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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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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侧侧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林慕远翻着书刚好看到这里的时候,外面有人将门一把推来,大声叫着:“慕远!快出来看一个新人!”是和他一起进跳水队的阿魏。

“新人月月有,来得快也去得快,有什么好看的。”林慕远将手中的《陆小凤传奇:剑神一笑》丢到床上,有点懒散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但那是教练的好朋友推荐过来的,据说教练很重视他的。”

林慕远“哦”了一声,把门带上,跟着他一起出去了,问:“叫什么名字?”

“安希遥。”

林慕远和阿魏过去看的时候,教练张黎正站在跳台下,示意新来的安希遥上去跳一个最简单的“冰棍”给自己看看。安希遥犹豫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脱掉自己的衣服跑上了一米跳板,在跳板上高高弹跳着,看起来煞有介事。

林慕远站在教练张黎的身后,说:“弹跳力不错。”

“而且你发现没有,他的身体在空中停留时间很长,看起来心理素质也很好,他在我朋友那边是学体操的,却不像那些没经验的,第一次就敢于不系保护带跳水……”

话音未落,安希遥已经落水,接下来就是扑腾腾一阵乱响,在水中狼狈地沉浮。

林慕远遗憾地笑道:“可惜不会游泳。”

跳水队来了个恐水的旱鸭子,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绝对会是个笑话。但张黎毫无所动,只是淡淡地说:“没事,多喝几口水就学会了。”

那天安希遥没有和他们一起训练,张黎让林慕远送他去对面坐公交车。林慕远和他一起出去的时候,太阳正热,是暑假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走在树阴里,热热的风从对面吹过来。

“是暑假过来学一下吗?”林慕远问。

安希遥有点惶恐地看着他,说:“不,我……我想先试试看……”

林慕远笑了起来:“试什么啊,你明天就别来了,教练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游泳什么时候再过来。”

但是第二天安希遥还是很早过来了。正在泳池边督促着队员一个一个跳下来的张黎听到声音,回头看见他,眉头微微皱起来。

安希遥红着脸跑进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把自己的衣服一脱,跑到泳池边,一个猛子跳了下去,艰难地、但是固执地扑腾着水游向对面。

他用的是最难看的狗爬式,而且在水中一沉一浮的,但无论如何,他终于还是狼狈地从对面抓着扶手,虚脱地上了岸,大口喘着气看着张黎。

张黎挑起眉看他,抬手一指那边正在绕着泳池跑步的队员们:“跟上去。”

安希遥踉跄着跟在众人后面跑,跑第一个的林慕远在经过张黎身边时,笑嘻嘻地凑上去问:“教练,还是决定要留下他?”

张黎看着双脚微微发抖但是强自跟上的安希遥,他倔强的脸上,有紧抿的双唇。她低声说:“先试试吧,说不定他会和你一样,成为我的骄傲。”说到这里,她瞪了他一眼,“跟上!不要这么自由散漫!”

“是,是!”他赶紧冲出去。

看《绝代双骄》的时候,林慕远喜欢小鱼儿,而阿魏喜欢的则是花无缺。

他们都是十三四岁的男生,所以偶尔也争论一下,到底两个男主角哪个比较强。教练张黎有时候又好气又好笑:“争这个有什么用?别看武侠小说了,快去练习!”

林慕远和阿魏是双人跳水的搭档,被教练骂后,两个人一起蔫蔫地上了跳台,在走台阶的时候还在争论。

“两个个性不同的人,能够并肩站在一起吗?”

“能够的吧,因为他们的出身是一样的。”阿魏抓抓头发,说。

“错!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一辈子都在和对方战斗,就像和自己战斗一样。”

林慕远在队里,是最受瞩目的一个。他四岁开始学游泳,五岁练习跳水,八岁入选市游泳队,十岁被作为优秀苗子调进省队,张黎成为了他的教练。

他在单亲家庭长大,是下岗的父亲唯一的骄傲,也是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一直很努力。他有天赋,也付出了自己的汗水,即使在省队,他的表现也是非常出色的,如果在全运会上表现出色的话,还有可能进入国家队。

中国跳水,梦之队,有天分的孩子这么多,愿意努力的人更多,即使是名将,压力也很大,更何况他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但是命运对林慕远,是格外关照的。他学动作很快,即使是难度系数超过3.5的超高难度动作,他也都努力去拼命练习,所以教练张黎一直将他当作自己的骄傲。

在安希遥来的那一年省运会上,林慕远不负众望地夺得了男子跳水10米台和三米板的双料冠军。

坐在教练身边的安希遥,专注地看着林慕远。他从10米跳台上高高跃起,足尖轻点,在灯光的背后,他逆光的身躯,像是一尾自海浪中跃出的鱼,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是适合在水中生存的曲线。反身,从容不迫地抱膝,在空中如同慢动作一般落下。旋转三周半,十米的距离,对于他仿佛是一百米一般充裕,在三周半的翻腾之后,他充分地打开身体,横过手掌压着水面,身体笔直入水,轻微地“波”一声,他无声无息地钻入水中,细小的白色泡沫吞没了他的身体,涟漪一圈圈荡开来,水花微小。

在10米跳台上难度系数为3.4的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即使是在世界级的大赛中,也算得上是高难度动作,所以,在省运会上能看到这么完美的307C,而且还是年仅十三岁的孩子,评委们都意想不到,纷纷给出了高分,甚至有好几个给了满分。

张黎觉得自己身边的安希遥身体在微微颤抖,她转头一看,他额上满是细细的汗珠。她笑了出来,伸手拿毛巾替他擦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我将来也能像他这样吗?”安希遥惶恐地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问。

“别害怕,慕远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的,你的天分比他更出色,只是来得迟了一点。”教练笑道,看看他小小的脸,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说,“只要努力,将来你能超越他的。”

那边,林慕远已经从游泳池中出来,张黎站起来,轻快地走过去,将毛巾递给他。他接过来胡乱地擦自己的头发,对着教练得意地笑:“我就说我没问题的。”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更稳妥一点,毕竟这是大赛。你平时做这个动作的成功率不高,这次只是侥幸。”张黎示意他去冲水,“现在好了,你最后一个动作是407C,这是你的拿手动作,应该没有问题的。”

“金牌是我的!”他晃晃拳头,兴高采烈地冲向水池。

张黎宠溺地在他背后笑笑,然后转身回到安希遥的身边坐下,闷声不响。

安希遥问:“教练,冠军已经没有疑问了吧?”

“嗯,不出意外的话。”她抱臂靠在椅背上,良久,才说,“希遥,你将来可不能让我这么担心。”

安希遥诧异地转头看她,她淡淡地说:“小孩子总是喜欢冒险,我说过动作还不成熟,他就是固执己见一定要这个动作。这一次他没有受到教训,将来一定会更加急躁。”说到这里,她转头看着安希遥,低声说,“你觉得呢?”

安希遥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是教练,听你的一定不会错。”

张黎拍拍他的头,叹息道:“好孩子。”

安希遥的进步很快,省运会后第二年,张黎决定让他跟着林慕远一起训练,林慕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敢置信,试探着问张黎:“教练,我一直都是和阿魏在一起的,练习强度这么大,安希遥刚开始,恐怕跟不上吧?”

“我觉得他可以承受的,他年纪和你差不多,现在要是还和别人一样循序渐进的话,可能太晚了。”张黎说。

“那阿魏呢?”他有点生气。

张黎淡淡地说:“他爸爸妈妈不是一直都觉得他的训练影响了学业吗?现在他正要中考了,让他回家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我觉得他即使一直练下去,可能也没有成功的一天。”

林慕远觉得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一股血直冲上来,他气急败坏地叫道:“安希遥现在才刚开始不是更没有前途?那就让安希遥回家吧,反正队里来来去去的人多得是。”

他声音很大,站在三米板上练习跳跃的安希遥朝他这边看了看,沉默地停了下来。张黎挥手示意他继续跳跃练习,一边皱起眉,对林慕远说道:“全世界最好的跳水队员,全都在中国,做不到最好,就要接受淘汰的命运——你也一样。”

“可是阿魏并不差……”

“他不差,他只是不够好。”张黎冷淡地说,示意他上10米台,“和他一起跳一个206B。”

林慕远把自己的毛巾摔在椅子上,张黎继续指着跳台:“上去。”

他蹬蹬蹬跑上跳台,站在安希遥的旁边,看也不看他。下面张黎一声哨响,两个都没有系保护带的人,同时在跳台上跳起。

向内翻腾三周屈体。

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同样的高度,同样的力道,在空中以同样的姿态同时打开身体,脚尖绷直,膝盖笔直,腰板挺直,身体如同一条线,手掌压入水中,水花轻轻泛起。

在空中下坠的人,是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的。所以在落水之后,林慕远才在湛蓝的水中睁开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安希遥,两个人在水里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谁都没说什么,向着两个方向游去,爬上台阶。

这个时候,林慕远才突然想起来,他和自己的跳跃高度一样,在空中的动作一样完整,自己所占的,只不过是因为经验比较丰富,所以水花比较少一点。

这个时候,距离安希遥来到他们队上,不到一年半。

阿魏最后还是笑眯眯地收拾了东西离开。他对林慕远说:“我他妈本来就受够了,每天跳来跳去,一不小心被保护带勒得痛死。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冬天,没钱搞温水池,居然还弄一堆海绵在干池子里跳水,有毛病吧!”

林慕远拍拍他的肩,说:“好了好了,我帮你搬行李。”

“屁的行李,我又没有得过奖牌,就两件泳裤!”

两个人搭着肩膀一起走出游泳馆,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倾泻在他们的身上,深秋,满街的梧桐树都在落叶。

“对了对了,我带你去看一件搞笑的事情。”阿魏神秘兮兮地说。

林慕远跟他到了一个建筑工地上,阿魏指着一个正送盒饭过来的干瘦中年男人,说:“看那个人。”

林慕远看着那个男人在阳光下黑瘦的身躯,他用力地踩着送盒饭的平板三轮车离开。那伛偻的身子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转头看阿魏,低声问:“那个人是谁?”

阿魏嘲笑地说:“就是安希遥的爸爸!”

林慕远没作声。

“据说他妈妈早死了,他爸爸在工地,连扛水泥别人都看不上,在打杂呢,瞧那副可怜样儿……”

林慕远挥挥手,说:“再见,我要回去继续训练了。”

“什么时候我去找你玩啊!”阿魏在他身后叫道。

他挥挥手,回头笑道:“行,以后有机会……”

但是林慕远知道,机会,是多么渺茫。

他没有人替自己的未来铺路,他每天练习跳水,并没有什么时间学习文化知识。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得到世界冠军,唯有如此,才算成功,这人生才能好好发展下去。在那之前,他没有办法邀请阿魏到自己那个肯定会被人嘲笑的家里玩。

同样的,安希遥,也只有这样一个机会。

全运会开始前,省跳水队开始选拔,这次比赛十分关键,很有可能关系着全运会的名额。张黎带着林慕远去报名,另外还带上了安希遥。

林慕远看着安希遥,问教练:“他过去干什么?”

张黎淡淡地说:“这次有两个名额,我觉得希遥也许有机会的。”

“怎么可能,省队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名额全腾给教练你一个人带的运动员?”林慕远嘟囔着,郁闷地和安希遥坐开一段距离。

安希遥和他一起坐在报名室外等待,一直沉默着,紧紧地抿着下嘴唇。林慕远简直开始佩服他死皮赖脸的心理素质了。

但是林慕远的运气真的不太好。选拔当天,他在下公交车时一脚踩空,扭伤了脚。他只能沮丧地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别人参加选拔。

别人,他才不在乎,唯一想要看看的,只不过是那个人。

他看着安希遥在铃声过后,慢慢地走向跳台的终端。左脚微曲,右脚踮起,跳跃,翻腾。在空中他的姿态优美而舒缓,没人会相信他学跳水不到两年。

天气很热,林慕远站在那里,汗水让头发耷拉在额头上,皮肤上一片冰凉。

坐在林慕远旁边的张黎看到他脸色不好,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说:“没事,你的情况特殊,省队还是会考虑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安希遥的动作,难度系数并不大,但是他发挥稳定,最后以微弱的优势,成为了冠军。省队中的人都过来庆祝她能同时教出这样优秀的两个弟子。

张黎很开心,骄傲地坐在下面看着颁奖台,坐在她旁边的林慕远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以前得冠军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张黎笑眯眯地,终于将眼睛从安希遥的身上拉了回来,对他说:“因为我知道你总是能做到最好的,而安希遥是我的意外之喜。”

林慕远扯了一下嘴角,把眼睛转向游泳馆高高的穹顶。头顶上灯光太灿烂,刺得他眼睛痛得要命,几乎要流下眼泪来。

他五岁的时候,母亲跟别人跑了,将他丢在家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可是她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他在烈日下等了一天,那个时候的阳光,也是这样刺目。

他从此和爸爸相依为命,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愿意相信和依赖的人。直到八岁时,全市中小学生运动会,天气炎热,太阳从当时任运动会评委的张黎身后照过来,逆光中她长长的披肩发和妈妈离开时的剪影重叠。

她蹲下来,在他的面前问:“要过来吗?”

他郑重地点头。

十年之后,林慕远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在上面找出那个夏天被烈日曝晒后留下的脱皮痕迹,黑色白色的不规则图案。他心头涌起的,不仅仅是对安希遥的厌恶,还有一种恐惧。

无论如何,林慕远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张黎靠关系帮他捡了个名额,终于还是跟着省队去了全运会。

第一次坐飞机的安希遥耳朵震得很痛,到达下榻的宾馆的时候,张黎让他们两人好好休息,第二天开始适应性训练。林慕远最不愿意和安希遥在同一个房间里呆着,可是又怕张黎怪罪自己,只好憋气地去洗澡,出来后发现安希遥眼巴巴地看着浴室的门,看见他出来了,欲言又止。

他翻翻白眼,问:“干吗?”

“教练……教练让我向你多请教一下赛前的心理调整……”他结结巴巴地说。

“有什么好请教的,你跳得不错。”他说,盯着电视看去了。

安希遥也就不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儿,怏怏地洗澡去了。

无论教练怎么努力,他们的关系始终恶化。那次比赛,安希遥出了件大乌龙,让林慕远有一点阴暗的幸灾乐祸。没有大赛经验的安希遥,居然在助跑的途中因为紧张而停顿了一下,被裁判长宣布扣除两分。他的动作难度分值本来就不太高,结果没有进决赛。

而同样是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的林慕远,却表现亮眼,最后获得了亚军。

比赛结束后,张黎调入国家队,她带着林慕远一起加入了国家队。那年年底,因为成绩不错,加上张黎的奔走,安希遥也在国家队的一次出征阵容中挂了个名,他们的第一次大赛成绩都不算特别好,国家队的一哥二哥稳占着金银牌。回国后张黎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原来的省份训练。

他们似乎永远都没办法避开彼此。

第二年的全国跳水锦标赛,林慕远是冠军,安希遥是季军。

第三年的城运会,安希遥开始崭露头角,夺得冠军。而当时为了国际大赛在备战的林慕远屈居亚军。那一年的赛事很多,后来的世界杯跳水赛上,两个人的分数咬得很近,直到最后一跳,林慕远才凭借难度系数高达3.8的5255B——向后翻腾两周半加转体两周半,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安希遥,夺得了自己的第一个世界冠军。

他激动得一塌糊涂,冲到后面的休息室给阿魏打电话,说:“我赢了!”

中国正是半夜,但是阿魏在那边十分兴奋:“我刚刚也看了直播。幸好金牌没有让安希遥拿去!”

他听了阿魏的话,微微一怔,这才抬头看着站在休息室外的安希遥。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其实比赛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其他选手就已经远远地被他们两人抛在身后,最后维持着金牌悬念的,只有他和安希遥。

他听着电话那一边传来的阿魏的兴奋叫声,看着安希遥,觉得世界离自己突然变得十分遥远。

可是没有办法,他们都需要这枚金牌,都需要这个冠军。没人会愿意出让自己的人生。

在看《三少爷的剑》的时候,林慕远常常会想,如果没有燕十四的出现,谢晓峰的一生该多么完美,又该多么寂寞。

同理,如果没有安希遥出现,林慕远的一生该多么完美,又该多么寂寞。

世界杯之后,就是奥运会。国家队集训进行奥运备战,他们两人的不和在跳水队中人尽皆知,所以他们虽然同样实力出众,但是最后定下的,是安希遥和另一位跳水运动员组合,去双人跳台,林慕远动作难度太大,很少人能与他搭档,则安心备战男子单人。

不过世事难料,在出征奥运几天之前,安希遥的搭档居然受伤了,张黎愁眉不展,在名单中挑来挑去,最后终于还是敲开了林慕远的门,问他:“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和安希遥一起跳水的感觉吗?”

林慕远皱眉说:“我和他在一起跳的机会并不多。”

“但是你们第一次一起跳水的时候,同步率就很好,你们两人的高度、动作、入水、时间都差不多一致,我平时给你们的训练也都是一样的,你会的动作,希遥也都会,所以只有你能和他搭配了。”张黎无可奈何地说。

林慕远撇撇嘴:“我自己还要备战单人呢,难道中国跳水没人了,一定要拉我去?”

“别人都是其他教练手下的,训练方法和我都不一样,而且他们都有自己的组合,轻易不好拆。你要是不答应,希遥就没有金牌的希望了。”

那就让别的组合去啊,又不是只有安希遥一个人能跳双人。林慕远在心里想,口中问:“你不怕我因为讨厌他所以在跳台上绊他一脚?”

张黎哭笑不得:“这个是正事,不要开玩笑!”

林慕远一脸倒霉的神情。

无论如何,他们搭档获得了批准,从此开始一起训练。林慕远有时摆明想要让安希遥好看,在一起跳水的时候,根本就不管安希遥的能力,只凭自己发挥,希望能让安希遥难看,谁知安希遥也都能跟上,让他十分郁闷,也不得不因为那种危机感而埋头努力。

即将出征奥运的时候,阿魏过来送他,张黎难得给林慕远开了半天的假让他去买东西。阿魏和林慕远一起上街,笑嘻嘻地说:“哥们,我现在可自由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想到你依然还是每天七点起床、九点训练,我心里就十分地沉重啊。”

林慕远却并不在意:“我也很羡慕外国那些没有国家队集训的运动员啊,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他没有进省队,没有进国家队,那么一无长处的他现在在哪里?他根本无法想象。

“你知道黄蓉为什么没有成为绝世高手吗?”林慕远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阿魏一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她不需要成为高手,人生就已经很幸福。”

逛街回来的时候,林慕远放下东西洗了个澡,觉得自己还不怎么累,于是换了衣服去游泳馆,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他还以为里面已经没人,谁知道守门的老伯却向他打招呼说:“你也来了?张教练的两个弟子都这么勤奋啊。”

他知道肯定是安希遥,向老伯点点头之后,走到馆内去。还没等从更衣室旁边出来,就听见张黎大声地叫道:“希遥,空中翻滚的时候动作不要这么快!万一比赛的时候失手,会被认为是仓促。”

哗啦一声,是安希遥从水下爬上来的声音,然后说:“教练,我如果不及时准备的话,压水花的效果可能会差一点。”

“差一点无所谓,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很好。”张黎说。

安希遥低声说:“但是,在林慕远的旁边,会显得特别明显。”

林慕远翻翻白眼,探头看到张黎将自己的手按在他的肩上,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但是在她眼睛明亮,鱼尾纹反倒拉长了她的眼睛,让她带上一种平时没有的妩媚神情。头顶明亮的灯光下,她的眉梢眼角含着说不出的一种温柔。

“慕远很强,但是你更稳定。所以,你会做得比他更好的。”

林慕远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他一个人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想到安希遥,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恐惧与绝望。

中国跳水的人这么多,全世界最好的跳水运动员就在中国。做不到最好,就要接受淘汰的命运,即使他现在已经获得世界冠军,也依然站在悬崖上。

奥运会盛大开幕的欢乐还未散去,比赛的硝烟已经弥漫。跳水比赛的男子跳台预赛,进行得很轻松,林慕远以第一名的身份进入决赛,拉开了第二名的队友安希遥十来分。但是双人跳水就比较危险。

与个性激烈的林慕远相比,安希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他乖巧听话,顺从地接受安排,默默地与他一起训练,又默默地和他一起走上跳台比赛,没有任何表情。

下面的张黎冲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好。第一组动作是407C,是规定动作,难度不太大,很适合做第一跳。

哨声响的时候,安希遥应声起跳,而林慕远在跃起的时候,突然觉得一股恼火冲上头顶来,他刚刚进入男子单人跳台的预选,他以前从来就不是双人比赛的选手,本应该专心备战自己的比赛,却干吗要在这里,和这个人一起做同样的动作,一起入水?真叫人厌恶。

就这么一迟疑,他的身体在空中缓了一下,然后偏离了中轴线,在翻腾的时候向着安希遥那边撞了过去。虽然没有撞到,动作也总算完成,但是评判同步配合的裁判员统一给出了低分。

林慕远从水池爬上来的时候,张黎堵住了他,厉声质问:“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林慕远一声不吭,抓起旁边的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自己的头发,走到游泳池边的椅子上坐下,把自己的脸转向另一边。

看见他这样的态度,张黎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揪起来,指着跳台对他大吼:“你真的要背后绊他一脚?你真的敢搞鬼?”

林慕远想到自己和她说过的话,嘴唇张了张,想辩解却没能说出来。

旁边的教练从来没看见斯文的张黎这样暴怒过,不觉有点愕然,人人都知道张黎对林慕远一向如同自己的孩子,呵护有加,更何况现在是在比赛过程中,虽然是预赛,但周围记者不少,教练对于失手的运动员应该要做好心理建设才对,谁想到她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旁边的人赶紧上来将张黎劝住,而不识相的林慕远居然将自己的毛巾一拎,转身就去冲水了。

张黎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有没有搞错,为了安希遥,她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林慕远去冲了水,走到小池子泡着,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反正不关他的事,他凭什么要为了成全安希遥的双人比赛去训练?浪费自己的时间去给安希遥的搭档做替补,他林慕远是神经病?

和安希遥共享金牌,想想就觉得厌恶。

林慕远把毛巾甩在自己的肩上,沮丧地低着头。播音员正在用外语念着一长串名字,虽然英语不好,但是林慕远还是听出了,是俄罗斯的那一对双子兄弟,双人跳水比赛项目上中国的劲敌。

他撇撇嘴,抱臂在池子里看。

双子兄弟的默契度当然不是普通组合可比的,起跳、翻转、入水,肉眼看去几乎像机械一样精确地同步,让林慕远在心里暗暗好笑,就算安希遥那个受伤的搭档现在奇迹一般地恢复,估计也依然不是对手,安希遥想拿这枚双人金牌,恐怕是难上加难。

“不关我的事,我专注于自己的单人比赛就好了。”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从池子里站起来。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脚步终于还是停下来了,透过窗户,看着体育馆外的异国蓝天,天空沉默而高远,风呼啸着吹过去,流云变幻迅捷。立在外面的旗杆上,各国的国旗在招展着,风很大,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自己国家的旗帜。

外面,想必是很热的天气,就像安希遥刚来的时候,空气中都在流火。通透的蓝色明亮耀眼,玻璃一样的夏天。在体育馆内,他一个人站着,周围是异国的听不懂的语言,欢呼声与嘈杂声遥远地响起,俄罗斯的那对选手,显然得分非常高。

他终于还是慢慢地转过身,走向教练和安希遥所在的地方,走到张黎的面前,低着头说:“对不起教练,刚刚我小腿抽筋了,我保证接下来不会再犯错了……接下来要开始跳哪个动作了?”

张黎仰头看着他,良久,冷冷地说:“5253B。”

他如获大赦,跟在安希遥身后走上跳台。铃声响起,安希遥走到跳台边,举起双臂,做好跳水的准备。林慕远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你看过《神雕侠侣》吗?”

安希遥没说话,专注地等待着第二跳的铃声。

“襄阳鏊兵,郭靖和杨过一起在城下时,要是杨过在他背后拍一掌,郭靖就死定了……感谢为大局着想的杨过的慈悲吧。”

“如果杨过那个时候对郭靖下手的话,”安希遥终于开口,说,“元朝攻下了襄阳,他也成了亡国之奴,不见得有多开心。”

林慕远正要反唇相讥,但是后面的铃声已经传来。安希遥像他们训练时一样,冷静地念着:“一,二,三……”

“三”字出口,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两条身体,条件反射地同时跃起,向着下面的碧水投身而去。

5255B,难度系数3.8,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两周半屈体,林慕远在国际比赛中的杀手锏。即使在单人动作中,这样的动作也是世界上最高难度的动作,而在双人动作中,要既做到同步翻腾、又完成同步转体,难度可想而知。

张黎站在跳台下面,仰望着自己的两个弟子,在头顶高高灯光的映衬下,这两个平时完全不说一句话的少年,在一瞬间,连呼吸都似乎是一样的。

起跳。在硬实的跳台上,没有任何弹力的凭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他们同时用自己的足尖和膝盖,用企图向上的野心和愿望,奋力投入空中,让自己更接近梦想的高度。

翻腾。在没有依靠、无法借力的半空中,以多年训练养成的惯性,以肌肉与血管产生的动力,两人在同样的高度,同样的速度,即使在下落的过程中,也要做出精妙绝伦的美丽姿势。

转体。打开身体,从头到脚,连脚趾都绷紧,身体在空中回旋。为了这一刻,他们脱离原来的轨迹,让自己进入眩晕的过程,世界在迅速变幻,而他们在流逝中,靠着这艰难的转身来获得周围的肯定。

10米的高度,一瞬间,流星滑过,尘埃落定。

周围掌声响起,预赛中寥寥的观众,他们站起欢呼,这是在跳水比赛中很少见的场景,何况是在预赛中。张黎心想,一定是很高的分数,但是她没有抬头去看,在别人看来,都不得不佩服即使在她的两个弟子这样的局势下,她依然能紧抿着嘴唇,眼神坚定,法令纹深深地刻画出她下巴的线条。但是只有她知道,反正她模糊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清那些数字,不如不看。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所以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中,她任由自己沉浸在伤感的思绪中,等待着,她的两个弟子挽回败局。还有好几次机会,他们还能创造奇迹。因为中国跳水是梦之队,不是吗?

八月阳光炽烈,连吹过天空的风都是滚烫的。

双人跳台的预选赛结束,男子单人比赛,在两天后开始。

美国有个运动员的教练是张黎以前在国家队的队友,近年来出国执教,他看到了她,走到她的身边,恭喜她说:“前天的比赛我看了,非常精彩,你的两个弟子真是太出色了。”

她微笑着点点头,这确实是她的骄傲,无可置疑。

“接连三个得分超过一百的高难度动作,刷新了单独动作双人跳台分数纪录,这在预选赛中称得上是奇迹!明天的决赛,只要这套高难度动作发挥正常,俄罗斯那对以第一名进入决赛的兄弟绝对不是敌手。”他羡慕地看着正在做准备动作的张黎的两个弟子,说,“你有两个好弟子。”

“嗯,两个好弟子。”幸运,有两个。可惜,有两个。

“男子单人的金牌估计就在他们之间产生了,你觉得谁的胜算大一点?”

张黎看着相隔十来米各自准备的林慕远和安希遥,过了很久,才说:“无论是谁赢了,都是我的骄傲。”

有林慕远和安希遥在的这一次比赛,确实算不上好看,第一跳之后,他们就取得了绝对优势,将所有其他国家的运动员抛在下游徘徊,让他们早早退出冠亚军的竞争。

第二轮开始,就是林慕远和安希遥两个人的竞争。安希遥的动作是难度系数3.5的626B,难度的绝对系数并不算特别高,但是他的表现近乎完美,拿到98.8分。而跟在他后面的林慕远,难度系数高达3.6的207B完成得毫无瑕疵,取得本场比赛第一个破百高分106.5分,开始领先安希遥。

林慕远的高难度动作,在跳水界是有口皆碑的,一般的跳水队员,能掌握三四套难度系数3.5以上的动作已经是不容易,而林慕远则凭借自身的惊人天赋和长久的重复训练,居然能掌握几乎所有的3.5以上的动作。

“这是所有与他同时代的人共同的悲哀。”美国的教练坐在旁边,看着自己带的运动员卖力地和别人争夺季军的奖牌,十分沮丧。

张黎盯着再一次走上跳台的林慕远,这一次,他的动作是双人跳水中那个一举扳回局势的5255B,也是他在国际跳水界的成名之作。明明是他擅长的动作,明明看到林慕远镇定地走上跳台,可是张黎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的手心忽然沁出了一点汗水。

5255B。十六年前,张黎十七岁,她获得世界冠军仅仅半个月,却在练这个动作的时候,一边的保护带松开了,她在跳台上摔碎了肩胛骨。她一生只获得过一次世界冠军,在获得荣耀半个月后她受伤退役,再也无法回到赛场。

她情不自禁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铃声已经响过,林慕远开始起跳。

就在这一刹那,她看见了林慕远的足尖,在起跳的时候,往外微微一滑。他在半空中的身体,再也没有办法得到更多向上飞翔的力量。

“这一次,他没有受到教训。”每一次,在和他商量定比赛动作的时候,张黎总是很烦恼,这个爱冒险的弟子,即使在稳操胜券的比赛上,也依然固执地要大量使用别人无法掌握的高难度动作。他不但要赢,而且一定要赢得漂亮。所以每一次比赛,她都是心惊胆战地坐在下面,看着他似乎永不疲倦地跳跃,旋转,翻腾,让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提到喉咙口,然后他不安分地结束比赛。

她总是想到自己那一次的摔伤,她有点不耐烦地想,为什么还没有受到教训,为什么这个任性的孩子却没有受到惩罚——她心存幻想,受过惩罚的林慕远,也许能够变成安希遥。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惩罚会在这个时候来临。

他发现了自己的失误,于是将自己的身体翻转,几乎在还没有跃到顶点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准备好向后翻腾两周半的动作,在无法再向上之后,他躯体的翻腾动作立即开始。虽然比原来少了一点从容不迫,但依然还是做完了两周半的翻腾。身体下落,越过跳台时,他迅速打开身体,空中转体900度,头顶离水面已经不到一米。

张黎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她觉得自己的指甲都嵌进了自己的掌心中,而掌心都是汗,冰冷的,瞬间沁了出来。

一米,即将入水。有时候人生确实是这个样子,走到离自己目标仅仅一米的地方,力竭倒下。

在一米高的地方,林慕远无可奈何地伸出自己的手臂,接受了事实。他的身体还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挺到笔直,就已经入水。

水花溅起,涟漪荡漾。倒映在泳池中的所有灯光全都碎掉。

在别人看来,这一次动作,只不过是轻微的失误,动作完成了,但是有点儿仓促。裁判的分数也不错,89分,已经是高分。但是在林慕远,却是致命的打击。

平生第一次,他落后于稳健而完美的安希遥。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安希遥。安希遥却似乎没看到他一样,在准备着自己的下一个动作,他们同样的305B。

教练张黎走到他的身边,镇定地握着他的手,说:“没关系的,还有七跳,你有的是机会赶上去。”

他抬头,想要点一下头,却感觉到了她的掌心,冰冰凉凉的,都是冷汗,比他从水中刚刚出来的身体还要冷。

有安希遥在,金牌就不会旁落,她担心的是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一湿,像是要灼热地烧起来。他使劲眨眨眼,抬头朝她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

安希遥的305B,和他以往的动作一样,质量很高,91分的成绩足以保证他继续高居第一。林慕远发挥完美,以94.50分的成绩稍微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机械地做着训练时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努力避免任何一丝可能会出现的错误,站在高高的10米台上,下面是碧蓝色的水池,再多的汗水滴落下去,都被彻底吞没,连一个微小涟漪也看不见。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即使直到大脑一片空白,肌肉与关节也知道怎么凭借习惯完成这个动作,然后,才有资格站在那一泓碧水的上面,争夺天下第一。

二十年的努力,满身伤痕,到年老的时候,每个退役的运动员都有关节炎、陈旧性骨伤、骨痛,下雨天是他们最难熬的时刻——所有这些,为的都是这一瞬间,在纵身跳下的这两秒钟中,他们光芒万丈。

二十年,两秒钟。

张黎觉得自己的肩膀,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她的噩梦,肩胛骨粉碎性骨折,虽然伤愈后行动和正常人一样,但从此她再也没办法做高难度动作,人才济济的梦之队不再需要一个普通的好运动员。她退出了运动员行列,从为自己的队友拉保护带开始,慢慢地走上了教练这条路。

如果没有遇见她,林慕远和安希遥现在会是怎么样的生活?这两个天赋出众的少年,是否就此埋没在芸芸众生中,是否为了生活正在努力奋斗。

而在他们退役后,阴雨天满身伤痛的时候,他们是否会在心中暗暗地埋怨她。

张黎觉得自己的眼睛一片炽热,灯光灿烂,她双眼被刺得几乎要流下眼泪。

第九跳结束之后,馆内一片鸦雀无声,在静默良久之后,又开始哄然喧哗。

一直努力追赶着,咬着安希遥的林慕远,在最后一跳来临之前,将自己的分数,追到了与安希遥只相差微不足道的0.6分。

两个人,几乎相同的分数,等待着最后的那一跳,相同的307C。

安希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林慕远跳这个动作的时候,是在省运会。他那个时候,只不过是刚刚学会游泳,勉强被接纳进去的菜鸟,坐在张黎的身边看着他凌空跃起的身影,被一种惊骇与恐惧紧紧地扼住了脖子。

那个时候以为是梦中才能达到的目标,现在,他们将要最后决一死战。前面的人,都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整个比赛,整个游泳馆中,只剩下他们的相同一跳。

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

林慕远最拿手的动作,安希遥学会的第一个高难度动作。

他们从休息席上站起来,向着高高矗立的10米跳台走去。即将走上跳台的安希遥,等待着走上跳台的林慕远,在这个时候,忽然不约而同的,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不远处的张黎。

多年的时光流逝,张黎无可奈何地已经老去,她的孩子都已经快十岁了,在体育馆无法遮掩的灯光下,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年华老去后的容颜,法令纹、鱼尾纹、眼下的卧蚕。但她的双眼,依然是清澈明亮的,像星子一样,蒙着一层晶莹的水色。

她不知道为了什么,正在伤感落泪。

林慕远和安希遥,在这一刹那间,同时转过自己的目光,看向对方。目光交错,擦过去,一瞬,然后投向虚无的地方。

他们在这一瞬,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迹。

对未来的野心,对人生的恐惧,安全感缺失的心灵,动荡不安的童年,没有温暖的家庭,埋藏在心底的不可见人的秘密。

他们从同一起点出发,他们走在同一条独木桥上,他们有两个人,可是目标只有一个。

“上去吧,看看我们到底是怎么样的成败。”林慕远说。

安希遥默然走上跳台高高的台阶。最后一跳,他们的人生和未来,理想和现实。

这是他们的华山巅峰,这是他们的战场。

已经开始,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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