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悟真》性宗直指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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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藏道:“贫僧是取经的,今到贵处天晚,听府上鼓钹之声,特借一宿,天明就行。”释典云;_“乾坤之内,宇宙之间,中有一宝,秘在形山,诸人还识的否?”“贵处”,即中有一宝之处;“中”,即玄关一窍;“宝”,即先天一气,水中之金。不识此处,便是天晚,急宜寻借宿处;既识此处,便是天明,还当猛力行持。然行持之法,非一己孤修,须人我共济。故老者道:“你这单身,如何得来?”三藏道:“还有三个小徒保护,方得到此。”夫人我共济之道,乃阴阳交感之道。说着丑,而行着妙,如呼谷传声,立竿见影,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其中有降龙伏虎之真本领,捉怪擒妖之大手段。彼一切肉眼凡夫,见此真相,吓的战战兢兢,疑其是妖而不信;念经和尚,闻此大道,惊得跌跌爬爬,撞灭灯火而跑净者。真是轮回种子,地狱孽根,而未识得此超凡入圣之功果,能不为有识者嘻嘻哈哈所笑乎?

  “行者点上灯烛,扯交椅请唐僧上坐,兄弟坐在两旁,老者坐在前面,老者与和尚一问一答的讲话。老者姓陈,唐僧也姓陈,那里有个预修亡斋,这也与我们取经一般,多费跋涉。”总以见一阴一阳,为取经之妙道,执中为取经之正路也。“二老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跄到我这里来?’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是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通天河为至中之道,为取经之正路;陈家庄为阴阳之道,是执中之正路。认不得阴阳,即识不得中道,欲行中道,先合阴阳,此理之一定不易者。但执中之道,贵乎认得阴阳,尤贵乎识得先天真一之精。此精至虚至灵,寂然不动,咸而遂通,在先天而生阴阳,在后天为阴阳所生。阴阳合,则元神不昧,能以生物;阴阳背,则识神借灵生妄,能以伤物。曰:“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好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何等清切!

  “陈家庄系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献他。”元者,二人;会者,交会。识得此真阴真阳交会之地,方能入得正路,出的车迟国交界。否则,身经其它,而不能保全真阴真阳,即是顺从大王任食男女,不敢违例,乖和失中,赌胜赛强,仍是车迟国“三力”局面,何能入得正路?原其故,皆由一味清澄,而不知配合丹元。虽有真阴真阳,适以成魔口之食己耳,将何所贵?“一秤金八岁,陈关保七岁。”七八一十五,月圆之象。“只得两人种”,一阴一阳之谓道,关睢天保,人伦造化,生生之道在是。彼不知修养,轮流祭赛,而自送其死,预修亡斋,末到超生早已寻亡者,可不叹诸?“三藏止不住腮边流泪”,可谓哭尽一切矣。夫世人不肯专心修道者,必疑神仙须天生,金丹顶神授,而非凡人所可能。殊不知万物之中人为贵,可以与天地并立三才,而参赞化有。

  “舍下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着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若肯善舍其财,即可买得长生之路。昔道光得杏林之传,杏林嘱曰:“此道非巨富大力者不能,汝急往通邑大都,依巨富有力者为之。”后道光复俗一了大事,是依财而了大事也。又丹经云:“凡俗欲求天上事,寻时须用世间财。若他少行多悭吝,千万神仙不肯来。”是非财而天宝难求也。二老家当颇有,可谓巨富矣。“行老道:亏你省将起来”,可谓大力矣。“五十两可买一个童男”,五行攒簇,可以救真阳而保命;“一百两可买一个童女”,抱元守一,可以救真阴而了性。“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修性修命,两段功夫,即可阴阳如一,而长生不死,其好为何如?噫!真阴真阳,人岂易知?施法施财,人岂易行?更有一等地狱种子,不知法财两用之诀,或认为买女鼎,或猜为买金石。此辈当死后,托生臭虫,永不得人身矣。“老者滴泪道:‘你也不知。’”正以哭迷徒,不知有此真阴真阳、法财并用之道也。

  “大王甚是灵感,常来人家行走”,“此般至宝家家有”;“也不见其形”,“自是愚人识不全”也。“只闻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争忙焚香下拜,他把匙大碗小之事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纵识朱砂与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也。“不要说二三百两,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作丹”也。“陈清入里面,将关保抱放灯前,小儿那知死活,笼两袖果子,吃着耍子。”“恍惚之中寻有象,沓冥之内觅真精”也。“行者见了,变作关保一般模样,两个搀手灯前乱舞。”“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也。此等真诀,有无一致,两家同心,见之的而行之当。“一抹而现了本相”,全以神运,不着形色,大机大用,莫可思议。

  “老者跪在面前道:“老爷原来有这本事’。”吾亦跪在面前道:原来有这本事。不知天下后世学人,亦肯跪在面前道:原来有这本事否?然有此本事,须要于此本事处,一步步脚踏实地,从有为而入无为,方是性命双修之道。若仅有为,不能无为,仅了其命,未了其性,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未免命基上坚固,而于性体上有亏。故行者道:“可像你儿子么?”老者道:“像!像!像!果然一般无二。”犹言了命,只可完得阳之一般,而未全的阳之二般也。

  行者道:“这等可祭赛的过么?”老者道:“忒好!忒好”祭得过了。”《敲爻歌》云。“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大地一愚夫,权握家财无主柄。”性者阴也,命者阳也,阳极而不以阴济之,命立而不以性成之,则忒好而不好。祭过而不中,终非金丹阴阳混成之道。“陈清磕头相谢”,乃谢其救真阳而了命也;“惟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尤望其救真阴而了性也。“倚着屏门痛哭”,正以见了命不了性,乃是偏倚之见,中道不通。哭者,正哭其不了性而仅了命,不得到超凡入圣之地位也。

  “行者叫八戒变女儿,索性行个阴骘,救两个儿女性命。”观此而知修命为阳,修性为阴,性命双修,方可祭的灵感,而灵感莫大矣。“一则感谢厚情”,了命也;“二来当积阴德”,了性也。“陈澄抱出一秤金女儿到厅上,一家子不拘老幼内外,都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真阴一见,匹配其阳,方是一家完成。不偏不倚,两国俱全,二八一斤之足数矣。“女儿穿的花花绿绿也,拿着果子吃。”绿者,阳也;花者,阴也。性命惧了,阴阳归真,浑然一气,圆成太极。大丹凝结,正在此时。前抱出关保笼着两袖果子吃,是还丹阴阳中之果,乃结丹之事;今抱出秤金也拿着果子吃,是大丹阴阳中之果,乃凝胎之事。还丹是后天中返出之先天,从阴阳中取,故云笼了两袖果子;大丹是先天中之一气,从太极中化,故云拿着果子吃。此等处不可不知。

  “八戒变女儿变过头,变不过身”,了性而必须了命;“八戒步罡,行者吹一口仙气,果然把身子变过,与女儿一般”,了命更须了性。性命双修,有无一致,阴阳混化,形神俱妙之道。学者若能见到此地,宝眷完全,真阴真阳,可以留得矣。曰:“不放他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讯”者,内则阴阳相合,防危虑险以助外;“曰:等我两人耍子去”者,外则金木相并,施为运用以保内。三丰云:“类相同,好用功,内药通时外药通。”正是此意。

  然此内外合一之道,皆出自然,并非强作,倘误认为强作,便是一己之明,而非廓然大公之理。“捆了去,绑了去,蒸熟了去,剁碎了去。”明示强制之法,可一概尽去,而不用也。

  “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抬上庙去。”还丹大丹两段功夫,必须性命双修,方成妙道。“四个后生,抬着二人,往天井里走走,又抬回放在堂上。”先天后天,四个阴阳,还当内外并用,才为上乘。“先吃童男”,当先进阳火而了命超凡;“后吃童女”,后须运阴符而了性入圣。噫!说到此处,内外造化,详明且备,这已是响响亮亮、明明朗朗。打开前门,抬出真宝,哭哭啼啼,为后生指示端的。奈何“欲向人间留秘诀,未逢一个是知音。”此仙翁所以不得不哭耳。

  诗曰:

  执中精一有真传,药物工程火候全。

  金木同功离坎辏,后天之内复先天。

  第四十八回 魔弄寒风飘大雪 僧思拜佛履层冰

  悟元子曰:上回言金丹之道,乃真阴真阳两而相合之道。但阴阳相合,出于自然,而非强作,倘不能循序渐进,急欲成功,则其进锐者其退速,反致阴阳不和,金丹难成,大道难修。故此回写其急躁之害,使学者刚柔相当,知所警戒耳。

  篇首“陈家庄众信,将猪羊牲醴,与八戒行者,抬至灵感庙里,将童男童女设在上首。行者看见香花蜡烛,正面金字牌位上,写灵感大王之神。”此等处有天机存焉,若不明口诀,枉自猜量。曰“庙”、曰“神”、曰“灵”、曰“感”,则是神妙不测,灵感非常,乃大药所产之处,所谓众妙之门者是也。其中包含一切,阴阳五行,无不俱备,不可以色相求,不可以心意度。人能知之,信受奉行,以礼相求,高抬上供,而虚舍生白,恍惚有物,杳冥有精。即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直下清澄,一无所染,下手修为,谨遵条例,毫发不差。则一时辰内管丹成,立地回家,主人无事,可以安然自在矣。虽然金丹之道,变化无端,火候不一,须当识急援,知止足,辨吉凶,随时变通,方能有济。方其无也,期其必有;及其有也,更期其必无。无而有,有而无,各有其时,不得混倒。

  众信供献男女,各回本宅,”是还丹已得,而归于家矣。但此由无而有,生身以后之家;非自有而无,未生身以前之家。若误认本生身以前之家,差之多矣。“八戒道:‘我们家去罢。’行者道:‘你家在那里?’八戒道:‘往陈家睡觉去。’”陈家为真阴真阳交会之地,乃还丹之事,而非大丹之道,只了的前半功夫,尚有后半功夫未能了的。今欲往陈家睡觉,是直以还丹为大丹,而欲歇休罢工,如之何其可乎?故行者道:“与他了这愿心才是。”又道:“为人为彻,一定等大王来吃了,才是个全始全终。不然,又叫他降灾贻害,反为不美。”言丹未还,急须求其还,若丹已还,急须求其脱,方是大化神圣之妙道,全始全终之功运,不贻后患之全能。否则,以还丹为尽美,到家稳坐,不知大解大脱之尽善,终为幻身所累,是反为不美,何时是了?此温养十月,待时脱化之功所由贵。“常年先吃童男,今年先吃童女。”其即温养之功乎!吃童男者,用刚也;吃童女者,用柔也。用刚者,凡以为阴阳未和,金丹未得而设。今阴阳已和。金丹已得,自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弃有为,而就无为,渐入神化。所谓“知其雄,守其雌”者,正在此时。其曰:“不敢抗违,请自在受用。”已是了了。

  “八戒现了本相,筑下怪物冰盘大小两个鱼鳞”,大小无伤,两国俱全,以阴济阳,正自在受用之妙旨。所可异者,是怪化狂风,钻在通天河。行者道:“不消赶他了,这怪想是河中之物,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之语。通天河为精一执中,还无返本之道,宜取得真经,过河又将何为?若不将此理辨出个来由,仍是前面唐僧夜阻通天河局面,终过不得河,通不得天,取不得经。说到此处,千人万人,无人识得。盖金丹之道,以调和阴阳为始基,以阴阳凝结为中途,以打破虚空为尽头。由陈家庄而至通天河,是调和阴阳,而归于至中之道,阴阳凝结,金丹有象,已到大圣人地位。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圣不如神之妙,允执厥中,乃是大而化之之圣;打破虚空,方是圣而不可知之之神。不知之神,乃谓至神,而无字真经,可以到手矣。然则还丹为大丹之始,脱化为大丹之终,通天河为取经之中道也无疑。“不消赶他”者,精一而还丹,有为事毕也;“想是河中之物”者,执中而保丹,无为事彰也;“且待明日,设法拿他,送我师父过河”者,执中用权,将欲脱化此中也。孟子曰:“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精一执中,其易知乎?知得此一,知得此中,方是人到精一执中之妙处。

  失去故物,一齐搬回,交付旧主人,由命修性,从有为而入无为,自在睡觉从容中道圣人矣。但长生之道,务期无心,最怕有心,无心则阴阳合一而归中,有心则阴阳各别而失中,故妖怪有心要捉唐僧,即有鳜婆献冻冰之计。然冻冰之计,皆由唐僧取经心急所致。夫阴阳之气通和,则温暖而冰可化水;阴阳之气闭塞,则寒冷而水冻成冰。取经心急,是阴阳不和,水冻成冰之象。我以此感,彼以此应,自计自陷,与鳜婆灵感大工何涉?噫!修道何事,而岂可急躁侥幸成功?夫道者自然之道,结胎有时,脱胎有日,功到自成,无容强作。“唐僧心焦垂泪,见其层冰,欲奔西方”,是不居易而行险,岂自然之道乎?沙僧道:“忙中恐有错。”此的言也。

  “草包马蹄,踏冰而行”,示草昧无知之冒进;“横担锡杖防备落水”,写横行不直之狂徒。“放心前进”,得意处那知失意;“马不停蹄”,向前处谁知退后。“冰底下一声响亮”,“夜半忽有风雷吼”;“平空里三人落水”,“毫发差殊不作丹”。心急性燥,至于如此,虽金丹有象,而不能从容自在享用,终必入于石匣,而不得出头矣。故二老道:“我等那般苦留,却不肯住,只要这样方休。我说等雪融,备船相送,坚执不从,致令丧了性命。”此皆经历棒喝之语,何等醒人?

  古人云:“一毫阳气不尽不死,一毫阴气不尽不仙。”群明剥尽,丹自成熟,方是性命双修之大道。若了命之后,而不知明心见性,坚执一偏,妄冀神化,则性之未了,即命之末全,稍有所失,前功俱废,性命两伤矣。故结曰:“误踏层冰伤本性,大丹脱漏怎周全。”观此而吾所谓通天河,为结大丹之事,可不谬矣。

  诗曰:

  五行攒簇已还元,住火停轮是法言。

  若也持盈心未已,有伤和气必遭蹇。

  第四十九回 三藏有灾沉水宅 观音救难现鱼篮

  悟元子曰:上回言燥性为害之由,此回言脱胎火候之妙。《悟真》云:“纵识朱砂无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大都全藉修持力,毫发差殊不结丹。”盖以金丹易得,火候最难,时刻未至而妄动,则丹不熟而易漏;时刻已到而不脱,则火有过而反伤。过与不及,皆非精一执中之道,火候之不可不谨有如是。

  “三人寻师,同下水底”,言三人同志,切须防危而虑险;“八戒一跌,把行者毫毛变的假身,飘起去无影无踪”,言一毫有差,早已无影而无踪。沙僧道:“还得他来,若无他,我不与你同去”,言三家相会,而方能成丹;“行者在八戒耳朵里高叫道:‘悟净,老孙在这里’”,言金火同宫,而才得济事。八戒道:“是我的不是了,你在那里作声?请现原身出来”,“莫执此身云是道”;行者道:“你还驮着我哩!我不弄你”,“须知身外还有身”。“你快走!快走!”当外绝诸缘,猛烹而急炼;“呆子只管念诵陪礼”,必内念纯真,静观而密察。“行有百十里远近。望见‘水鼋之第’”,攒簇功完,还元有望;“行者道;‘悟净有水么?’沙增道:‘无水’”,云散水涸,大道可成。“大圣离八戒耳朵,变作长脚虾婆”,言金丹成就,须罢功闲暇,而心归休歇;“两三跳,跳到门里面”,言道有变通,直抱元守一,而跳入虚无。“妖精鳜婆商量,要吃唐僧,行者留心”,言惟精推一,允执厥中,为成全圣胎之要着,不可不谨;“大王把唐僧拿在石匣,等徒弟不来,就要享用”,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为人生死活之关口,不可不知。

  噫!千般比喻,说不尽长生妙诀;一口石棺,直指出寻死根由。“三藏在石匣里嘤嘤的哭”,“欲向人间留秘诀,未逢一个是知音”。“师父恨水灾,望徒弟来”,“不知谁是知音者,试把狂言着意寻”。诗中显提醒人处,是“前遇黑河身有难,今逢冰解命归泉”二句。黑水河一案,乃幻身上事;通天河一案,乃法身上事。黑水之流性不定,足以溺幻身;通天河之躁心不休,足以沉法身。通天河若不能过的,即过的黑水河,亦仅能保的幻身之不溺,安能保的法身之不流乎?仙翁于此处,照应黑水河故事,是欲叫人于通天河速脱法身,以了大事。若个丈夫,于此水厄中打的透彻,究的明白,真经易取,故园易返。何则?土乃五行之母,木乃五行之源,无土不生,无水不长,离却水土,即失生生长长之造化,全不得性命,完不得大道。然欲全性命,莫若先去人心;若肯放去人心;则道心常存,厄从何来?难从何有?“行者道:‘你且放心,我们擒住妖精,管叫你脱难。’”真乃蛰雷法鼓,震惊一切矣。

  “八戒叫怪物送出师父”,是圣胎凝结之后,用十月抽添之功也。曰:“我本是陈清家一秤金,你认得我么?”曰:“乖儿子,仔细看钯”,是金火同富,仔细抽添,抑阴扶阳之机关。“沙僧亦掣宝杖上前夹攻”,是真土调和,黄中通理,防危虑险之要着。诗云:“有分有缘成大道,相生相克秉恒沙。”金丹之道,是集义而生,非义袭而取,须是生克并用,剥尽群阴,方了得恒沙罪垢,而不为后天所累也。“土克水,水干见底”,水得土而不泛,逆运也;“水生木,木旺开花”,木遇水而生荣,顺生也。“禅法参修归一体”,顿悟渐修合而为一也。“还丹包炼伏三家”,彼此扶持,三家相会也。“土是母,发金芽,金生神水产婴娃。”土生金,金生水,金水相停,中土调和,婴儿有象也。“水为本,润木花,木有辉煌烈火霞。”水生木,木生火,水火烹煎,柔木用事,煅炼成功也。“攒簇五行皆别异,故能变脸各争差。”五行各一其性,彼此相贼,不合而必使之合,不和而必使之和,损之又损,增之又增,随机应变,直到无可增损处。攒族五行而成一家,七返九还,归于纯阳无阴之地矣。此等妙诀,非善通阴阳,深明造化者,不能知之。

  “三人斗经两个时辰,不分胜负。”火候末到也。“沙僧八戒诈败,回头就走。”急欲脱化也。“那怪才出头,行者与战,未经三合,遮架不住,打个花,淬下水去。”火候未到,未可速脱也。“妖精败回,说出毛脸雷公,火眼金睛和尚,鳜婆打一个寒噤道:‘亏你识俊,逃了性命。若再三合,决然不得全生。’”盖圣胎气候未足;须用火以熏蒸,气候已足,须止火以休息,此丹法之大关节。倘不知止足,而轻举妄动,一朝伤胎,大事即去,可惧可怕。昔达摩少林冷坐,三丰武当面壁,均是保性命而善于全生者。又说出“五百年前大闹天宫,太乙金仙齐天大圣,皈依佛教,神通广大,变化无端”,以见金丹为先天一气凝结而成,乃难得易失之物,幸而得之,火候一到,便宜小心护持,守雌不雄。“再莫与他战”一语,真玉律金科,不可有违者。

  “把门关紧,任君门外叫,只是不开门。”谨封牢藏,不使泄露也。“行者叫八戒沙僧,在河岸上巡视,不可放他走了”者,戒慎恐惧,以备不虞也。“行者去普陀拜问菩萨”者,顺其自然之脱化,不用勉强之作为也。“菩萨不许人随侍,自入竹林里观望”者,神观密察,虚心静养也。“聊坐片时,待菩萨出来,自有道理”者,时刻不到,必须等候;时刻若到,自然脱化也。“善财不离菩萨左右,行者笑道:‘你那时魔业迷心,今朝得成正果。’”净地之不可不近,躁心之不可不除也。“迟了恐伤吾师之命”者,时过而圣胎有亏也。“等待他自己出来”者,不及而法身难脱也。菩萨竹林一诗,妙相自如,并无装饰,丝毫莫染,尘埃全无,俨然胎完十月,婴儿出胞之象。菩萨道:“你且在外边,等我出来。”不急不迫,出于自然也。噫!此等处,皆是重安炉鼎,再造乾坤,另置家事之大作大用,乃为圣而不可知之之神,彼诸天及人,安能知之?诸天道:“我等不知。”又云:“必然为大圣有事。”可以了了。

  “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出林道:‘悟空,我与你救唐僧去来。’”是明言抱一守中,为超脱圣胎之法器;真空自在,乃解救真身之妙块也。“行者请菩萨着衣,菩萨道:‘不消着衣,就此去也。’”时未至而不容有强,时已至而不容有缓也。“菩萨撇下诸天,纵祥云腾空而去。”道成之后,丹房器皿,委而弃之。身外有身,功成人间,名注天上,超凡世而入圣基,度已毕而去度人,正在此时。虽然,岂易易哉!苟非有猛烈丈夫,果决男子,一勇成功,不能逼的出此等自在法身,脱离苦海,而在道中度化群迷也。“菩萨解下丝绦,将篮儿桂定,抛在河中,往上流头扯祝”言圣贤精一执中之道,在源头清水处,整顿丝纶,而不向下流浊水里去下钓钩也。“口念《颂子》道:‘死的去,活的祝’念了七遍,提起篮儿,但见篮儿里,亮灼灼一尾金色鲤鱼,还眨眼动鳞。”言生死机关,须要口传心授;还丹妙用,总在“七日来复”也。

  《悟真》云:“不识真铅正祖宗,万般作用枉施功。”学者若不遇明师,诀破真金一味,虽一阳来复,当面错过,不相识认,难以为力。“菩萨收了金鱼,叫救师父。行者道:‘未曾拿住妖精,如何救得师父?’”正以不知,当面错过矣。“菩萨道:‘这篮儿里不是?’八戒沙僧道:‘这鱼儿怎生有这等手段?’”所谓一经说破,如同本得,现前即是,不待他求也。“金鱼本是莲池养大的,每日浮头听经,修成手段”者,金丹大道,以清净为本,出污泥不染,而借真经修养也。“九瓣铜锤,是一根未开的菡萏,被妖运炼成兵”者,先天大道,一气运用,而不着于五行,九还七返,而须赖其修持也。“不知那一日海潮泛涨,走到此间。”此般至宝,人人俱有,个个现成,因其不识,随风扬波,走失于外,离清源而就浊流矣。“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来。”言必早自醒悟,当知我家无真宝。“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言急寻师指点,还有他家不死方。“未及梳妆,运神功织就竹篮儿擒他。”全以神运,不假色求;实腹而虚心,虚心而实腹;真空而妙有,妙有而真空;虚实兼用,有无悉备,法财两用,一以贯之。

  噫!此等大作大用,何妨在众信人等面前,画出个鱼篮观音菩萨的影神,现身说法,分开邪正之路,指出还元大道;揭去其假,驮出其真,明明朗朗,与大众相见乎?是道也,最近非遥,至简至易,知之者立跻圣位。非同炉火采战,一切邪术寻船辨篙,或买女鼎,或买金石,自欺欺世,花费人间财物者可比。佛云:“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特以还元之道,《河图》之道也。在儒则为精一执中,在释则为教外别传,在道则为九还七返,乃三教一家无字之真经也。

  “老鼋自叙出身”一篇,学者切莫误认,乃仙翁自写其作书之心耳。言此通天河还元之道,实历代祖祖相传,圣圣相授,而至仙翁,因悟本修真,养成灵气,将自己身体力行之功,尽寓于通天河三篇之中,以共后世。但恐有无知之徒,惑乱仙经,引入邪道,借此为证,以盲引盲,即伤许多性命,败坏正道。若有知音,存圣人心肠,收去一切怪物,扫尽无数妖气,息邪说而防淫辞,正人心而明大道,成已成物,度引群迷,俱入大觉,即是仙翁功臣孝子,讵不恩重如山乎?读至发誓,“我若不送唐僧过此通天河,将身化为血水”之句,我思古人,不禁惨然泪下。彼地狱种子,而犹毁谤圣道,甘入下流者,其不将身化为血水者几何?

  “老鼋有四丈围圆的一个大白盖”,四象五行,包含在中,一而神者,太极之象,道本无名。“歪一歪儿,不成正果。”顿悟圆通,无作无为也。四众白马,站在白瓶盖上,五行四象,流行于外,两而化者,《河图》之数,道以言显。“歪一歪儿,就照头一下。”功以渐修,有体有用也。“众人岸上焚香叩头,都念‘南无阿弥陀佛’,只拜的不见形影方回。”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知得此中消息,自宜脚踏实地,诚心志念,一步步行去,直到不睹不闻,无声无臭处,方是未生身以前家乡,不得在半途而自废。若错认五行攒簇,即是尽头之地,是不知有无生无灭之大觉,为幻身所拘,纵能延寿身轻,如何脱得本壳?吾劝同道者,到得五行攒簇之时,欲脱本壳,还须与我问佛祖一声,不知肯响允道,我问我问否?

  诗曰:

  心忙性燥道难全,纵是丹成有变迁。

  静养婴儿归自在,随时脱化出尘寰。

  第五十回 情乱性从因爱欲 神昏心动遇魔头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金丹大道,须得水中金一味,运火煅炼,可以结胎出胎,而超凡入圣矣。然真者易知,而假者难除,苟不能看破一切,置幻身于度外,则千日为善,善犹不足;一日为恶,恶常有余。纵大道在望,终为邪魔所乱,何济于事?故此回合下一二回,举其最易动心乱性者,提醒学人耳。

  冠首《南柯子》一词,叫人心地清净,扫除尘积,抛去世事,绵绵用功,不得少有差迟,方能入于大道。师徒四众,心和意合,归正求真,是以性命为一大事,正当努力前行,轻幻身而保法身之时。奈何唐僧以饥寒之故,使徒弟化斋饭吃了再走,此便是以饥渴之害为心害,而招魔挡路,不能前进之兆。故行者道:“那厢不是好处?”又道:“那厢气色凶恶,断不可入。”言此厢是我,那厢是魔,因饥渴而思斋,则魔即思斋而起。“断不可入”,犹言断不可以饥渴,而情乱起魔也。盖情一乱,性即从之,情乱性从,为物所移,身不由主,便是无坐性。“行者取金箍棒将平地上周围画了一道圈子,请唐僧坐在中间,对唐僧道:‘老孙画的这圈,强似那铜墙铁壁,凭他什么虎狼魔鬼,俱莫敢近,但只不可走出圈外。’”圈者,圆空之物,置身于中,性定情忘,素位而行,不愿乎外,虽虎狼魔鬼,无隙可窥。此安身立命之大法门,随缘度日之真觉路。曰:“千万!千万!”何等叮咛之至!

  “行者纵起云头,寻庄化斋。忽见那古树参天,乃一起庄舍,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仰面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说不了,后边跳出一个哈巴狗儿来,望着行者汪汪的乱吠。”此分明写出一个贪图口腹小人形像出来也。吾于何知之?吾于行者寻庄化斋知之。“见古树参天,一起庄舍。”非心中有丰衣足食富贵之见乎?“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非小家子出身,内有贪图,而外装老成乎?“仰面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非仰风色而暗生妄想乎?“说不了,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乱吠。”狗者,贪食之物;哈巴者,碎小之物;乱吠者,以小害大之义。总写小人贪图口腹,损人利己,无所不至之象。噫!修道者,若图口食而乱情,与哈巴狗相同,养其小者为小人,尚欲成道,岂可得乎?故老者道:“你且休化斋,你走错路了,还不去找大路而行?”修行者,不以大道为重,因食起念。便是走错道路。身在此,而心在彼;外虽人形,内实是鬼。老者害怕是鬼,岂虚语哉?

  “六七口下了三升米”,无非口食之见。“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当须抱道而亡。“缠得紧,举杖就打”,打不尽世间贪汉。“记杖数,慢慢量来”,活画出教门魔头。“老者嚷有鬼,行者呼老贼”,骂尽一切为口腹而轻性命之徒。妙哉!“行者使隐身法,满满的挜了一钵孟干饭,即驾云回转。”老子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乃吾无身,吾有何患?”夫人以饥渴起见者,无非为此身耳。为此身,则身即为大患。使隐身法,置身于无何有之乡,忘物忘形,虽满挜钵盂,而以无心持之,何患之有?彼唐僧阴柔无断,出了行者圈子。坐于公侯之门,弃天爵而要人爵。舍内真而就外假,养小失大,何其愚哉?殊不知人之幻身。乃天地之委物,无常若到,一堆骨髓骷髅而已,有何实济?

  “呆子止不住腮边泪落道:‘那代那朝元帅体,何邦何国大将军。英雄豪杰今安在,可惜兴王定霸人。’”一切养小失大之迷徒,可以悟矣。修道者,若看不破幻身之假,遇境迁流。_逐风扬波。即是呆子进富贵之家,观见锦绣绵衣,暗中动情,拿来三件背心儿,不管好歹矣。

  夫好者好心,歹者歹心,因衣食动念,是背好心而生歹心,不管好歹,非背心而何?独是背心一件而已,何至于三?此有说焉。举世之人,醉生梦死,皆为贪、嗔、痴三者所误,故脱不得轮回,出不得苦难。夫不知止足则为贪,懊悔怨尤则为嗔,妄想无已则为痴。此三者名为三毒,又谓三尸,又谓三毛。古人有“除三毒”、“斩三尸”、“伐三毛”之义。学者若不谨慎,一有所着,三件并起,情乱性从,莫知底止,其谓三件背心,不是虚语。三藏道:“公取窃取皆为盗。”言见物起念,虽未得手,而早已留心,与窃盗相同,何能修道?此等之徒,自谓隐微密秘,无人知觉,彼安知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也。身为心舍,心为身主,背心而身不能自主,立站不稳,扑的一跌,良有以也。

  “这背心儿赛过绑缚手,霎时把八戒沙僧背剪手贴心捆了。三藏来解,那里解得开。”此等处,尽是打开后门之法语。盖能存其心,虽身被绑缚,而心可无损;仅借其身,则心有所背,而身迹遭殃。背剪手贴心捆了,还以其人之术制其人。“三藏解不开”,自己受捆,当须自解,而非可外人能解者。唐僧因食而出圈,八戒沙僧因衣而受捆,俱系自作自困,自入魔口,谓之不请自来,恰是妙语。

  “唐僧说出西天取经,因腹中饥馁,着大徒弟去化斋,两个徒弟爱小,拿出衣物,要护脊背,不料中了大王机会。”噫!取经何事,而可因饥思斋,因寒爱衣?世之思斋爱衣;而不中金□左“山”右“兜”山金□左“山”右“兜”洞兕角大王机会者,有几人哉?

  “金□左“山”右“兜”山”者,土厚而金埋。“独角兕”者,意动而行凶。唐僧八戒为衣食而意乱,致遭魔手,是金峋山独角大王,即唐僧之变相,其魔乃自生之而非外来者。若欲除去此魔,先须除去衣食之见,衣食看轻,而魔渐有可除之机。故土地道;“可将斋饭钵盂,交与小神收下,让大圣身轻,好施法力。”可知心有衣食之见,而法力难施也。既云身轻好施法力,何以行者将金箍律变作千百条盈空乱下,老魔取出圈子,把金箍棒收作一条,套将去乎?夫天下事,惟定者可以制乱,惟少者可以御多。意动无忌,可谓乱矣。一而变千,盈空乱下,是以乱制乱,以多御多,不特不能降魔,而且有以助魔,故逃不得妖精圈子。

  其曰:“妖魔得胜回山洞,行者朦胧失主张。”最为妙语。要之主张之失,非行者与妖魔争战时失去,已于唐僧出圈子时失去矣;非于出圈子时失去,早于思想吃斋,一念之动失去矣。给云:“道高一尺魔高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可谓叫醒一切矣。

  诗云:

  情乱性从爱欲深,出真入假背良心。

  可叹皮相痴迷汉,衣食忙忙苦恼侵。

  第五十一回 心猿空用千般计 水火无功难炼魔

  悟元子曰:上回言意土妄动,心失主杖矣。然失去主杖,若不得其自失之由,任你用尽心机,终落空亡,极其巧伪,到底虚谬。故此回极写其肆意无忌,使学者钻研参悟,深造自得耳。

  篇首“大圣空着手,两眼滴泪道:‘岂料如今无主杖,空拳赤手怎施功。’”言修行者失去主杖,即如孙大圣失去金箍棒相同,尚欲尽性至命以了大事,万无是理。何则?意之为功最大,其为祸也最深。有主意者吉,无主意者凶。失去主杖,便是失去生意,主意一失,性乱命摇,脚跟不实。当斯时也,虽上帝掌造化之权,亦未能造化我以主意;虽天师代天宣化,亦未能宣化我以主意;虽哪咤善于降妖,亦未能降伏我之无主意;虽火星能以纵火,亦未能烧死我之无主意;虽水伯精于运水,亦未能淹灭我之无主意;虽雷神专于发雷,亦未能打坏我之无主意。

  玉帝道:“着悟空挑选几员天将,下界擒魔去罢。”许旌阳道:“但凭高见,选用天将。”哪咤兵器被套去,雷公雷楔恐套去,火星火器都套去,水伯河水难进去,总以见主意之失,皆由贪图,贪图非天神水火所使,皆出于一己检点不到,因而出了我圈,入于魔圈。欲脱魔圈,仍须自省返照,非可妄想天神水火制伏者。否则,不求于己,借仗于外是无主意之中,而又失主意,失之又失,必至全失主意,为魔滋甚,焉能脱得魔之圈套?

  “行者与魔走拳,将毫毛变作三五十个小猴”,是已舍远而求诸近,舍物而取诸身矣。然何以又被魔王圈子套去?行者生平以毫毛变本身,变诸物,无不随心所欲,感应灵通,今一战套去,读者无不疑之,殊不知毫毛变化,用之于有主意之时则可,用之于无主意之时则不可。毫毛者,身外之法身,以外制外,易于为力,立竿见影。意土妄动,自起之魔属内。以外法身而伏内魔,难于为功,故仍出不得妖精圈套。提纲所谓“心猿空用千般计,水火无功难炼魔”者是也。

  夫空用无功,皆由不识魔之出处,圈之来由也。众神道:“魔王好治,只是因子难降,除非得了他那宝贝,然后可擒。”盖魔所恃者圈套,行者所恃者金箍棒,金箍棒一失,行者上天入地,无所用其力,究为魔所规弄。若欲治魔,莫先去圈;若欲去圈,莫先棒律;棒一得而主杖由我,魔之圈套亦可渐有解脱之时。此行者诸神谋偷圈之计,而先得金箍棒也。

  夫道者,盗也。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故曰偷。不但此也,且魔之来,乘人之不觉,而因之弄圈套以作祸,学者之修道,亦当乘魔之不觉,而方能盗圈套以脱灾,放提闹天宫、偷桃、偷丹故事,以明了性了命,总一盗机,而无别法。闹天官所以窃来生生之造化,入金□左“山”右“兜”所以偷去死死之根由。

  妙哉!“行者变麻苍蝇儿,轻轻的飞到门缝边钻进去。”此变之义,非人所识。本传中行者变苍蝇,不一而足,今忽变麻苍蝇,大有深义。苍蝇儿者,五德备具之婴儿,苍至于麻,不识不知,五德悉化,形色归空,毫无着染之至。修行人若钻研醒悟到此,是即忽见故物,复得主杖之时。主杖一得,原本即复,先发制人,出其不意,纵横自在莫遮栏,群妖胆战心惊,老魔措手不及,已莫知我何矣。故结曰:“魔头骄傲无防备,主杖还归与本人。”吾愿失去金箍棒者,速于魔之无防备处,偷回主杖可也。

  诗曰:

  自无主杖用何动,外面搜求总落空。

  任尔登天能入地,终归大化入坑中。

  第五十二回 悟空大闹金□左“山”右“兜”洞 如来暗示主人公

  悟元子曰:上回言意土放荡,须要自有主张,方可济事矣。然不能格物致知,则根本不清,虽一时自慊,转时自欺;或慊或欺,终为意所主,而不能主乎意,何以能诚一不二乎?仙翁于此回写出格物致知,为诚意之实学,使人于根本上着力耳。

  大圣得了金箍棒,是已去者而返还,已失者而复得,本来之故物,仍未伤也。“妖怪道:‘贼猴头,你怎么白昼劫我对象?’行者道:‘你倒弄圈套,抢夺我物,那件儿是你的?’”妙哉此论!古人云。“烦恼即菩提,菩提即烦恼。”总是一物。魔夺之则为魔物,圣夺之则为圣物。其所以为魔而不为圣者,皆由背真心而失真意,不自醒悟,全副家业,件件为魔所有。倘有志士,自知主张,直下断绝万线,件件俱可还真,虽有魔生,亦奚以为。“行者战败妖怪,要偷圈子,变作一个促织儿,自门缝里钻将进去,迎着灯光,仔细观看。”促者,急忙之义。织者,取细之义。言当于颠沛流落之时,急宜粗中用细,借假悟真,依一隙之明,而钻研真实之理也。

  “只见那魔左胳膊上套着那个圈子,像一个连珠镯头模样。”左者,差错之谓,圈子为中空之宝,魔套左膊,是为魔所错用,已失中空之本体,若能见得,则错者渐有反中之机。然知之真,则宜取之易,何以魔王反紧紧的勒在膊上,而不肯脱下乎?盖圣贤作事,防危虑险,刻刻谨慎,恐为邪盗其真;而邪魔作怪,鸡鸣狗盗,亦时时用意,恐被正夺其权。邪正并争,大抵皆然也。

  “行者又变作一个黄皮虼蚤,钻入被里,爬在那怪的膊上,着实一口,那怪把圈子两捋。又咬一口,也只是不理。”此变亦渐入佳境矣。虼蚤者,土气所变;黄皮者,中土之正色。虼蚤咬魔,是以真土而制假土,然以土制土,虽能去外假而就内真,究竟两不相伤,而真宝未可遽得也。“行者料道偷他的不得,还变作促织儿,径至后面。”既知真土不能去假土,即须借此一知之真,极深研几,推极吾之真知,欲其知之无不尽也。

  “听得龙吟马嘶,行者现了原身,解锁开门,里面被火器照得明晃晃如白日一般。”此穷空入于至幽至深之处,由假悟真,忽的暗中出明,虚室生白之时。放各般兵器,一把毫毛,无不真知灼见。“大圣满心欢喜,哈了两口热气,将毫毛变作三五十个小猴,拿了一应套去之物,跨了火龙,纵起火势,从里面往外烧来,把小妖烧死大半。”言故物一见,阴阳相和,就假变真,三五合一,里外光明,是非立判,不待强制,而妖气可去大半矣。

  “行者得胜回来,只好有三更时分。”曰“三更时分”,曰“只好有三更时分”,曰“得胜回来,只好有三更时分。”对不至三更,则阴阳未通而不好;时不至好,则邪正不知而难分。若不得胜回来,未为好,未为三更,未为时分,只好有三更时分,正在得胜回来。此清夜良心发现,意念止息之时。然虽意念一时止息,若不知妄动之由,则魔根犹在,纵诸般法宝到手,其如意土乘间而发,必至旋得而旋失,终在妖魔圈套之中作活计。故魔王道;“贼猴啊!你枉使机关,不知我的本事,我但带了这件宝,就是入大海而不能溺,赴火池而不能焚哩!”言不知其本魔盗其宝,肆意无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焚,您情纵欲,罟获陷井,无不投之。洞门一战,众神兵仍被套去。“众神灵依然赤手,孙大圣仍是空拳。”此不知本之证耳。“老魔叫小妖动士修造,又要杀唐僧三众来谢土”,是明示不知意土虚实消息之本,而欲强制,适以助其意之妄动,意之无主而已,有何实济?“火星怨哪咤性急,雷公怪天王心焦,水伯无语,行者强欢”,是写知之不至,中无定见,意未可诚之象。

  “行者说出佛法无边,上西天拜佛,叫慧眼观看怪是那方妖邪,圈是什么宝贝”,是欲诚其意,必先致知也。佛祖道:“悟空你怎么独自到此?”言独悟一空,而意不诚也。“行者告佛圈子套去一概兵器,求佛擒魔,拜求正果”,言知至而后意诚也;“如来听说,将慧眼遥观,早已知识”,致知而知至也。又云:“那怪物我虽知之,但且不可与你说破,我这里着法力,助你擒他。”言致知必先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也。

  “令十八尊罗汉,取十八粒金丹砂,各持一粒,叫行者与妖比试,演出他来,却叫罗汉放砂陷住他,使动不得身,拔不得脚。”悟一子注“十八”加各为“格”字,最是妙解。然格则格矣,何以使行者演出,罗汉定住平?盖格物者所以致知,致知所以诚意;诚意不在致知之外,致知即在格物之中。物即意也,知得此意,方能格得此意;格得此意,方谓知之至;知之至,方能意归诚。但“格”非只一“知”而已,须要行出此格物之实功。“叫行者与妖比试,演出他来”者,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也。“叫罗汉放砂陷住,使动不得身,拔不得脚”者,欲存其诚,先去其妄也。此等妙用,皆在人所不知,而已独知处格之,故不可说破也。但不可说破之妙,须要知的有主乎意者在。若不知其意之主,则意主乎我,而我不能主乎意,未可云知至。知不至而欲强格,纵有降龙伏虎之能。亦系舍本而逐本,落于后着。如以金丹砂陷妖,而反滋长张狂,丹砂尽被套去,势所必然。

  金丹者,圆明混成不二之物,金丹而成砂,非金丹之精一,乃金丹之散涣;以散涣之格而欲定张狂之意,其意之妄动,千变万化,起伏无常.顾头失尾,将何而用其格乎?原其故,皆由知之不至,而意无所主,故格之不真,格之不真,意安得而诚之乎?

  二尊者道:“你晓得我两个出门迟滞何也?”是欲天下人,皆晓得格物而后知至也。行者道:“不知。”是言天下人,皆不知知至而能物格也。及“罗汉说出如来吩咐,若失金丹砂,就叫上离恨天太上老君处,寻他的踪迹,庶几可一鼓而擒。”此方是知其意之有主,不是假知假格,而于根本上致知,知致而意可诚矣。太上老君为《干》之九五,为刚健中正之物,因其刚健至中至正,故有金钢琢。金钢者,坚固不坏之物,至正之义;琢者,虚圆不测之象,至中之义。刚健中正,主宰在我,妄意不得而起,能主其意,不为意所主。格物格到此地,方是格之至;致知知到此地,方是知之至。“一鼓可擒”,知至而意未有不诚者,如来后面吩咐者,即吩咐此;如来有此明示者,即明示此。彼假知道学,口读虚文,为格物致知,而心藏盗跖者,乌能知之?

  “行者见老君眼不转睛,东张西看。”欲其格物无不尽也。“忽见牛栏边一个童儿盹睡。行者道:‘老官走了牛也!走了牛也!’”欲其知之无不至也。“惊醒童儿,说出在丹房里拾得一粒丹,当时吃了,就在此睡着走牛之故,老君道:‘想是前日炼的七运火丹,掉了一粒,被这厮拾吃了,该睡七日,那畜生因你睡着,遂乘机走了。’”七返火丹,乃虚灵不昧之物。“掉了一粒”,已失去房中真宝;“拾得一粒”,是忽得意外口食;“该睡七日”,一阴来《姤》,而神昏心迷,歹意乘机而出,无所不为矣。童子因吃丹而盹睡失青牛,唐僧因吃斋而情乱入魔口,同是因口腹而失大事,可不畏哉!老君查出偷去金钢琢。行者道:“当时打着老孙的就是他!”同此一中,同此一意。有主意者,允执厥中,则成仙作佛而降魔;无主意者,有失其中,则兴妖作怪而伤真。主意得失之间,邪正分别,而天地是隔矣。

  老君执了芭蕉扇,叫道:“那牛儿还不归家,更待何时?”那魔道:“怎么访得我主人公来也?”芭蕉扇乃柔巽渐入之和气,牛儿乃放荡无知之妄意,以渐调委,放荡自化,意归中央,中为意之主理也。“一扇而圈子丢来”,何圈套之有?“两扇而怪现本相”,何自欺之有?“原来是一只青牛”,诚一不二,有主意而意即城矣。“老君跨牛归天”,执中而意归无为;“众神各取兵器”,修真而法须有作。有为无为,合而为一,解苦难找寻大路,正在此时。

  吁!灵童一盹,意动盗宝,即弄圈套,乖和失中,莫知底止而伤性命;灵童一醒,意诚得主,即返金钢,格一执中,随出鬼窟而归正道。一盹一醒,生死系之。彼一切而因衣食自入魔口,失其主意者,乃道门中瞌睡汉耳,焉能知此?“正走间,听得路旁叫:‘唐圣僧吃了斋饭去。’”身已经历,试问你再思吃斋否?

  诗曰:

  究理必须穷入神,博闻多见未为真。

  果然悟到如来处,知至意诚养法身。

  第五十三回 神主吞餐怀鬼孕 黄婆运水解邪胎

  悟元子曰:上回结出修道者,须要遇境不动,正心诚意,攻苦前进,方能无阻无挡,了性了命矣。而不知者,反疑为修性在内,修命在外,或流于红铅梅子,或疑为采阴补阳,丑态百出,作恶千端,深可痛恨。故仙翁于此回,合下四五篇,借假写真,破迷指正,以见金丹乃先天之气凝结而成,非可求之于人者也。

  篇首“金□左“山”右“兜”山山神、土地,棒钵孟叫道:“圣僧啊!这钵盂饭,是孙大圣向好处化来的,因你等不听良言,误入妖魔之手,且来吃了饭再去,莫辜负孙大圣一片恭孝之心。”据理而论,金丹正理,以金公为养命之源,衣食财物,俱金公所运,是金公所化之食,在好处化来,足以生法身,而脱幻身。迷徒不知就里机关,图谋世味外衣,重幻身而轻法身,以故误入魔手,多生苦难。“莫辜负孙大圣一片恭孝之心”,正提醒学者,保性命而完大道,须知得金公有一片恭孝之心,足以成仙作佛,而不容逐于外诱,自暴自弃也。“三藏道:‘早知不出圈子,那有此杀身之害。’行者道:‘只因你不信我的圈子,却叫我受别人的圈子,多少苦恼。’”盖出此圈,即入彼圈;出彼圈,即入此圈。邪正不两立,忠好不同朝,理所必然。倘能于此处,知之真而见之确,回光返照,致虚守静,则意诚心正,整顿鞭鞍,上马登程,而可渐达极乐矣。故曰:“涤虑洗心皈正觉,餐风宿水向西行。”释典云:“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人未为真。百尺竿头更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即此“归正觉”“向西行”之妙旨。然正心诚意,虽为修道之要着,而非大道之究竟。古圣仙师,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了性了命,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正心诚意,犹是一己之阴,而非人我两济,阴阳交通之理。故紫阳叫人“认取他家不死方”也。但他家不死之方,密秘天机,万劫一传,非同一切旁门外道可比。更有一等地狱种子,闻“他家”二字,遂认为妇人女子,竟将古人普渡之法船,变为铁围之路引,我思古人,忧心有伤矣。请明此篇之意。

  “四众正行处,忽遇一道小河。”此乃修行人不期而遇,邂逅相逢之境界。“一道小河”,一小道而非大道可知。“澄澄清水,湛湛寒波”,写秋波动人之尤物;“那边柳阴垂碧,微露茅屋几椽”,状柳巷易迷之花乡。“行者指人家是摆渡”,乃误认红铅可以接命;“八戒放行李叫撑船”,是错视娇娃而为慈航矣。噫!道为何物,岂可于妇女求哉?若一认妇女,行李马匹仅上妇人之船,全身受疚,无一不在妇人之域,可不畏哉?奈何世有无知之徒,以首经为壬水,以梅子为金丹,采取吞飨,秽污百端,以要作真,望结仙胎,是何异唐僧八戒见子母河水清而吃乎?殊不知妇女乃世间纯阴之物,经水乃后天浊中之浊,安有先天至阳之气?若谓男子得女子之经可以长生,何以女子得男子之精终归于死?男得女,女得男,不过顺欲而取其欢喜,安能超凡入圣而完大道?

  “西梁国尽是女人,并无男子。”女人无阳,显而易见,何待细辨?“国中人年登二十岁以上,方敢去吃那河水,吃水之后,便觉腹痛有胎,至三日之后,到迎阳馆照胎泉边照去,若照得有了双影,便就降生孩儿。”古者女子二十岁方嫁,三日经过之后,男女交媾,女得男精结胎,而号为双身。是特世间生人之道则然,至于成仙之道,取灵父圣母先天之气,凝结而成圣胎,其理虽与生人之道相同,其用实与生人之道大异。一圣一凡,天地悬隔。彼饮子母河有质之法水,而妄想结无形之仙胎,则所结不过是血团肉块,不但不能成仙佛之胎,适以结地狱之种。提纲云:“怀鬼孕”,情真罪当,骂尽一切迷徒。

  “八戒道:‘要生孩子,我们却是男身,那里开得产门,如何脱得出来?’行者道:‘一定从胁下裂个窟窿钻出来。’沙僧道:‘莫扭莫扭,只怕错了养儿肠,弄做个胎前玻’八戒道:‘那里有手轻的稳婆,预先寻下几个。’沙僧道:‘只恐挤破浆包耳。’三藏道:‘买一服坠胎药,吃了打下胎来罢。”’此等闲言冷语,棒喝敲打,足令顽石点头矣。

  “婆子说出正南上解阳山,破儿洞,一眼落胎泉,那井里水,吃一口方才解下胎气。”“正南”者,《离》明之地。“解阳山”,解说真阳之理。“破儿洞”,开破无知之妄。“一眼”者,为正法限藏。“落胎”者,为涅盘妙心。“泉”者,源头活水,至清而不混,有本而流长。“井”者,《坎》水之象。“吃井水一口,方才解下胎气”,是榷坎》中一阳,填《离》中一阴也。榷坎》填《离》,水火相济,阴阳相合,中悬先天一气,白无而有,凝结至胎。是谓男儿有孕,不着于形象,不逐有无,光明正大。佛祖教外别传者即此道,道祖龙转还丹者即此道,解阳者即解此道,破儿者即破不是此道。若有解得破得者,则结圣胎之道得矣。

  “道人称名如意仙,破儿洞改作聚仙庵。”《坎》中一阳为生物之祖气,是为真乙之水,三元八卦皆本于此,天地人物皆出于此,能得之者,一得永得,无不如意,足以空幻身,而归正觉,非聚仙而何?然此真乙之水,最不易得,亦须由我亦由天。上阳子云:“天或有违,当以财宝精诚求之。”又.丹经云:“欲求天上宝,须用世间财。”此丹诀中最为要紧之法程。缁黄之流,千人万人无有知者。御女邪徒,用钱钞以买鼎;烧炼贪夫,骗金银而置药。此等愚迷,当入拔舌地狱。殊不知求实之财,乃世间之法财,而非铜铁之凡财。若无此财,则真宝不得,而仙佛遥远,焉能成其大道?故曰:“落胎泉水,不肯轻赐与人,须要花红表礼,羊酒果盘,志诚奉献,方可求得。”学者若能于此处打的透彻,则金丹有望。否则,不辨法财,天宝不得,只可挨命待时而死,再转来世生产罢了。

  行者到解阳山取水,道人要花红酒礼。行者道:“不曾办得。”道人笑道:“你好痴呀。”又曰:“莫想!莫想!”又臼:“不得无礼。”又曰:“不知死活。”夫礼者,所以表真心,而示真意,倘无礼而求真水,则心不真而意不诚,强求强取,无礼之至,是我欲如意,而彼得以如意之物制我,虽真水现前,未为我有。

  “大圣左手轮棒,右手使桶。”是左右恃强,予圣自雄,只知有已,不知有人也。“被道人一钩,扯了一个躘踵,连索子通掉下井去了。”未取于人,早失其己也。“行者回至村舍,叫沙僧同去,乘便取水。”此有人有已,人已相合,不倚自强,真水可得之时。“大圣与真仙在门外交手,直斗到山坡之下,恨苦相持”,此外而勤功锻炼,努力以御客气,所以除假也;“沙和尚提着吊桶,闯进门去,取出宝杖,一下把道人左臂膊打折,向井中满满的打了一桶水”,此内而防危虑险,乘间以祛杂念,所以救真也。除假救真,内外相济,取彼《坎》中之一阳,填我《离》中之一阴,还于《干》蕉坤》顺之本面,圣胎有象,可以弃有为而入无为矣。故曰:“我已取了水去也,饶他罢。”真者已得,假者自化,住火停轮,正在此时,不饶何为?

  “妖仙不识好歹,就来钩脚,被大圣闪过,赶上前推了一交。”噫!以上称先生、称真仙,独此处忽变妖仙,读《西游》解《西游》者,皆将此紧要处,轻轻放过,余所不解。夫上之称先生、称真仙,是采取之功,当真一之水未得,造化在他,须借彼不死之方以结丹,故曰真。此处称妖仙,是温养之事,及真一之水已得,造化在我,只凭我天然真火以脱化,故曰妖。“不识好歹来钩脚”,是若也持盈未已心,不免一朝遭殆辱也。“赶上前推一交”,是“慢守药炉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也。

  “夺过如意折为两段,又一抉,抉为四段。”两加四为六,隐示《坤》六断之义。何以知之?《坎》中一爻,原是《干》家之物,因先天《干》、《坤》相交,《干》之一阳,走于《坤》宫,《坤》实而成《坎》;《坤》之一阴,人于《干》宫,《干》虚而为《离》。取《坎》中之一奇而填于《离》,则《离》变而为《干》;还《离》之一偶而归于《坎》,则《坎》变而为《坤》。宜抉两段,又抉四段矣。试观掷之于地,而愈知《坎》变为《坤》无疑矣。“再敢无礼”一语,正言不榷坎》填《离》,《干》、《坤》不合,圣胎不结,则无礼;能榷坎》填《离》,水火相济,玄珠有象,则有礼。

  最可异者,篇中屡提“花红酒礼,方与真水”,何以行者沙僧无花红酒礼而得水?岂不前后矛盾?说到此处,天下道人无能达此。殊不知取水时,正有花红酒礼,而人自不识也。“乘机取水而就走”,酒礼也;“庵门外交手,斗到山坡下”,酒礼也;“取出宝杖打道人”,酒礼也;“向井中满打一桶水”,酒礼也;“取了且饶他”,酒礼也;“把妖推了一交”,酒礼也。一棹全礼件件抬出,为天下后世学人个个细看,要取其水,而完成大道,此等礼物,一件件不可缺少。噫!这个天机,悟之者,立跻圣位,迷之者万劫沉沦。到得收园结果,悟者自悟,迷者目迷。“那妖仙战兢兢忍辱无言,这大圣笑呵呵驾云而起。”邪正分途,大抵然也。

  诗云:“真铅若炼须真水”者,真铅外黑内白,内藏真一之壬水,炼真铅须用此真水也。“真水调和真汞干”者,真汞外实内虚,内有虚灵之火,用真铅之真水,调真汞之灵火,水火相济,以铝制汞,汞不飞扬而自干矣。“真汞真铅无母气”者,铅汞虽真,若不知调和,铅自铅,汞自汞,灵丹不结,是无母气也。“灵砂灵药是仙丹”者,铅汞相投,其中产出先天之气,温养十月,铅飞汞干,只留得一味紫金霜,名曰灵砂,又曰灵药。虚圆不测,至灵至圣,是所谓仙丹也。“婴儿枉结成胎象”者,若不知灵丹是先天虚无之气结成,误认为女子经元,或吞餐,或采取,妄想结成婴儿之胎,是鬼窟中生涯,而枉用心计也。“土母施功不等闲”者,金丹大道用黄婆真土,钩取真阴真阳以生先天之气,自无而有,凝结圣胎,而非等闭执假相弄后天者,可得窥其一二也。“推倒旁门宗正教,心君得意笑容还”者,有志者若推倒一切旁门之伪,而归于金丹正教,则心有主宰,不为邪说淫辞所惑,步步得意,而还丹不难矣。

  “大圣沙僧得了真水,径来村舍。道‘呆子几时占房的?’”此千古不传之秘密,而仙翁泄露于此。夫修道所患者,不得真水耳。若得真水,金丹有象,可以入室下功,以了大事,自不容已。“几时占房”,其意深哉!曰:“只消一口就解了胎气。”曰:“若吃了这桶水,好道连肠子肚子都化尽了。”金丹人口,点化群阴,如猫捕鼠,至灵至圣。仙翁婆心,点化迷途,说到此处,一切采取邪术而怀鬼孕者,当亦解悟矣。故结曰:“洗净口业身干净,销化凡胎体自然。”吾愿同道者,速解阴浊之鬼胎,勿误吞子母河之水,急结真一之圣胎,当即求落胎泉之水可也。

  诗曰:

  痴迷每每服红铅,怀抱鬼胎妄想仙。

  怎晓华池真一水,些儿入腹便延年。

  第五十四回 法性西来逢女国 心猿定计脱烟花

  悟元子曰:上回言金丹之道务在得先天真一之水,而不可误认房中之邪行矣。然妇女虽不可用,而妇女犹不能避,是在遇境不动,见景忘情,速当解脱色魔,打开欲网,以修大道。万不可见色迷心,伤其本真,有阻前程。从来读《西游》评《西游》者,多以此篇误认,或猜修道者必须女人,不流于采战,必入于色瘴;或疑修道者必避女人,不入于空寂,便归于山林。此皆不得真传,妄议私度之辈,何不细味提纲二句乎?

  曰:“法性西来逢女国”者,言女国西天必由之路,而女国不能避。曰“逢”者,是无意之相逢,非有心之遇合,是在逢之而正性以过之,不得因女色有乱其性也。曰:“心猿定计脱烟花”者,言烟花修行必到之乡,而烟花不可贪。曰“用计脱”者,是对景而无心,并非避世而不见,特在遇之而心定以脱之,不得以烟花有迷其心也。逢之脱之,言下分明,何等显然。

  篇首“唐僧在马上指道:‘悟空,前面西梁女国,汝等须要谨慎,切休放荡情怀。”’仙翁慈悲,其叮咛反复,何其深切?彼行房中邪术者,是亦妄人而已,与禽兽奚择哉?“国中不分老少,尽是妇女。”纯阴无阳也。“忽见他四众,整容欢笑道,人种来了!人种来了!”言男女相见,为顺其所欲,生人之种,而非逆用其机,生仙之道。虽仙道与人道相同,然一圣一凡,天地悬隔矣。“须臾塞满街道,惟闻笑语。”写尤物动人,足以乱真,可畏可怕。“行者道:‘呆子,拿出旧嘴睑便是。’八戒真个把头摇上两摇,竖起一双蒲扇耳,扭动莲蓬吊搭唇,发一声喊,把那些妇女们吓得跌爬乱躲。”读者勿作八成发呆,若作呆看,真是呆子,不知道中之意味也。“把头两冶,摆脱了恩爱线索;“将耳竖起”,挡住了狐媚声音;“扭动莲蓬”,出污泥而不染;“发出喊声”,处色场而不乱;“拿出旧嘴脸”,发现出一团真性;“吓跌妇女们”,运转过无边的法轮。诗云:“不是悟能施丑相,烟花围住苦难当。”即“说着丑,行着妙。”神哉!神哉!

  “女人国自混沌开辟之时,累代帝王,更不曾见个男人。国王愿招御弟为王,与他阴阳配合,生子生孙,永传帝业。驿丞以为万代传家之计。”犹言混沌初分,累代帝王,并不曾见有个男子得女子而成道,女子得男子而成道者。只可男女配合,恣情纵欲,生子生孙,为万代传家之计。若欲成道,乌可能之?“大师说出一国之富,倾国之容,八戒叫道:‘我师父乃久修得道的罗汉,决不爱你托国之富,也不爱你倾国之容,快些地倒换关文,打发他往西去,留我在此招赘如何?太师闻说,胆战心惊,不敢回话。”此写世间见财起意,见色迷心之徒,是不知久修得道的罗汉,不爱此富贵美色,而别有阴阳配合,以女妻男,坐产招夫。此真惊俗骇众之法言,彼一切在女人身上作话计者,安能知之?况此女入国,乃上西天必由之路,不过此地,到不得西天,见不的真佛;过得此地,方能到得西天,见的真佛。女人国都是人身,却非妖精怪物可比,精怪可以打杀,人身不可以伤损。此行者到此处,遇此人,不得不将计就计,而假亲脱网也。

  “待筵宴已毕,只说送三人出城,回来配合”者,假亲也;“哄得她君臣欢喜”者,假亲也;“使定身法叫她们不能动身”者.脱网也。“一则不伤她的性命,二来不损你的元神,岂不是两全其美”者,无损于彼,有益于我,有人有己,大小无伤,两国俱全,其美孰大于此?彼以幻身而采取者,是乃苦中作乐,其美安在?仙翁将过女人国之大法,已明明和盘托出。犹有一般地狱种子,或采首经粟子,以为一则不伤她的性命,二来不损我的元神;或交合抽纳红铅,以阴补阳为假亲,而非真亲。如此等类,不一而足,重则伤其性命,轻则损其阴德,大失仙翁度世之本原。殊不知心中一着女人,则神驰性迷,未取于人,早失于己,可不慎诸?

  “女王凤目峨眉,樱桃小口,十分艳丽。真个是丹桂嫦娥离月殿,碧桃王母降瑶池。呆子看到好处,忍不住口角流涎,心头鹿撞,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是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以见美色迷人,易足销魂。古人谓“生我之处,即死我之处”,良有深意,不是撰说。“女王与唐僧素手共坐龙车,倚香肩,偎桃腮,开檀口,道:‘御弟哥哥,长嘴大耳的是你那个高徒?’”曰:“御弟哥哥,你吃素吃荤。”曰:“御弟哥哥又姓陈。”写出一篇狐媚殷勤爱怜之意,曲肖人间淫奔浪妇情态,有声有色,若非有大圣人能以处治,安得不落于网中?吕祖云:“二八佳人体似酥,腰中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盖人自无始劫以来,以至千万劫,从色中而来,从色中而去,诸般易除,惟此色魔难消。修行人若不将此关口打破,饶你铁打的罗汉,铜铸的金刚,一经火灼,四大俱化,焉能保的性命,完全大道?释典所谓“袈裟下大事不明,最苦;裙钗下大事不明,更苦”者是也。

  “女王取出御印,端端正正印了,又画个手字花押,传将下去。”唐僧自收三徒而后,历诸国土,未曾添注法名,而女国何以忽添?此中有深意焉。世间之最易动人者,莫如女色;最难去者,莫如女色。遇色而不能动,则世更无可动之物;遇色而不能不动,则世无有不动之物。故必于女国过得去,方为悟空、悟能、悟净,而三家合一,五行攒簇;过不得去,不为悟空、悟能、悟净,而三家仍未合,五行仍未攒。是有空、能、净之名,未有空、能、净之实,犹如出长安时单身只影相同,何得云人我同济,彼此扶持?故三徒必于途中收来,必在女王手中注名画押,端端正正,印证过去,才为真实不虚。赐金银行者不受,赐绫锦行者不受,而惟受一饭之米,亦在包容之中。外虽受而内实无受,特以示色不能动心,而无一物可能动者。

  “三藏赚女王送三徒出城,行者八戒沙僧,同心合意,结束整齐”,三人同志,防危虑险也。“三人厉声高叫道:‘不必远送,就此告别。’长老下车拱手道:‘陛下请回,让贫僧取经去也。’”夫假亲,凡以为赚哄印信,而欲脱网之计。若印信已得,关文已换,前途无阻,正当拜别女国,奔大路而取真经,时不容迟缓者也。八戒道:“我们和尚家,和你这粉骷髅做甚夫妻?”真是暮鼓晨钟,惊醒梦中多少痴汉。一切迷徒,闻得此等法音,当吓得魂飞魄散,跌倒而莫知所措矣。

  “三藏上马,路旁闪出一个女子喝道:‘唐御弟,那里走,我和你耍风月儿去来。’弄阵旋风,呼的一声,把唐僧摄将去了无影无踪。”此烟花之网已脱,而风月之魔难除,色之惑人甚矣哉!学者早于女国举一只眼,勿为烟花风月所迷,幸甚!

  诗曰:

  烟花寨里最迷真,志士逢之莫可亲。

  对景忘惰毫不动,借他宝信炼元神。

  第五十五回 色邪淫戏唐三藏 性正修持不坏身

  悟元子曰:上回言女色之来于外,此回言邪色之起于内。然外者易遏,而内者难除。故仙翁于此回,写出金丹妙旨,使学者寻师以求真耳。

  篇首“大圣正要使法定那些妇人,忽闻得风响处,不见了唐僧。”盖色魔之兴,兴于己而非出于人,倘不能戒慎恐惧于内,而徒施法强制于外。胸中早有一妇人在,是未取于人,闻风已被妖精摄去,有失于已矣。“行者云端里四下观看,见一阵风尘滚滚,往西北上去,急回头叫道:‘兄弟,快驾云赶师父去。’响一声,都跳在半空里去。”言当此至危至险之处,急须看的破,打的开,借假修真,人找共济,即可跳出罗网,平地腾空,而呼吸灵通,其应如响也。

  “慌得西梁国君臣女辈,跪在尘埃,都道是白日飞开的罗汉,我们都有限无珠,错认了中华男子,枉费了这场神思。”言此女国为邪正分判之处,圣凡相隔之乡,能于此不染不着,在尘出尘,方是超凡入圣、白日飞升的真罗汉。若于此而以假认真,借女求阳,即是枉费神思,有眼无珠的真瞎汉。说到此等分明处,一切迷徒,认人种为仙种,误女子为他家者,可以不必惊疑,自觉惭愧,一齐回头矣。

  《黄鹤赋》云:“当在尘出尘,依世法而修道法;效男女之生,发天机而泄天机。”即女国假亲脱网,哄出信宝,上西天而取真经之妙音。噫!无情之情为真情,不色之色为真色。全以神交,而不在形求,不遇真师,此事难知。倘未晓个中机关,稍存丝毫色相之见,即被妖精一阵旋风,摄入毒敌山琵琶洞矣,可不惧哉?

  “毒敌山”,状阴毒之莫比;“琵琶洞”,象蝎子之可畏。言女色之毒害伤人,如蝎子之锋芒最利,倘不知而稍有所着,为害不浅。此行者不得不见洞,察个有无虚实也。盖色魔之种根甚深,为害甚大,若不知妖之有无虚实,而冒然下手,则妖乘间而遁,枉费功力。察之正所以欲知之,知其有无虚实而后行事,则不着于色,不着于空,而色魔可除矣。

  “大圣变蜜蜂儿,从门缝里钻进去,见正当中花亭之上,端坐着一个妖魔。”是叫在宥密不睹不闻处,探望贪花好色之心妖也。“两盘面食,一盘是荤馍馍,一盘是素馍馍。”“荤漠馍”,人心也;“素馍馍”,道心也。遂心人心,荤素两盘,显而易见,凭你受用,在人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耳。

  “三藏想道:‘女王还是人身,行动以礼;此怪乃是妖邪,倘或加害,却不枉送性命。’只得强打精神。”均是色也,而人怪不同。女王为人中之色,人中之色,全以礼运,故用假亲之计,即可以脱网;妖邪为怪中之色,怪中之色,暗里作弊,必须强打精神,方能以保真。

  “女怪将一个素馍馍劈开,递与三藏。三藏将一个荤馍馍,囫囵递与女怪。女怪道:‘你怎么不劈破?’三藏道:‘出家人不敢破荤。”’妙哉!荤馍素馍指出邪正不同。劈破囫囵,明示圣凡各异,素可以破,道心不妨随手拈来;荤不可破,人心须当一概推去。此等密秘天机,不着于幻相,不落于空亡,须当在不睹不闻处辨别真假,不直向视听言动中打探虚实。

  “行者在格子上,听着两个言语相攀,恐师乱了真性,忍不住现了本相,执铁棒喝道:‘业畜无礼!”’是未免疑于假之摄真,皆由视听言动之错所致,而必一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而后可。殊不知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倘一着于视听言动,便是在色身上起见,即被女怪一道烟光,把花亭罩住,真者掩而假者出矣。

  “女怪拿一柄三股钢叉,出亭骂道:‘泼猴惫懒!怎敢私入我家,窥我容貌?”’言在色身上用功夫者,是未得师传,私窥小见,误认人心为道心,以心制心,股股叉叉,非特不能救其真,而且反以助其假。特以金丹大道一得永得,天关在手,地轴由心,点化群阴、如猫捕鼠,毫不着力。若股股叉叉,慌手忙脚,顾头失尾,顾前遗后,势必呼的一声,发动焦燥,鼻中出火,口内生烟,全身股叉,不知有几只手可以捉摸,有多少头脸可以照顾乎?

  “那怪道:孙悟空,你好不识进退,我便认得你,你却认不得我。你那雷音寺里佛如来,也还怕我哩!’”言不识真空中进退行持,而第于声色中乱作乱为,是以色见我矣。“以色见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原其故,皆由不知在法身根本上?/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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