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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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丫头来到后房,看见虔婆说:“儿才冲撞妈娘,只可怜孩儿流落在他乡。”二姐双膝跪下。老鸭子用手挽起说:“我的儿,你起来罢。我有句话合你说,只怕你不依从。”二姐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不依从你,待依谁?”鸨儿道:“你听那先生说等皇帝,那皇帝又不来,可不耽误了你?我合你说:拣那使大钱的,先接一个,挣他几两银子,咱娘们且救急。日后再不着你接客,你可等那皇帝罢。”二姐说:“别的罢了,这个叫我难以从命。”妈娘道:“你真果不从?我一顿打死了你,只当掉了这几百两银子!人是苦虫,不打不成!我怜到你几时!”怒冲冲把二姐采住,可就打起来了。
老虔婆怒冲冲,采住了红喜星,每日疼你成何用?一手搏住青丝发,鞭子一举不留情,嫩嫩的皮儿难扎挣。小二姐冤声不住,叫亲娘饶我的残生。
那虔婆打了二十多鞭子,就不打了,叫丫头给我泡着乜鞭子,歇歇再打。说道:“你穿着衣服支架子么?是你挣的么?”叫丫头给我剥了,只剥的赤条条的。二姐跪在那旁边,见那水盆里泡的那鞭子无数,自家说道:“老贱人实落落的要打,再打我就捱不的了。自古道:‘猛虎入井团团转,为人何不顺时行?’我将好言哄他哄他,他若信了,我上南楼上吊寻死,抹头服毒,都在于我。”
小二姐见识高,叫妈娘你听着:我今接客休心躁。今晚若有客来到,就是叫化也留下嫖,无钱难说干欢乐。老鸨予满心欢喜,我的儿这就是了。
那老鸨子听的说接客,走近前来,两手抱住二姐说:“我的儿!我怎么打你这些!”叫丫头:“拿衣服来,给你二姐姐穿上,赤条条的什么道理。”二姐穿上衣服。妈儿又道:“拿坐来,站的这孩子慌了。”二姐坐下。妈儿又道:“拿酒来,给你二姐姐压惊。”二姐道:“你就忘了么?我从小酒肉不吃。”妈儿道:“我就忘了。”叫丫头:“把盅子接下,压的你姐姐手疼。”
老虔婆心里欢,叫二姐你听言:酒楼上有个军家汉,仗义疏财手段大,十两银子见面钱,金豆一盒九个半。我的儿你陪他一晚,哄着他使些憨钱。
小二姐喜气生;叫妈娘你是听:富贵贫贱前生定,要接皇帝没修下,且顾家中时下穷,挣他几两来费用。咱又无园林桑枣,全凭着和气为生。
鸨儿说:“我儿,正是这等。只为咱这日子贫穷,若是那几年,我还挣出钱来了,我也不肯。你快去南楼梳妆,出院去罢。”那二姐守着虔婆,不敢啼哭;离了他妈,就放声大哭,上南楼去了。千想万想,走又没处走,待要寻死,又不得空。这样苦楚,惟有心知。不知佛动心出院不出院,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二姐被逼怨老鸨 丫头定计哄朝廷
话说二姐哭上南楼,望着扬州叫了声爹娘:“你闪的我好苦呀!”一发寻思一发恨,可就伤感起来了。
第一怨怨爹娘,只顾你早先亡,撇的孩儿没头向。七岁落在姑娘手,卖在烟花去为娼,朝打暮骂无指望。你死在黄泉之下,怎知儿苦处难当!
第二怨怨姑娘,骂泼贱太不良,心如蛇蝎一般样。爹娘死去托了你,图财就把天理伤,老天只在头直上。我合你那辈子冤恨,害的我进恓惶!第三怨怨贱人,骂虔婆忒狠心,我死在黄泉把你恨。好人家*养的儿合女,打着合人家汉子亲,良心天理顺不顺?眼望着家乡遥远,谁是我六眷的亲人?
第四怨怨青天,生下奴苦难言,俺又没把天条犯。既在空中为神圣,这样苦人在世间,也该睁眼看一看。若不是前生造孽,现放着剑树刀山。
第五怨怨自家,想前身作事差,今生落在他人下。照照菱花看看影,叫声薄命的小怨家,几时捱够打合骂?到不如悬梁高吊,一条绳命染黄沙!
话说那佛动心在南楼恸哭不题。他那丫头里有两个聪明雅致的,二姐极喜他,因着自家待接皇帝,便一个叫金墩,一个叫玉座。二人上前说:“二姐姐,妈娘请你去说什么来,回来只管哭?”二姐道:“说嗄到是小事,一顿鞭子几乎打死!”丫头说:“哎哟!为什么就打?”二姐道:“嗔我不去接那军汉,就打呢。”丫头道:“好异样!你待不去接,着别人去不的么?”二姐道:“那天杀的冤家,指名字单要我。”丫头道:“咱就去罢,为什么受他那打?那汉子既单要你,还是爱你,他那里有杀场哩么?”二姐道:“你去的道容易!”丫头说:“不去可怎么着呢?”二姐道:“我情愿吊杀死在楼上!”丫头道:“二姐姐,你好嘲!这点小事就上吊,若大似这个着呢,就该怎么着呢?”
有金墩把头摇,叫姐姐你好嘲,那里犯着就上吊?转了快活不算帐,还得他银子一大包,世间嗄似这个妙?若是我三宵两夜,管着他拿不住瓦刀。
金墩劝勾多时。二姐说:“谁像你那不值钱的货!”二姐骂了金墩几句,依旧柳眉双蹙,杏眼含愁。到是玉座在旁说:“我有一计。”二姐忙问:“何计?快快说来。”
好丫头笑嬉嬉,劝姐姐休撇急,我有一条绝妙的计。咱仨同到玉火巷,你可藏的严实实,俺俩上楼把你替。那军家辨什么真假,咱只顾哄他的那东西。
二姐听说,满心欢喜,遂笑道:“你真果肯替我?”丫头道:“十八的大姐做媳妇,还等不到黑天哩。”
二姐又笑了笑道:“只怕你替不过。”丫头道:“那汉子不过是闻名,他见了你几遭?他就嫌模样差些,也只说是有名无实,出上他不嫖就是了,咱妈娘知道哩么?穿上衣裳咱去罢。”二姐听说,进了绣房。
擦了眼去梳妆,穿几套好衣裳,蛾眉淡扫嫦娥样。朱唇一点樱桃口,十指尖尖玉笋长,真如一朵花初放。妆成了丫环也爱,上合下仔细的端相。
二姐打扮的齐齐整整,下楼去辞老鸨。
佛动心把头低,忍不住泪恓恓,哭哭啼啼下楼去。未曾进房擦了泪,见了虔婆笑嬉嬉,得罪妈娘休生气。为儿的待不接客,咱娘们要吃饭穿衣。
二姐说:“妈娘,我来给你磕头,好去接客。”鸨子道:“好儿,磕什么头。像你大姐姐,我养活他恁么大小,还没给我磕个头,不想你这孩子倒有礼数。好儿,我不怪你,你去罢。”那二姐出了后房门,仍是一阵心酸。
佛动心低着头,未出门泪交流,叫不应的龙天佑。万丈火坑没有底,今日方才初上头,几时孽债填还勾?骂一声狠心的老鸨,我合你那世里冤仇!
佛动心出院门,小脚儿印香尘,更比月里嫦娥俊。声声环珮叮当当,从容款步摆绣罗裙,未曾过去香一阵。笑一笑千金也难买,引掉了人的真魂。
二姐出院,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莲步轻盈出户,芳尘印去无踪。行来杨柳弄春风,好似花枝摆动。
巫山神女出现,仙姬私下天庭。相思撇在路途中,拾得归家害病。
二姐出离宣武院,往玉火巷来。未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佛动心瞒怨小六哥 武宗爷假怒小佳人
话说那佛动心出的院门,不一时来到酒店。六哥道:“辛苦了你!该着轿子接你去方是,就着你步行了来。”遂请二姐到了房中,让了坐,遂即斟上一盅茶,说道:“请茶了。”
请二姐吃盅茶,定定神解解乏,我且问你一句话:无事不出宣武院,你采小店做什么?谁敢劳动你尊驾?面带着无限忧色,莫不是受人的戮答?
六哥道:“你没事不出院来,是接客来么?”二姐道:“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我从几时接客来?”六哥道:“正是呢,你接的是皇帝呀,待接什么客?”二姐道:“我今日出院,不知亏了谁来!”佛动心怕婆娑,俺今日受折磨,不知亏了那一个?多亏那个精扯淡,害杀人的,J、哥哥,想来待他不曾错。这一番作成看顾,准备着给他念佛。
六哥道:“你这意思说的是我么?”二姐说:“你害的人进退两难,还打四不知呢!”六哥道:“好奇事!你接客不接客,累着我那大腿根哩,上我的帐?”
佛动心气咋咋,小六哥你好促狭,合俺娘说的是什么话?自从你才出门去,狠心妈娘就打杀,一霎几乎作精下!那鞭子雨点相似,险些儿逼杀俺奴家!
六哥道:“逼什么?你挣了钱来我待使哩,怨人喇喇的。你还回去不的么?”二姐道:“我不接客,我也不回去。”六哥道:“俺家里既没有皇帝,你就不该来。你来要帐来呀,可是来探亲来呢,可是看朋友来呢?要帐俺又不该你嗄;探亲呢,俺合您娼家有什么亲?若是看朋友,你是个丫头家,俺又没合你拜交,只怕你来看相厚的来。你又不接俺,俺又不嫖你,没要紧。既不接客又不去,待怎么样?”二姐笑道:“我不出院罢了,我既出院,就有点事。”
佛动心笑嘻嘻,叫六哥你听知:我安排人儿,将我替,哄了别人哄不的你。奴家还要好央及,万万休要给俺撒了气。我若是陪你干爷,你就该叫我亲姨。
六哥道:“小捶辣骨!你央及我,你可就先骂我。我可仔不给你撒汤。”慌的二姐笑了笑说:“罢罢!咱从几时不玩来?你休怪我,我还拜你拜。”六哥道:“你且说,人家给你了见面钱,搬的是你,你待着谁替你?”二姐指着丫头道:“他俩。”六哥看了看道:“只怕替不过呀。”二姐道:“你休管俺,他认的是谁。”六哥道:“随你的便。”二姐道:“金墩你先去。”金墩说:“六哥哥,你给俺报报。”六哥道:“只会卖酒,不会给你捞毛。”金墩扭了扭道:“不给俺报罢!小撕厮你三十里、五十里不知道路径,走上叉道去了,身量大叫你背着我哩。”
好金墩急忙忙,辞二姐出了房,抖抖精神把楼上。一脚深来一脚浅,心里盘算腿儿慌,上去楼台走了样。一脚儿跌在地上,好一似倒了堵高墙。
那金墩上去楼台,把嘴儿*(左扌右左)了又拄,施展着上前说话。贪往前看,没提防当路一个脚床子,绊了一脚,跌了三四尺近远。万岁唬了一惊:“是什么人,怎么不说话,栖着乜黑影里?是怎么说呢?”那金墩扒起来,抖搜了抖搜那衣裳,拿捏着拜了两拜,说道:“是我。”皇爷说:“你是谁?”金墩说:“你搬的是谁?”皇爷说:“我搬的是佛动心。”金墩说:“我就是那佛动心呢。”有金墩走向前,叫姐夫咱有缘,妈娘着我来陪伴。幸遇姐夫待玩耍,村卖俏吃先讲钱,称了银子好进院。万岁爷嗤的声笑了,这奴才不值个低钱。
金墩虽有些模样,那里看在万岁眼里,遂笑道:“你自己看不见你自己,待我夸你夸。”金墩说:“你可夸的我好着些,我见了人好支架子。”
佛动心你站下,听着我把你夸:窄窄金莲半尺大,鼻子孔好似灶突样,两根黄毛一大抓,樱桃小口瓢来大。莫不是东洋大海潮,出来的巡海夜叉?
金墩道:“哎哟!我属煎饼的,你夸摊了我了!”皇爷说:“我再夸你一夸罢。”
拆破袄做背褡,大补丁白线巴,栗子布裙彭彭乍,汗巾破了没颜色,紫花布鞋扣上花。纂儿不勾枣核大,满脸上搽些土粉,好一似发了粉的东瓜。
金墩说:“俺就乜么样哩?”万岁笑了一笑,说道:“等我再给你数数那些孤老罢。”
耍和尚接扛夫,钱牛个酒一壶,土炕上褪下半截裤。那腥臊烂臭的邋遢兔,鸡毛店里那无赖徒,青天白日把蚕蛾婺。*(左口右岺)杀人这般模样,还想着要把人虏!
那金墩羞愧满面,跑下楼来,叫声姐姐:“替不的了!”二姐问道:“怎么着来?”金墩撅着嘴说道:“那汉子光贬扯人,又是瓢,又是桃哩,夜叉哩,东瓜哩!”玉座说:“你好出丑!你就是猪八戒家生的那孩子,弄出那些丑样子来了。你看我去。”二姐说:“你可好生着。”玉座平日嘴尖舌巧,快语花言,便说:“不是我夸句海口,调嘴头也招住他了。”二姐说:“千万仔细着!这一遭替不下来,剃头匠吆喝,可就没了换头了。”
叫姐姐不要忙,休拿我当寻常,人物还在金墩上。况且生来嘴头巧,话是出马一条枪,姐姐休愁把心放。凭着我去卖风俏,管着他叫我亲娘。
玉座出了房门,卖弄他那轻狂,就忘了装着那名妓的体统,典雅的行持,改不了那梅香的样子,把两根腿轮打开,欢欢的好似那马耍蹄、驴打槽,兵天嗑地的走上楼来,说:“姐夫,我这里拜哩。”皇爷说:“你是什么人?”玉座道:“我可就是那佛动心了呢。”皇爷说:“你这宣武院里佛动心有头号、二号么?”玉座说:“怎么头号、二号呢?”皇爷说:“方才去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玉座说:“那是假的,我是真的。”万岁听说,看了一看,笑道:“你比那一个的模样还略强点。”
武宗爷笑颜生,你强他一丁丁,炕和席差一迷迷缝。赤淌脸儿半栏脚,若在山沟顶席栅,你的生意比他兴。看起你千般扭捏,这可就不值个操哄。
玉座说:“少诮罢,俺相与的都是上人上官的。”万岁嗤了一声说:“我着你可晕着我了。”
嘴儿大胭脂涂,脸儿黑宫粉糊,怎么上的那娘子数?死了老婆的穷光棍,十年没人叫丈夫,才叫你去缝缝裤。佛动心若是这等,那无名的就不是个人乎?
那玉座把头扭了扭,说道:“褒贬是买主。待说我好罢,又恐怕要的宿钱太多了;说不好,糊突着玩玩罢了。”
叫姐夫休胡嘲,我看你无个操,故意才把皮来燥。车轴脖子油光脸,门楼头来鼻子糟,心里倒比那齐整的俏。那知道追欢卖笑,也跟着糊突闻骚。
万岁爷气昂昂,骂一声他脏娘,我今说你休要*(上强下言)。自家装着黄花女,脸前两块乍胖胖,行动又带些奴才样。好歪货不流水快走,近前恶心的我慌!
玉座听说,怒冲冲的当面就还上了。
有玉座怒冲冲,叫姐夫理不通,好人不识好人敬。松鞋说破还没破,布衫说青又不青,毡帽说硬又不硬。你只像宣武院里,俺支使的那个琴童。
万岁大怒,骂了一声贱人,拿起鞭子打将下去。
大丫头说话摆,摆着尾摇着头,皇帝气恼龙眉皱。奴才大胆忒无礼,走的慢了把筋抽,若还回来打你个够!万岁爷一声吆喝,好玉座颠下了酒楼。
玉座激恼了万岁,撵下了楼来。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二姐初承御面欢 丫头再定金蝉计
话说那玉座跑下楼来,唬的面如金纸,低头无言。
大丫头撅着嘴,半晌无言头不回,唬的两手无了脉。进门叫声二姐姐,吃不尽你无限亏,几乎成了王邦贵。若是不连颠带跑,险些儿捱顿好捶!
丫头下的楼来,叫声姐姐:“替不的了!”二姐道:“怎么替不的?”丫头道:“若光论嘴头,我也照的住他;只末了一句话,说的他就恼了。”二姐道:“你说什么来?”丫头道:“我说他像咱家支使的那小琴童,他就恼了,一顿鞭子就打下我楼来了。”二姐道:“奴才好大胆,你就敢说他那个!亏了他性子好,若打你一顿时,死不了也发过昏。”六哥道:“极好!叫您姊妹们来接客来,叫您来骂客来么?您妈娘若知道了,你有死无活!”二姐道:“你弄的这等模样,可叫谁替我?”玉座道:“他原搬的是你,还得你去。”二姐听说,满心好恼。
佛动心痛伤怀,想是我命里该,前生欠下风流债。欲待不上酒楼去,回去拷打怎么挨?受不尽他无限害。想当是我错了,就死了也不该出来。
我命苦对谁言,有烦恼积心间,我好将谁胡瞒怨?却是奴家前生命,烟花相伴乱人眠,不管老少俺陪伴。到晚来无穷的夫主,天明了大不相干。
二姐满眼落泪。丫头道:“姐姐不要哭了,咱还有一计。”二姐姐道:“什么计?”丫头道:“咱今上楼去,见了姐夫,你只说楼上不是耍的去处,咱进院去玩的罢。哄他到院里摆上酒来,姐姐你就先让酒,只说是洗尘三杯,迎风三杯;俺这十个丫头,每人也让他三杯;他是铁人,也就管醉了他。打发他睡了,你藏在旁里,俺陪着他睡一宿。
到了五更头上,俺早些起来,你可去那床头上坐着。他若醒了找你,你可说我在这里。他说你早起来为何,你说院里的规矩,从来这么样。不愁哄不了他。”二姐道:“奴才不要着那熟话来哄我。我欲不上楼,受不了老鸨子气,少不了我自己去普白。六哥,你给我报报,我好上楼。”六哥道:“报什么?俺家又没有皇帝,你去罢。”二姐陪笑道:“大人不见小人过,你就合俺一般见识。不接客挣不了钱去,回家妈娘打我,你就看的上?”六哥道:“这话你早在那里来?你等等,我给你报报。”
上楼台走一遭,叫干爷你听着:我说的那人儿亲身到。万岁爷听说摆摆手,若是假的快开交,休要再来瞎胡闹。适刚才生些好气,我这里正自心头焦。
六哥道:“干爷说的是那里的话!有第二个佛动心么?”万岁说:“我儿,方才你没来嗄,满楼上都是佛动心,把我好不混煞!叫我一顿鞭子打下去了。别要叫他上来了。”六哥道:“这是真的来了。”万岁听说大喜,说:“叫他上楼来吧。”
上小楼拜军家,恰合是一枝花,红娘子一笑千金价。上穿一身红衲袄,绿罗裙上石榴花,红绣鞋窄半碴大。迎仙容会他一面,好姐姐闭月羞花。
二姐上楼,口称姐夫道:“贱奴来迟,望乞恕罪!”万岁一见,心中大喜,走向前去,把二姐搀起说:“久仰大名!穷军无缘,今日才得相会。六哥儿看坐来。”二姐坐下,那万岁上下观看,果然不比寻常。
万岁爷仔细观,亚杨妃赛貂蝉,轻盈好似赵飞燕。一双杏眼秋波动,两道蛾眉新月弯,朱唇红似胭脂瓣。若不是前生福分,那能勾沾他一沾?
万岁爷动龙心,观不尽俏佳人,身材窈窕天生韵。三宫六院人多少,比他风流没半分,也是寡人有缘分。就嫖上一年半载,能使我几布政司金银?
万岁说:“有花无酒不成乐,有酒无花不成欢。如今两般都有,不乐更待何时?”
高楼上摆酒席,一件件都整齐,六哥斟酒双手递。爷看二姐不转眼,二姐害羞把头低,人儿越看越标致。万岁爷爱的极了,使不的叫他声御妻。
那六哥先给万岁斟了个喜杯,就该二姐斟了。二姐斟酒未送过去,就满脸通红,羞愧难当。
小二姐面飞红,没奈何斟上杯,无精无彩把酒送。万岁接酒龙心恼,这个奴才不志诚,陪我陪的没有兴。这妮子心高志大,他眼里也没有孤穷。
万岁说:“一盅酒也不用心斟的。他若再斟酒,我自有道理。”那二姐把酒杯千,又斟上递于万岁。万岁接那盅子撒了半盅,把二姐衣服沾了一块。二姐心中不悦,说:“姐夫这么一条汉子,一个盅子也端不住,把人的衣服都沾了!”万岁说:“什么好衣服哩!”二姐道:“不是好衣服,你也拿几件来么?”万岁说:“我家里那梅香做*(左氵右展)布的还嫌这行子哩。”二姐说:“你笑杀我了,说那大话!你若有,不该穿件好的来支架子么?”万岁说:“我穿着这衣服,你好合我坐的;我穿那好衣服来,你就合我坐不的了。”二姐听说这话,吃了一惊,方才猛抬粉面,斜转秋波,细细的打量万岁。耳垂肩貌堂堂,龙眉细凤眼长,好似那泥掐的韦陀像。虽然是个军家汉,他的像貌不寻常,岂止远在王龙上。待说是私行的天子,怎没有一骑从王?
二姐看罢,暗暗的笑了笑道:“长官,贱人不敢动问贵姓大名?”万岁道:“这丫头上下打量了我一回,就开口盘问,真是个怪孩子。待我混他一混。”便道:“你问我怎的?你又不嫁我。我是个响马,你盘问盘问拿起我来罢!”二姐被万岁批了几句,就羞的低了头说:“姐夫好乔性儿!每哩既犯相与,就不问问么?”万岁说:“从头里峭峭巴巴的,又问什么?”二姐便不言语了。略停了一停,便说:“咱院里去玩的罢。”
小二姐便开言,酒楼上不好玩,请爷就到宣武院。那边楼上极清净,琴棋书画件件全,朝夕服侍也方便。说的爷一心要去,跳起来携手相搀。
那万岁临行取出银子一锭,叫六哥:“我的儿,我带的银子不多,暂且收下权当酒菜资,等我那小厮们来时,自有包补你处。”六哥道:“干爷说的是那里的话!休说吃这一顿饭,就是吃几年儿也不要钱。”万岁说:“我的儿!你到有孝心。不是你自家的买:卖,伙计们多众口难调。赚了钱就好;若折了本,就说是小六哥他干爷吃去了,你怎么担待起?”六哥说:“小儿就无礼了。”遂把银子收了。二姐叫丫环牵马,即同万岁往院中来了。
有丫环把马牵,小二姐迈金莲,领爷去向宣武院。六哥说千爷进院去玩耍,忙里偷闲我问安,一日一遭把你看。万岁爷满心欢喜,我的儿休负前言。
万岁说:“我一起没出门子,来到这里,人生面不熟的,不认的一个人。你早晚的看看我,我好多玩几天。”六哥便说:“二姐到了院里,好生服侍俺干爷。没有银子来我店里取。你若慢待俺干爷,就是给我没体面了。”二姐道:“你放心罢,我身边还有第二个人么?我不敬他待敬谁?”六哥道:“正是。”他君妃二人进院。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守名妓万岁装憨 骂憨达二姐含忿
那万岁别了六哥,心中自思:这丫头怪歹歹的,休着他看破行藏。我只得装作痴颠,瞒他一瞒。不说万岁定计,且说二人顺着大街而行,有许多子弟听的佛动心接了客人,人人来看,个个景仰,观不尽小二姐万种娇娆,百般风流。
夸不尽女裙钗,似仙姬下瑶台,怎样流落在烟花寨?可惜海底珊瑚树,挪来人间贱处栽,口里称奖心里爱。街前人攒攒簇簇,小二姐难把头抬。
那二姐见众人跟着乱看,急自害羞;又见万岁左右不离,说道:“姐夫,你怎么一条汉子,还害怕么?有狼哩?有虎哩?你死活的跟着我,怕人家拉了我去了么?你待在前头就在前头,你待在后头就在后头,不前不后的,你到有些严紧。亏了我没嫁了你;若是嫁了你,到分不了外哩,你会数着我的脚步走。”万岁道:“这奴才嫌我辱没他,我只是不听他说。”见了一座牌坊,故意说道:“妙呀!这个什么东西?”
万岁爷会装傻,那前头是什么?这家人家多么大,衣架抬在街上晒,两个巴狗上头扒,军家见了心害怕,叫二姐流水快走,你看他下来咬咱!
那二姐虽然也认出万岁是个贵人,只是众人屑目之地,见他光弄那呆像,未免没好气,不待答应他,遂把头一摆。万岁道:“你这是个哑蝉么?我说是个衣架;不是个衣架,就是个秋千架,又无绳子合坐板。”那二姐没好气的说道:“好!把那憨达!这是一座牌坊。”万岁说:“那上头是什么?”二姐道:“那是故事,叫做‘狮子滚绣球’。”万岁说:“好呀!人说宣武院齐整,果然是实。”二姐道:“谨言!看人家打腿!这不是院里。”万岁道:“不是么?我只当进来铁裹门,都是院里来。”二姐道:“院在前边。”万岁说:“咱进院看景去来。”
万岁爷进院来,睁龙眼把头抬,白眼神庙中间盖。南北两院分左右,穿红着绿女裙钗,铁石人见了也心爱。一边是秋千院落,一边是歌管楼台。
那万岁进的院来,观不尽的楼台殿阁,无数的美女佳人,万岁爷心中大喜。
众佳人貌如仙,帘儿下露脚尖,时时勾引男儿汉。麝兰薰的人心醉,油头粉面站门前,见人一笑秋波转。便就是神仙到此,也忘了洞府名山。
不说万岁看景散心。且说这院里有许多姐儿,正在那里议论佛动心,说一回,笑一回。丫头们来说:“众位姐姐,你看佛动心接了皇帝来了!”这姐儿们听说,一个家开门的,上楼的,扒墙头的,纷纷嚷嚷,无其代数。那一个道:“你看这汉子脸上黄干干的。”一个家拍手笑道:“都是小二妮子起的心高了,每日等接皇帝,不想接了恁么个人!”齐声说道:“好皇帝!这皇帝来嫖这一遭,可沾了这宣武院了,后来人里头就玩不的了!”都不想这贱人说的这话,是个先兆。日后万岁回京,火烧南北院,改为困龙宫,人就玩不的了。
宣武院众佳人,都乱诮佛动心,这奴才终朝每日发下恨,不接尚书合阁老,开手接个大操军,就有银钱也不趁。还不如宝客王龙,使数的小厮和家人。
万岁微微听的,便道:“二姐,宣武院里这姐儿们到都有些眼色。”二姐道:“什么眼色?”万岁道:“他说我是个皇帝。”二姐道:“他是诮我。我有愿在前,不接平人,等着接皇帝。原是我没有造化,接皇帝接下你了。”万岁自思:“这贱人们诮你佛动心接的不像皇帝,难道就不像个人?怎么说王龙家小厮强起我?虽是背里话,也不该亵渎至尊。这贱人们还有几天草寿,且看他快活几日,等文武们来时,火烧南北两院,抄杀贱人,方雪我心头之恨!”万岁爷牢记心,等北京众群臣,来时发发这心头恨。南北两院抄杀了,科子王八抽了筋!笑我不如王龙俊,常言道人是衣裳,为君的到不如庶民?
万岁说:“这奴才们笑我,我索信装一装村给他们看看。”把那破布诊衫扯了一个偏袖,一步三摇摇将起来。这万岁穿的轮鞋是江彬做的,虽无穿着走路,但年岁久了就烂了;那鞋掌子印着那涩道上边嗤的一声,抓下来了半边,走一步刮打一声。姐儿们就笑小二姐这孤老虽不是皇帝,像是个弯子的朋友。众人道:“怎么见的?”姐儿道:“你不见他走着,脚底下还打着板么?”丫头听说,笑成一块。那万岁见人笑他,一发装起嘲来了,站在墉路上,可就讲起他那鞋来了。
实指望出好差,挣两钱好换鞋,谁想破的溜丢快。这鞋原是报国寺,二百大钱买将来,穿了没有五年外。声声说运气不济,怎么就,这样破财!
万岁扬声,二姐羞的极了,低低的叫声:“姐夫,咱进院罢。到里头叫丫头们给你锥锥,几丢刮打的叫人笑话。”万岁说:“我夜来使了几个皮钱,称了一两好麻,待锥锥鞋来,为着搬你就耽误了,还在那酒楼上哩。去给我取来,我吊着进去罢。”二姐挤了挤眼道:“你年纪不大,这么忘事?我才见你使了五钱银子买了两付火烟红扣线带子,你送了一付,还有一付你吊不的么?”万岁道:“支什么架子!麻线还没有,那里的扣线带子?你把那头绳子解岁。万岁接过来,把腿搁在石凳上绑那脚。二姐嚣极了,走向前去夺过来,打了个死扣子,说道:“丫头,架着您憨达进去罢。”把万岁推进院去。那万岁猛然抬头,见那楼前有一白果树,树上挂着一个鹦哥。万岁一见,哈哈大笑。
下来,我吊着罢。”二姐没可奈何,把那裙带子解下一根来,递於万岁。万岁接过来,把腿搁在石凳上绑那脚。二姐嚣极了,走向前去夺过来,打了个死扣子,说道:“丫头,架着您憨达进去罢。”把万岁推进院去。那万岁猛然抬头,见那楼前有一白果树,树上挂着一个鹦哥。万岁一见,哈哈大笑。
万岁爷笑哈哈,那树上是什么?绿毛鸡白日里上了架,通红一个弯弯嘴,他叫丫头来看茶,花言巧语会说话。小二姐满心好恼,是谁家他这憨达。
万岁道:“二姐,真果是百里不同风,俺那里鸡架都靠着屋檐底下,你这里鸡架挂在树上,天还没黑就上了架。”二姐道:“那是鹦哥。”万岁说:“俺那鹦哥白白的,你这鹦哥怎么绿绿的?”二姐道:“那白的朝廷家才有。”万岁道:“瞎话!俺又不是朝廷家,俺家里也有白鹦哥。二姐,你把这鹦哥送给我吧,好合俺那一个配对。”二姐道:“姐夫临走时愿送。”万岁道:“这一溜三间寝房,那一间是你的?”二姐道:“当中这一间就是贱人的。”君妃二人携手进了寝房。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弄痴呆武宗作戏 嫌辱没二姐含羞
话说那万岁进的房来,观不尽的琴棋书画。
进房来四下观,琴棋画列两边,罗帏一带香薰遍。牙床锦被鸳鸯枕,红罗软帐挂床边,砖场不响花毡垫。就是拣妆镜架,也典雅不像尘凡。
万岁观罢说:“二姐,你是本处人。可是远方来的呢?”二姐说:“不提起家乡便罢,若是提起家乡,无限伤心。”痛煞我女裙钗,一阵阵痛上心来,前生造下冤孽债。甘心宁做庄家女,贱人原不恋幸台。谁肯救出我天罗外?到几时把火坑跳出,南无佛吃了长斋。
万岁说:“这丫头问了问他那家乡,就无休无歇的哭起来了。一来是他不愿风尘;二来见我帽破衣残,怕风月行中姊妹们嗤笑他,他怎么不恼?他既嫌我,我总里装一个嘲呆,辱没他辱没。”那万岁看见一张八步床,便说:“这是什么?”二姐道:“这是八步床。”万岁道:“我看看。”走到近前,把那红罗帐一掀,看见上边悬着御影,深深唱了一大喏,说:“阿弥陀佛!这明是座庙呢,你怎么说是张床?”二姐说:“是座娘娘庙,你怎么不磕头朝奶奶?”万岁说:“是座爷爷庙。”二姐说:“也不是爷爷庙,也不是娘娘庙,那是北京皇爷的御影。”皇爷说:“这是正德么子这行子好快腿,我昨日在京里还见他,怎么又跑了这里来了,藏在你这屋里?”二姐说:“是他那影像。”皇爷说:“他那影怎么来在这里?”二姐说:“我有晚做梦,神灵来警我,说道:‘佛动心,你不要接客了,等着接皇爷罢。’天明请先生算卦圆梦,他说的与梦相同。我请丹青手来传下御影,供养了三年了。”便叫丫头:“把御影请起,多烧些金纸银钱,打发他升天去罢。”万岁道:“这丫头到有诚敬哩。”遂又满屋里瞰,见那琵琶弦子挂在墙上,就说:“这一张琵琶合这一具弦子,好不齐整!”二姐嗤的声笑了,说:“你放着我的罢!勾我受的了!”万岁说:“这不是琵琶弦子么?”二姐说:“这琵琶该说一面,弦子该说一旦,谁家说一张、一具呢?”万岁说:“哦!是这么说。”行说着,见一个小丫头从房里拿出一把琥珀如意来。万岁看见,流水摆手说:“小奴才好不成人!好不邋遢!”
万岁爷会撒颠,小二姐家不严,这把杓子是中看。滑滴溜的弯弯把,到给丫头拿着玩,*(左氵右展)了怎么去成饭?万岁爷装嘲胡混,小二姐心不耐烦。
小二姐气狠狠,叫姐夫你好村,你在那鸽子窝里困?头圆耳大方方脸,看你皮毛也像个人,怎么这样不帮村?你说了这些俏语,幸亏了旁里无人。
万岁说:“我自来没见光景。你嫌我辱没你时,你教些乖给我,早晚给你支架子如何?”那二姐没好气,全不答应。万岁自思:“好奴才!果然嫌我嘲。我找法作索他作索。”抬头看见桌子上一把筝,说:“二姐,那是什么东西呢?”那二姐娇声怪气的说:“是筝!”万岁说:“是什么整置的?”那二姐嗤的一声笑了,说:“姐夫,你两个可班配:你也是木头,他也是木头。”皇爷说:“你也笑话我。我还会嫖哩,可不知他中做什么?”二姐说:“你也嫖不出好嫖来;他还强起你,他中压。”万岁说:“压着怎么样?”二姐说:“中听。”皇爷说:“好呀!待我也压压。”
万岁爷好嗑牙,这物儿甚可夸,我也上去压一压。凑到近前看了看,施转着待往桌上爬。二姐忙向问你待咋?一声休不曾说了,乓的声成了些木查。
二姐忙道:“下来下来!了……了……了不的了!”皇爷说:“你说中压。”二姐道:“不是这么压,支起马来秫秸葶拉曲。就许你上去压来么?仔细顾你压了,俺娘知道打我怎么处?”皇爷说:“你休恼。等着我回了北京,把那天下的好木匠叫了他来,做些还你娘们。若就要,我出上银子买。”二姐没奈何,只得罢了。那万岁又看见床下有一把夜壶。
万岁爷笑哈哈,佛动心你好邋遢,茶壶放在床底下。没有盖子闭着口,暴上灰尘怎么顿茶?早知道查脏嫖你咋?那万岁故撒风颠,二姐说好个大呆瓜。
皇爷说:“二姐你好脏!俺那里茶壶放在桌子上,使布蒙着还怕*(左氵右展)了;你这里放着床底下,那客来到家,怎敢刷净了茶壶,那客待中去了。”二姐说:“这是夜壶。”皇爷说:“这是夜壶么?我知道了:您娘们酒量大,白日里客来客去的吃不足兴,到晚上无有宿客了,吃了好睡觉,故叫做夜壶。”二姐说:“这是溺壶呀。”万岁爷笑一声,嘴儿短不相应,人儿怎么照的正?放着外头不大好,放着里头闷腾腾,不知你是怎么用?佛动心无言可答,只羞的满面通红。
那二姐低头半晌无言,遂丢了个眼色,那丫头把好夜壶藏了。二姐自思道:“我看这人相貌出奇,必然不在人下,可怎么这么嘲呆?想是我看错了人么?”二姐反覆踌躇,心里有些两可的意思。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武宗爷斗两般宝贝 佛动心惊一套琵琶
话说这老鸨子问道:“丫头,你姐夫进了院了不曾?”丫头说:“来了多时了,在房中坐着哩。”妈儿听说,吩咐南楼摆下酒桌,“把您姐夫请来楼上。”丫头听说,来到房里说:“二姐姐,俺老妈南楼摆酒,特来有请。”二姐头里走,皇爷后跟,来到南楼。万岁自思:“我这龙衣万一被丫头们看见不好,便道:“穷军家只好住那矮屋,见了高楼我就晕了。”二姐说;“听的说有晕船的,有晕轿的,可没听的说有晕楼的。你既是晕楼,叫丫头架着你罢。”万岁说:“不好,我慢慢的走罢。”遂即两手扭过那后襟来,把两个御腚垂儿兜的紧紧的,直着两根腿,一步一步捱上楼去。那楼下的丫头们乱笑:“你看这姐夫穷的一条裤子也没有,还来闝哩!”众人说:“你怎么知道?”丫头道:“你看他两腿不敢离开。”众人道:“怎么说?”丫头道:“离开腿,他怕解官元宝打开鞘,漏出整腚来了。”众人笑罢,万岁合二姐上的楼来。老鸭子欢天喜地,口称姐夫:“贱人有罪了!我待合孩子去请来,家里无人,我就说着孩子去罢。我家里摆酒给你洗尘。不知你几时就来了,有失迎接。”正德爷上楼来,老鸨儿笑颜开,欢天喜地忙接待。茶才吃罢斟上酒,十个丫头排列开,席前跪下将爷拜。一个个吹弹歌舞,门外头唱将起来。
皇爷见丫头们唱的中听,声音嘹亮,故意的颠憨,听了一听,放下酒盅道:“那吱吱哑哑的是做什么?”二姐说:“是丫头唱词。”万岁说:“俺家那唱词都在脸前里唱,你这里另一样规矩么?”二姐道:“俺这贱人家规矩是这等,来房里唱恐怕听了清音去了,姐夫见他的过。”皇爷说:“我不怪他,叫他们进来唱。”二姐说:“叫你们进来唱哩。”十个丫头进的房来,两边站下,弹动丝弦唱起来了。众丫。头奉主公,萧管笛共银筝。一枝花带着新水令,玉美人相称红衲袄,江儿水上混江龙,步步娇唱出情儿动,雁儿落腔正字巧,沽美酒引吊了魂灵。
丫头唱罢,过来讨赏。皇爷说:“他那是做嗄,扒下起来的?”二姐说:“他那是讨赏。”皇爷说:“怎么是讨赏?”二姐说:“他唱词你听了;问你讨些赏赐,买胭粉搽。”万岁说:“给他什么?”二姐说:“给他银子,或给他钱。”万岁说:“有那个着不是穷汉了。我可给他嗄?给他把豆子罢。”丫头道:“俺不要,俺有。”皇爷说:“你有什么豆子呢?”丫头道:“俺有黄豆、黑豆、绿豆、豌豆、还有茳豆。”皇爷说:“你那豆中吃;我这豆不中吃,只中看。给你把,若是如意就拿了去,不如意在着我的。”
万岁爷笑嘻嘻,褡包里取东西,一把金豆撒在地。丫头一见花了眼,抢的抢来拾的拾,这种豆儿真有趣。佛动心见了也睁眼,什么人使这个东西?
那丫头一个家碰头磕脑的抢拾,崩了一个滚在二姐面前,二姐虾腰拾起。万岁说:“你好眼皮子薄!赏了丫头的东西,要他何用?”二姐说:“一起没见这般东西,我待看看。”万岁说:“你待看时,等小厮们来时抗两布袋来给你看。”二姐说:?你家里有多少,你说这大话?”皇爷说:“二姐,一处不到一处迷,你到咱家里看看,杂粮困一般。”二姐道:“我不听你乜风话。”皇爷说:“你拿乜琵琶来崩一个我听听。”二姐道:“你好村!这琵琶是弹一曲,弹一套,或是弹四板,那里有弹一个的?”皇爷说:“凭你弹什么罢。”那丫头拿过琵琶来,递於二姐。二姐自思道:“这长官嘲头嘲脑的听什么琵琶,我有王三姐夫送我一条汗巾,我拿出来谝谝,他贪看汗巾,就忘了弹琵琶了。”
佛动心取汗巾,拿出来*(左氵右展)灰尘。从来没见汗中俊:中间织的鸾交凤,两头童子拜观音,鸡素排草偏相衬。琵琶上一来一往,逞精神谝他那汗巾。
万岁道:“这奴才不弹琵琶,光谝他的汗巾子,望我夸他。我打总的折折他的架子。”说道:“二姐放着琵琶不弹给我听,弄那块臭裹脚头子怎的?不怕派了手?”二姐说:“你看看是裹脚头么?这是王姐夫从杭州来送我的汗巾,吃了饭好擦嘴。我看你一点手巾也没有,吃了饭着使“什么擦嘴?”皇爷说:“只怕没给我嗄吃;家吃的饱饱的,脱了这靴鞋合这袜子,逗楼下这裹脚来擦一擦便是。”二姐道:“好脏!”皇爷说:“脏么?你乜汗巾子还跟不上我这裹脚也是有的。你且弹琵琶我听罢。”二姐道:“你始终忘不了这琵琶。我还有一把好扇子哩,我再拿出来谝谝。”
小二姐逞精奇,取出扇甚整齐,扇面都是真金砌。上边画着湘妃影,顶上写着道子题,王右军写的行书字。这才是真正古董,拿出去百两也值。
万岁道:“这奴才又谝他的扇子哩。我夸他一夸。”遂说:“二姐一把好扇,我也有一把好扇。你拿过来我看看,我也给你看看。”二姐道:“不看罢,热手拿黄了。今日天黑了,明日你看两遭罢。你就扇起这扇子了么?你只扇那八根柴、小油红,暑伏天使两钱买的粗蒲扇,忽打忽打罢!”皇爷说:“我不看你那扇子了。且弹琵琶我听罢。”二姐说:“你没忘了这琵琶,少不得要弹弹了。”小二姐心里焦,抱琵琶懒待调,少头没尾弹一套。不忧不喜不诚敬,把这长官哄醉了,丫头陪他去睡觉。好歹的留他一晚,到明日打发他开交。
那二姐胡套了一弹。万岁说:“这奴才像个会弹的,他不待弹给我听,我自有道理。”那万岁穿的那绑腿靴鞋沉重,那楼板声音又响亮,故意扑咚扑咚的使那脚踏。二姐说:“放着琵琶不听,你跺嗄哩?”万岁说:“我给你打着板哩。”二姐说:“你打的是什么板?”万岁说:“我打的不是板,你弹的也没有点。”
万岁爷笑嘻嘻,你不该把人欺。人物虽丑心里趣,琴棋六艺谁不晓?花里胡哨也记的,才来进院当子弟。你弹的少头无尾,拿着俺当了痴愚。
二姐自思:“这长官初进院时,有些憨样;这一回我看他像精细了。是的,我把琵琶弹一套好的,他听过来,就是俏里装村;若是听不过来,就是村里装俏了。”
小二姐把弦调,这长官像不嘲,只怕还是村里俏。怀抱琵琶别改调,满江红捎带着月儿高,倾心吐胆弹一套。武宗爷微微冷笑,这琵琶传授不很高。
二姐听说,把琵琶放下说:“我只当你怎样知音来呢,谁想你是胡猜。你说我传授不高,这宣武院里三千姐儿,就没有弹过我的。你说这大话,你会弹么?”万岁说;“我只是没开兴哩。若是待弹,脚指头也弹的中听。”二姐说:“见你那口来,还没见你那手。好汉子当面就弹。”二姐自思:“他会接就会弹,不会接就不会弹。”二姐递了个怀抱日月。万岁说:“好贱人!真果拿着我当憨瓜。”使了个顺手牵羊,接过琵琶,且拦住不弹说:“这贱人夸他的汗巾子,我也有条汗巾,拿出来谝谝罢。”
龙袍里取汗巾,拿出来爱煞人,乾坤少有汗巾俊:当中二龙把珠戏,九曜星宫两下分,二十八宿谨相逊。趁上带香茶龙盒,羊脂玉碾就的穿心。
万岁将汗巾一层,照的楼上赤旭旭的,祥光出现。二姐抬头看见,打了一罕:这长官说话风张风势的,他的东西到有些古怪,花花厘厘的这是什么?便问:“姐夫,你拿的是什么?”皇爷说:“是我擦嘴的点浇汗巾。”二姐道:“是那里来的,这样齐整?”万岁道;“远着哩!是日南交趾国进奉来的。”二姐道’:“是给你的么?”皇爷说:“是给朝廷的。”二姐道:“给朝廷的你怎么拿着呢?”皇爷说:“我对你说罢。你看我在外边没体面,我在京里也像个人。这朝廷的爱臣是江彬,我合他垂发相交,俺两个极厚。夜晚间俺两个吃起酒来,他拿出来谝,我说:‘江彬,你这汗巾是那里的?’他说:‘是外国进了来给万岁的;万岁使残了,就赐了我一条。’我说:‘江彬,皇家的东西,你拿着犯法,你送给我罢。’他就两手奉献。朝里皇帝有这汗巾,朝外我也有这汗巾,除了俺俩,别人再没有这汗巾了。”二姐听听,深深的拜了两拜说:“贱人买命算卦,该接皇帝。也是我福分浅薄,接不着大驾;仗赖姐夫的洪福,给我那圣上的汗巾看看,死也甘心!”万岁说:“你看不的。”二姐说:“我就夺!”跳了一跳,贪慌勾那汗巾,把桌子上酒壶拐倒。二姐只羞的面红过耳,叫丫头拿*(左氵右展)布来。皇爷说:“不用,随便的使使罢。”万岁把那汗巾窝攒起来,照桌面上一抹。二姐说:“姐夫好不成人!这样东西就拿着派了桌子!”皇爷说:“这行子不拂桌子,要他何用?”二姐说:“干给我我也不要了。”那万岁*(左扌右禁)着那汗巾,迎风一抖搜,只闻的香风一阵,那上头半点酒珠也无,异样的新鲜。二姐见了,胸膛上长起草来,就慌了心,说道:“姐夫,你给我看看罢。”万岁说:“我自是不给你看。”二姐把嘴一撅说:“你不给俺看罢,俺也不要了。你还弹你那琵琶罢。”万岁说:“这奴才见了我这汗巾就慌的乜样,我再拿出那扇子来谝谝。”万岁从那扇囊里取出扇子来了。
取扇儿在手中,满楼上耀眼明,宝贝原是西番贡。仙人画就锤金面,巧工雕成象牙棂,才然一举香风动。拿出来霞光万道,闪一闪瑞气千层。
万岁拿出那扇子一摇,满楼上清香宜人。二姐看见唬了一惊:这长官的东西件件出奇。他拿的这把扇也看的过,但那个棋榴我可没见。这万岁爷扇子上是一科月明珠扇坠,二姐那里晓的。二姐说:“好齐整扇呀!借过来我扇扇。”皇爷说:“手热荡青了。今日天黑了,明日扇四遭罢。什么好扇哩,不过是八根柴、小油红,暑伏天使两三钱买的蒲扇,怎么好给你扇?”二姐说:“姐夫,你偏记的俺这里合你出对字哩。俺说荡黄了,你就说荡青了;俺说扇两遭,你就说扇四遭。你是八宝罗汉之体,你就合俺这贱人一般见识?有酒装给你吃,当面就回席。俺也不看扇子了,还弹琵琶我听罢。”皇爷说:“你是个什么人,我就弹给你听?--姐说:“孤老婊子玩耍罢,谁着你弹给我听!”皇爷说:“这话有理。”万岁爷龙心欢,抱琵琶定了弦,先弹一套昭君怨,鸿门设宴方丢下,然后绪上九里山。二姐听罢心忙乱,看长官风风势势,谁想有这样丝弦。
万岁弹了一套,二姐吃了一惊:这长官何曾嘲来!遂不觉的把椅子往前一拉,来亲近万岁。万岁说:“这奴才眼里有了我了,我也撒撒。”把椅子往一边一拉。二姐娇滴滴的说:“姐夫,俺眼里有了你了,你就眼里没了俺尸皇爷说:“眼里有俺,不过知道我这腰里还有几两银子。你娘们待算给我的。”二姐说;“俺不过是个女孩家,俺会放响马,扯溜子,倒抱头算计你?不过是爱你那好丝弦。”皇爷说:“好什么!不过是胡乱拨几点子,合狗跑门那是的。”二姐道:“又来了。我且问你:你这丝弦教的教不的?”皇爷说:“教不的,我怎么学来呢?”
小二姐满心欢,叫姐夫你听言:你居家搬来宣武院,闷来咱在一处玩,跟着姐夫学清弹,三千姊妹管你饭。你只是情吃情穿,比当军受用的自然。
万岁道:“多蒙盛意。只是俺这家人家人口太多,吃穿你就难管了。况且不是苹婆,不是李子的,住在院里甚是不雅。”二姐道:“这可怎么处?”二姐低头寻思。未知后生出个什么计策,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弄轻薄狂言戏主 观相貌俊眼知君
话说二姐见万岁不肯来院里住,故意踌躇了一回,问道:“姐夫,你家有铜床没有?”万岁笑了一笑,说道:“佛动心,你说的是那里的话!朝廷家有龙床,大人家有八步床、顶子床,小人家有脚床,监里有框床,食店铺有活落床,棉花铺有亚车床,没见人家有铜床。”二姐说:“我问的是你家里动了荤了没?”万岁道:“咱家是小人家么?跳起来吃葱吃蒜的,杀猪宰羊的也断不了。”二姐说:“我问的是大婚。”万岁把眼一瞪说:“杀猪宰羊还不是大荤?仔等的杀个人吃么?”二姐说:“我问你娶了妻小了没。”皇爷说:“我是个夯人,不说是娶了老婆了没,我知道什么是小婚、大婚。你问的是老婆么?有七八十个还多哩。”二姐道:“你又风上来了。从来道一妻二妾三奴婢,谁家就有七八十个呢?”皇爷说:“我是哄你。若有这么些人口,我家里籴升籴斗的给他什么吃。”二姐说:“妙呀!你那起初霎你说金豆子就合杂粮困那是的,被我一句话诈出家当来了。你何不娶一个有生色的?”皇爷说:“我有那个念头,只是搜寻不着好的。”
二姐说我的哥,你既说没娶婆,我给你当家也当的过。今日既然接着你,我索性跟你去张罗,省的又接第二个。你休愁烟花拙懒,情管俺转不下吆喝。
皇爷说:“你妈娘不知要多少银子?”二姐说:“只要三千两银子。”皇爷说:“吃不尽没有的亏。”二姐说:“待嫁我自有道理。我还有几两私房银子,给俺妈娘罢。”皇爷说:“我就有银子娶了你去,我家里人口太多,给你什么吃?”这二姐见万岁百样的推托,他就撒起娇来了:“你放心过日子,我自有法治。”
佛动心发狂颠,拿着爷作戏玩。把我娶去宣武院,驼到北京顺天府,房子赁上五七间,凭着模样把钱转。不要你籴升籴斗,管叫你情吃情穿。
皇爷冷笑了一声说道:“别的生意还好做,这般卖买难做。”二姐不识进退,又嘤嘤的笑道:“好多道哩,做一遭就惯了么?”万岁听说,龙颜大怒。
万岁爷气冲冲,骂奴才养汉精,放你娘的狗臭铳!捶的桌面乒乓响,身子跳起眼圆睁,倒把二姐唬了个挣。忙跪倒说咱两戏耍,没人处什么正经。
二姐见皇爷恼了,只唬得骨软筋麻,走到近前双膝跪下,只称姐夫:“贱人不识轻重,无心说出,追悔无及!”万岁始终是爱他,见娇滴滴的一声哀怜,早把怒气消入爪哇国去了。向前用手扯起来说:“你是妓女,我不济是个嫖客,你不该骂我。”二人坐下,那二姐闷闷不足。万岁说:“二姐,你照旧玩耍。你若待学丝弦,我愿教你。”二姐听说,才满心欢喜,满斟一杯递于万岁。万岁说:“我不吃了。天色已晚,咱睡觉去罢。”二姐笑道:“你不吃就是怪我。”
佛动心弄娇柔,若爱奴饮这瓯,无心小失丢开后。万岁本情不待吃,又怕心上人儿羞,伸开御手忙忙受。接过来不曾落案,一骨碌灌下咽喉。
万岁饮干,那佛动心还待坏他。万岁便叫丫头绰出残席,安排寝帐,收拾睡觉。
众丫头急慌忙,铺下了象牙床,红袖乱拂销金帐。安下一个鸳鸯枕,熏笼里面又添香,般般事儿皆停当。万岁说二姐睡罢,到明朝虽穷可也不用你那私房。小厮们来时,或者还带些钱来,三千两银子也还难不住我。”二姐说:“你休哄我呀。”万岁说:“我从来是金口玉言,不会撒谎。”二人说的投机,各各欢喜,交股而眠。才睡下鼓二敲,纱窗外月正高,红罗帐里明明照。万岁爷才把鼾睡打,一条花蛇甚蹊跷,口鼻耳眼都钻到。二姐见金龙出现,只唬的魂散魄消!
万岁沉沉睡去,那金龙出现,把二姐唬的气也不敢喘,搐在被窝里暗想:“人都说真命天子定有龙蛇钻窍,只怕这长官是个皇爷!”这二姐心下踌蹰,忽然万岁翻身醒来,问道:“你还没睡着哩么?”二姐说:“还没哩。”遂将那樱桃小口儿靠在万岁耳边说:“贱人不敢动问,你实说你是什么人?”万岁说:“好奇呀!叫长官叫了一日了,怎么又问?”二姐说:“我看你不像个军家。”万岁笑道:“这又奇了!你说像个什么人呢?”二姐说:“贱人不敢说,你像个皇帝。”万岁笑道:“可是你说我的话,你疯了么?我现问你:怎么见的来?”
佛动心将爷夸,你装呆又做什么?看你不在人以下。常言贵命真天子,往往七窍现龙蛇,你就合着这句话。适刚才花蛇上面,险些儿将奴唬杀!
万:岁听说有蛇,故意吃惊道:“好营生,好营生!唬杀我!想是这楼上有蛇,咱到明日搬了罢。”二姐道:“不是,这是贵人的真体,将来必然大贵。”万岁道:“胡说!做个穷军汉,贵从何来?”二姐道:“这到不在哩。”
叫军爷你听着:刘志远也是穷家,景儿作的勾天那大。我痴心每日等皇帝,等了个人儿异样杀,将来由了那先生的卦。奴便就打水挨磨,似三娘受苦不差。
二姐说了一会,各各睡去。万岁忽然睁眼,天已大明。那二姐一宿不曾睡着,困乏极了,睡的好不甜美!万岁恐怕露了马脚,轻轻的起来,扎挂停当。那二姐方才翻身,枕边不见万岁,慌忙扒起来。万岁已将楼门开放,丫头们纷纷闹闹,端洗脸水的,拿手巾的,替二姐梳妆的,不一时梳洗停当。
纱窗外日儿高,才刚刚梳洗了,扶头热酒忙拿到。酒儿最爱穿杯饮,琵琶喜从怀里教,楼中一片弦声闹。这一番君妃欢乐,勾引出作死的冲霄。
这是佛动心初出茅庐第一功。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天子爱妃齐夺翠 姐儿嫖客共含羞
话说王龙问大姐的法儿,大姐说:“他是个军家,只会跑马射箭,他知道什么。吃酒中间,你就说哑酒难吃,咱行个令。他若不会行,输了酒,咱可取笑。”那王龙听的说这话,就等不得,一盅酒干了,叫赛观音:“拿过令盅来,咱行一个令。”
有王龙叫长官,开怀饮玩一玩,从来哑酒吃不惯。输家吃酒赢家唱,拆白道字要一般,打乖夺翠各人占。违令者罚酒三杯,仗酒处决不虚言。
二姐听说行令,着忙说:“姐夫,他待行令,你会不会?你会就合他行;你若不会,丢一个眼色,我给你点着。”万岁说;“你放心,休说是行令,就是诸样事,我不在人以下。”行说着,王龙就拿个骰子盆来,说:“长官,咱行个令,谁可做官呢?也罢,咱点骰为证,掷着谁,谁就是令官。”万岁说:“赢什么呢?”依着王龙是赢酒,大姐说;“老王休合他赢酒,输了着他到肯吃。合他赢银子。那长官不知带了几两银子来阚院,给他一个割根齐查,赢他个罄净,叫他院也嫖不的,人也为不的。”王龙说:“此计大妙!”说道:“长官,俺输了的罚银二十两,吃酒三盅。”万岁说:“赛观音输了呢?也是二十两?谁出?”王龙说:“我出。”万岁说:“佛动心输了我出。”王龙拿过骰子来,掷了个九点,该是在手。王龙说:“妙呀。”说:“长官,我待行个正经令么,怕你说不上来;行个俗俗的令罢,要两头一样。”万岁说:“请先说。”王龙遂说道:“两头一样是个砖,一去不来灶突里烟。烟烟,休烟,我打伙搬砖,垒灶窝添柴烟。”皇爷接令就行道:
“两头一样是块地,一去不来是个屁。屁屁,夜夜出来看景致,一个景致没看了,惹的王龙龟声噪气。”王龙说:“京花子没道理!行令罢,许你骂我来么?”大姐说:“我给你报一报仇罢。”遂说道:“两头一样是盘耙,一去不来是句话。画道儿长官带着皮帽子。”二姐接令到行道:“两头一样是张弓,一去不来是阵风。风来了,雨来了,王龙背了鼓来了。”皇爷秉手道:“王官恭喜了!”王龙道:“什么喜?”万岁道:“封了你一个忘八头,还不喜么?”
万岁爷笑一声,王冲霄面通红,长官扫了俺的兴。砌里答撒的精光棍,油嘴滑舌会嫖风,不想这花子能行令。王冲霄心中火起,只一口千了一令盅,。
万岁说:“还行不行?”王龙说:“怎么不行!”拿起骰子来,掷了万岁的一个令官。大姐说;“这楼上极邪,惯好输令官。咱今遭赢回来了。长官快行令来。”万岁说:“我要一个天上飞禽是什么,地下走兽是什么,路旁古人是谁,那古人拿的是什么,三什么两什么,打死那什么,我来的慌些,没看是公什么,母什么。”王龙道:“你是令官,你先说来。”万岁说道:“天上飞禽是只鸨,地下走兽是只虎,路旁古人是汉高祖。汉高祖使着开山斧,三斧两斧劈死那只虎。’那一时我走的慌些,没看是公虎是母虎。”王龙接令行道:“天上飞禽是老鸦,地下走兽是匹马。”万岁道:“输了!上字不合下字的音。”王龙说:“怎么算输了?”万岁说:“就不算。路旁古人呢?”王龙说:“罢了,我没了古人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合这狗头赖罢。”遂说道:“路旁古人是俺达,……”万岁说:“可输了!您达怎么就是古人?”王龙说:“俺达七八十了,做到尚书,眼前就入阁了,还算不是古人么?”鸨儿道:“王姐夫,你从几时这么赖来?王老爷百年之后,改朝换代,才称的是古人。”王龙道:“用你来管闲事么!”遂又说道:“……是俺达。俺达达拿着三股叉,三叉两叉叉死那匹马。那一时我来的慌些,没看是公马是母马。”二姐遂说道:“天上飞禽是凤凰,地下走兽是绵羊,路旁古人是楚霸王。拿着混铁枪,三枪两枪刺死那绵羊。那一时我走的慌些,没看是公羊是母羊。”万岁说:“大姐说罢。”大姐道:“天上飞禽是只牛,……”万岁说:“且住了。这牛有翅么?他会飞么?”王龙说:“长官不要赖罢。你没见那山水牛么?他也是会飞的。”万岁道:“就算山水牛。地下走兽呢?”大姐道:“可没了走兽了。”王龙把大姐瞪了一眼。大姐道:“可闷煞我了!只怕我是走兽,我又只两根腿。也罢,合他赖罢。”遂说:“……地下走兽是个粉头,路旁古人刘武周。刘武周拿着个大杵头,三杵头两杵头,杵死那个粉头。那一时我来的慌些,没看是公粉头,是母粉头。”老鸨子说:“小大妮子,你待死么?怎么越大越糟囤了!这粉头还有公母么?大姐夫称上银子罢。”王龙无计奈何,称上了四十两银子。
万岁爷笑哈哈,叫鸨子斟大杯,二姐喜的如酒醉。粉头也有公合母,耕地的牛儿都会飞,堪合王龙是一对。万岁说:这长脐粉头,王冲霄扎他大亏。
万岁合二姐拍手大笑。大姐羞的满面通红,无言可答,遂干了令盅。心中不服,便说:“糟糟!是别人行令着,俺输了。我也行个令,各人要有翅无毛,后待四句诗,上下不叶音的输。”万岁说:“请。”大姐先说:“我占一个蚊子。”二姐说:“我占一个蜂子。”王龙待说我占一个苍蝇,还没说出来,交别了口说:“我占一个蜣螂。”万岁说:“我占一个苍蝇。”王龙说:“我待占个苍蝇来,未曾开口就错了,倒被长官占了去了。我这蜣螂也不弱的。”万岁说:“大姐请先罢。”大姐说道:“我做蚊子实是强,贵贱皮肉我先尝。吃的肚儿大大的,花枝底下去乘凉。”二姐接令即行道:“我做蜂子实是强,百般花蕊我先尝。吃的肚儿饱饱的,蜂窝里头去乘凉。”万岁接令说道:“我做苍蝇实是强,朝廷御筵我先尝。珍羞百味吃个饱,天华板上去乘凉。”王龙说:“这京化子他占的不奇,说的到好。我这蜣螂怎好出口?”万岁说:“王官怎不行令?”王龙说:“我另占何如?”万岁说:“酒令大如军令,使不的另占。”王龙前思后想,没计奈何,遂说道:“我做蜣螂实是强,……”王龙自思:不好,蜣螂就该吃屎了。代不说可又怕输了。遂又说道:“……诸般屎尖我先尝。吃的肚儿大大的,拱着个弹儿做干粮。”鸨子大笑道:“王大姐夫你好脏!一盅酒什么大要紧,就吃起屎来了?拿过银子来吃酒罢。”
老鸨子这一声,羞犯了王老冲,二姐笑的眼没缝。万般东西都不吃,单单拣着吃大恭,从来没见这蹊跷性。叫丫环斟水与他,漱漱口好掇令盅。
王龙着二姐笑的羞愧难当,把眼瞪了几瞪,几番待要发作,又寻思是自己说的,又怕人说他,恹头搭脑的,不言不语的。万岁道:“王官休恼,我行一个令给你散散心罢。”王龙道:“什么令尸万岁说:“名为急口令,天下一百单八府,各府一个字,说爷是什么,娘是什么,后生下什么,伸什么手,取什么壶,斟什么酒,张什么口,吃什么酒,什么酒千。上字不合下音,算输。”王龙说:“长官请占。”万岁说:“我占龙庆府。”王龙乖觉,便拣一个好名色的说:“我占一座归德府。”大姐说:“我占一座庐州府。”二姐说:“我占一座凤阳府。”万岁说:“我是令官,我就先行罢。”“我占的是龙庆府。俺爷是公龙,俺娘是母龙,后来生下我这小龙。伸龙手,取龙壶,斟龙酒,张龙口,吃龙酒,龙酒干。”王龙说道:“是这么说么?我另占一府何如?”万岁道:“违令者罚!”王龙低头自思,难于开口,只管不说。万岁说:“我替你说了罢。”?你占的是归德府。你爷是公龟,你娘是母龟,后来生下你这小龟。伸龟手,取龟壶,斟龟酒,张龟口,吃龟酒,龟酒干。”二姐接令说道:“我占的是凤阳府。俺爷是公凤,俺娘是母凤,后来生下我这小凤。伸凤手,取凤壶,斟凤酒,张风口,吃凤酒,凤酒干。”大姐又像王龙,面红过耳,不则一声。二姐笑道:“大姐姐,我替你说了罢。”“你占的是庐州府。你爷是公驴,你娘是母驴,后来生下你这小驴。伸驴手,取驴壶,斟驴酒,张驴口,吃驴酒,驴酒干。”
万岁大笑。那王龙气的气充两肋,无法可施,酒也不待吃,话也不待说。万岁立起身来说:“王官,今日盛扰;我已是醉了,咱不吃罢。,’王龙说:“听见你的丝弦甚妙,还不曾领教,怎么就说去呢?”万岁说:“改日再玩罢。”遂同二姐下了北楼。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天子爱妃齐夺翠 姐儿嫖客共含羞
话说王龙问大姐的法儿,大姐说:“他是个军家,只会跑马射箭,他知道什么。吃酒中间,你就说哑酒难吃,咱行个令。他若不会行,输了酒,咱可取笑。”那王龙听的说这话,就等不得,一盅酒干了,叫赛观音:“拿过令盅来,咱行一个令。”
有王龙叫长官,开怀饮玩一玩,从来哑酒吃不惯。输家吃酒赢家唱,拆白道字要一般,打乖夺翠各人占。违令者罚酒三杯,仗酒处决不虚言。
二姐听说行令,着忙说:“姐夫,他待行令,你会不会?你会就合他行;你若不会,丢一个眼色,我给你点着。”万岁说;“你放心,休说是行令,就是诸样事,我不在人以下。”行说着,王龙就拿个骰子盆来,说:“长官,咱行个令,谁可做官呢?也罢,咱点骰为证,掷着谁,谁就是令官。”万岁说:“赢什么呢?”依着王龙是赢酒,大姐说;“老王休合他赢酒,输了着他到肯吃。合他赢银子。那长官不知带了几两银子来阚院,给他一个割根齐查,赢他个罄净,叫他院也嫖不的,人也为不的。”王龙说:“此计大妙!”说道:“长官,俺输了的罚银二十两,吃酒三盅。”万岁说:“赛观音输了呢?也是二十两?谁出?”王龙说:“我出。”万岁说:“佛动心输了我出。”王龙拿过骰子来,掷了个九点,该是在手。王龙说:“妙呀。”说:“长官,我待行个正经令么,怕你说不上来;行个俗俗的令罢,要两头一样。”万岁说:“请先说。”王龙遂说道:“两头一样是个砖,一去不来灶突里烟。烟烟,休烟,我打伙搬砖,垒灶窝添柴烟。”皇爷接令就行道:
“两头一样是块地,一去不来是个屁。屁屁,夜夜出来看景致,一个景致没看了,惹的王龙龟声噪气。”王龙说:“京花子没道理!行令罢,许你骂我来么?”大姐说:“我给你报一报仇罢。”遂说道:“两头一样是盘耙,一去不来是句话。画道儿长官带着皮帽子。”二姐接令到行道:“两头一样是张弓,一去不来是阵风。风来了,雨来了,王龙背了鼓来了。”皇爷秉手道:“王官恭喜了!”王龙道:“什么喜?”万岁道:“封了你一个忘八头,还不喜么?”
万岁爷笑一声,王冲霄面通红,长官扫了俺的兴。砌里答撒的精光棍,油嘴滑舌会嫖风,不想这花子能行令。王冲霄心中火起,只一口千了一令盅,。
万岁说:“还行不行?”王龙说:“怎么不行!”拿起骰子来,掷了万岁的一个令官。大姐说;“这楼上极邪,惯好输令官。咱今遭赢回来了。长官快行令来。”万岁说:“我要一个天上飞禽是什么,地下走兽是什么,路旁古人是谁,那古人拿的是什么,三什么两什么,打死那什么,我来的慌些,没看是公什么,母什么。”王龙道:“你是令官,你先说来。”万岁说道:“天上飞禽是只鸨,地下走兽是只虎,路旁古人是汉高祖。汉高祖使着开山斧,三斧两斧劈死那只虎。’那一时我走的慌些,没看是公虎是母虎。”王龙接令行道:“天上飞禽是老鸦,地下走兽是匹马。”万岁道:“输了!上字不合下字的音。”王龙说:“怎么算输了?”万岁说:“就不算。路旁古人呢?”王龙说:“罢了,我没了古人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合这狗头赖罢。”遂说道:“路旁古人是俺达,……”万岁说:“可输了!您达怎么就是古人?”王龙说:“俺达七八十了,做到尚书,眼前就入阁了,还算不是古人么?”鸨儿道:“王姐夫,你从几时这么赖来?王老爷百年之后,改朝换代,才称的是古人。”王龙道:“用你来管闲事么!”遂又说道:“……是俺达。俺达达拿着三股叉,三叉两叉叉死那匹马。那一时我来的慌些,没看是公马是母马。”二姐遂说道:“天上飞禽是凤凰,地下走兽是绵羊,路旁古人是楚霸王。拿着混铁枪,三枪两枪刺死那绵羊。那一时我走的慌些,没看是公羊是母羊。”万岁说:“大姐说罢。”大姐道:“天上飞禽是只牛,……”万岁说:“且住了。这牛有翅么?他会飞么?”王龙说:“长官不要赖罢。你没见那山水牛么?他也是会飞的。”万岁道:“就算山水牛。地下走兽呢?”大姐道:“可没了走兽了。”王龙把大姐瞪了一眼。大姐道:“可闷煞我了!只怕我是走兽,我又只两根腿。也罢,合他赖罢。”遂说:“……地下走兽是个粉头,路旁古人刘武周。刘武周拿着个大杵头,三杵头两杵头,杵死那个粉头。那一时我来的慌些,没看是公粉头,是母粉头。”老鸨子说:“小大妮子,你待死么?怎么越大越糟囤了!这粉头还有公母么?大姐夫称上银子罢。”王龙无计奈何,称上了四十两银子。
万岁爷笑哈哈,叫鸨子斟大杯,二姐喜的如酒醉。粉头也有公合母,耕地的牛儿都会飞,堪合王龙是一对。万岁说:这长脐粉头,王冲霄扎他大亏。
万岁合二姐拍手大笑。大姐羞的满面通红,无言可答,遂干了令盅。心中不服,便说:“糟糟!是别人行令着,俺输了。我也行个令,各人要有翅无毛,后待四句诗,上下不叶音的输。”万岁说:“请。”大姐先说:“我占一个蚊子。”二姐说:“我占一个蜂子。”王龙待说我占一个苍蝇,还没说出来,交别了口说:“我占一个蜣螂。”万岁说:“我占一个苍蝇。”王龙说:“我待占个苍蝇来,未曾开口就错了,倒被长官占了去了。我这蜣螂也不弱的。”万岁说:“大姐请先罢。”大姐说道:“我做蚊子实是强,贵贱皮肉我先尝。吃的肚儿大大的,花枝底下去乘凉。”二姐接令即行道:“我做蜂子实是强,百般花蕊我先尝。吃的肚儿饱饱的,蜂窝里头去乘凉。”万岁接令说道:“我做苍蝇实是强,朝廷御筵我先尝。珍羞百味吃个饱,天华板上去乘凉。”王龙说:“这京化子他占的不奇,说的到好。我这蜣螂怎好出口?”万岁说:“王官怎不行令?”王龙说:“我另占何如?”万岁说:“酒令大如军令,使不的另占。”王龙前思后想,没计奈何,遂说道:“我做蜣螂实是强,……”王龙自思:不好,蜣螂就该吃屎了。代不说可又怕输了。遂又说道:“……诸般屎尖我先尝。吃的肚儿大大的,拱着个弹儿做干粮。”鸨子大笑道:“王大姐夫你好脏!一盅酒什么大要紧,就吃起屎来了?拿过银子来吃酒罢。”
老鸨子这一声,羞犯了王老冲,二姐笑的眼没缝。万般东西都不吃,单单拣着吃大恭,从来没见这蹊跷性。叫丫环斟水与他,漱漱口好掇令盅。
王龙着二姐笑的羞愧难当,把眼瞪了几瞪,几番待要发作,又寻思是自己说的,又怕人说他,恹头搭脑的,不言不语的。万岁道:“王官休恼,我行一个令给你散散心罢。”王龙道:“什么令尸万岁说:“名为急口令,天下一百单八府,各府一个字,说爷是什么,娘是什么,后生下什么,伸什么手,取什么壶,斟什么酒,张什么口,吃什么酒,什么酒千。上字不合下音,算输。”王龙说:“长官请占。”万岁说:“我占龙庆府。”王龙乖觉,便拣一个好名色的说:“我占一座归德府。”大姐说:“我占一座庐州府。”二姐说:“我占一座凤阳府。”万岁说:“我是令官,我就先行罢。”“我占的是龙庆府。俺爷是公龙,俺娘是母龙,后来生下我这小龙。伸龙手,取龙壶,斟龙酒,张龙口,吃龙酒,龙酒干。”王龙说道:“是这么说么?我另占一府何如?”万岁道:“违令者罚!”王龙低头自思,难于开口,只管不说。万岁说:“我替你说了罢。”?你占的是归德府。你爷是公龟,你娘是母龟,后来生下你这小龟。伸龟手,取龟壶,斟龟酒,张龟口,吃龟酒,龟酒干。”二姐接令说道:“我占的是凤阳府。俺爷是公凤,俺娘是母凤,后来生下我这小凤。伸凤手,取凤壶,斟凤酒,张风口,吃凤酒,凤酒干。”大姐又像王龙,面红过耳,不则一声。二姐笑道:“大姐姐,我替你说了罢。”“你占的是庐州府。你爷是公驴,你娘是母驴,后来生下你这小驴。伸驴手,取驴壶,斟驴酒,张驴口,吃驴酒,驴酒干。”
万岁大笑。那王龙气的气充两肋,无法可施,酒也不待吃,话也不待说。万岁立起身来说:“王官,今日盛扰;我已是醉了,咱不吃罢。,’王龙说:“听见你的丝弦甚妙,还不曾领教,怎么就说去呢?”万岁说:“改日再玩罢。”遂同二姐下了北楼。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二姐含羞吹玉笛 武宗假意卖龙驹
话说二姐见万岁口头伶俐,全无一点鄙琐处,心中大喜。当下回到南楼,丫头来点上银灯,各人散去。二姐把楼门关了,说:“长官,你先睡,我待吹灯哩。”二姐一口把灯吹煞。万岁将龙衣脱下,用青布衫浮皮一裹,裹的合一个包袱相似,紧放在身子里头,方才睡下。二姐一来热了,二来心里喜欢,也就解衣上床来了。佛动心今夜中,有八分爱武宗。疮口不敢说没连缝,虽然路儿还生涩,也是痒里带着疼,不似昨日难扎挣。他二人玩耍了半夜,一觉儿睡到天明。
一宿晚景提过。二姐看见天明,早起梳妆。万:岁说:“我还要睡,休着人来混我。”万岁又睡了片时,见二姐独坐窗前,照那镜儿。万岁说:“你下楼去看看我那马,不知今夜喂他来没?”万岁把二姐调下楼去,方才起来,扎挂停当,梳洗完备。又弹了一回琵琶,下了一回棋子,吃了早饭。万岁说:“咱两个闷腾腾的,不如还合王龙混去。”二姐说:“昨日是他请咱,咱去就罢了;方才扰了他,怎好自己又去?”万岁说:“有个指头。”二姐说:“什么指头?”万岁说:“我正愁着那马没人喂养,不如卖给他罢。”二姐说:“你来到院里就卖了马,也不好看像。”万岁说:“这不过暂且令他替我喂着,何妨呢。”二姐说:“卖给人还待要的哩。”万岁说:“你不要愁,我用着了,他自然两手奉献。”商议已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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