。女王招夫而逊位,柔而更柔,柔之至者刚之至,我将何以用我刚神哉?行者道:“师父放心,到此地,遇此人,不得不将计就计。”盖彼以至柔制我,我即以其至柔御彼。凡彼之柔,皆为我用,又柔之至者也。
  何以故?取经之道,必经女国地,不可避也?女国唯人,人不可伤也,务在得其通关信宝,两全其美而后可。三藏道:“徒弟,我们在这里贪图富贵,谁去西天取经?却不望坏了我大唐帝王?”行者道:“你若执法不允她,她便不肯倒换关文,不放我们走路。俏或意恶心毒,喝令多人割了你肉,做什么香袋。”此寓言我大国而真阳受伤也。又道:“我等岂肯善放?一定要和她动手。”“这一国的人,却不是怪物,还是一国人。若打杀无限平人,你心何忍?”此寓言彼小国而真阴受伤也。《悟真篇》曰:“大小无伤两国全。”言彼既无伤,我亦有济,方成妙道。行者预定定身法,而设“假亲脱网”之计,只骗他把通关文牒用了印,交付与我,以便西行,“一则不伤她的性命,二来不损你的元神”,岂非彼此无伤,两全其美?此假亲、定身而脱网者,无非为得其通关宝樱若无女国之通关宝印,无路取经,故必须女王添注法名,亲手画押也。西女为取经之正路要站,所以设有迎阳驿、照胎泉,与他国之通关牒文不同。
  “三藏并倚香肩,同登凤辇,到西关之外。”行者三人“同心合意,结束整齐”。“长老对女王拱手道:‘陛下请回,让贫僧取经去也。’”八戒至驾前嚷道:‘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甚夫妻?’”一声喝破,须知国色不过骷髅,假亲无非为道。一得关文应解脱,三人同志切防危。《敲爻歌》曰:“夺走烟花断淫欲,行禅唱咏胭粉词。”《丹经》曰:“不色之色乃真色,不交之交乃神交。”此法性西来,计脱胭花之的旨也。
  女王于牒文内独提出“陈”字,明自东部抵西。东为《震》男,西为《兑》女,噫!《震》、《兑》交欢,似世法而非世法;阴阳配偶,假夫妻而是夫妻。顺而不顺,逆以成其顺;用而不用,洁以善其用。离女色不离女色,真交媾非真交媾。“路旁闪出女子”,忽把唐僧摄去,烟花风月之间,可畏也哉!
  第五十五回 色邪淫戏唐三藏 性正修持不坏身
  悟一子曰:此篇明女色伤人,其毒与蝎相敌,故曰:“毒敌山”。称“琵琶洞”者,象蝎之形。蝎至成精,阴毒无比;女至淫邪,伤人益甚。行者伤其头,八戒伤其口,如来痛难禁,菩萨不敢近,俱形容其毒之不可当,非蝎状妇人,是妇人状蝎也。
  上文国色之女,处女也,人也,取经必由之正路,非得其掌国之信宝,不可以西行。能假婚定身而脱网,不但修命更修性。此风月之女,淫女也,取经误走之邪径,若遭其伤人之马钩,必至于中毒。倘不能坚持真性而沾染,不但害性并害命。故遇国色之女,以修命之术修性,性由命全;遇风月之女,以修性之真修命,命由性保。提纲“色邪淫戏”、“性正修持”所由着也。
  西梁女辈都道“是白日飞升之罗汉”,“错认了中华男子”,正指女国乃修丹者白日飞升之真去处,不可错认了中华男子为人种,而不知其有如此超脱也。悔悟回朝,无损有益。唐僧当第一大难之中,而行第一大用,在得女工通关信宝,添注名字之妙。仙师恐世人强猜妄想,谓有所沾染而得之,乃抛身入身,至于坏身,而莫之能救,故又设此一喻,以示儆戒。
  青石屏门坚牢,未易打破;蜜蜂采花贪恋,最难分解。“人肉馅”,包藏祸心;“澄沙馅”,隐充国色。“富贵荣华”,犹堪共赏;“清闲自在”,独嗜欢娱。“正好念佛看经做道伴”,分明佛口蝎心,如羊伴虎;莫道“百岁和谐真个是”,须知猴头佛手,倒马钩猪。女主是人动以礼,犹可将计就计;此怪是邪欲害命,急直强打精神。劈破递素馍,三藏几乎打开一藏;囫囵与荤包,道心却能不露人心。两个攀谈恐乱性,二徒急救是防危。奋勇相持,方识妇人兵器利,那怕你八卦炉中炼过闹天金箍额;滥淫贱货,骂她哄来做老公,空费了高老庄上磨成拱地铁嘴锋。
  善哉三藏!真僧真戒体,雨意云情不见不闻全然不动念,煅就我万两精金;妖哉妇人!阴邪阴毒手,摩弄捆缚一声一递叫道好夫妻,几吸人一腔骨髓。慈哉菩萨!明其脚,知其尾,指其本身降伏处,除非特达光明;神哉昴星!现其相,昂其头,高其叫喝死在坡,真个见…………左“日”右“见”雪消。阳官临而阻精伏,潭日红而阴怪灭,谁在正性修持,不使物欲摇乱而已。故曰:“割断尘缘离色相,推干金海悟禅心。”
  尝读释典,姚秦鸠摩罗什,神僧也。着《实相》二卷,诵于草堂寺。姚兴及群臣大德沙门千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座谓兴曰:“有二小儿,登我消欲障,须妇人。”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此真僧何以破荤?兴又逼令妓女十人,别立解舍而受之.此与抱琵琶何异?彼时诸增多效什受室。什乃聚针盈钵,谓诸僧曰:“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盖什已修成真金不坏之身,故能进针生子,以消欲障,非破荤也;受妓以游戏三昧,非抱琵琶也。示寂时,薪灭碎形而舌不烂,示不朽者在也。未成金丹,岂容破荤抱琵琶?
  第五十六回 神狂诛草寇 道昧放心猿
  悟一子曰:“如来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盖心体空空,物物而不物于物;无内无外,廓然大公;不迎不随,行所无事;如鉴如谷,物来顺应。如是,则虽万变纷拿,而此中莹然,未尝与之俱扰;寂然,未尝与之俱驰,即此便是心。若物未至,而有迎物之心;物既至,而有滞物之心;物已去,而有逐物之心。是即如来所说“诸心皆为非心”。非心害心,尘积而鉴暗,垢壅而谷窒矣。故有心乃是放心,无心方是收心。
  然养心于无,则又有无所而仍放,放则性昏命摇而趋于死,心之所以为死之根蒂也。唯心死而性彻,性彻则命定,而复于生初。长生之诀务死心,无心之诀务死心,死心之诀务忘机,忘机之诀务养气,养气之诀务恬静而不狂。此三篇,首言着意有心之为害,中言着意无心之为害,终言着意有心无心之并为害。直到如来面前一棒打死六耳猕猴,方结出死心妙谛。噫!说到这里,无人深识,无人承当,故仙师不得不出其辩才,散天女微妙舌根,敷演三则,以昭示来。兹识与不识,非所逆计也。
  篇首统冒一词,云“灵台无物谓之清”,言心体本虚也;“寂寂全无一念生”,心体本无物,故心贵无心也;“猿马牢收休放荡,精神谨慎莫峥嵘”,言有心即放也;“除六贼,悟三乘”,死心以收心也;“万线都罢自分明”,心死而性复也;“色魔永灭超真界,坐享西方极乐城”,性复而命全也。
  三藏遭女魔之难,“咬钉嚼铁,以死命留得真身。”譬如遇风涛而问维楫,历峻岭而肃缰衔,死心而不放矣。然舟之覆,常覆于安澜;马之踬,恒踬于坦道者何也?由心放而不能死心之故。“师徒当平阳之地,八戒举钯上前赶马,催促大家走动。行者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长老挽不住缰绳,让他放了一路辔头。”俱状意马躁进,看意而心放。心才放,则主人失守,而贼众豺生。故“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声”,“坐不稳,跌下马来。”此着意行动而有心,心放之为害,即张拙《见道偈》所云:“断除妄想重增病,趋向真如亦是邪”是也。
  贼众道“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专要些财帛。”夫挡要路而专要财帛,起一片虎心者,都是有心作贼,利己害人。虎似好汉,而虎心即是畜生心,何论这世那世?三藏言“那世里变畜生”者,亦有心劝善,欲令这世回头耳,未免又在有心处遭魔。贼闻言所以大怒,敲打捆吊,无所不至,以冀必得,不知杀身之祸,已踵其后。
  “三徒见师父吊在树上,行者肩上背着蓝布包袱,到前边叫师父,问什么勾当。三藏道:‘这伙拦路的要买路钱。因我身边无物,却把我吊在这里,只等你来计较。’行者道:‘你怎么与他说来?’三藏道:‘他打得我急了,没奈何,把你供出来了,是一时救难的话。’行者道:‘承你抬举,正是这样供。’”妙哉!仙师都写的是包苴说合的情形,吊打虚招的扳害,忽入一“供”字,曰“没奈何,把你供出来”,曰:“承抬举,正是这样供。”分明指的是贪墨吊打,衣冠中之大盗,而实描写性命中之危微。
  行者诳许多金,连包贡献,又引古书“德者,本也;财者,末也”二语,曰:“此是末事。”盖恐此书古僻深奥,非念“之乎者也”,而为挡路截劫者,所能读到解说,以见举世学人读书,如此二语也不能读得。贼道:“将盘缠留下,免得动刑!”行者道:“说开,盘缠须三分分之。”曰:“就要瞒着他师父留起些地。”曰:“若多时,也分些与你。”语语宛肖酷刑禁吓、说事过钱、行贿分赃口吻;即听讼一节,而状有心作恶之为害;即《大学》“就岸狱之末而释畏志之本”之义。
  行者奋用神威,扑杀二贼,原未为过。奈长老既不顾行者,倒走了错路;反姑息草寇,而祝其独告姓孙之人;致激动行者性子,“有玉帝天王等诸神,随你去告不怕”之语。此有心为善之为害,而道昧神狂而心放也。篇中写得错综陆离,读者须当融会贯彻。
  “长老怀嗔,师徒们面是背非”,有心而心放也。“三藏用鞭指道:‘我们到那里借宿去。’”盖有心为善而不辨是非,即是纵贼豢寇而道昧,未免错定作恶之门矣。“行者厉声叫道:‘雷公是我孙子,夜叉是我重孙,马面是我玄孙!’”有心夸慢而神狂也。“师徒草堂吃斋,问性问儿,说出恶逆行踪。行者道:‘似这等不肖之子,要他何用?等我替你寻他来打杀罢。”’有心除恶而心放也。“杨子结伙打门;见白马,问来由,知取经和尚借宿;走出草堂,拍掌笑道:‘兄弟们,造化!造化!冤家在我家里。’”意动而贼现,贼现而道昧,道昧而心放。在家里,不放乃放也。“老儿放走师徒,贼兵追及长老。行者道:‘放心,放心。’”放而不放,不放而放,总放也。
  大圣提“金箍棒打倒多人,三藏在马上看见,慌得放马奔西。行者取逆子首级,到唐僧马前。”有心诛恶而神狂,神狂而心放也。总因有意“大家走动”,有心“寻来打杀”放之也。“长老口中念起《紧箍儿咒》来,道:‘我不要你了,你回去罢。’行者叫道:‘莫念!莫念!我去!’说声‘去’,遂不见了。”念咒本以收心,今反念以放心,可知有念乃是有心之放,有心之害。心如此,非“寂寂全无一念”之旨也,故结曰:“心有凶狂丹不熟,神无定位道难成。”
  第五十七回 真行者落伽山诉苦 假猴王水帘洞誊文
  悟一子曰:犹龙氏曰:“人之大患,以我有身;我若无身,又复何患?”予则曰:人之大患,以我有心;我若无心,又更何患?《南华经》曰:“吾守形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予则曰:吾守心而忘身,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何以故?有心为取法。有心为不善,为取非法;有心为善,为取非非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应舍非法,舍非非法,舍法何心何有?故无守无心,明万法之幽邃矣。
  然谓无心而放心于无,其为害甚于有心,何以故?圆明未照,为善恶混淆,所谓茫荡空也。“大圣起在空中,进退两难;还见唐僧,更不答应,兜住马,即念《紧箍儿咒》。”放心于无,而落于茫荡空也。岂知无心之无,有而不有,放而不放,所以去得西天。若一味茫荡,如何去得?“行者曰:‘只怕你无我去不得西天。’三藏道:‘实不要你。’又念真言,更不回心。”是真茫荡空矣。大圣只得又起空中”,盖欲无心而并放真心,不能强人而使之悟是心也。
  “忽然省悟道;‘这和尚负心,且告诉观音菩萨去来。”’观音者,神观察识之清净海也。行者道:“那长老背义忘恩,反将弟子驱逐,直迷了一片善缘,更不察皂白之苦。”迷心不察,其无心为害,不已甚乎?菩萨道:“三藏一心秉善,你打杀许多草寇,据我公论,还是你的不善。”若曰一心为善,而不善之心宜放也。行者道:“纵是我不善,也当将功折罪,不该这般逐我。”若曰心有功有罪,嗔心之为不善,而并放其为善之心,其可乎?此告诉观音菩萨者,非诉苦也,在神观慧照之处,分剖心之宜放不宜放,而论定其妙理也。
  论到念《松箍儿咒》,方是心无拘束,复还元体。然“《紧箍儿咒》传自如来,却无甚《松箍儿咒》”,无咒可传,出于自然而然,不到如来地位,不能解脱也。故曰:“我去拜告如来,求念《松箍儿咒》去也。”妙哉菩萨!放之既不可,松之又不得,曰:“你且住。”“端坐莲台,运心三界,慧眼遥观.遍周宇宙。”即《金刚经》云“应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已默示无心之妙境矣。“霎时开口道:‘悟空,你师父顷刻有伤身之难,不久便来寻你。你只在此处,我与唐僧说,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大圣皈依,侍立于宝莲台下。”噫!一心清净观,是佛真实义;定慧不相离,住心三皈处。放而不放,无心之真也。故提纲曰:“真行者落伽山诉苦。”
  “三藏五更时出了村舍,又饥又渴;呆子纵起空中,仔细观看,一望全无村舍。”是神不守舍,有舍而不见舍,观之不真。如欲疗饥,而不能得斋;欲止渴,而不能得水,无心之假境界也。故忽见假行者,而认为真行者;见假水,而认为真水;见假行者“无我去不得”之言,而认为真来缠我;见假行者变脸,而认为真行者变脸;见假行者轮棒砑脊背,而认为真行者轮棒砑脊背。己自一片昏迷,能无昏晕在地,包袱牒文一并失去而不知?此不辨善恶真假,而无心之为害也。
  “八戒托钵化斋,无心之间,忽见草舍,变容乞饭;已得满钵,又遇沙僧舀水,欢欢喜喜而回。”盖以为其心清净,空无烦恼,若见满钵矣。岂知“白马撒缰,在路旁长嘶跑跳,行李担不见踪迹”乎?心因求静而转纷驰,假之乱真也如是。八戒道:“还是孙行者赶走的余党,来此打杀师父,抢了行李。”沙僧道:“师父还未伤命。”长老道:“好泼猴,打杀我也!”归罪行者之赶走贼党,而不归咎唐僧之赶走行者;知师父之未伤命,而不知师父之已失心;见行者之打杀我,而不见似行者之打杀我;不见我之赶逐行者,而致来似行者之打杀我;致来似行者之打杀我,抢去包袱,而以为真行者之打杀我,抢去包袱也。师徒识昧目迷,总缘无心之故。
  八戒要讨包袱,安息师父于化斋之家。妈妈道:“刚才说是东土往西天去的,怎么又有一起?”八戒笑道:“就是我。”盖人只一心而真假分,何曾有二?真去则假来,假来则所行所见无非假矣。沙僧曰:“我去,我去。”则亦未免走到假处去也。故曰:“身在神飞不守舍,有炉无火怎烧丹。五行生克情无顺,只待心猿复进关。”言唐僧空具法身,而行者之真神不守,如有空炉而无火煅炼;虽有药物,而五行各一,其性何能成丹?必待行者之真心来复,神运烹炼而后可。
  “沙僧直抵花果山水帘洞,见行者高坐石台,朗念牒文,念而又念。行者抬头,不认得是沙僧,叫:‘拿来!拿来!’”盖认假为真而真者去,虽念念认真而不见真;认真为假而假者来,虽抬头遇真而犹见假。假行者曰:“我打唐僧,抢行李,不因不上西天,亦不因爱居此地。我今熟读了牒文,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送上东土。我独力成功,叫那南赡部洲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奇哉!妙哉!独力成功者,欲一体孤修以成道,即放心之妄想;立祖传名者,欲专心自用以传经,非无心之真谛。沙僧笑道:“自来没个‘孙行者取经’之说”,若说行者可取经,则即心可以悟道,如来何以必令金蝉转东到西,而授以三人护法也?岂不是枉费神思,有何实用?此处已透起下篇“一体难修真寂灭”之秘旨矣。故假行者道:“贤弟,你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一心是真,二心是假;一体是假,二体是真。岂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哉?双关妙谛,贯彻前后文,不可忽读!又曰;“难道我就没有唐僧?”盖不识真心之妙,而弃真从假,则假心自现。而唐僧假,八戒假,沙僧假,白马假,一假则无不假矣。西方拜佛求经,亦第文焉而已,何能身抵其域裁?故曰:“假猴王水帘洞誊文。”
  “沙僧打死假僧”,显出真土。“到南海拜菩萨”,诚溯本穷源之意。“忽见行者站立在旁”,可知真心不离净土,而真意自会真心也。菩萨道:“悟空到此,今已四日。我更不曾放他回去,那里有另请唐僧,自去取经之事?”“你与悟空同去看看。是真难灭,是假易除。”盖取经必须真僧,真僧必须真心。真假混淆而无以深识吾心,则无以深识吾真。乌乎!
  第五十八回 二心搅乱大乾坤 一体难修真寂灭
  悟一子曰:人只一心,有心者此心,无心者此心。有心,有有心之真假;无心,有无心之真假。其相貌体用无二。若未能灭假从真,则二心互持混乱不分,是非莫辨,何能攒簇五行而修真寂灭?
  此篇着笔行文,俱写二心扰乱情状,而提纲注意,其实在于“一体难修”句上。盖“一体难修”之秘,即在“二心扰乱”之内。故只在于打死猕猴之后,叙明“依旧合意同心”六字;作四句诗,以结出攒簇五行修丹本旨。仙师说法传神之妙,可谓凿鬼窍而拔天根矣!
  行者、沙僧“两道样光”,一本良心,一有疑意,已倒射起“合意同心”之义。“二人洞外细看,果见一个行者,种种一般无二。”是三藏放真行者时,一并放来也。“搅在一处,不分真假”,乃伏于自己幽独之中,非他人可代为认识者。故即落伽山神观之目,亦所难明。何也?二心俱心,非外观所能见而使之一也。即暗念紧箍之咒,亦所难剖。何也?二心本一心,非咒语所能强别而使之二也。虽有诸天之眼力,天正之照妖镜,亦所难辨。何也?二心总一行者,目力有所不能穷,照鉴有所不能及也。即知己莫如友,而后先变辙,隐显殊情,不可定也;知弟莫如师,而始合中离,忽来忽往,不可测也。甚矣,真假二心之难认也!以其至幽至冥,而非可以显迹外貌观,是必仍于幽冥中求之。故入幽冥森罗殿,而索之于猴簿;而无二心,并无一心,已于大闹时一笔勾之矣!
  说到无心之谛,则知二心俱妄。住而听之,自有真谛。故地藏菩萨道:“且住!且住!等我着谛听与你听个真假。”谛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谛听俯伏在地,须臾知怪。不曰“视”而曰“听”,不曰“听”而曰“谛听”。黜聪堕明,而以心谛为听,明之广而聪之至也。又“不可当面说破,不可助力擒他。”何以故?盖心有自欺之力,知无缚心之法。知此心者此心,昧此知者亦此心。二心互持,心自不听命于知,反能悖知而扰幽冥之神,故不能擒。谛听所说,诚为真谛,不可不敬而听之。曰“佛法无边”,已直指无心之妙境,二心之并害矣。
  诗曰:“人有二心生祸灾,天涯海角致疑猜。欲思宝马三公位,又亿金銮一品台。北讨南征空扰攘,东驰西逐若虺左“兀”右“贵”。禅门须学无心诀,静养婴儿结圣胎。”熟玩末二句,须知无心方是一,真心不属心。试听如来说法,有无俱不立,色空两无倚,始达妙音也。
  二心兢斗至雷音胜境,大众听他两口一声,亦莫能辨。观音特来拜告者,知心为心,而不知为四猴混世,扰乱乾坤也。故如来笑道;“汝等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亦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言不能格物之尽,而深明混世之心耳。
  “四猴”,指心之四智而言。灵明本于先天,知识起于后天。由有后天之智识,而先天之灵明因之而扰,故必扑灭知识之心,而后灵明之心自现。假悟空乃六耳猕猴,“六识”之谓也。如来不令起此六识,将钵盂圆空之器盖着落下,现出本象,即以灵明之心,劈头一下打死,死心之妙谛如是。然此种至今尚存,而谓“至今绝此一种”者,以有如来之钵盂,悟空之金箍棒,至今尚存以绝之也。
  《书》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诗》云:“上帝临汝,毋贰尔心。”识知非传心之妙道,一心乃上帝之天心。假行者既除,而假唐僧、假八戒自一齐打死,夫而后心无歧趋,道可潜修。去其心之似道,明其道之合心,阐合意同心之要诀,炼五行攒簇之真机;整装车马,大道在望矣。故结云:“大道中离乱五行,降妖聚会合元明。神归心舍禅方定,六识祛除丹自成。”此“真寂灭”之真禅,“一体难修”之的旨。
  第五十九回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孙行者一调芭蕉扇
  悟一子曰:二心者,不但是道心、人心间杂,即道心不力,半途疑贰者亦是;不但是一人二心,即三徒三心,而与唐僧不合一者亦是。何也?必三家合一而结婴儿。若只一体孤修,难修真寂灭也。故“三藏遵菩萨教旨,收了行者,与八戒、沙僧剪断二心,锁笼猿马,同心戮力,赶奔西天。”既结上文修性之要旨,又起下文修命之妙义。此篇火焰山者,乃火之炎上真阳也。真阳必得真阴相济,而得中和,生万物。苟偏阳无阴,则至道失中,法性不圆,虽有千思万虑之能,终成幻妄。走了东西错路,何能收结金丹,炼成大道?
  篇首特冠一词,以示性命妙谛。云“若干种性本来同,海纳无穷。”言人、已无二性,非可离人而独立。“千思万虑终成妄,般般色色相融。”言思虑之神并般般色相,总成幻妄,切须融化。“有日功完行满,圆明法性高隆。”言能知人、己之性本同,而合体同修,至功完行满,而法性圆明无上也。“休叫差别走西东,紧锁牢笼。收来安放丹炉内,炼得金乌一样红。”言只此自东至西,一路为取经之正道,休叫差别错走西东。谨谨修持,收归自己炉内,方可炼我金乌之阴丹,而成一样之阳丹也。“朗朗辉辉娇艳,任叫出入乘龙。”言得此圆陀陀、光灿灿之元本,任我乘龙直上天也。
  三藏问:“秋天反有热气?”八戒疑为斯哈哩国,日落之处;沙僧疑为秋行夏令之故。见路旁庄院,一片都是红,不过引起火焰山之气色耳,原无深义。老者道:“敝地四季皆热,正是西方必由之路。”指明修丹者,推此真阳之处经练而成,舍此别无取经之道也。“红车儿”,“热气糕”,又提火焰之气色。逆入火里,下种之妙,必须真阴相济,而后能生育也,故曰:“若要糕粉米,敬求铁扇仙。”芭蕉扇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乃三阴生而《坤》道成之义。铁扇仙坐落在西南方翠云山芭蕉洞,西南即《坤》方,《易》云“西南得朋”是也。“翠云”、“芭蕉”,借碧洞秀郁,能消暑气之意。
  称“花红表里等物,诚求方得”,即“欲求天上宝,须用世间财”也。樵子说知铁扇公主即罗刹女,牛魔王之妻,行者不觉大惊。借扇之难,想起红孩儿及解阳山破儿洞故事,见罗刹所爱者善财。今不见善财,而无花红表里等物,径欲空手借扇.岂不又与解阳山破儿洞一辙乎?虽得毛女通殷勤,难解罗刹心头怒。只因善财不见面,一扇推开八万路。行者、罗刹,一问一答,逐段曲曲描写,总寓言欲求真宝,非财不得,任尔令色巧言,顽头强力,亦属无用也。
  行者被阴风刮到小须弥山,叹道:“好利害妇人!”知妇人不得不近,又不容易近也。记得灵吉菩萨,访问消息路程,说出“芭蕉扇本是昆仑山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阴之精叶,故能灭火”。分明指出太阴之真水,能制烈焰之真火。若用定风之宝而善法以取之,何虑不成大功?灵吉助以定风丹,诚修持必需之法则也。行者既得定风丹,复回借扇,连被三扇,巍然不动。如本固邦宁,民安国富而求战,有取于人,无损于已矣。
  “噙丹口中,变作蟭蟟,入其腹内。”言必推心置腹,令其勿隐勿瞒,如见其肺肝,而后可得其相济。此非可弄术以欺之,在真诚以动之也。行者道:“老孙一生不会弄术,都是些真手段,实本事,已在尊嫂尊腹之内耍子,已见其肺肝矣。”此本理气感通之神用,而非有造作之术也。《诗》。云“式饮庶几”,“式食庶几”,乃是以诚相动。故曰:“我知道你饥渴了,我送个坐碗儿解渴。”又曰:“我再送个点心你充饥。”此等恭敬诚求之妙喻,真笔歌墨舞,极文人之乐事矣!
  然我以诚求,而彼以伪应者何?罗刹先有言矣,曰;“陷子之仇,尚未报得;借扇之意,岂得如心?”子者,母之息也。母不见子,则无利以悦其心。虽用吾恭敬之心,而未用我亲爱之意。才能得扇,而不能得其真扇。以其情未尽输,而真宝犹匿也,总由我未能深识耳。故行者得假扇而不能辨,取而误用之,一扇,二扇,三扇,而火光益炽矣。
  夫火为取经必由之路,既不能别转无火之方;扇为取经济火之宝,又不可假借无用之物。自必依有力为之,盖“见金夫而不有躬”也。“头顶偃月冠”之老人,自能深明炉火中之法物。古仙云:“偃月炉中摘下来”,良有秘旨。故曰:“若还要借真芭蕉,须是寻求大力王。”寻求大力之义,一以结求取真阴,必须善用法财;一以起下真阴走失,如大力王之难制。句内包涵要诀,如神龙夭矫,莫测其首尾。
  第六十回 牛魔王罢战赴华筵 孙行者二调芭蕉扇
  悟一子曰:大力王为真阴之主,欲得真阴,必先寻大力。牛为阴土而大力,为魔王则更大,谓其易纵而难擒。《参同契》曰:“太阳流珠,常欲去人。卒得金华,转而相因。”言人身阴精,为太阳之流珠,如铅里之汞,易于走失。若能得金华之铅气以制之,则可转而济火之炎,以相固结。此牛王之赴华筵,而转得与罗刹相会,即影借金华铅气之义,而因得会合真明之妙也。心属火,肾属水。火为阳,水为阴。猿以喻阳,牛以喻阴。其初则同原,而继则相射,终相为用。“五百年前曾结兄弟”,溯其由来也。
  土地道:“这火原是大圣放的,”实为确理。先天八卦颠倒而入于后天,《离》火所由偏胜。人见君火之偏胜,而不知由己之颠倒致之,故曰“你也认不得我了”。曰“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曰“老君八卦炉内煅炼”,曰“开炉时蹬倒落下余火”,曰“我本是守炉的道人。”其说井然,非牵合之枝论。《离》火非得《坎》水,不能济炎而成中道,故必寻求大力,以借真阴。真阴者,水也,《巽》女主之,非借大力,不能必得,故须从百方家财之处,求大力王也。
  然有大力者,必有色欲之外诱。“现在积雷山摩云洞”,言雷动而云行雨施,恣情纵欲也。“玉面公主,百万家私”,言财色两齐,而其欲易纵。“弃了罗刹,久不回顾”,言罔顾真阴,久而不返。火焰益炽,无可相济。“寻着牛王,拜求来此,方借得真扇”者,言须戒欲制情,保固弗失,如夫妻相守而不离,然后可得真阴以济炎也。“积雷山坐落在正南方”,《离》位也,后天真阴之所,乃为外宅次妻,非如铁扇之元配,为先天而有真扇也。
  “行者找寻消息,忽见松阴下有一绝色女子,手折了一枝香兰,袅袅娜娜而来。”正阴精出现之象。至假意探问,托词激怒,以及吓走跟随,倒怀撒娇,哭笑温存,诸般情态,写得有声有色,恍然如见其形,如闻其语。所以明尤物动人,堪爱堪怜;大力之系恋,销魂夺魄也。
  牛王与行者相见,话旧叙温,说明善财极乐之故,已见善财之宜舍矣。牛王道。“害子之情,被你说过;你才欺我爱妾,打上找门,何也?”分明道出善财可舍,而美色必争,以见大力殉色之由。
  大圣叩求周济,借扇息火,说到“兄长开天地之心,同小弟到大嫂处一行。”言《坎》、《离》济舍,为天地之心;夫唱妇随,乃阴阳之道。长兄不到大嫂处,则真阴不相见,而真阳不相济矣。牛王以欺妻灭妾而狠力争持,总状其好色不好德之意。忽闻“早临安座”之请,而罢战赴筵者,言既迷于色,则必耽于酒,非此则彼。神情淆乱。沉沦水窟而横行乱走,能不自失其辅身之脚力?然酒者,水金也。得金华而罢战、有转而相因之机。故行者卒得金睛兽,而变牛魔王;魔王卒得散华筵、而来会罗刹也。
  “乱石山碧波潭”,浊中还有清;“蟹介士不知礼”,横行岂无直?大圣窃兽变形,径到芭蕉洞,读者谓骗借真扇之幻术,不知乃采取真阴之实理。火眼金睛之大圣,而跨辟水金睛之神兽,水火有相见之象。心猿以为之心,牛魔以为之体,心肾有交济之形。夫见旧妻,而亲爱益饶;妻见金夫,而绸缪愈密。形虽假合,理有真机,其宝不觉吐露其间,固有天然之妙用也。极拟夫妻叙阔,姿态横生,或终笑中带妒,或肃雍内含娇;或假怒里默逗真心,或娇嗔处勾取实话。携手温腮,跃跃然描画出戏水双鱼;雨意云情,几几乎洗不清巫山十二。读者谓深得夫妇闺中比昵之情状,然遗却寓言妙道矣。
  其曰:“大王宠幸新婚,抛撇奴家,今日那阵风儿吹你来的?”言恋身外之妻而抛身内之妻,一朝返顾,为可幸也。其曰:“非敢抛撇,只因玉面公主招后,家事冗繁,朋友多顾,是以稽留在外,却也又置得一个家当了。”言被财色外诱,迷恋稽留,不能内顾,因致外重而内轻也。
  “其故意发怒骂道:‘那泼猴儿时过去了?”’又拍胸道:“可惜!可惜!夫人错了,怎么就把这宝贝与那猴狲?抱杀我也!”言取经之道,非得真阴,不能前进,岂能舍真扇而过去?又岂能舍我而得真扇?若夫人就与宝贝,仅是错也。其曰:“大主燕尔新婚,千万莫忘结发,且吃一杯乡中之水。”言身内夫妻为真结发,身外夫妻为离乡水,切勿贪恋情缘,忘却水源也.其曰;“我因图治外产,久别夫人,早晚蒙护守家园。”言夫妻失位,而阴阳偏置,欲辅阳光,必壮水之王也。其曰:“‘康者’,齐也。’夫乃养身之父。”言阴阳两齐,而草木芳菲;真阴无阳,不能长养万物也。至并肩俯就,交口哺果,相倚相偎,吐出宝贝,明阳尊阴卑而相吞相啖之妙,有非形容譬喻所能及者。
  大圣得宝,暗想出神,罗刹酒酣,真情说法。盖宝贝原是我家故物,由于纵欲荡情,丧失真实,以致胡思乱想,不能复识。故罗刹道:“大王,你想是昼夜贪欢,被那玉面公主弄伤了神思,怎么自家的宝贝事情也都忘了?”世人梦生醉死,得此数语,大可猛省。“左手大指头捻着七缕,念一声‘□左“口”右“四”、嘘、呵、吸、嘻、吹、呼’,即时长一丈二尺。这宝贝变化无穷,八百里火焰,可一扇而消。”言按住七情之牵挂,而运用一气之指归,则真阳自长,而变化无穷,九宫八卦,莫非此水之妙用。息火济炎,有何难事?
  大圣真宝人手,演试方法,未得口诀,搴在肩上。此不能收伏入口,变化从心,所以不免得而复失也。牛魔王散华筵,辟水兽已被窃,铅散而真汞失驭。解蟹介横行之因,悟悟空偷兽之计,见省悔而还返有机。驾云径归翠云,罗刹撞骂“天杀”,夫妻俱不谨,故致真宝失守,而彼此匆忙也。猴狲赚奶奶宝贝,牛王拿奶奶兵器,真假阴阳俱错乱,木、金、水、火一齐争。
  第六十一回 猪八戒助力破魔王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
  悟一子曰:读者谓“三调芭蕉扇”与“三顾茅庐”、“三打祝家庄”一格,是等大道之宝箓,为小说之套言。犹读《兔园策》、《龙虎经》而茫无区别也。
  火焰山从天而下,交于地,乃《乾》交《坤》而生三阳,本大圣先天真动之气所化,守八卦丹炉之道人已详其由来。一调者,大圣在《坤》而索《乾》也。一索而生长女为《巽》,《巽》为风,故为扇;得之于《乾》金,故为铁扇公主。土之长女,故为丑之长妻,而一阴现。二调者,大圣在《坤》而再索也。再索而生中女为《离》,《离》为火,故坐落正南,南面一王之象,故得玉面公主。土之中女,故为丑之次妻,而二阴现。三调者,大圣在《坤》而三索也。三索而生少女为《兑》,《兑》为泽,为水金;位乎西而色白,故为白牛。牛属土而生金,遍历九宫,为力甚大,故为大力王,为铁扇公主养身之父,真阴之主也,故三阴现而真扇献焉。《坤》三索而生三阴,济火炎而育万物,总不离先天真乙之气为之,此大圣一调、二调、三调之妙旨也。
  “牛王赶上索还,而变作八戒”,明阴阳有反覆相索之机,见土之为用神也。上能随运转移,土克水而逆取,则水不无反决之伤;土假木而顺受,则水自来滋生之益。故道:“我若问他当面索取,他定然不与。倘若扇我一扇,要去八万四千里远。”“即变作八戒一般,抄路迎着大圣,赚索扇子到手,知收放之根本,依然变似杏片,丢入口中。”道家以口为火焰山,真阴人口,仍取《离》象。修道者欲得《离》中之真阴而成《既济》,非藉土木之作用,不能索取而成功。故下文专以土地、八戒助力施为为骨。
  “唐僧坐在途中,火气蒸人,心焦口渴”,孤阳成亢也。“问土地而察神通,叫八戒而使努力,卷帘做伴”,本土住于中宫而不离。“道上认路行”,土运于南方而寄旺。“正行时,忽见厮杀。土地道:‘天蓬,不上前,还待怎的?”’言土能相木,而乘时以动,非有待也。“八戒战败牛王,土地拦住大力”,木盛土旺之候。八戒、大圣、牛王三人奋勇争持,乃金木和同而致真阴现相,故即有积雷山摩云洞之玉面公主助力而来矣。
  “八戒因扇子难得而思转路”,未免生躁进疑怠之心。土地道:“大圣莫焦恼,天蓬莫懈怠。但说转路,就是入于旁门,不成个修行之道。你师父在那正路上坐着,眼巴巴只望你们成功。”言唯大圣之金,天蓬之木,金木交并,同心合力,勇猛施为,方能得真乙之水以济大道。若舍此而思转路,是舍正道而人旁门,水火不能既济,何由得路而去西取经?此水火既济之道,正是在正路上坐守而望金木之成功也。
  行者发狠道:“正是,正是,说得有理。”曰:‘好施为,地煞变。”曰:“打破顽空参佛面。”言作用于《坤》宫,而神通变化以参佛,非如禅家专言性宗而堕入于顽空也。八戒努力道;“管甚牛王会不会!”言驱牛归土,作用在我,而牛无知也。曰:“木在亥,配为猪,牵转牛儿归土类。”言木火为夫,阳中阴也。牵转木汞,不使放纵,使归于土,则得真阴以济火,即八成之努力也。曰:“申下生金本是猴,无刑无克多和气。”言金水为妻,明中阳也。发现金铅与木汞相吞相啖,交会调和以成丹,即大圣之施为也。曰:“用芭蕉,为水意,火焰消除成既济。”本文自明。
  “两个领着土地、阴兵,一齐上前”,其运用总不离土。故三人争战之顷,而土地拦住道:“大力王,那里走?吾等在此!”老牛、行者,彼此赌斗变化,与前番天宫时与二郎赌斗相对。彼为先天而顺行天道也,人道也;此为后天而逆制天道也,仙道也。总一顺一逆之妙道也。
  老牛由地而升,初登于天也。变为天鹅,天一生水,水生木,顺也;行者变为海东青,东青,木也,木因水生,而木反克水,逆也。牛王又变为黄鹰,黄属土,水受克于木而水反生土,故变为黄鹰;上受克于木而土反克水,土干而木枯也。故东青不能制黄鹰,而黄鹰能制东青,逆也。行者又变为乌凤,乌属水,木受制于土而上反生水,故变为乌凤;水受制于土而水反克上,水决而土陷也。故黄鹰不能制乌凤,而乌凤能制黄鹰,逆也。老牛又变为白鹤,白属金,上受克于水而水反生金,故变为白鹤。行者又变为丹凤,丹属火,火受克于水而水反生火,放变为丹凤。天一之水,化五行而生万物,不外青、黄、乌、白、丹之五色,此道之一顺一逆,而变化照察于上也。
  老牛由天而降,后入于地也。变为香獐,地二生火。獐与鹿同类,与马同宫,火也;由白鹤之金而变,则金反生火。行者变为饿虎,虎位乎西,金也;由丹凤之火而变,则火反生金。论理,金不能克火,而虎有食獐之力,则火反受克于金,逆也;老牛又变为金钱大豹,金豹为金类,以獐变豹,火变金也,逆也;行者又变为金睛狻猊,狻猊为火兽,以虎变狻猊,金变火也,逆也;老牛又变人熊,熊属火,豹变熊,金变火也,逆也;行者又变为赖象,象力在鼻,土也,狻猊变象,火变土也,顺也。《剥》之《象》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地二之火,化五行而生万物,不外金、木、水、火、土之五象。此道之一逆一顺,而变化昭察于下也。
  天一生水,地二成之,水火既济,总归于土,故牛王有原身,而白牛现焉;土化为白,则木平、水和、火息、金明,而金丹将就,故行者就现原身,而万丈金身之象,巍然毕具矣。诗曰“奇巧心猿用力降”,言修道全藉心灵而力专。曰“必须宝扇”,言舍金水不济木火。曰“黄婆扶元”、“木母同情”,言土木之运用宜勤。曰“和睦五行归正果”,言五行攒簇而归于一体,不相克害,方证西方也。此下大圣与牛王争逐,处处俱是八戒、土地努力,金火之煅炼,唯赖土木之运用也。其诸神将、佛力之护卫拦截,及李天王、哪咤父子之斩头、照像,无非火水土之精神焕发也。
  北有神通广大泼法,南有法力无量胜至,东有毗卢沙门大力,西有不坏尊王永住,四面八方都是神兵天将,上有托塔李天王父子神将。“老牛还变做一只大白牛”,返本还元之象也。太子变三头六臂,飞身牛背,斩下牛头,《乾》变为《坤》而象阴。“牛”去其首而象“午”,故钻出一头,口吐黑气而生阴,生生不已,而真阴尽现。哪咤便吹真火,而真阴真阳相济。煅炼既成,而以心镜照住本象,不使腾挪。大力收伏,真宝自昭,此皈依佛法之正路也。
  哪咤牵转白牛,罗刹献出真扇,四大金刚道:“圣僧,恭喜了!十分功行将完!”乃金丹将成之候也。又道:“汝当竭力修持,勿得须臾怠惰!盖指示尚有金丹之火候,不可须臾懈怠也。一扇而火寂,再扇而风动,三扇而雨霏,造化在吾掌握,指示运用火候之次第,出自天然。
  诗云:“牵牛归佛休颠劣,水火相联性自平。”盖阴阳既合而牛力自驯,水火一气而大道归真。此三藏所以“解燥除烦,清心了意”也。牛王径归佛地,皈依净土;罗刹索还本扇,自去潜修。所谓丹成之候,一切坛炉鼎灶器具,离而去之也。“连扇四十九扇,永绝火根”。七七四十九,七返运火之功,毕露于此。然非有强作妄为,乃自然之运用。《易》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是也。“有火处下雨,无火处天晴”,《离》下《坎》上,阴阳交泰,天清地宁之象。故结曰:“坎离既济真元合,水火均平大道成。”
  此篇与二郎擒大圣篇紧相照应,彼以阴剥阳而成《否》,此以阴济阳而成《既济》,故篇中俱着李天王、哪咤父子为用。其立言玄奥神奇,而章法倒射之妙如此。
  第六十二回 涤垢洗心惟扫塔 缚魔归正乃修身
  悟一子曰: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浮图贮宝而光照四表,人身得道而粹面盎背,一理而已。读者谓屈轶生庭,系于主德;荧惑徙舍,感自君心。浦珠视公私为去还,田荆因分合为荣瘁。西阳溪水,以令之贪廉为清浊;临安石镜,准守之臧否为明昏。征应之理,信有然者。此黄金宝塔宝去光潜,喻人身受污而失德,君臣无道而化阻,确有实义。
  前篇师徒水火既济,已得妙道;散诞消遥,西天在望矣。然必抱一守元,时刻温养,使心地光明,毫无沾染,方能候足功完。若稍有懈纵,则至德不修,至道难凝,故篇首冠《临江仙》一词,以示其要。云:“十二时中忘不得,行功百刻全收。三年十万八千周,休叫神水涸,莫纵火光愁。水火调停无损处,五行联络如钩。阴阳和合上云楼,乘鸾登紫府,跨鹤赴瀛洲。”语义明白,总言一年三万六千刻,三年十万八千刻,刻刻温养,不可纵放。盖得丹以后之保固功夫,唯洗心涤虑,以正其性,否则性昧而丹不固矣。
  师徒行至祭赛国,见和尚被枷带锁,蓝缕不堪,问是金光寺负屈的和尚。三藏,无人相、我相、众生相。和尚负屈,就如三藏负屈,故叹曰:“免死狐悲,物伤其类。”此血污宝塔,即是血污三藏;塔宝失去,即是三藏自失其宝,所以为一难也。
  同至山门观看,三藏止不住心酸,拜佛转到后面,义甚不忍见,仅见大同一体为心。“众僧来叩头问道;‘列位相貌不一。’”又道:“想是惊动天神,昨夜都得一梦,今日果见这般异相,故认得也。”盖言人相、我相、众生相,虽有异姓,而神明默告,幽梦自通,无不认得。以众僧得梦认得相貌之语,隐括无人相、我相、众生相之意,引入扫塔为唐僧切己身上事,迨读至“国王道:‘圣僧如此丰姿,高徒怎么这等相貌?’大圣听了,道:‘陛下不可貌相。’”方显无人、我、众生相之义。文心幽造,有神藏鬼匿之妙。
  “舍利”者,佛身子也。昔隋王劭有《舍利感应记》:秦华州思觉寺起塔,天将阴雪。舍利将下,日便朗照,有五色光气,去地数丈,状若车轮,正覆塔上。数十里外遥望之,则正赤上属天。舍利下讫,云雾复起,瑞雪飞散,如天花着人衣,久之而不湿。宝塔中舍利放光,原有已然实事。此金光寺宝塔中有舍利,而祥瑞霞彩,远近同瞻,非创说也。
  国中文不贤,武不良,君无道,致生妖孽雨血盗宝,四方失望,由上召之,乃反归罪于众增,何异己不修心迪德,而怨天尤人?曰:“昏君”,曰“赃官”,曰“千般拷打,万祥追求”,曰“前两辈已被打死,今又捉我辈问罪。”俱极拟烦刑厚敛、贪酷朘生、枝蔓诛求、积习旧染之污也。
  三藏道:“今日甚时分了?”曰:“今日至此”,曰“与我办一把新笤帚,待我沐浴了,上去扫扫,解救他们苦难。”言欲去其污莫如自新,苟能自今日而毅然维新,如盘铭沐浴之戒,则下学上达,而污垢目除。此三藏沐浴扫塔,自新新人,一层又上一层之的旨也。
  “行者正扫处,听得塔顶上有人言语,踏云观看,只见十三层塔心里,坐着两个妖精.一盘嗄饭,一碗一壶,猜拳吃酒。”言捡身获宝,务笃信明决,不容空言犹豫。若不择一固执而拳拳在念,则其心中反覆持疑,探讨无定,即是两妖坐在塔顶心,猜拳吃酒,一味胡猜而已。
  “行者逼往,两妖道:‘不干我事!自有偷宝贝的在那里!’”盖猜疑之为祟,由于知识之淆乱。“供出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及万圣公主、九头驸马、九叶灵芝种种名号”,俱状予圣自雄、万虑多思、极地搜天、无不周到之意,而不自知其心中,实奔奔波波,添灞劫劫,而全无定准也。两小妖名为”奔波儿灞”、“泔波儿奔”,肖其颠倒参差、仓皇急速之情状也。“供出孙悟空神通广大,沿路专一寻人的不是。”惟悟空专一之是,故能寻人不专一之不是,所谓得一以御万也。行者道“这泼魔专干不良之事”,正见不专一之不是;“锁妖到寺”,正专寻人不是也。
  “三藏朝王,启奏寺僧负冤,扫塔获贼情由,国王惊师徒相貌不一”,正国王见有人、我、众生之殊相,而不能捉贼也。大圣道:“人不可貌相,若爱丰姿者,如何捉得妖贼?”言涤垢洗心,惟在廓然大公.无内无外,不着于相。一着于相,则未免于丰姿上打点,而私欲充斥,妖贼横中,何能捉得?此其责任,舍无相之大圣难以称职!行者之大轿黄伞,八抬八绰,所由特简也。呆子笑道?“哥哥,你得了本身。”盖此等职分,得之在我本身,而不操之子君相,所谓天爵而非人爵也。
  “两妖供出:有个万圣龙王,生女多娇”,言内而识纷算广,匿情偏主而自大;“招赘九头驸马,神通无敌”,言外而欲扰思烦,附意纠缠而自多。“龙王与驸马会伴”,心意与物欲交乘、“先下血雨”,自污以污人;“后偷舍利”,妨人以利己。“现今照耀龙宫,黑夜明如白日”,自矜私智,谓可烛幽;“又偷王母灵芝,潭中温养宝物”,贪窃天功,安希作佛。此种修身,促用奔波,枉劳灞劫。故提纲曰“缚魔归正乃修身”,言必切实下手,方是修身。擒贼擒王,舍大圣谁与归?八戒道:“我与师兄手到擒来。”乃真能下手也。
  第六十三回二僧荡怪闹龙宫群圣除邪获宝贝
  悟一子曰:道非虚悟,修是实功。下手要着,先唯制眼。《阴符经》曰:“其机在目。”《正道百字诀》云:“真常须在目,在目气随精。”《易》称“仰观俯察”;老云“观徼观妙”;佛说“静观止观”,复圣请事“四勿”,视为之首;臞仙着述“三要”,目为之枢。至谓“道在目前,顾諟明命”,自古圣贤仙真佛祖、经传诗词,无不以目为要机。奈何世人辜负天赋,空具两眼,作障作翳,甘瞥甘窥,莫能洞瞩熟睹!此即祭赛国所谓“肉眼凡胎”者,岂知上仙古佛菩萨,现在目前乎?
  大圣火眼金睛,何藉两妖做眼?“把两个小妖带去作眼”,正明首先下手工夫,在制两眼也。大圣拔毛可变刀,此何独将金箍棒变一戒刀?“一割妖耳,一割妖唇,撇在水里,说我齐天大圣在此?”明举动务执一定之理以为戒,使耳勿作妖听,口勿张妖言,两眼入于碧波而无蔽;戒动、戒耳、戒口,总是戒目。惟欲其瞩目,真一上仙之齐天大圣在此也。
  “两妖报道:‘祸事了’”,告戒也;驸马笑道:‘泰岳放心”’,不知戒也。“使一柄月牙铲,叫道:‘是什么齐天大圣?我偷宝贝,与你何干?却无故伤我头目,又上我宝山厮闹!’”“明”者,日月之力也。目之明者如日月。今驸马使月牙铲,乃勾月之偏光,目不能识大圣,而汩没宝贝,谬视宝山,反以戒目为伤我目也。
  行者道:“贼怪甚不达理!我虽不受王惠,你偷他的宝贝,僧人是我同气,我怎不与他出力辨明?”盖立德非由于感恩,施功不专为一己,无我相、人相、众生相而为明也。“大圣先加一棒,八戒后筑一钯。那怪九头,转转都是眼”。即不能鉴前而知止,又不能顾后而知戒,眼虽多,亦奚以为?
  “现了本象,十分凶恶。八戒道:‘是甚血气生此禽兽?’”正道有云:“禽即兽。”夫禽两翼,兽四足,何以言即?《礼》云:“猩猩能言,不离禽兽。”兽兼禽言也。此九头多目,是甚禽兽?禽兼兽言,极言其非人类,而并非一禽一兽所得而名状也。
  “那怪展翅斜飞,半腰里又伸出一个头来,将八戒咬去,欢喜贺功”。拟其斜行瞥见,偏听狂啮,全与“四勿”相反,而不知鉴戒,妄自称雄也。“行者复变螃蟹,咬断索子,救脱八戒;使个隐身法,偷出钉钯,递与八戒。”蟹者,解也,难之散也。隐者,潜也,昭之孔也。盖解脱纠缠,使潜行戒性也。
  “八戒打进宫殿,破门碎器,惊起老幼”,正励精努力,除旧生新之下手处;“行者忽见追赶八戒,就半空踏云雾,一棒打烂老龙头”,正是眼明手捷,扑杀偷心之老贼,以一御万之不二法门。薛文清有云:“万起万灭之私,乱吾心久矣,当一切决去,以全吾湛然、澄然之体。”此一棒打杀万圣老龙,而碧波潭斯不为乱石所淆矣。
  然万圣老怪无识而行偷,溺于爱也。犹心具众理而不辨是非,名虽万圣,实是多偷。能死偷心,其怪易灭。若九头孽邪多见而作贼,恃其智也。犹意附外诱而四顾奔驰,名虽九头,实是十恶。贼党多端,其邪难除。是必大张天讨,如秋令之肃杀万物,方可惩创而维新。“行者忽听得狂风滚滚,惨雾阴阴,仔细观看,乃二郎显圣七圣兄弟。”二者,偶也;七者,少阴之数,其时为秋。《道藏歌》曰:“白帝行气道当新。”此除邪之大时候,大手段也,故曰:“倒是一场大机会。”
  夫秋气杀物,而天心仁爱行乎其中,杀中有生也草木枯解而万宝成熟者,则天刑行,而顽残歼,民志肃,君子秉义禔躬,而嗜欲绝、鼓德修,皆去污维新之道也。道贵自知悔愧,方获有济。大圣因“曾受降伏,不好见他”,自知悔愧也。“八戒请住真君,与大圣话旧说因,即在二郎营内欢叙一夜,待天明索战。”有姬公兼三施四、坐以待旦之义。
  八戒筑杀老龙子孙,细犬咬下九虫一首,怪物逃生,止住勿追何也?盖孽种尽锄,已靖巨魁之穴;杀一儆百,姑开自新之门。
  逆之首必诛,所以垂鉴戒;贼之附或宥,乃以昭至仁。“至今有个九头遗种滴血”,盖尽刑以快一时,不如赘刑以儆万世也。犬发口中之声,示谳狱以决枭。戌为九月之卦,寓藏宝于火库。学者斩欲修诚,痛自刻责,立德立业立言,存几希而异禽兽者,以此。
  “行者变化驸马之形质,讨出两匣宝贝”,化邪为真,从一得二也。“八戒扑杀公主,提出龙婆,留置塔内”,戒妖冶而示婆心,舍委存仁也。“国王究明不朽之舍利,并获天生灵草”,解冤珍德,烛幽晰玄也。三藏安佛宝于塔顶,置龙婆于塔心,行者“将芝草把十三层塔层层扫过,安在瓶内,温养舍利子。这才是整旧如新”矣。此饬躬砥行,步步脚踏实地,步步莫非天宝,岂彼空言虚悟,对塔谈相论者比耶?
  国号“祭赛”,示宝而不蓄德;寺名“金光”,流闪而不宁谧。
  今“祭赛国”之“金光寺”,改作“伏龙寺”,暗然自得,回光返照,斯可大可久。如万圣、九头炫耀徇私,行偷袭取,予圣予智,果何益哉?故结曰:“妖邪剪灭诸天乐,金塔回光大地明。”
  第六十四回 荆束岭悟能努力 木仙庵三藏谈诗
  悟一子曰:王道荡荡,世途坦坦,原无荆棘,荆棘生于人之胸中。人胸中在在荆棘,人人胸中有荆棘,而荆棘弥天漫地,宁独一荆棘岭哉?此篇特借荆棘岭,以概自古及今,莫不皆然;借木仙庵谈诗,以概自古乃今之谈道者,皆有荆棘,莫不如斯谈诗。
  《南华》云:“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却曲,却曲,无伤吾足。”伤荆棘之充斥难前也。予不避荆棘之嫌,窃努天蓬之力,通而论之:凡古往今来鸿章丽词,藻绘缤纷,淹博兴核,敏妙绝伦。或故为涩晦,以夸渊奥;或放言触忌,以逞才情;或宏辨百折,滚滚不竭,以资议论。按其实义,通无关于身心性命之学者,皆荆棘也!不特此也,凡着书立言,谈玄阐幽,而不能身体力行,徒搦管掉舌,道听途说,虽发尽道妙,可法可传,亦是鹦鹉巧簧,慢侮圣言,皆如木仙庵谈诗,而为荆棘之尤甚者矣!
  天生三教圣人分头度世,其原同出于《河》、《洛》、太极、阴阳造化之道,后世道、法、禅宗分门别派,百谲丛生,争鸣炫说,互相低诽,又皆荆棘中之荆棘!其儒教执中精一,廓然大公,民胞物与,至当不易,与守中定慧,无欲有欲,无我无人何异?孔子犹“犹龙”赞之,犹谓“西方有圣人出焉”。后世胶执章句,不能体认实践,读“玄”语必辟之,自背于羲文玄黄之义而不知;见“空”字必斥之,自背于孔子“空空”之说而不觉;论“真乙”之气必疑之,自昧于孟子“养气”之妙而不识;言“真空”必异之,自外于子思“自诚”之旨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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