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隼⒏┾簦蚶硎Ф瑁文芎迫怀淙斓兀抗噬裣芍溃矫献印把敝刀⒙洞。恢脸剖恰凹濉彼撸し副敢印1耸乜占哦幻骷濉⒀闹Γ找啾赝龆岩印?br />
人生如驹隙梦蝶,天命靡常,亟须回光返照,绝欲循理,廓然大公。理得而性复,性复而命凝,浩然目得,此之谓集义、养气,此之谓安身立命。其至要处,则在慎独。一念灵明,存减去妄,须臾不离。天之所以与我者,惟此;而我之所以行德达道者,惟此。惟此作主,不牵于情感,不滞于名义,得失常变,始终罔问,是之谓能填。慎则心地虚豁,便是未发之中,便是立天下之大本,便是人生本来面目。不落有无,不堕方所,无声无臭,浑然太极。孔子之乐在中,乐此也;颜氏之不改其乐,乐此也。李延平之默坐体认,体认此也;陆象山之先立其大,先立此也。陈白沙之静中坐出端倪,此即端倪也。未识此者,须静以察此;既识此者,须静以养此。静极而动者,须动以体此;应事接物者,须临境以验此。所谓察动静有无之机,全虚圆不测之神者,此也。大本既立,而千枝万叶,莫不畅茂条达,所以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参天地而育万物也。
虽然,学道至全此神,昭昭灵灵,能纷应万变,能极往知来,齐一生死,超凡人圣,以为至矣尽矣,真实而无以复加矣,奈何此神为后天之阴神,非先天之阳神?四大解散,未免孤立,仍为天地所规域,而不能规域乎?天地务必安此神于至阳之处,而后能全得一个原本。原本在生我之处,不离乎先天真乙之气。盖理虽不杂于气,而实不离于气,故气化之所在,即神理之所在也。气无昭昭灵灵之神,而有杳杳冥冥之神。不神之神,乃为至神;至神之神,乃为至真。世人言及此神,茫然不识。所谓即识,亦不知从何处下手,甚有以索隐行怪一语抹煞者!试思《河》、《洛》、大《易》,为古神圣道法之祖,周、孔所心传而开示后世者,其所言阴阳顺逆之数,先天后天颠倒之理,果是索隐行怪否乎?予非谓全此昭昭灵灵而不昧者之非正道,谓有造乎极而始足以全昭昭灵灵而不昧者之为至真也。故曰:“欲得谷神长不死,须从玄牝立根基。”
请明此篇之义:篇首八戒被私欲捆缚,迷却原本;行者巽语,微明百般,提醒激发他羞恶天良。《西江月》一首内云:“只有一个原本,再无微利添囊。好将资本谨收藏,坚守休教放荡。”盖言未失者当保守,已失者当还返,既失而还返者当谨慎,只有一个,更无加增。观此,知彼采战之邪妄,正如八戒晕倒昏迷,不省人事者也。八戒惭愧道:“从今再不敢妄为。”此学者悔悟入道之机,故作者特于收煞贪色之害中,曲曲写出本者,一也。一之数,备于五而极于万。提纲言“万寿山”,而万万之无尽者,已摄于万;言“五庄观”,而五五之难穷者,已统于五。五者,叁天两地,总不离于金、木、水、火、土。配之五论,为仁、义、礼、智、信;合之一元,为混沌太极也。
篇中提明“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成这件灵根”。此灵根,即首回之灵根,而有先后天之辨:彼先天地而为产天地之灵根,所谓“有物先天地”,即先天而天弗违也;此后天地而为天地产之灵根,所谓“中有一宝,秘在形山”,即后天而天弗违也。出乎先天,入乎后天。先、后天之灵根,总是一气,总是大本,总是五行之祖。学道者能于后天中得此先天之一气,即能就此一气,统御后天之万理,而不落于孤立也。提纲曰“大仙”,天地间惟此本之大也;曰“行者”,天地间惟此五行之行也;曰“留故友”,留故者,已然之迹也;曰“窃人参”,窃人参,赞天地之能也。篇中“只将‘天地’二字供奉香火”,即明本旨。童子道“这两个字,下边的,还受不得我们的香火”,言其属阴,而不足以同天之妙也。
长老阅历万寿山好景,幽趣非常,以为雷音不远,行者笑道:“早哩!早哩!”盖三藏到此地位,虽认得原本,而不能省察;再进,则原本自原本,而仍非我得。必须兢业诚求,精心向往,方才完全不失。所谓“识得原本,好做工夫”,非空空悟得,便是灵山也。故行者说得如许艰难,着他猛省,所以道:“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头处,即是灵山。”即《周颂》所谓“学有缉熙于光明”,非可虑难间隔,致使原本得而复失也。
“惟西牛贺洲五庄观出此‘草还丹’,又名‘人参果’。”西为少阴之方,于时为秋,秋为万物结果之候。果者,阴中之阳,即后天中之先天一气,人参天地而成果,一理也。“草”,从甘,从日,从十。二人配偶,而备天一、地十、东、南、西、北、中央之数,中有至阳,合而成象,故曰草。草者,早也,言须急早还丹也,即金丹之真金,还元之嫡子也,故曰“镇元子”。人能食饵,能参天地而成万物,岂不与世同君耶?“三三千年而结果,闻一闻,活三百六十;吃一个,活四万七千。”“门下散仙,不计其数,见分还有四十八个。只带四十六个上天,留下两个看家:一,一千三百二十岁;一,一千二百岁。”遂救解之,但合叁天两地之数,错落形容其妙,乃是实理,非是空谈,总不外一五而推至于万万也。
镇元子吩咐清风、明月,打人参果接待故人;二童引孔子之言,疑非同道,乃深晓世人执儒疑道之异趋。大仙遡如来之会而明为故人,指示世人明道与儒之同原也。师徒到观,流览景致,睇视里联,访清风、明月,非“天地”香火,说出元始天尊请听混元道果。俱形容两地叁天之实际,为先天真乙之奥妙,而人自不识也。行者与其捣鬼,非行者果嗔也,明世人皆自圣予雄,即灵悟如行者,犹不能输服听信,宜乎知音之少也!三藏不识异宝,战战兢兢,远离三尺,非三藏果不识也,明世人皆肉眼凡胎,虽宿根如三藏,犹难以指示而承受,宜乎自弃之多也!
八戒垂涎,计较尝新;行者隐身,爬树偷果;落下不见,拘土地查问。明金丹人人俱爱,倘知之不真,不能遽食也。行者自称为“盖天下有名的贼头”,非浑语也,盖此道窃天地,夺造化,诚为理窟中之渠魁。土地道:“这果与五行相畏: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敲以金击方下,用丝帕衬垫方可。”盖金丹为混沦元气,不落一偏。落于一偏,不成正果,丝毫不容差错,所谓“毫发差池不结丹”也。
大圣偷得三个,三人分食,三人同志也。八戒贪心不足,嚷出做破,不能防危也。二童毁骂长老,三藏说:“仁义为重,教他陪你个礼罢。”而三徒反行抵赖,正是长老之不能就食金丹,而伏后回之推倒树根也。盖金丹备五行而配五德,长老之疑畏,不智也;三徒之抵赖,不信也。不智不信,五德已缺其二,五行已偏于三。根本既摇,树果泯灭,岂非理数之必然乎!
按:波斯之西,有国曰大食。其王常遣人乘船,将衣粮入海,经涉八年,未板西岸。海中见一方石,石上有树,枝赤叶青。树上总生小儿,长六七寸,见人不语而皆能笑,动其手脚,头着树枝。人摘取,入手即干黑。其使得一枝还,今在大食王处。观此,则天地间原有此树,绝非荒唐,仙师特借以阐发金丹之道,有参天地之造化耳。郊、岛寡闻者,不识有小儿树,又何能识有金丹之妙哉!
第二十五回 镇元仙赶捉取经僧 孙行者大闹五庄观
悟一子曰:前诗云:“只有一个原本,再无微利添囊。”八戒之无得而贪添,三藏之未识而推阻,或过或不及,俱是鲜能知味,味却本来。本实先拨,道由何生?若不将此根本推究明白,培植完固,则是弃本逐末,而不识袖里机关;欲暗渡陈仓,而不知脚根软弱。饶你用尽巧思,穷极变态,终是幻情假相,转辗差池,三番两覆,没个解救法,岂不耽误了前程,几时到得西天,见得佛面?所谓“项后有光犹是幻,云生足下未为仙”也。此如大圣推倒树果,而二童锁闭层门矣,放曰:“坏了我五庄观仙根,若能勾到得西天参佛面,只除是转背摇车再托生!”词严义正,面命耳提,真蛰雷法鼓,化雨慈帆矣。
行者笑出根由,二童骂成贼状,八戒嚷打偏手,仅是认妄为真,焉得不捐真从假!弄神倒树,断绝丹种,“大家散火”一语,正如树倒猴狲散,切当不易。诗中“悟空断送草还丹,明月清风心胆寒”,最为提醒。盖必先有为,而后驯致于无力。若止悟空中之空,而不识空中之果空空,一悟有何结果?这不是在悟空处断送了还丹?虽有清风、明月,何能玩赏?终久倒在尘埃,不能济事。
倒锁、说谎之策杂施,起死回生之法安在?添莱提茶,乃谬用虚拘之见;关门恶骂,止造设口舌之场。解锁夜行,暗中摸索而已,纵暂脱牢笼,难逃罗网。乘睡奔驰,起倒跋踬而已,虽努力向前,终成落后。此镇元仙所以唤醒二睡童,而究明根本之受害;赶过九百里,而捉回昧本之狂行也。使袖里乾坤的手段,是提挈傀儡的线索,所谓“天关在手,地轴生心”者是也。“每一个拴在一根柱上”,见人人总离不得一个根本,岂容不依本而立!忙取龙皮七星鞭鞭打,见个个须推问出一个根原,岂可不痛思而知!
“打腿”者,打其脚桩不实,如何胡行乱走?“替打”者,替其再三推敲,方可趱行前进。倘自倚聪明,施行小慧,欲借蒲柳之姿,为脱胎换骨之计,这是用假为真,虽真亦假。如夜半潜行,无非梦境。此师徒变柳树为幻身,而昧却人树是真身,长老能不在马上摇桩打盹也。一经责治,情虚自败,大仙赶上,依然捉回,仍前绑住。把三个都使布裹,又把漆漆,盖昧本者,由于不能返照自明。布帛多眼,通身裹好,使其通身生眼以求明;外加漆漆,使其外暗内明以自照也。若不能返照而悟本,亦是与死期不远,即如此夹活大殓,漆好入士,亦算造化,谁曰不宜!
行者独令下油锅,何也?油者,水也;锅者,金也。下架以木火,中实以石土,虽聚五行色相,终是易染脂膏。且隔截乖和,不能一体。学者不明内本之深源,而徒事外流之成迹,其涸也,可立而待致。推倒仙根者,此可惩真妄;认假作真者,此可验其竭。倒树,倒灶,一理也,总是一场大闹。树倒猴散,锅漏油干,扰嚷激烈,悔之何及?噫!下油锅之难,如上西天之不易!下得油锅,方才上得西天。悟空能下不下,不能不下;能上不上,不能不上。不能保唐僧,下不下,上不上,不上不下,如何是好?要保唐僧下锅上天,仍须内省返观,请出观音菩萨。
第二十六回 孙悟空三岛求方 观世音甘泉活树
悟一子曰:此正言服食金丹为修身之原本。昔五祖宏忍大师授六祖卢惠能偈曰:“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能受毕,又曰:“衣止汝身,勿传也。”慧明追叩其法,六祖曰:“不思善,不思恶,正当恁么时,还我明上座本来面目。”明大悟,曰:“密语处还更有意否?”六祖曰:“我今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却还在汝边。”六祖令向北接人。六祖后至曹溪,又被恶少寻逐,乃晦迹于四会怀集之间,方了大事。夫无种何能生果?无情何能成性?性之不能离情而存,犹果之不能离地而生也。六祖不思善恶时,已是还我面目,而又云“非密,还须返照”。令向北接人,所接何人?可晓然解悟矣。否则,如身经五庄观,而当面磋过人参果,岂非无情无种,而何能有性有生!
薛道光和尚,妙悟绝尘,敏慧圆通,终自返照,谓非上乘。访求真人,及得指示,汗流浃背,顿悔从前之错;乃弃僧□[左“衤”右“加”] 还俗,隐于通都大邑,倚有力者为之了其大事,方成正果。此道光之返照求方,而屈已受益也。、可知徒悟非为真种,而无情难以了性。
孟子曰:“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所以立命也。”景禅师曰:“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更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悟真篇》曰:“药逢气类方成象,道在希夷合自然。一位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皆言尽性而至于命,得先天之至精为最上乘之大道也。学道者修身处世,莫倚自强;须虚心下人,戒欺求教,至于损之又损,而后能益。www.taoismcn.com
悟空出神变化,本事高强,保护唐僧,以为刚强无敌矣,岂知食人参果之保护唐僧更为刚强无敌!悟空何能出得镇元之手,何也?空悟不如实果也。篇首八句,切指病根,其“刚强更有刚强辈”一结,乃深晓胶滞自是之辈,终属痴迷而已。
镇元仙用手搀着行者,是接引唐僧的机括;要他还树,是着他培植唐僧的根本。又曰:“你若医得树活,我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盖有无相济之谓友,手足扶持之谓悌。仙家本有为,而造至于无为,有即是无。不能为有,焉能为无?佛家本无为,而造自于有为,无仍为有。不能无无,焉能有有?默契同心,原成连理,总要求一个起死回生之法也。
此篇虽言猴王之三岛求方,实乃两家之合一原本。大仙岂不能医树?而必请观世音者,所以明无又在有之先,而敦化之有源泉也;师徒原各有灵根,而必推镇元仙者,所以明我即在人之中,而彼此之无二气也。从此察识寻求,而海上三星,亦无以加其妙,自辐辏于五庄观,而添寿、添福、添禄矣;即东华圣祖,亦未能过其神,自赞美于五庄观,而曰福地、曰洞天、曰灵根矣;虽瀛洲九老,亦不能更进一筹,自惊异夫五庄观,而惟趋以相迎,饮以琼浆,食以碧藕矣。
八戒扯福星,讨果子,乱番搜检,正见其天也;行者笑方朔没桃偷,彼此相谑,亦明其非有。俱从人参果上映带描写,打诨游戏之中,实形容人参果非易得之意。直到普陀岩上见观音菩萨,方识得希夷一品,少林真味也。见熊罴尚有缘而成正果,岂唐僧反无法以救灵根?镇元之灵根,开辟由天;净瓶之甘露,造化由我。诗称:成得有为之身,久经真妙之法。洵是全书真谛。
《金刚偈》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盖真妙之法甚深而难窥,全在一心返照,静观密察。稍着一毫声色,便非无声无臭本体,是人行邪道,而与如来隔绝矣。又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解者谓一切有为,皆属虚妄,只解得个驹隙蝶梦、石火镜花而已,有何实落受用?从来善立言者,一字必有一义,未尝重说,何况世尊!四句偈为全经要指,岂可止解一“空”字,而置“梦幻”、“泡影”、“露电”等字为一义!故能识“如梦幻泡影”之旨,则能识“如露亦如电”之机。世人不识甘露、掣电为灵根之真味,实相弃有为而入无为,以为观见而悟矣,吾不知其观个甚么?见个甚么?悟个甚么?到了腊月二十夜,终亦解散泯灭而已。深可悲痛!
《华严经》云:“若能随顺众生,则为随顺供养诸佛;以大悲水浇益众生,则能成就诸佛菩萨知慧花果。”请观音来到后园,将柳枝蘸出甘露,以柔弱为入道之津。把行者手心里画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以把握为凝真之驭。看水出为度,不许犯五行之器,以无倚为运用之准。灵根超五行而独存,甘露敦化原而资物。根之枯者,得之而复荣;实之落者,得之而复完。“果树回生,多了一个”,岂非返本还元,归根复命之明验?是即“以大悲水浇益而成就花果”也。
“大仙急令取金击子,敲下十个,铺设丹盘,各食一个,共成人参果会。”言金丹人人有分,大仙不过作东道主,以自尽故人之情而已。自此,金丹完就,服饵入口,树死复活,如人死复生。仙家宝贝已得,前往西天有基。尽是长生不老之仙,何虑不见丈六金身之佛哉!结为兄弟,两家合为一家,因缘结果之妙道如是。学者倘自倚刚强,而不肯屈服推敲,访求请益,何从识万寿山中五庄观人参果之异宝乎?故祖师曰:“吾有一宝,秘在形山。”诸人还识得么?
第二十七回 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
悟一子曰:三藏已服食人参果,乃金丹入口矣,自是脱胎换骨,神爽体健。但得丹之后,全要明心见性,脱去凡胎,换去凡骨。倘认不真、看不破,似慈爱而或流于姑息,似智谋而或蔽于狙奸,则仁过而反致容邪,智昏而未免弃正!此尸魔之所以三戏,圣僧之所以恨逐也。尸魔非他,即修道者之躯壳艮也。本阴鬼而幻妄,能惑人于不觉。见为红颜矣,不知实为白骨也;见为少艾矣,不知实为老惫也;见为生菩萨矣,不知实为鸠盘荼也;见为可惜可怜矣,不知实为愚我弄我也。
盖人身有三尸,忌人成道,每乘假寐之时告人罪过。学道之人,若滞形着相,不先斩灭三尸,终难脱胎换骨而飞升玉京。故恋身者为守尸之鬼,而尸之中我不一而足;存身者唯灭尸为要,而尸之投我莫可测识。甚矣!尸之蛊惑人也。此回“三藏正行到嵯峨之处而肚中饥”,正尸之索我以素餐,而乘人于易食时也。行者道:“师父不聪明。”正言其见不透彻。三藏溺我怙私而心中不快,此以饥渴之害为心害;而智识昏昧,为从邪失正之根苗也。
三藏自两界山收伏行者以来,崇正除邪,知勇兼足,厥功实伟。僧亦知其不可一刻暂离,何忽嗔其常怀懒惰之心,而追溯两界山救伊性命之恩,反沾沾然若有德色?作者之意微矣!两界山为邪正两立之地,向以身在峻岭之间,为见性之界,造命之始,故收服行者以筑其基。今以“行到嵯峨之处”,为了命之界,存性之根,故放弃行者,以昭其鉴。在行者,见才智之不可恃,功业之不可矜;在三藏,见汨罗之孤忠当察,淮阴之肤绩易猜。篇终大圣叙出“长安有刘伯钦送路,到两界山救我”一段,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诸语,真一字一泪,使千古英雄涕泗陨零。
然疑忌之故,必由于阴柔之离间;放逐之事,多出于谗口之排讪。八戒认白骨为红颜,信噬我为斋僧,是以拖尾蛆为香米饭,癞虾蟆为炒面筋矣。尸魔之三戏,障眼法也。愈投愈工,到底难瞒识者,终成白骨。大圣之扑杀,明眼人也。至再至三,功高反受贬书,埋没赤心。世态变幻,事情颠倒,今古同调,无足怪异。惟弟妒其兄,而萧墙之内忽起翻飞;师嫌其弟,而函丈之间顿生摈斥。物蠹而虫入,人疑而谤兴。总由于见不善而不能退,见善而不能举也。
《敲爻歌》有曰:“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天地一愚夫,权握家财无主柄。”故性体元明,而无一毫之欺蔽者,乃为立命之后,无为之极功也。昔者达摩九年面壁,参悟了彻,方得只履西归,性命双修之妙道。始于躯壳,终于脱壳。不以红颜视红颜,而以白骨视红颜;不以白骨视白骨,而以红颜视白骨。则几矣。
有视白骨一法,虽小道,亦有可观。想左脚大指烂,流恶水,渐渐至胫、至膝、至腰,右脚亦如此。渐渐烂过腰,至腹、至胸,以至颈项,尽皆烂了,谁有白骨。须分明历历观看,白骨一一尽见,静心观良久,乃思观白骨者是谁?是知身体常与我为二矣。又渐渐离白骨观看,先离一丈,以至五丈、十丈,乃至百丈,千万丈,是知白骨与我不相干也。常作此想,则我与形骸,本为二物,我暂在于形骸中,岂可将此形骸终久爱护而常住其中?如此,便可齐一生死,亦为看得透彻,脱壳出世之一法也。
篇中之“夫人”,乃与我同宿同行之夫人,非作配作合之夫人。若误为作配作合之夫人,尚隔一层,而非切肤之尸魔也。初戏为女子,月貌花容。分明是个妖精,长老却不认得。花言巧语,“愿将此饭斋僧”。八戒就要动口,此以食色为性,而不能践其形也。行者回来认得,当头就打,把一个假尸首打死在地下。顷刻间而长蛆施尾,虾蟆乱跳矣。食色果是性乎?否乎?再戏为老妇人。老年不比少年人,满脸都似荷包褶,即前之美少女子也。行者认得,举棒便打,把个假尸首又撇在路傍之下。瞬息之间,少者老而老者死矣,少可危而老更不可危乎?三戏变为老公公。行者笑道:“我是□(上左“齿”右“可”,下“女”)虎的祖宗,你怎么袖子里笼了个鬼来哄我?我认得你是个妖精。”大圣棍起处,打倒妖魔,现了本相,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移时之际,少者老,老者死,死者枯矣。少者,老者,死者,与成一白骨而已。虽日“三戏”,实似三戒;虽曰“三杀”,实是三生。三藏不以为恩,而反以为怨;不以为功,而反以为罪,其惑滋甚!是何异于三娶孤女之五伦,而谓其扑妇翁;三告杀人之曾参,而致贤母投杼也。
“昧却惺惺使糊涂”,取纸磨墨写贬书,赏罚不明,举措倒置,良可三叹!所以学道至人有杀三尸、制三彭之明断,有三伐毛、三洗髓之全能,若爱护其躯壳,而不知其为白骨,则阴气之侵扰,何日脱体?阳德之鉴观,终难超跻!仍是两界山未曾收服猴王时局,而虽服食金丹,而重遭魔障,何能善始而善终?此圣僧恨逐猴王而自失其美,不可哀哉!行者临去,涕泗濡滞,尽礼尽志,忠恳丹衷,惓惓不忍,深得古纯臣去国恋主之义。读至“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之语,令我两眸淫淫泪下。
第二十八回 花果山群猴聚义 黑松林三藏逢魔
悟一子曰:《春秋正义》:“人臣事君,三谏不从,有放弃之礼。”盖不忍刑戮,姑放弃不用也。大圣三杀尸魔而遭贬,即三谏见疑而放弃,故三藏特弛金紧禁以逐之耳。此乃信谗远德,举措失宜。妇寺之仁也,而已流于残忍;愤激之气也,而或至于猖狂。谁为厉阶?惟佞之故。心君昏惑,而上下内外莫不扰乱阽危,深可悚惧!提纲“聚义”、“逢魔”之所由着也。义者,事之宜。群妖杀伤平民,不义甚矣!何以云“聚义”?盖上好仁而下未有不好义者。在上既以不杀妖魔为仁,在下自必以能杀良民为义。帅仁帅暴,则仿有机理,势之相召也。然则,群妖之聚义,非大圣聚之,三藏使之聚也;大圣之杀猎人,非大圣杀之,三藏使之杀也。聚之杀之,发于暴而由于仁,杀可止杀,而生适开杀,行恶于善之中也。聚之杀之,出于猴王,而成于八戒。诛妖为不仁,而聚妖可为义,寓善于行恶之内也。呜呼!天下事,恶固不可为,而善亦不可为;善固可为不善,不善亦可为善,有如是哉!
作者着其旨于“重修花果山”,以明用舍乖张、妍媸失实者,其弊必至上下之间附仁窃义,而倡乱作孽,罔所顾忌,其害可胜悼哉!行者贬回花果山而聚魔杀人,是犹反者顺而顺者复反,岂不大负如来一片收服婆心!大圣道:“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自有余。”虽大圣之追思,实三藏之自道也。自道自犯自遭魔,其受病之根,止在“听信狡性,纵放心猿”也。此“放心”二字,又与前说“放心”更进一层,非为恶去善之“放”,乃未能精察义理而认恶为善、认善为恶之“放”。非义精仁熟者不能体悉,非俗情尘见者所能肤窥。
篇中寓意之奥妙,设象之神奇,统以“黄袍郎”作骨,真贯至三十一回而倒射美猴王反花果山、着赭黄袍时也。金丹之道,以金为夫,以木为妻,调和作合,不可偏胜。今美猴遭贬而贪狼夺席,舍金公,用木母,颠倒错乱,是昔之开辟花果山而推献黄袍者,今遭贬花果山而逊位黄袍矣。何也?金衰而木旺矣。其中黄婆失陷,赤子逢危,大道已堕迷城,莫能振拔。猴王不得已,乃反本归原,聚义以图兴复,岂真能自适其适,恝然忘三藏哉!何谓“黄袍郎”?奎宿属木而克土。我克者为妻,土色黄,为黄婆;克我者为夫,木克土,为黄郎。“袍”者,木包土外而为黄土之衣,又黄袍加身,乘时行权之象也。其形容魔状,称“青脸蓝手”,总状木色之青。
夫唐僧既服金丹,而灵明忽昧,性堕迷城,是死中得活,而活中又趋死也。正如独处黑松林而昏昏闷闷,不觉倒走回头路,闯入黄壤恶地矣。那怪闻说是个和尚,呵呵笑道:“这叫做个‘蛇头上苍蝇,自来的衣食’”又呵呵大笑道:“我说是上邦人物,果然是你。正要吃你哩!该是我的食,自然要撞将来。就放他放不去,走也走不脱。”这等言语,俱是阐发“天堂有路不肯上,地狱无门闯入来”之意,即谚所云:“阎王不请,自来投到。”故将两个徒弟、行李马匹,一齐招出,而定魂桩上之肉,不几葬于贪狼腹中乎!
三藏已身莫保,而沙僧犹寻化斋人,贪求世味,正如呆子尚在梦中,懵懵懂懂,不知早已失却主人公也。寻至“碗子山波月洞”,方知是妖山,如饮食之器而载吸其舌。洞为“皮”、“月”之薮,而破烂肢体,诚为人肉出产之乡,亦为人肉归宿之地也。成乎主者反乎上,出乎尔者反乎尔。彼方思食我之肉,我转欲化彼之斋,世间呆子若个省悟,急须狠下手,与老魔头一场厮杀。
第二十九回 脱难江流来国土 承恩八戒转山林
悟一子曰:犹龙氏曰:“杳兮冥兮,其中有物;恍兮忽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此回宝象国之百花羞,被妖精摄做夫妻,杳无音信回朝。而忽逢取经之唐僧,捎书寄信。乃其演义也。十三年前八月十五日夜中秋之吉也,查与文牒内开“贞观一十三年秋吉日”相符,盖取经原是取宝,当立心起行之时,而此宝已宛然成象,所谓才办肯心、玄珠有象是也。故唐僧至此地位,虽在杳冥恍忽之中,而不觉有真信潜通于其间。此取经之岁月日期所由,与魔摄公主同时。
篇首云:“妄想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即“断除妄想重增病,趋向真如亦是邪”之义。若能一念合真修,则诸垢灭尽,当下迷悟判然矣。此时也,唐僧一念,迷而不悟,昧却金精,因迷本性,仍如江流遭难时一般。故如被妖魔将无知赤子缚在定魂桩上,犹前初生时弃置江流,浮于板上,性命莫保,杳冥恍惚,无主之侯也。岂知其中忽有公主一问,乃是土能和合四象,暗地生金之妙。从此一信潜通,而江流难脱。水土因之而交会,金公因之而返还。土之为功,真坤宫之公主也。
紫阳曰:“五行四象全藉土,三元八卦岂离壬。”离壬不成三元八卦,非土不合四象五行也。此坤宫之公主,所以为救全江流之主。然壬水长生在申,又必由土中之申,方成坤体,始克以去魔存悟,申猴因土而为用,其旨微矣。八戒、沙僧战不能胜者,木不能克木,而木反能克土也。百花羞为女士文班头,三公主乃坤宫之少女。“宝象国”,象庚金出现之方,洵取经之要路。“定魂桩”,定香信暗传之会,实救主之的音。方当交战之时,而高叫黄郎撇刀止杀,土能主静也。先解唐僧之缚,而伪梦金神讨愿救僧,妄可成真也。诗中“险遭青面兽,幸有百花羞”,以明木带青色而成精,花占春魁而为信也。信者,意土也。坤之少女,既生既育,乃女之终而称婆婆;能调和夫妇而为媒,故称黄婆。公主者,黄婆也;唐僧者,赤子也。母必护其子,故信行而脱难;子必顾其母,故信至而僧留。
国王得书,便问文武:“谁救公主?”更无人应,真是木雕泥塑。盖木不能以断木,土不可以胜土,已伏必需金公之义。即木精如八戒,土精如沙僧,总是一偏,而未可制胜,正逆出非金精不可,而必需急图还返也。文武就举唐僧,唐僧说出徒弟,虽为世绝俗,变化非常,亦何能会真金而独立为功哉?盖八戒虽极变化之大,不离木耳。呆子道:“看东风犹可,西风也将就,若是南风起,把青天也拱个大窟窿。”书称“呆话”,却是真话。何也?八戒本是木母,东风方长之际,西风凋谢之候,南风朱明盛夏之时,故可参天而直上,乃变化之实理也。
八戒饮酒承恩,腾云先往;沙僧饮酒帮工,纵云赶去。水土齐心,筑破妖洞。是欲以我克者救其我克,克我者胜其克我,必不得之理也。此八戒力气不加,而转困山林,负国王之恩宠。沙僧措手不及,而攒蹄捆住,失手足之维持矣。八戒者,木也。黄婆为土。木不能救土,然能依木以庇身,故人藤萝而安然自睡。沙僧者,土也。黄郎为木。木胜则土困,然能比土以为援,故虽被缚而旋经主解。噫!公主,坤宫之土,内黄婆也;沙僧,流沙之土,外黄婆也。二土俱入洞中,虽分内外,实同一气,有相济相成之妙用,请读下回自见。
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意马忆心猿
悟一子曰:善歧黄者,必理其脾;识治体者,务崇其本。中宫为百骸之资生,脾理则病瘥;民命实万化之极蒂,本固则邦宁。苟元气不实,而邪气得以干其脏腑,人咎邪气之为患,非邪气也,自伤元气以招之也。内戎不除,而外戎得以薄其门庭,人怒外戎之为祟,非外戎也,自作内戎以酿之也。故邪之妄行,足以浸正而害法,如意之无主,不能从心而听命,势使然也。修道者,与治病治国一理。中土失陷,性金不返,心迷而命厄,固其所也。
老妖撇却沙僧,怒讯浑家书信,亦知外乱由于内戎,不知公主之信,思去邪归正之信,真信也。魔之持刀欲杀,亦是以邪浸正。公主抵死放赖,其信也。然信既行矣,吐真则败,信天下事有不必信以成其信者,此类是也。沙僧之代为讳饰,非信也。然信既行矣,指实则害,信天下理有信口不必信心,而不病其为信者,此类是也。公主、沙僧,一信相为,变通一气,相为救护。主救僧,僧救主,主又救僧,僧又救主,循环无端,暗相运用,终济大事,总出一信之真实无妄为之也。
半山语有云:“知妄为妄,即妄为真。”公主、沙僧之配妖、哄妖是也。又云:“认妄为真,虽真亦妄。”唐僧、八戒之逐猴、变虎是也。昔者大圣遭二郎之侵凌而变虎飞遁,自主也。二郎急用照妖之镜,以圣为妖也。今者三藏遭黄郎之厄难而变虎牢笼,不自主也。黄郎缓施巧佞之舌,以善为恶也。其致祸之根源,由三藏听八戒之谗言而误贬行者,故行者复归花果山,而感伤二郎之侵凌;因而国王亦误信黄郎之巧说而错认爱婿,使唐僧羁留宝象国,而身受黄郎之魔障。国王认老妖为佳婿,认圣僧为猛虎,一如三藏认白骨为红颜,认诛妖为戕善已耳。
老妖明知公主寄信,得沙僧一番折辩,而忽转怒为喜,何也?非真被公主、沙僧所愚也,亦将计就计,借此一信,以图罔国而啖僧,盖隐忍其小忿,而希售其大奸也!故为公主设宴压惊,而忽然换服;称诣国认亲,而忽然一变文人入朝。奇哉!妙哉!仙师寓意,隐讽后世人主以言取人而滥加荣宠,甚至尚主揽权,沉酣酒色而噬人无忌,陷害忠良而欺君跋扈也。何以言之?奎宿为天上之文星,黄袍为地下之黄甲。“八月十五夜摄去公主”,分明桂子天香月中落。“带箭射虎救公主,虎精假作取经人。”一片花言巧语,依稀金门射策之谈词佳制也。朝端喷法水,顿教佛子失真身,牙爪狰狞啖宝殿,可谓口能吐绣虎。燕饮啖娇娃,颇赖神驹施剑术,反遭腿中满堂红,真是手可劈雕龙,其言如是,其行如是,文人无行,岂不可畏也哉!故君子不以言举人,而至人必以信是主。
信者,真实无妄之谓。如天地之有四时,气至不爽;如江海之有潮汐,候至不爽。五伦无信则败伦,百行无信则丧行。故君臣一德则教化隆,夫妇同心而生育就。倘上下相欺,内外尚诈,未有不亡身而败家灭国。“信”,为人之言,发于心而司于口,言不由衷,则为妖言;莠言自口,则为长舌。妖言惑听,长舌倾城。贝锦作而屈子沉忠沦于鱼,谗嫉兴而伯奇死孝杀手峰。颠倒是非,则鹿可为马;淆乱真赝,则亥可为豕。金蝉化为猛兽,慈爱备极凶锋,均舌魔为之害也。
三藏变虎,亦奚足怪?然老魔认亲,先以射虎为媒,进言之工也。大凡奸人进言,始于亲溺;既亲溺,则好言易投,继以树功;藉树功则宠幸自固。故巧言如簧,而铁笼锢金色之头陀;利口噬人,而歌舞晏青脸之孽怪。兴言及此,罔不涕痛。曾为马走,能不垂缰?所由小龙从身显化,鞠躬救主,成败利钝,非所计也。忠臣义士,当由此而激发奋兴。木母之感而往,金公之激而来,散而复合,昧而复明,岂非一念之诚,遐迩无不贯格也哉!妙哉!小龙委曲献媚,式歌且舞,顺其所欲也。睥睨乘间,五花八门,攻其不备也。何异穷图之匕,搏浪之锤?事虽未济,颇足大快人意。无奈满堂红击中后尘,犹幸御河水苟全性命;伏枥忍疼,寡侣哀鸣。诗称“马猿失散,金木凋零,黄婆分别,道义消疏”,诚可感叹。
八戒忽然梦觉,耳闻白马口吐人言,回思白虎岭白骨夫人一节情事,应知化虎原于白骨,黄袍由于白骨。因困生悔,因悔生悟,便是转危为安机括也。小龙说出“有仁有义的猴王,管情拿住妖精”,乃真人出现而魔孽潜消,端木澄源之策也。滴泪衔裙,情词谆废,八戒能不尽心遄往乎?
八戒见行者,“却往草崖溜阿溜的”。“溜”,极忸怩不前之态。行者见八戒,携手相搀,往水帘洞里去耍耍,示招隐恋故之情。惟缘八戒不吐真言而虚情假意,故行者亦托言不出而甘退林泉。八戒别去,岂真肯遽去?欲假别以发后言;行者不去,岂真忍不去?即不去以索讨真信。八戒既别而回头指骂,骂其怒而来追;行者不去而差跟探听,探其实而使不去。两家各藏心计,总是不忘师父。行者既得真信,能不发露真心!
第三十一回 猪八戒义激猴王 孙行者智降妖怪
悟一子曰:梵语“释伽”者,即华言“能仁”也。仁主生,义主杀。杀以卫生,杀即是生。故能生而不能杀,非能仁也。前行者杀白骨为义,实为能仁。八戒以为非义,三藏以为非仁,冤遭贬斥,是谓内仁而外义,不知义即仁者也。八戒感悟龙马谆告之诚,追悔扑灭白骨之事,跪请行者解救倒悬,此以义释仁者之囚,而使之复任枢密,得专生杀之权也。故小龙曰:“他是个有仁有义的猴王,管情拿得妖精,救得师父。”以仁义言,则为大道运用之端;以金木言,则为丹法相生之妙。一阴一阳,一夫一妻,颠倒配合,而不可暂离者也。金,义也;木,仁也。木恋金而顺义,金爱木而行仁。互相为用,合成正果。乃本诸一性,自配元神,虽曰兄弟,实同一气;虽曰妖魔,实共五行。若能斩绝尘缘,还原归本,便臻大觉矣!
篇首一词,极为明彻。然仁义之道,惟信为主。人之于信,犹水火金木之于土。水火金木无土则无由生,人而无信则无以立。行者拒八戒而不行者,恶其言之不实也,言一不实,则无以成契合而善行藏,故小猴奉猴王之令,道:“那八戒不大老实。”怒而拿回。美猴看菩萨之面,道:“我且不打你,你即老实说,不要瞒我。”不老实,即不信;老实,即信。与公主寄信之信相照应。言除魔返正之道,务在真心实意。惟此一信,为之转旋,切忌弄虚头、施狡舌也。
行者道:“老孙身回水帘洞,心逐取经僧。”盖忠臣去国,不忍一日忘君;大圣归山,岂忍一日忘僧!可见前之不去者,非其本心;拿回八戒,正思同往耳。八戒两边乱张道:“看看那条路儿空阔,好跑。”何也?已逆知行者捉回之意,故作直言无益,不如作乘空跑回之态,以激其速发诚心,乃假拟虚影,以勾取真神之妙也。
说知黑松林金宝塔放光;宝象国三公主寄信;黄袍怪变俊俏文人,入朝与国王认亲,把师父变作老虎;白马说:“师兄是个有仁有义的君子。”这些情节言语。而行者自不觉勃然怒、怦然动矣。然非一激,行者难以即行,何也?贬者,唐僧之命也;请者,非唐僧之命。是犹为王留行而未可以暂留也。故得妖精一骂之激,行者若为除魔出,不为救僧出;若为己仇出,不为僧难出。虽无唐僧之命,亦可以行。故行者即佯信以自决曰:“不是我去不成,既是妖精骂我,我和你去。”此大圣出处之光明,权宜之妙用,而迥不由人也。
大圣径出门来,群猴拦住,特晓之道:“我保唐僧这桩事,天上地下都晓得。他倒不是赶我回来,倒是送我来家自在耍子。”盖今此一出,又似为天上地下任此大事,而不端为已为僧。前此一贬,又似唐僧爱我而故贬我,逸我而非劳我,真义精仁熟而不可以辙迹求也。行者下海净身,乃是洗心涤虑;八戒识得行者是片真心,更无他意。此时金木交并,而信行乎其间,何事不济哉!
虽然,善用兵者,避其锋锐之气,而击其虚;善除邪者,顺其方张之势,而乘其隙。倘饶慷慨激烈之勇,而鲜含蓄沉几之力,直前过刚,近于用壮,取必太甚,近于浚恒,易戒之矣。故惟几也,能通天下之志;惟深也,能成天下之务。自古豪杰之士,未有不用智谋而能除邪去佞者,此大圣智降黄袍,所以为仁义之实学也。
行者抓住二小妖。欲取其父者,先取其子,攻其所必救也;欲救其母者,必卸其子,去其所受病也。欲以两个换一个,而沙僧解缚者,以土救土也。此“醍醐灌顶,甘露滋心。一面天心喜,满腔俱是春。”乃真景实际,而非形容想象语也。公主责行者无信义,行者道公主行不孝,都从根本上讲究道学:一是畏夫之克我,而欲全信;一是说主之附我,而全其信。公主寄信者,行孝也;行者降妖者,行义以全其孝也。义以成信,信以成义;情义合谋,而智行乎中。故公主藏身,而行者变相矣。
妙哉!“行者就变做公主一般模样。”夫金能克水,而反变为土以甘受木克者何?素书曰:“非诈术,无以息寇破奸诈。”所以行其信也。老氏曰:“舌柔齿刚。齿惟刚,故折。舌积久而不敝者,以其柔也。”柔,所以遂其刚也。孙子曰:“欲取之,必过与之。”与之,正以取之也。行者之变公主,信而以诈行,刚而以柔用,欲取过与之妙道,所谓智也。故如猫拖老鼠,哭啼啼,假慈悲,酷肖娘儿们死别生离,柔肠寸寸断。又如猬入虎口,软绵绵,肚里刺,做出夫妻间刑夫克子,狐媚惑人情。拆夫妻,做夫妻;杀孩儿,哭孩儿;弹宝贝,吞宝贝;全以智胜,非可以形迹求也。及行者现出本相,又变为三头六臂,乃变三奇成六偶,重整乾坤,天地位而万物育,顺承天施,《剥》极反《复》之象也。故后回“唐僧复得猴王,向西而行,又值三春时候”矣。
大圣打走地下之妖精,查出天上之奎宿;玉帝差本部收伏,而宝象国公主来历已明。霎时间带回本国,父母重逢,公主遂寄信之愿,唐僧成带信之功。前以佞口喷水而失其性,变其形;令以真言喷水而妖气退,原体复。无复白骨夫人之迷惑矣。盖邪正分途,止争一念,而真妄参悟,原是同原。公主一信之诚,而去妄从真之道,尽是矣。倘认妄为真,乃是魔非圣,虽金丹入口,仍如放心而已,可不察哉!大圣复归三藏,虽是弟之归师,实如心之附体,君之返国,所谓心正莫不正,君仁莫不仁者。是故结言:“君回宝殿定江山,僧去雷音参佛祖。”
自二十八回至此,总明得丹之后,仍须见性明心,由勉冀安,由劳冀逸,以渐至于无为而化,读下篇正文内师徒问答自明。
第三十二回 平顶山功曹传信 莲花洞木母逢灾
悟一子曰:此回解得提纲“平顶山、莲花洞”六字之妙,则下文三回之遣山压顶,烧丹炼药,装天放天;四回之如意法宝金绳套孙行者,葫芦装者行孙;五回之女娲炼石补天,芭蕉扇出真火,瓶装行者孙之妙,一齐俱解。
山则山矣,何谓平顶?篇首劈提“师徒们一心同体,共诣西方”。西者,兑位也。兑者,□卦爻图略,(止三爻,上一爻为阴爻,下二爻为阳爻)也,二金一土也。坤三爻,乾为兑;兑为少女,坤之上爻卦爻图略,(止一阴爻)。统坤土之六,为六百里。《兑》之下□卦爻图略,(止二阳爻,属乾、金,为金角、银角。土星平,金星角,以像山峦也。佛祖曰:“吾有一宝,秘在形山,诸人还识得么?”圆觉禅师曰:“顶门上照耀,无道之道,谓之真道。”此蚌含明月,即平顶山之妙义也。
“中有一洞,名唤莲花。”花者,阳气所发。莲花开于阳极阴生之候,即《悟真篇》所谓“次发红花阴后随”,又“少女初开北地花”是也。盖兑为少女,内发金莲,身兼五宝,可转宝为妖,亦可转妖为宝。修丹之士,信妖之有宝,运动神机,能盗转紫金葫芦,毕竟葫芦还姓孙,则装魔化魔而成金丹。苟疑宝之非魔而晏安诞妄,不能转脱幌金绳、圈套,唐僧还是魔口食,则装人化人而成邪魔。
子野真人曰:“正人行邪法,邪法悉归正;邪人行正法,正法悉归邪。”顺逆反覆,出此入彼,全要灵台明净,洞晓宗旨,方无疑惧。故特提《心经》数语,以指迷津。又恐未识《心经》之妙,不先有作,而急趋无为,故又提“功成之后,缘罢法空,自然身闲”,以明功效之次第。
功曹化樵夫传信。此信即阐发宝象国百花羞之信,而特以年月日时之不爽,以纪其传报之真,故紧顶上篇以作提纲。最醒处是“须要发昏”一语,何也?《礼》:“娶妇以昏时。”阳往阴来之义也。加女作婚,鲜不因婚而发昏者,遇此魔而不发昏者,世无其人。诗曰:“彼昏不智。”又曰:“视尔梦梦。”真堪痛哭流涕。行者一哭,乃欲邀结心友以共炼此魔也。盖力弱形单,则临炉无济;同心协力,则正果可成。师徒言下了了,故云:“若要过此山,必须猪八戒。”猪为亥木,木能生火,倘不得火候之细微而灰心散漫,何能攒簇施功?八戒不猛烈扶持,而动称“散火”,乃是修丹第一大患。
巡山一役,策励学人,探寻个中消息,切莫呰窳自陷之意。历叙八戒说谎疑惑情状,人以八戒之呆为可笑,而不知乃形容举世学人着魔谬见者,为大可哭,故行者冷笑以当哭。冷笑之哭,痛于涢涕也。
仙师恐读者不解其中图写形容之义,特着“画影图形”四字,一以示道体之神,一以寓形容之意。若曰:“此形容传神之妙道耳!”岂果真状八戒之呆乎?切须领会红草坡睡下伸腰,心之发昏而目不明也。啄木虫锥嘴出血,心之发昏而口不谨也;飞来耳根又一下,心之发昏而耳不聪也.外三宝不灵,则其心之冥顽,已化为石。参石头为师友,而石山、石洞,无之而非石矣。“我心匪石”,而谓石中有金,谬指金穴,妄揣“钉钉铁叶门”,果《心经》之真谛乎?“老猪心忙记不真”,一言了当。内三宝不灵,则其心之狐疑,已化为鬼。虎过了,风来了,鸦叫了,飞走动植,无之而非鬼。“载鬼一车”,而不亲受耳提面命,谓可强猜变化,能自得师造心境之邪魔矣。自惊自怪,与人何尤?平顶山莲花洞金、银两大王,能不现在当前乎?一鼓被擒,自遭灾难,总由不能洞晓火候之真信,而率意冥行误之也。仙师体天宣教,托为画影图形之说,写出龙马负图之像,以显道源,故曰:“连马五口”。师徒一图,明《河图》三五之精,总一太极也。噫!数言玄妙难描写,一幅丹青了化工。熟玩后三篇,而得其妙。
第三十三回 外道迷真性 元神助本心
悟一子曰:金丹之道,本于《周易》八卦,八卦本于《河图》。天不爱道,龙马负图而出,接引万古迷蒙,所谓“无字之真经”也。《洛书》一图,一、九、三、七,位四正;二、四、六、八,位四隅;五居中位。盖金水相生,天一地四为一五;木火相生,地二天三为一五;土数居中,为一五。五行攒簇,三五妙合,循环无已之真精也。然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理数生成,顺逆颠倒,隐显莫测,莫非先天真一之气为之盘旋而已。
修丹至人,知五行顺行,木能生火;知五行颠倒,母隐子胎。而火反生木,阳中有真阴,天三生木之真妙也。知五行顺行,金能生水;知五行颠倒,于复产母。而水反生金,阴中有真阳,地四生金之真地也。知之者谓之明,不为外道所迷;得之者谓之神,不出元本所有。子舆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知者知此,尽者尽此而已。
篇中装天、放天之喻,即袖里乾坤,壶中日月之义,原无奇异。仙师特为演理标新,广布雅俗,使贤愚共见,以期明悟者默察而自得之。如篇首“将八戒拿进洞去”,八戒,木也,兑金克之。浸在净水池中。八戒,木中有火,兑泽克之,顺行而遭魔也。就图而论,三藏为太极。“只见祥云缥缈,瑞气盘旋”,乃天地絪氲之象。
“行者在马前丢开解数,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如作敷演困文,因失其妙;解为三奇四正,五花六门,亦失其真。马前解数,正示龙马《河图》之数。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三、四为金,木交并。金木籍土而交并,故左五为天五生土,右六为地六成水。举修丹之至要,而概括全图也。然三包天一生水,地二生火;木中有水,金中有火也。三五互包,天七成之。金慈恋木,木顺从金也。三五互包,地八成之。三五总一五,一五总一土也。三六互包,四五互包,天九成之。木能生水,金能生火也。四六互包,地十成之。尽阴阳五行理数生成之起伏也。五六互包,既十而归一,仍一太极。举逆用还返之理,而顺在其中。惟此,先天真一之气,上下左右盘旋,即一幅《河图》、《洛书》,一部《周易》,而丹去逆用之道,又已显露。真仙笔也!故魔见之,道:“话不虚传,果是真。”
兑为白虎,虎之将噬人也,必先卑其势。魔欲善图唐僧,故先为柔下之体,以蹇其足,失其中而为魔。盖兑宫第五卦,水山蹇之变化也。“行者背在背上”,自兑之艮也。艮为山,艮其背,故止而不行。山泽通气,故能遣山。遣至于三,则为三阴,加于三阳而成泰。泽山咸者,即地天泰,放曰“泰山压顶”,地上于天也。两界山之五行,泰山之二气,同一交合先天,入于后天,能不艮其背,止而不行?所以挟沙僧、拏三藏,均止而不行也。
“紫金红葫芦”,离卦,火也,属心,精细鬼持之;“羊脂玉净瓶”,坎卦,水也,属肾,伶俐虫持之。坎离不相离,用金葫芦,而玉净瓶随行,理也。“底儿朝天,口儿朝地”,即颠倒之象,能逆制离火而不使炎上,能融万物之真,故为老君盛丹之宝。何以叫应即装入?声者,心之气。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如离宫之雌鸣,而能呼坎官之雄,以相倡和。故能化丹成魔,亦能化魔成丹。感通之妙,只争应与不应,正用邪用,一呼一吸之间耳。
大圣压于五行山,是道心之不能离尘;此压于泰山,是道身之不能离世。故有“树大”、“名高”之叹。夫人欲超脱尘圜,莫若体全真道;欲全真道,莫若炼服金丹。所贵顿然省悟,神明自来。此即元神助道,而重负可徙,肩累可息,而紫金葫芦之宝贝,不为魔所操弄矣。行者变为老全真,自命神仙,不但自度,而愿度人,其气量固足包乎天地。
装天之说,原非荒诞,然何以天卒不可装,而唯用哪吨之请,往北天门借真武皂雕旗,遮蔽南天日月,以哄骗二怪?此仙师另是一意,故设此象,所以指示假托神仙之流,每用河车运水灌顶之谬术,哄骗世人金玉宝贝,而迷悟真性涵空之本心也。彼假托神仙者,见面须钱。贪痴之人,惟知可炼金银,希得其术,虽极精细伶俐者遇之,亦甘心尊信受度,不吝真宝,输诚恐后。此辈虽非白日抢夺,亦实黑天哄骗。
行者变一尺七寸长紫金红葫芦,像人之一身也。《菂府》载曰:“尺宅寸田,可以泊生。”《黄庭经》曰:“尺宅,面也,两眉间为寸用。”今云“七寸”,则并中田、下田,而通于七窍也。人身亦为紫金红葫芦,量可装天。若未得金丹,乃为假象,故为假葫芦。既无装天之实量,不得不用欺天障眼之法。
“哪咤脚踏风火轮”,比运河车也;“真武皂旗”,比玄水也;“北天门”,比水府也;“南天门”,比顶门也;“日月星辰”,比两目也。“抛上葫芦,展开皂旗,遮闭日月”,比车水上顶门而灌脑闭日也。“乾坤黑染,宇宙靛性”,岂是虚事?此等法术,诚墨天墨地,如身站苦海危崖,一经塌脚,便堕入重渊,沉沦不返。可惧!可惧!何如放了天,不事转运遮闭,为青天白日,早见日光正午耶!奈何精细、伶俐之怪,信为养家治生之妙,而竟以真易假。所谓迷真性而失本心也,殊可悲悯!读者倘认二魔遣山为外道迷真,六甲徙山为元神助本,失之肤矣。
第三十四回 魔头巧算困心猿 大圣腾那骗宝贝
悟一子曰:《阴符经》云:“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人能见此而逆修之,则宇宙在手,万化生心。天者,心也。五贼者,心中所具五行之性。五行各一其性,则互为戕贼。吾之元气皆为所贼,而天心困矣。篇中二魔道:“我们有五件宝贝。”即五行之性也。能见之,而心除妄想,体若太虚,则戈戎不兴而为贝;不能见之,而心起杂念,互相成克,则戈戎倚伏而为贼。读至结末“大圣道:‘你这老官儿,纵放家奴为害,该问你钤束不严的罪名。’老君道:‘不干我事。此是你师徒应有魔难。非此,不成正果也。’大圣心中了然”数语,遂彻的旨。
“紫金红葫芦”,象离火炎上,外阳而内阴;炎如葫芦而色红,万金乌紫日之性也。“羊脂玉净瓶”,象坎水温润,外阴而内阳;润如玉瓶而色白,乃玉兔净月之性也。“七星剑”,象艮七兑金,乃山泽通气之性也。“芭蕉扇”,象震木巽风,乃风雷相搏之性也。“幌金绳”,象乾刚坤柔,二气互缠,长短自如,幌然不定,即中土立性也。形备八卦,总属五行。二魔母子,分持其宝,各一其性,故为妖怪。小妖妄想装天,以致性宝失守,而咎仙神会打诳语,不知认假为真,先由自错,乃经试验装天之假,犹然地下乱摸乱寻,不忍弃去,见真之易失而假之难舍也。
行者变化苍蝇,而犯意佛宝随身亦变,却是实理。坎、离二物,为造化之根,众夫蹈以出,蠕动莫不由。在魔身为魔宝,在佛身为佛宝。苍蝇身上亦可容,岂属虚语?二魔误用坎离,已失其性;反嗔假妆神仙之哄骗,复欲用其意识之性,强制先天,故计请老母以取幌金绳。绳者,两股交错而不一。幌者,心思疑惑而无准。九尾狐狸所主持,以狐性善疑;九尾,纷纭也。差巴山虎、倚海龙,状其错认龙虎,自持有伏虎降龙得力手段。行者密察其中根基,打杀其得力而变其得力,扑灭其狐疑而化其狐疑,所谓认假为真,虽真亦假;知假为假,即假是真也。
行者变老奶奶进洞,八戒笑行者露尾,明假中之真,终难泯灭,窃宜高见。魔头欲献唐僧肉延寿,行者要割八戒耳下酒,明假中之假亟清,两耳听之须聪。真人度世,言不虚设,不徒供人笑嘲诙谐,弗轻读过。先天之道,不滞于形质,不落于见闻,圆陀陀,赤洒洒,不挂一丝毫。行者不得不现身没法,化作满洞红光而散,所谓聚则成形,散则成气也。
《金刚揭》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故滞于形声者,还是虎口之食;落于名相者,未免芦腹之装。行者用金绳扣魔头,即是魔绳挂体,怎出得魔绳圈套?魔头用金绳扣猴头,分明魔遇魔头,怎动得光头一毫?二魔用葫芦装行者,叫行者,是以音声求我,何妨假名以应妄;行者就葫芦叫二魔,亦即以音声哄魔,却从假化以显真。
断金绳,止须纯钢三五锉,慧性现而智识自泯;出葫芦,无妨叫化两三声,色身亡而慈悲普渡。金圈子紧紧扣项,项后有光犹是幻,尚须解脱;葫芦里浑然乌黑,个中有宝未成丹,急求点化。莫道葫芦君自有,千般巧作总成空。何如假手换将来?一会腾那便是我。故曰:“饶君手段千般巧,毕竟葫芦还姓孙。”孙行者,行者孙,顺逆颠倒,总一姓孙。咦!从“姓孙”二字悟入,不出子女生子生孙之妙。取坎填离,还返之天机毕露,“绰个气儿,便装了去也”。愚人妄猜为房中之术就。
第三十五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
悟一子曰:二童子盗天宝而作魔,则五宝转为五贼;孙大圣盗天宝而伏魔,则五贼转为五宝。同一天宝,同一盗机,而邪正判然,顾在修炼与不修炼之辨耳。
金、木、水、火、土,天之宝也,即人之宝;天之性也,即人之性。偏施其性,而互为欺克,则火以水为贼,水以土为贼,土以木为贼,木以金为贼,金以火力贼。各贼其贼,各性其性,而失其正性矣。和合其性,而互为相生,则金生水,水中之真阳又能生金之阴,金之阴反能生木之阳,金木交并而为宝;木生火,火中之真阴又能生木之阳,木之阳反能生水之阴,水火既济而为宝。交为子母,迭作夫妻,而共获其宝矣。此之谓攒簇五行,逆修造化,即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是也。
五色石者,土也。修炼之法,全藉意土。土无定位,而分配四季,寄体中宫;火藉之而不焰,水藉之而不泛,金藉之而长存,木籍之而不凋。故《悟真》曰:“五行四象全藉土。”金、木、水、火,住于四隅,以土论之,为外道;土居中宫,以金、木、水、火论之,为心猿。外道施威者,偏施其性,非金丹之正法也,故欺正性;心猿获宝者,收获其宝,得金丹之正道也,故伏邪魔。提纲二语,极为明显。读者强泥心猿为人心,浅窥外道为邪魔,失其旨矣。首冠一诗云“本性圆明道自通”,一语了彻全旨。又云:“清浊几番随运转,贞元劫数任西东。”正明五行反覆转运,生生之妙也。故曰:“此时暗合孙大圣的妙道。”
大圣又称“行者孙”,名无定名,上下左右,颠倒靡常,而总一行者;即上无定位,而总一土。道体固如是也。前幌金绳亦土,惟恍惚无定,而大圣得以纯钢之真金收之。因得此真宝,入葫芦而不化,以土能息炎也;因得此真宝,旋得此葫芦,以火遇土而归状也;因得此真宝,施得玉净瓶,以水见土而混一也;因得此真宝,尽得芭蕉扇、七星剑,以金木遇土而交并也;因得此真宝,反装银角、金角,金银遇土而返本也。
篇首故劈提大圣“自得了那魔真宝”一句,承上起下,以明金绳为坤女真土之宝也。此仙家修炼逆制之妙,比之女娲氏以坤地补乾天,同一事理。天为至阳,而阳中有真阴,故天一生水而下润;坤为至阴,而阴中有真阳,故地二生火而上炎。乾男坤女亦然。太上道祖以坤宫之阳,补乾宫之缺,开示万世。所称“一座昆仑山脚下有一缕仙藤,上结着这个紫金红葫芦”,为盛丹之至宝,不可不知。据理而推,原有雌雄两个,但雄里雌为假,雌里雄为真。雌不能装者,假不能成丹也;雄能装者,真能成丹也。
“底儿朝天,口儿朝地”,颠倒呼应之理也。装银角而摇响,乃白金入于火宫,化为一气;即“掇来归一处,化作一泓水”是也。其进本“周易文王、孔子圣人”诸其人,仙师时借发课一段,以明其原耳。银角装入葫芦而化,非受死也,魔归真性,乃是受生。八戒道:“莫哭,与你令弟念卷‘受生经’。”却非耍语。作丹之法,先制白金以为丹头,而巽风配火正在此时。火非凡火,紫炭之吹嘘,乃五行自然之运用持设。
老魔心中大怒一段,以明火功之候。置净瓶于不用而用扇、剑者,巽风震木雷出地奋之象。“望南方丙丁一扇,只见地上出火,烈焰飞腾,熯天炽地”,进阳火之候也。“大圣避火,入莲花洞取羊脂玉净瓶;老魔退状石案,昏昏默默睡着;大圣静悄悄潜拔芭蕉扇”,退阴符之候也。妙在词内“致令金火不相投,五行错乱伤和气”二语。读者谓金角为金,心猿为火,金、火争战,克制之常理也。不知申猴藏金水,金角坐木火;水有生金之气,火有生木之气;金木有交并之气,木火有既济之气。金水交而水火济,如金木不交,则金火不投,而“五行错乱伤和气”矣。修丹之士,谁要金火相投。金火一投,五行自簇也。
“老魔战败,径往西南上投压龙洞而去”,从生我处求生,指“西南得朋”之义,故得狐阿七之助;“狐阿七合一,径投东北而来”,从死我处反本,指“东北丧朋”之义,故遭猪八戒之钯。阳火阴符俱尽,金角自当归原。大圣解下净瓶,罩定老魔,叫声“金角”,应声装去。呼吸相通,不烦心力;“收了七星剑,扫净诸邪”,俱用真土之意。而出其不意,自然天机,非由强制,此正金火相投而不伤和气也。
太上化瞽者,索还五宝,说出被盗之由,曰:“非此,不成正果。”言不见此五贼,则如瞽者;能索还此五宝,则成在果。化贼为宝而备历艰难,乃修道者必有之事,太上何预焉!“葫芦、净瓶内倒出两股仙气,仍化为金银二童子。”归性还元,总是一金。正是“缥缈同归兜率宫,逍遥直上大罗天。”金丹作用之妙如此。有志之士,急须向平顶山莲花洞寻讨个中消息。然则金葫芦之宝,金角所主,何以反装银角?玉净瓶之宝,银角所主,何以反装金角?金装银,真雄化假雌,结丹之颠倒;玉装金,假雌化真雄,脱胎之颠倒。噫!天机泄发殆尽。
尝读西儒利玛窦先生《天地形说》:天体,一大圆也,地定居于中。上下四旁皆人物,而脚心与脚心相对。盖天气清而升,地质浊而沉。四围皆天,则地自不得不定居于中。以至中之处,为至下之处,故人物无不得中而立。此阐尧、舜、羲和以来所未发,真卓越千古!历法于地心起数,因之而无敝,皆由心之灵明神悟所至,非心包天地之外乎?人固有装天地之葫芦也。
第三十六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旁门见月明
悟一子曰:《西游》一书,阐《河》、《洛》无字之真经,明阴阳颠倒之妙道,指万世修真之正路。前文隐言曲喻,殆无剩义;兹特发明历来仙圣月明要旨,取《悟真篇》印证是书,为金丹之的传而作,非可谬认拜佛取经为禅门修性空法也。
明镜止水,皓月禅心,古今谈道者谓圣修佛诣,至此已极。不知圣之所谓“神”,有不可知;佛之所谓“果”,有不可无。舍老君之事,我谁与归?上篇老君明五贼以定心君,内丹也,实即外丹之理。理无内外,而丹有内外。内立而外斯就,外就而内斯成。内而外,外而内;内而又外,内外同原,打成一片。功分终始,始以基终,终以了始。又始而始终,终以终始,内外始终,反覆颠倒,玄之又玄,莫可名状,圣之所谓“神”,佛之所谓“果”也。
篇首“对师父备言老君之事”,虽承上文,实起下意。行者道:“师父,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即止水、禅心之意,能无事而已,何丹之有?三藏以为行久,盼到西天;行者笑道:“还不曾出大门哩!”言定性存神而希金丹,是犹望西天而未出大门,故曰:“不必挂念,且自放心前进,还你个功到自然成也。”“放心”者,一切放下,正是收心不放,放乃不放也。“前进”者,诸凡不前,唯是退后密修,自后乃进也。功到必先有事,自成则非强为,语味深长,不可作怂恿走路话头读过。
进敕赐宝林寺,长老点头道:“鳞甲众生都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叹空有宝林之名,而无宝林之实耳。僧官少打道人,举世皆然,无足怪异。行者打碎石狮,单传独调,骇众惊迷。“不方便,你就搬出去。”可为圆便,不是老孙创说,效法他夺舍投胎。“若不打,抬也抬进来。”曾经棒喝,虽然和尚回头,毕竟是皈依二乘。“一裹穷”,自家制造,孤修枯坐,一包穷骨内无丹,辱没了法宝珠林。“四张床”,师徒联榻,三家会合,五行攒簇,方成妙赏不尽。
当天明月,盖仙佛一体,俱出修金丹而成。若正心猿而伏诸缘,止就一己修持,纵能入定出神,不过阴灵而已,未臻纯阳大觉,亦是傍门。故提纲着“劈破傍门”,以棒打宝林寺为演义,特指明月中天为先天法象之规绳也。此处正言采炼先天真谛,点省全书题目,故曰:“我等若能温养二八成功,见佛容易,返故园亦易。”可见非金丹成功,万难见佛面、返故园也。“返故园”,即返本还元之义,不可以思乡浅窥阐发。
月之上、下二弦,本薛真人《悟真》原注。“前弦、后弦”一诗,乃《悟真篇》原文,止易末句“煅成温养自烹煎”为“志心功果即西天”,明此即西天,别无两天。西天取经之本旨,在於煅炼金丹,有功有果,非同空寂。读此,可豁然晓矣。唯是举世学人,见丹书千经万卷,无不以月为喻,而错认本性圆明,万缘不挂为真实;又错认月得阳光而苏,如人得金丹而生;又错认月为阴阳交合、消长盈亏之理,而终莫知其的,以致畸行的说,应揣实取,空费心力,而终不能印证真一之大道。正如水中捞月,教人无处着手。今特指示月明之真谛,使人人得所依据,免致仰天悬想,误堕旁门也。月者,即伏羲氏所画之先天八卦图也。修丹之士,能勘透个中消息,药物火候口诀,下手温养工夫,结胎脱胎,性命双修之妙,无不毕贯矣。
三十日,纯阴,坤卦□卦爻图略(止三阴爻)也。初三日,坤孕一阳于庚上,震卦□卦爻图略(上二阴爻,下一阳爻)也,火候也。初八日,坤生二阳,兑卦□卦爻图略(上一阴爻,下二阳爻)也,前弦也,药物也,阳也,一八也。十五日,纯阳,乾卦□卦爻图略(三阳爻)也。十六日,乾生一阴于申上,巽卦□卦爻图略(上二阳爻,下一阴爻)也,火候也。二十三田,乾生二阴,艮者□卦爻图略(上一阳爻,下二阴爻)也,后弦也,药物也,阴也,二八也。《参同》曰:“坎离者,乾坤二用也。二而无爻位,周流行六虚。往来既不定,上下亦无常。”故圣人采此二八,而坎离生乎其中,所谓抱一函三也。诀曰:“先天一气化乾坤,艮兑盘旋震巽门。惟有六虚生妙用,坎离消息道为尊。”此月明之真言,解悟明彻,即是西天取经矣。
沙僧又指出:水中之金,乃五行攒簇,全凭土配,三家同会,方见日圆,“水火相搀各有缘”,括尽既济、下手、温养之妙诀。八戒又指明圆缺不全之妙,即《参同》“三日月出庚”,本书本回真经不全之秘要,又指明月圆之后,要功满三千,以应天诏。三徒各就本质阐发修炼玄机,而金丹始终口诀尽泄。又恐空念《心经》,而不知大乘真经之的,故行者以念经之差,真经未取晓悟之,此所谓劈傍门而见月明意。“月到天心处,凤来水面时,这般清趣味,料得少人知。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第三十七回 鬼王夜谒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婴儿
悟一子曰:上言月体之合先天,而未显坎离之妙用。此以下俱明邪师不识月明的旨,执心肾为坎离,空闭尾闾之穴,认他姓为亲儿,以致邪乘离位,而真陷坎宫也。设言乌鸡国一案因果,指出阿母婴儿,母子会合重逢,方是取坎填离,金丹入口,起死回生之正道。亟须辨明:
提纲“鬼谒三藏”,明失陷之由,在于误认全真;“神引婴儿”,见救全之法,在于取信子母。鬼王道:“我家住在正西,号为乌鸡国。”金鸡三足乌,日中之阴,乃心君也。君火亢炎,非水不济。南来全真,祈雨润泽,久旱逢雨,水火既济,明乾坤交感,而乾变为坎,坤变为离之象也。离中之虚阴□卦爻图略(上下各一阳爻,中一阴爻)也,必得坎中之真阳以实之,方全乾体之真。苟认一身心肾之假象,执水火内交为真,是错认“西南得朋”之义。犹正西国王,结拜锺南山祈雨之全真为兄弟,同寝食,假夺其真,而真者反陷矣。
坎者,在先天本正西;离者,在先天本正东。离中真灵,寄体于西,故坎中之真主,即离中之真主,不得而二视之也。坎象井。《坎》卦,□卦爻图略(上下各一阴爻,中一阳爻)上下二爻,八角四方,明透如琉璃,故云:“八角琉璃井边。”“忽起万道金光”者,坎中之一真金也。一能生万,故有万道。“推下井内,盖住井口,移一株芭蕉栽上,变做我的模样,占了江山国土。”喻言谬认心肾为坎离者,空闭尾闾之穴,而逆陷其真;矫托君心之泰,而窃行其假也。
称“都城隍”、“海龙王”、“东狱阎君”、“会酒”、“亲友”、“弟兄”等语,俱状其与阴神一气而为伍,明四大一身皆属阴也。此设言鬼王拜谒,辨明邪正之意。说出本宫太子,乃真阳之嫡脉,救主之根裔。然必从伊母生身之处,讨求消息。若母子隔绝,子不能尽孝通诚,无由报母恩而拯父难,明阴阳失其宗位,天性何能复全?“留下白玉珪”,珪以彰信,二土相成,取夫妻合意同心之义,非外假模样,内无实用者所能有此。故云:“我还托梦与正宫,教他母子们合意,好凑你师徒们同心。”一篇鬼话,纯是天机。
三藏忽绊一跌惊醒,正是梦中方觉。行者道:“师父,梦从想中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端要见佛,更无一个梦儿到我。”言梦者蒙昧不真,真人无梦也。三藏亦真人,何以有梦?昔心斋谒阳明公,居然客位,及问:“真人无梦,孔子何以梦周公?”阳明曰:“这正是梦真。”心斋闻而愕然,逐下拜,执北面礼。三藏所梦,从论月中来。“鬼”、“云”者,即月魂也。正是梦月中之真,不是梦假。故行者见月光中,果然放着一柄白玉珪,曰:“此事是真。”然此事人多生疑,不肯毅然下手。行者满口担承道:“都在老孙身上,只要你依我而行。”即佛祖所云“我今为汝保任,成此希有之事”之意。下手之妙,在先结婴儿。何以结婴不外坎离既济之道?变红金漆匣,放玉珪在内,乃二土同心,就是引婴儿来见秘法。
妙哉!“大圣变二寸长小和尚,钻在匣里”奇变偶,大变小,先天后天无定体,有质无质无常形。“这匣内宝贝,能知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岂非三五之精灵耶?命名“立帝货”,能立天下之大本,而使帝出乎震。化宝贝而成真人,非伊、周、霍、葛之谓!大圣变作白兔儿,为月魂,阴中真阳之精。非此精,不能结婴。有阴阳不测,出神入化之妙,故太子箭中白兔,而大圣钻入红匣。阴动即为阳,阳静即为阴,所谓神化也。
三藏称东土求经进宝,太子道:?/div>
返回目录 上一页 1 西游真诠 清 陈士斌
下一页 西游真诠 清 陈士斌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