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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飞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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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归鸟

“就只听得‘铮’的一声,寒光一闪,那恶人一招未出手,便仰面倒下,哼也未哼一声,就断了气。待李书生自惊魂中定下神来,举目四周,却只看到脚下一具尚余温热的恶人尸体。”

“后来李书生说道,只隐隐记得似是有个黑影闪过,又似乎听见一些剑器清吟,只是当日怕得紧了,记不真切,也不知救了自己的是人还是神仙。”

“听了李书生的话,一旁有人‘嘿’了一声说道:‘错不了,你遇见的是人没错,但也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他正是——”说书人一拍醒木,一字一顿地说道,“夜——飞——侠!”

说书人说得热闹非凡,听书的少年们也都聚精会神,听到字正腔圆的“夜飞侠”三字时,各人脸上都现出一丝神往之色来。

孟逐推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落了半边的夕阳恰好也将红彤彤、金灿灿的光从门中挤了进来,耀在这些少年人的满脸神往上,端的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孟逐打眼瞧见了这样一片金灿灿的神色,不由地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想起,只是默默地走到一旁坐了下来。逆着光,只见地上的尘埃在疲沓的步履中纷纷扬起,又缓缓落下。

或许是觉出了自己同背后那个关于“夜飞侠”的热烈气氛不太相称,他只是背对大家坐着,似是没有在听,却仍是忍不住“嘿”了一声:“怎地又是这,夜飞侠?”

说书人摇摇摆摆地去了,听书的少年人却仍聚在客栈的厅堂中吵得热闹。纸窗上映着他们同烛火一般跳跃不停的影子,孟逐不知怎地就咧嘴笑了出来,自己也曾是这个样子吧,在第一次听说夜飞侠的时候。只是现在……他吹熄了烛火,和衣躺下,眼前又现出说书人那不愠不火的笑脸来。

“骗子。”孟逐在黑暗中低低地吐出两个字来。

他不相信有夜飞侠,确切的说是不再相信。踏足江湖的这些年,所见到的,不过血淋淋的杀戮,笑脸之后险恶的用心,加上头顶压抑着的仇恨,胸中膨胀的野心。的确,是有那么一两个上天的宠儿可以活得潇洒快意,但更多的人,则是奔波在无尽的恩怨和血腥之中,又何时见过什么夜飞侠来伸张正义?这世上,从没有夜飞侠,也从没有所谓正义。

多年的江湖历练,孟逐早已将自己训练得鹰一般敏锐,一点点轻微的响动,就足以震碎他的沉梦——先听到的是一些远远的呼喝,侧耳细听,似乎还夹着几声呜咽,空荡荡里又响起一些兵刃的铮铮声来,只是那兵刃不是好兵刃。使兵器的人,功夫也差得远了。

都是些细碎的小事,这种厮杀纷争,一天不知会发生多少。—孟逐心里正想着,却又听见近处也有了响动。是隔壁那些少年人,深夜里他们不再聒噪,可那些声音听在孟逐耳朵里仍是清晰得出奇。

“那边声音不对,可是有什么不平的事了?”

“看样子是。不如咱去瞧瞧?没准能遇见夜飞侠!”

“即使夜飞侠不来,咱哥儿几个也得平了那不平去!”

接着就是努力放轻的脚步,可孟逐听来,每一步都是那么清晰——这一步带着热血,再一步踏出豪情,这一步走向憧憬,再一步迈出梦想……

脚步声远远地去了,孟逐翻了个身,还是睡吧,就要远离的是是非非,又何必去多想。

可多年练就的耳力,又将远处的声音灌入了他的意识里——

“我不许你伤害他!”

孟逐微闭的双眼蓦地睁开,记忆中一个少年在往事的风中呼应着:“我不许你伤害他!”虽只有一些低浅的蹩脚功夫,却仍昂着头拦在恶人的面前。

我不许你伤害他!这本是一句极普通的话,可由那些少年人的意气中喷将出来,和记忆深处回荡的声音,有着同样的意味。孟逐咀嚼着这意味,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隐在云后的残月此时也随星光点点地亮了起来,月色之下,最后一个身影,也自客栈中无声地奔出。

若当真有夜飞侠,我也须看看他是何方神圣,算是了结一个可笑的心愿。孟逐悄然落在一棵大树上时,这样对自己说。

少年人敌对的,是早有准备的打手,而他们所要保护的,只是一户一无所有的贫农——他们的确一无所有了,房屋田产都已归了贪婪的乡绅,入夜回来取之前埋在地下的传家玉镯,却还是被乡绅雇来的打手给堵住了去路。

孟逐也算见过些珍宝,那玉镯虽是传家,却也没什么特别,只是对于他的主人……下面那一家人伏在地上,念及先祖,涕泪俱下,甚是伤心。

对于传家之物,家人在意也是正常,乡绅又非抢它人手做什么呢?孟逐攥紧了拳头,不禁想起那些遍布机遇和陷阱的江湖事来。这世上从未有过什么夜飞侠,少年人受骗便罢。我又随着凑什么热闹?早已决定不再碰触这些事情,小人物的离去也称不上什么归隐,闭眼撒手不管闲事便是。想到此处,孟逐略略生出些悔意来,年纪一把了怎地还这般冲动,就不能安稳稳地在房中睡觉?

树下的少年人却没有如此的复杂心思,而是凭着一股冲劲和打手们对峙,打手们固然不太顺利,几个少年人更是一身的伤,然而却一个个倔强地挺立着:“你们听说过夜飞侠吗?今天他顾不上,先由我们来收拾你们,待哪日他抽出空了,定让你们好看!”

打手相视大笑:“又是被说书老儿哄上当的娃娃,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夜飞侠!”

“哼!”微微的失望却激起了少年人特有的无畏和狷狂来,“没有也罢!他日我们就是夜飞侠!”

一个少年人说罢,几个少年人也齐声地喝道:“对!他日我们就是夜飞侠!”

少年的声音就这么齐齐地震响,竟唬得那些打手一怔,伏在地上痛哭的妇人的呜咽声,也都似染上了些激扬,就连一旁的树木,也在扑簌簌地作响。

孟逐突然没由来地浑身一颤!记忆中的少年人也是这样,带着重伤挂着笑,面对着自己全力救下的陌路人,肆无忌惮的长笑:“他日我到了江湖,也要做那打抱不平的夜飞侠!”

那时的少年,还没有学会保护自己,就已开始保护别人,还未找到属于他的江湖,就已展开了属于他的梦想,身子是伤的,他却用一腔的热血站立着。而如今这个一心南下的旅人,身子是好的,却没了支撑他站起来的东西。

下一刻,在打手们再度如狼似虎地扑将上来时,如同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一般,随着一道黑影闪过,“铮铮”两声,距那玉镯最近的两个打手忽然凌空飞出,撞在远处的土墙上。转瞬之间,十几个打手都像沙袋一般被远远抛了出去。

受劫的农人尚未结束最后一声哭喊,少年人尚未放下挡在农人身前的胳膊,而那黑影,也尚未想通自己为何会做这一切,他只是听到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没有也罢!”

穿过耳畔的风中,孟逐遥遥听见少年人虚弱却欣喜异常的声音:“是夜飞侠!我们见到了夜飞侠!”

孟逐心中一颤,似乎有什么忽然从内里沸腾了一下,紧接着,这沸腾就传遍了全身,将绑缚了一身的怅惘回忆,碾成了一地的尘埃,只留下闪耀着的这样一句话——

“他日我到了江湖,也要做那打抱不平的夜飞侠!”

他记起的,正是当时的自己。

这一觉甚是香甜,待孟逐踏入客栈大堂已是晌午时分,昨夜那几个少年,早已行进在北上的大路上了,说书人也不贪睡,一早又来说起了故事。

“夜飞侠。”孟逐低语,浅笑。

“这位大哥可是从北边来?那里,可能见到那夜飞侠?”今日新来的少年人的眼中,闪着同昨日一般的光彩。

“能,一定能。”孟逐点头。说书人在他身后暖暖地微笑。

太阳金灿灿的,耀得飞扬的尘土都似镀上了金光,孟逐抬头看了看北方蔚蓝的天空,猛地一策马,向着前方遥遥奔去。

大家有话说

傲月寒:青春的热血唤醒早逝的豪情,字里行间充满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和梦想。

柯家生:满纸少年梦想,温暖了江湖和人心。

婉儿:通篇看完忍不住拍案而起:谁说世间没有侠,只要心存侠义,人人都是侠!

蓝心依旧:“夜飞侠”与其说他真实存在着这么一个人,不如说他是诞生于纯真少年对于正义力量的信仰,是千千万万无名少年的行侠传说塑造的偶像。

左落苏凌:年少的梦想也许在现实的面前显得脆弱可笑,可正是它激励了人在悲苦世界里的奋力前行,挣扎出生命里的一抹灿烂与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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