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真》性宗直指卷四
性宗乃《悟真篇》外集。仙翁着《悟真篇》之后,尚恐本源直觉之性,有所未究,又作为歌颂乐府及杂言等,附之卷末,以备性命双修之道也。
绝句四首
其一
如来妙体遍河沙,万象森罗无碍遮。
会的圆通真法眼,始知三界是吾家。
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真空之性也。真空不空,故其体至妙。真空之性本无体,因其内含妙有,以妙为体耳。若空而不妙,即是寂灭顽空,非如来真性,如何能遍河沙?如何万象无碍无遮?因其妙而不空,所以体遍河沙,而无处不通;因其空而能真,所以万象森罗,不能碍遮;因其遍河沙无碍遮,又谓圆通法眼。圆者无头无尾,无背无面,无前无后,无上无下,无内无外,即如来也。通者,无处不在,无时不现,大则充满天地,小则细如毫毛,即妙体也。惟圆能通,惟通故圆,光辉朗照,一切境遇,皆伤他不得,故得法眼,即正法眼藏者是也。会的这圆通法眼,便是亲自见得如来妙体,则非色非空,即色即空,天堂地狱,一概扫去。三界即是一家.十方即是全身也。
其二
视之不可见其形,及至呼之又却应。
莫道此声如谷响,若还无谷有何声?
视之不见形,空也;呼之又却应,有也。因空而有,如谷应响;空而不空,似是如来妙体矣。然如来妙体,常空常有,常有常空,何须呼而后应?因呼而应者,犹有空在。有空在,犹为空所拘。空而不通,算不得如来妙体,不如将这个空的东西,一棒子打个粉碎。空无所空,声自何有?既无有声,自亦无空,无空无声,大解大脱,活泼泼的。所谓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更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也。
其三
一物含闻见觉知,盖诸尘境显其机。
灵常一物尚非有,四者凭何作所依。
闻见觉知四者,皆昭昭灵灵,识神一物所出。因其一物常灵,所以在诸尘中,四者朋党互发,无有片刻宁静也。若能将此灵常一物除却,则四者无所凭依,而自消灭。一切迷人,识不得如来本性是真空妙有的物事。直以昭昭灵灵之识神,以为真实,或空此 物,或守此一物。殊不知此物为生生死死之根蒂,历劫轮回之种子。若不将此一物连根挖去,如何认得如来本性?所谓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者是也。
其四
不移一步到西天,端坐诸方在眼前。
项后有光犹是幻,云生足下未为仙。
如来本性,无头无尾,无背无面,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以言其有,又似无;以言其无,又却有。不落于有无之象,其光通幽达明,能照三干大千世界,乃自然之妙觉,原不是坐出的。一切参禅打坐之客,专弄识神之流,见些幻景假像,或梦游西天,或项后生光,或杳冥而眼见诸物,或恍惚而云生足下,自以为正果成佛,差之多矣。有志于道者,须要先将一切旁门外道,尽皆扫去,再在无形无色处,追究出个真实妙觉,本性方能得济。
性地颂
佛性非同异,千灯共一光。
增之宁解益,减着且无伤。
取舍俱无过,焚漂总不妨。
见闻知觉法,无一可猜量。
颂名性地,盖以真性本体,如地之不动不摇,同之异之。虽境遇事物万殊,而总以平等之心应之,如千灯之照,无非 光照之,灯不一而光则一。这个性无所增,无所减,无所取,无所舍,火焚水漂,俱皆不能妨碍,亦如地之山重也能载的,水冲也能受的,万物伤损,俱皆容的。地如是,性即如是。闻见知觉,一无所有,强而名之,惟空而已。空非寂灭之谓,乃因物付物,随方就圆,以无心应之也。
生灭颂
求生本自无生,畏灭何曾暂灭。
眼见不如耳见,口说争似鼻说。
如来本性,原是无生无灭的,强求生而畏灭者,何尝生而不灭乎?有生即有灭,无生方无灭。因其本性无生无灭,故不可眼见,只可耳见;不可口说,只可鼻说。眼见口说者,有生有灭之性,耳见鼻说者,无生无灭之性。眼见口说的,皆不是性;耳见鼻说的,方才是性。不见之见,方是真见;不说之说,胜于有说。盖这个无生无灭的性,无头无冕,无背无面;非有非无,不空不色,见个什么?说个什么?若能见能说,便不是真空本性了也。
三界惟心颂
三界惟心妙理,万物非此非彼。
无一物非我心,无一物是我己。
三界者,色界、欲界、无色界。色欲二界,有心之界。无色界,无心之界。有心无心,皆非佛性。颂名三界惟心,非有非无,有无俱不立,物我悉归空。无心之心,始谓真心;真心之心,万物一体,无分彼此。无一物非我心者,不着于空也;无一物是我己者,不着于色也。不着于空,不着于色,一心而已。一心即是一性,即心即佛,即佛即心也。
见物便见心颂
见物便见心,无物心不现。
十方通塞中,真心无不遍。
若生知识解,却成颠倒见。
睹境能无心,始见菩提面。
见物便见心,无物心不现者,有识有知之人心也。十方通塞中,真心无不遍者,无识无知之真心也。人心因物有无而生灭,真心灵光常朗,有物也是这个,无物也是这个,十方通塞,无处不是这个。也不生,也不灭,非有识有知之人心可比。若以有识有知解真心者,便是人贼为子,颠倒之见,错了多矣。盖真心是圆陀陀、光灼灼,净裸裸,赤洒洒的,不离于诸境,不着于诸境。人能睹境无心,便是真心,便是菩提本面,不必别处再寻菩提本面。要之无人心,始能见真心。真心一见,立证菩提,顿超彼岸矣。
齐物颂
我不异人,人心自异。
人有亲疏,我无彼此。
水陆飞行,等观一体。
贵践尊卑,手足同己。
我尚非我,何尝有你。
彼此俱无,众泡归水。
颂名齐物,人我亲疏,水陆飞行,尊卑贵贱,一体等现而已。此颂重在我尚非我 句。世人不能齐物者,皆由有我在。若能无我,何知有你,你我两忘,万物皆空,不齐而自齐矣。
即心是佛颂
佛即心兮心即佛,心佛从来皆妄物。
若知无佛复无心,始是真如法身佛。
法身佛,没模样,一颗圆光含万象。
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动不静不来往。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取难舍难听望。
内外圆明到处通,一佛国在一沙中。
一粒沙含大千界,一个身心万个同。
知之须会无心法,不染不滞为净业。
善恶千般无所为,即是南无及迦叶。
此颂重在知之须会无心法一句。无心,非蠢然无心之谓。若是蠢然无心,如同木雕泥塑之物,何得谓心即是佛也?大抵无心之义,是不着于色,不着于空耳。真心无体无相,原无 物,有何色乎?真心光含万象,圆通无碍,有何空乎?不色不空,圆陀陀,光灼灼,净裸裸,赤洒洒,即心是佛,即佛是心,非心非佛。故曰佛即心兮心即佛,又曰心佛从来皆妄动。识得即心即佛,又知非心非佛,而无心之法得,不落于寂灭之学矣。
无心颂
堪笑我心,如顽如鄙。兀兀腾腾,任物安委。
不解修行,亦不造罪。不曾利人,亦不私己。
不持戒律,不徇忌讳。不知礼乐,不行仁义。
人间所能,百无一会。饥来吃饭,渴来饮水。
困则打睡,觉则行履。热则单衣,寒则盖被。
无思无虑,何忧何喜。不悔不谋,无念无意。
凡生荣辱,逆旅而已。林木栖鸟,亦可为比。
来且不禁,去亦不止。不避不求,无赞无毁。
不厌丑恶,不羡善美。不趋静室,不远闹市。
不说人非,不夸己是。不厚尊崇,不薄贱稚。
亲爱冤雠,大小内外。哀乐得丧,钦侮险易。
心无两视,坦然一揆。不为福先,不为祸始。
感而后应,迫则复起。不畏锋刃,焉怕虎儿。
随物称呼,岂拘名字。眼不就色,声不入耳。
凡有所相,皆属妄伪。男女形声,悉非定体。
体相无心,不染不滞。自在逍遥,物莫能累。
妙觉光圆,映彻表里。包裹六极,无有遐迩。
光兮非光,如月在水。取舍既难,复何比拟。
了此妙用,迥然超彼。或问所宗,此而已矣。
颂中数十言,说来说去,总是发明无心二字。妙在一无心。而在尘能以出尘.居世能以出世,自在逍遥,物莫能累矣。夫人方寸之中,丝毫尘埃容不得,稍有尘埃在内,便有无穷人心生出。人心一生,忽此忽彼,身不由主,便自不在,自己不在,以奴为主。以主为奴,如何能逍遥?若能一切无心拄杖,不动不摇,便是自在。自既能在,自由自主,万虑俱息,万缘不生,妙觉光圆,映彻表里,包裹六极,无有遐迩。真得逍遥,无心之用妙矣哉。
心经颂
蕴谛根尘空色,都无一法堪言。
颠倒之见已尽,寂静之体攸然。
蕴者,五蕴色受行想识是也;谛者,四谛苦寂灭道是也;根者,六根,眼、耳、鼻、舌、身、意是也;尘者,六尘,色、声、香、味、触、法是也;空者,寂灭;色者,着相;蕴谛、根尘、空色六者,皆心所出之法,俱系颠倒之见。若能一概扫去,则心体寂静,即是观自在菩萨,即是舍利子不生不灭。若六者之中,稍有些子法末尽,即有生灭,即不得自在。若到无生灭常自在处,方是六者干干净净的也。
无罪福颂
终日行不曾行,终日坐何曾坐。
修善不成功德,作恶原无罪过。
时人若未明心,莫执此言乱作。
死后须见阎王,难免镬汤碓磨。
颂名无罪,福何谓哉?罪福皆由心生。有心作恶,即是有心造罪;有心行善,即是有心求福。善恶罪福,由心而有。若到无心地位,行坐且不知,何知善恶?何知罪福?故曰修善不成功德,作恶原无罪过。比如赤子,无识无知喜笑怒骂,皆出无心,有何功德罪过乎?夫无心者无人心也。无人心自有真心,真心量同天地,包罗万有,不思善、不思恶、不造罪、不求福,功德罪过,皆所不计。时人若未明的真心,而一任顽心摆弄,作孽百端,自谓无罪过,死后镬汤碓磨之报,乌能兔诸?
圆通颂
见了真空空不空,圆明何处不圆通。
根尘心法都无物,妙用方知与物同。
真空之性,圆通无碍,光辉无处不照,无物能瞒。不空而自空,空而又不空,只是常应常静,常静常应而已。
随他颂
万物纵横在目前,随他动静任他权。
圆明定慧终无染,似水出莲莲自干。
此颂虽是四句,其实是圆明定慧终无染一句之意。圆明者,妙有也;定慧者,真空也。真空自然在万物,而不染于万物。妙在自然遇万物,而能应乎万物。常应常静,随地而安,如出水之莲,生于污泥而不染也。
宝月颂
一轮明月当虚空,万国清光无障碍。
收之不聚拨不开,前之不进后不退。
彼非远兮此非进,表非外兮里非内。
同中有异异中同,问你傀儡会不会。
如来真空之性,妙觉圆通,光照一切,如一轮明月当空,万国九州岛,均有光辉。收之不见其光聚,拨之不见其光开;前不见其光进,后不见其光退;照彼不见远,照此不见近;照表光非外,照里光非内。收拨前后进退,彼此远近,表里内外,虽照有异,而光则同。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一本散而为万殊,万殊归而为一本。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活活泼泼,犹如耍傀儡而已。
采珠歌
贫子衣中珠,本自圆明好。不会自寻求,却数他人宝。
数他宝,终无益,只是教君空费力。争如认得自家珍,价值黄金千万亿。
此宝珠,光最大,遍照三千大千界。从来不解少分毫,刚被浮云为障碍。
自从认得此摩尼,泡体空花谁更爱。佛珠还与我珠同,我性即归佛性海。
珠非珠,海非海,坦然心量包法界。任你嚣尘满眼前,定慧圆明常自在。
不是空,不是色,内外皎然无壅塞。六通神明妙无穷,自利利他宁解极。
见即了,万事毕,绝学无为度终日。泊兮如未兆婴儿,动止随缘无固必。
不断妄,不修真,真妄之心总属尘。从来万法皆无相,无相之中有法身。
法身即是天真佛,亦非人兮亦非物。浩然充塞天地间,只是希夷并恍惚。
垢不染,光自明,无法不从心里生。心若不生法自灭,即知罪福本无形。
无佛修,无法说,丈夫智见自然别。出言便作狮子鸣,不似野子论生灭。
此歌重在"心若不生法自灭"一句。法非佛法之法,乃心中等等思虑妄想之法。心若不生,万法皆空,性珠常朗,定慧圆明,内外皎然,泡体空花,何足恋之?嚣尘满眼,自不能碍,绝学无为,如未兆之婴儿,动止随缘,无真妄之幻相。法身常露,天真佛现,方且充塞天地,光照大千,更何有浮云之障碍乎?
禅定指迷歌
如来禅性如水,体静风波自止。
兴居湛然常清,不独坐时方是。
今人静坐取证,不道全在见性。
性与见里若明,见向性中自定。
定成慧用无穷,是名诸佛神通。
几欲究其体用,但见十方虚空。
空中了无一物,亦无希夷恍惚。
希恍既不可寻,寻之却成乖失。
只此乖失两字,不可执为凭据。
本心尚且虚空,岂有得失能豫。
但将万法遣除,遣令净尽无余。
豁然圆明自现,便与诸佛无殊。
色身为我桎梏,且凭和光混俗。
举动一切无心,争甚是非荣辱。
生身只是寄居,逆旅主号毗卢。
毗卢不来不去,乃知生灭无余。
或问毗卢何似,只为有相不是。
眼前业业尘尘,尘业非同非异。
见此尘尘业业,个个释迦迦叶。
异则万籁皆鸣,同则一风都摄。
若要认得摩尼,莫道得法方知。
有病用他药疗,病差药更何施。
心迷即假法照,心悟法更不要。
又如昏镜得磨,痕垢自然灭了。
本为诸法皆妄,故令离尽诸相。
诸相离了何如,是名至真无上。
若要庄严佛土,平等行慈救苦。
菩提本愿虽深,切莫相中有取。
此为福慧双圆,当来授记居先。
断常纤尘有染,却与诸佛无缘。
翻念凡夫迷执,尽被尘爱染习。
只为贪着情多,常生胎卵化湿。
学道须教猛烈,无情心刚似铁。
直饶儿女妻妾,又与他人何别。
常守一颗圆光,不见可欲思量。
万法一时无着,说甚地狱天堂。
然后我命在我,空中无升无堕。
出没诸佛土中,不离菩提本坐。
观音三十二应,我亦当从中证。
化现不可思议,尽出逍遥之性。
我是无心禅客,凡事不会拣择。
昔时一个黑牛,今日浑身是白。
有时自歌自笑,旁人道我神少。
争知被褐之形,内怀无价之宝。
更若见我谈空,恰似浑沦吞枣。
此法惟佛能知,凡愚岂解相表。
兼有修禅上人,只学斗口合唇。
夸我问答敏急,却原不识主人。
盖是寻枝摘叶,不解穷究本根。
得根枝叶自茂,无根枝叶难存。
更逞己握灵珠,转于人我难除。
与我灵源妙觉,远隔千里之殊。
此辈可伤可笑,空说积年学道。
心高不肯问人,枉使一生虚老。
乃是愚迷钝根,邪见业重为因。
若向此生不悟,后世争免沉沦。
此歌百余言,只是"如来禅性如水,体净风波自止,兴居湛然常清,不独坐时方是"四句之义。盖如来禅性,其体至净,其清如水,不起风波,不染尘垢,或兴或居,皆是这个,不独坐时方定。苦以坐为禅,不是真禅,乃是寂灭顽空之禅,算不得如来禅性。夫真禅之禅,定慧兼该,妙用无穷,心法两忘,离尽诸相,庄严佛土,平等行慈,和光混俗,在尘出尘,处世离世,不禅而禅,不定而定。彼一切静坐取证,与夫闭口合唇,不识主人之野狐,禅昧了惺,惺使胡涂,岂知有灵源妙觉真禅之性乎?
读雪窦禅师祖英集歌
漕溪一水分千派,照古澄今无滞碍。
近来学者不穷源,妄指蹄洼为大海。
雪窦老师达真趣,大震雷音椎法鼓。
狮王哮吼出窟来,百兽千邪皆恐惧。
或歌诗,或语句,叮咛指引迷人路。
言辞磊落意尚深,击玉敲金响千古。
争奈迷人逐境留,却作言相寻名数。
真如宝相本无言,无下无高无有边。
非色非空非二体,十方尘刹一轮圆。
正定何曾分语默,取不得兮舍不得。
但于诸相不留心,即是如来真执则。
为除妄想将真对,妄若不生真亦晦。
能知真妄两俱非,方得真心无挂碍。
无挂碍兮能自在,一悟顿消历劫罪。
不施功力证菩提,从此永离生死海。
吾师近而言语畅,留在世间为榜样。
昨宵被我唤将来,把鼻孔穿放杖上。
问他第一义何如,却道有言皆是谤。
此歌虽是赞美祖英集,其实传说真如相。其中所云,"但于诸相不留心,即是如来真执则。"二句已该集中大意。夫不留心即无心,无心则真妄不生。真妄不生则无挂碍,无挂碍则得自在,得自在则真实相常存,永离生死之海矣。"昨宵被我唤将来,把鼻孔穿放杖上"之句,此又仙翁言外之意。学者试思唤将来,唤的何物?穿鼻孔又是何事?所谓唤将来者,即唤真如实相之性也。穿鼻孔者,即穿非色非空之心也。悟的此性,知的此心,拄杖在手,上拄天,下拄地,无背无面,圆陀陀,光灼灼,净裸裸,赤洒洒,即是西来第一义,再说甚的。
戒定慧解
夫戒定慧者,乃法中之妙用也。佛祖虽尝有言,而未达者有所执。今略而言之,庶资开悟。然其心境两忘,一念不动曰戒;觉性圆明,内外茔澈曰定;随缘应物,妙用无穷曰慧。此三者相须而成,互为体用。三者未尝斯须相离也。犹如日假光而能照,光假照以能明。非光则不能照,非照则不能明。原其戒定慧者,本乎一性;光照明者,本乎一日;一尚非一,三复何三?三一俱忘,湛然清净。
仙翁此解已入戒定慧三昧,其言简,其意显。学者若能行持,可以直登彼岸。然仙翁语意虽显,犹恐学人识见不大,力量不及,未能趋行悟元。今再下一注脚,为仙翁接引方来,使其由浅入深,自卑登高,庶乎能之。
夫戒者,对景忘情,诸尘不染之谓也。定者,至诚无妄,不动不移之谓也。慧者,随事变通,不偏不倚之谓也。能戒能定能慧,三者相须,由勉强而归自然,浑然而成一性,归于不识不知清净地位矣。其实到清净时,一性且不是,何有戒定慧之三事?故曰三 俱忘,湛然清净。若来到清净之时,三者之所必用,巳到清净之时,三者亦自浑化。三一不忘,犹不是清净禅定。颂中所云:"心迷须假法照,心悟湛更不要。"本为心法皆忘,故令离尽诸相。即此三一俱忘,法然清净之意欤。
西江月(十二首)
其一
妄相不复强灭,真如何必希求。本源自性佛齐修,迷悟岂拘前后。
悟即刹那成佛,迷兮万劫沦流。若能一念契真修,灭尽恒沙罪垢。
本源自性,即是佛性。佛性,也无妄想,也无真如。只因世人有迷有悟,所以有妄想真如之名。迷自性,即生妄想;悟自性,即归真如。悟真如而刹那成佛,生妄想而万劫沦流。妄想真如,只在迷悟之间。若不悟而强灭,妄想希求真如,如何得见真如?落句曰"若能一念契真修,灭尽恒沙罪垢",可以了了。
其二
本是无生无灭,强求生灭区分。只如罪福亦无根,妙体何曾增损?
我有一轮明镜,从来只为蒙昏。今朝磨莹照乾坤,万象昭然难隐。
本来真如佛性,无生无灭,亦无可增,亦无可损。因其诸尘染着,有生有灭,犹如明镜蒙昏耳。若能一朝磨去积垢旧染,仍是圆明无亏之物。以之照乾坤,万象昭然难隐,有何生之灭之乎?
其三
我性入诸佛性,诸方佛性皆然。亭亭寒影照寒泉,一月千潭普现。
小即毫毛莫识,大时遍满三千。高低不约信方圆,说甚长短深浅。
我性佛性,万国九州岛,诸方人类之性,无有两样,处圣不增,处凡不减,如一轮明月,千潭普现。此性也可小可大,可高可低,可方可圆,可浅可深,可长可短。不落大小高低方圆长短深浅之迹。但百姓日用而不知之耳。
其四
法法法原无法,空空空亦非空。静喧语默本来同,梦里何劳说梦。
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还如果熟自然红,莫问如何修种。
如来说法,实无法也;如来谈空,实非空也。无法之法,是谓真法;不空之空,是谓真空。真法真空,静喧语默,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而已。有何法可说、何空可谈乎?若强说法,强谈空者,犹如梦里说梦,岂知真法真空之性,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感而遂通,寂然不动,是"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乎?有用用中无用,法本于空也;无功功里施功,空中有法也。法本空,空有法,不实不虚,不有不无,圆明不昧,久自脱化,如果生枝上,自有成熟之日。即此便是修佛性真种,再不必问如何修种也。
其五
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晦明隐显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
神静湛然常寂,不妨坐卧歌吟。一池秋水碧仍深,风动莫惊尽恁。
词中大意,只是神静湛然常寂,不妨坐卧歌吟,二句可以了了。盖神 静,而善恶荣枯,晦明隐显浮沉,皆不入心。随缘度日,坐卧歌吟,逍遥自在,无思无虑,如一池秋水,碧而且深。虽有风吹,而无波浪,有何烦恐惊恐乎?
其六
对境不须强灭,假名权立菩提。色空明暗本来齐,真妄休分两体。
悟即便明净土,更无天竺漕溪。谁言极乐在天西,了即弥陀出世。
如来本性,原是圆陀陀、光灼灼、净裸裸、赤洒洒的。不色不空,不明不暗,不真不妄。悟之者立地成佛,何须对镜强灭尘情乎?因其人多不悟,诺佛菩萨,假名权立菩提,使人由渐归顿,以证佛果耳。菩提者华言正道,言返邪归正,渐次有悟也。
其七
人我众生寿者,宁分彼此高低。法自通照没吾伊,念念不须寻觅。
见是何尝见是,闻非未必闻非。从来诸用不相知,生死谁能碍你。
人我众生寿者,彼此高低,吾伊见闻是非,皆是假相。能于此等处,一概通照看的破了,付于不知,生也如是,死也如是,生可也,死可也,生死无碍.自然了却生死矣。
其八
住相修行布施,果报不离天人。恰如仰箭射浮云,坠落只缘力尽。
争似无为实相,还元返朴归淳。境忘情尽任天真,以证无生法忍。
无相之相,即是实相。实相不从住相,修行布施,果报中成,乃从返朴归淳;境忘情尽中生。识得实相,一动一静,俱是天真,自获无生法忍矣。《楞严经》曰:"是人即获无生法忍。"疏云真如,名无生,法无漏,真智名忍。
其九
鱼兔若还入手,自然忘却筌蹄。渡河筏子上天梯,到彼悉皆遗弃。
未悟须凭言说,悟来言语成非。虽然四句属无为,此等仍须脱离。
筌所以捕鱼,得鱼可以忘筌;蹄所以捕兔,得免可以忘蹄。筏所以渡河,过河可以弃筏;梯所以上高,已高可以弃梯。比之言语,所以辨理,理悟可以忘言。然忘筌蹄弃筏梯四句,虽是教人悟的真性,本属无为,亦不可以空空无为,即便了事。若只空空无为,如何得到真如妙觉之地。必须将此无为脱离,方能深造自得。
其十
悟了莫求寂灭,随缘且接群迷。断常知见及提携,方便指归实际。
五眼三身四智,六度万行修齐。圆光一颗好摩尼。利物兼能自济。
佛法以悟性为先,非悟了便空空无事。须要将这个空性,归于实处,方是真正佛性。故曰"悟了莫求寂灭,随缘且接群迷。接群迷正所以行方便立功行耳。五眼者,天眼、慧眼、法眼、佛眼、肉眼是也。三身者,清净法身、圆满报身、千百亿化身是也。四智者,大圆镜智、平等性智、妙观察智、成所作智是也。六度者,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是也。万行者,一切方便功德是也。五眼三身四智六度万行,内外兼修,真如本性,愈炼愈明。如一颗摩尼宝珠,光辉照耀,通幽达明,利物利己,永为有用之物,岂仅 空而已乎?
十一
我见时人说性,只夸口急酬机。及逢境界转痴迷,又与愚人何异。
说的便须行的,方名言行无亏。能将慧剑斩摩尼,此号如来正智。
此词重在"能将慧剑斩摩尼,此号如来正智"二句。如来正智,无处不通,即慧剑也。因其正智能以除妄归诚,故号慧剑;因其正智圆明不昧,无时不在,故号摩尼。斩摩尼非断绝之谓,乃采取之义,不使光辉外用耳。以体言则为摩尼,以用言则为慧剑。慧剑摩尼正智,总是一个,不是三物。这个正智,不是口说成的,须要身体力行度炼出来,方为得真。若身不能行,只图口说,机锋应便,以为见性,及至逢境遇事,即便昏迷,济得甚事?故曰"能将慧剑斩摩尼,此号如来正智"言。言行无亏者,方是正智;口急酬应者,不是正智也。
十二
欲了无生妙道,莫非自见真心。真身无相亦无音,清净法身只恁。
此道非无非有,非中亦莫求寻。二边俱遣弃中心,见了名为上品。
见了真心,即是妙道,再不必别处寻妙道。夫真心不染不着,不动不摇,无相无音,又名清净法身,是心也,是身也。非有非无,即有即无,不可于有中寻,不可于无中求,亦不可于非有非无中取。三者既非,试想是个什么物事?见得此物事者,顿超无生,名为最上一乘之妙道。真身真心,原是一个。以体言谓真身,以用言谓真心。体用如一,身心浑望,形神俱妙,与道合真,非无生之谓乎?
附:
读《周易参同契》
大丹妙用法乾坤,乾坤运兮五行分;五行顺兮常道有生有灭,五行逆兮丹体常灵常存。一自虚无质兆,两仪因一开根,四象不离二体,八卦互为子孙。万象生乎变动,吉凶悔吝兹分。百姓日用不知,圣人能究本源。顾易道妙尽乾坤之理,遂托象于斯文。否泰交,则阴阳或升或降;屯蒙作,则动静在朝在昏。坎离为男女水火,震兑乃龙虎魄魂。守中则黄裳元吉,遇亢则无位无尊。既未慎万物之终始,复姤昭二气之归奔。月亏盈,应精神之衰旺;日出没,合荣卫之寒温。本立言以明象,既得象以忘言。犹设象以指意,悟真意则象捐。达者惟简惟易,迷者愈惑愈繁。故之修真之士,读《参同契》者不在乎泥象执文。
赠白龙洞刘道人歌
玉走金飞两曜忙,始闻花发又秋霜。
徒夸篯寿千来岁,也似云中一电光。
一电光,何太速,百年都来三万日,
其间寒暑互煎熬,不觉童颜暗中失。
纵有儿孙满眼前,却成恩爱转牵缠。
及乎精竭身枯朽,谁解教君暂驻延。
暂驻延,既无计,不免将身归逝水。
但看古往圣贤人,几个解留身在世?
身在世,也有方,只为时人没度量。
竞向山中寻草木,伏铅制汞点丹阳。
点丹阳,事迥别,须向坎中求赤血。
捉来离位制阴精,配合调和有时节。
时节正,用媒人,金公姹女结亲姻,
金公偏好骑白虎,姹女常驾赤龙身,
虎来静坐秋山里,龙向潭中奋身起。
两兽相逢战一场,波浪奔腾如鼎沸。
黄婆丁老助威灵,撼动乾坤走神鬼。
须臾战罢云雨收,种个玄珠在泥底,
从此根芽渐长成,随时灌溉抱真精。
十月脱胎吞入口,不觉凡身已有灵。
此个事,世间稀,不是等闲人得知。
夙世若无仙骨分,容易如何得遇之。
得遇之,宜便炼,都缘光景急如箭。
要取鱼时须结罾,莫只临川空叹羡。
闻君知药已多年,何不收心炼汞铅。
莫教烛被风吹灭,六道轮回莫怨天。
近来世上人多诈,尽着布衣称道者。
问他金木是何般,噤口不言如害哑。
却云伏气与休粮,别有门庭道路长。
君不见,破迷歌里说,太一含真法最良,
莫怪言辞多狂劣,只教时人难鉴别,
惟君心与我心同,方敢倾怀向君说。
石桥歌
吾家本住石桥北,山镇水关森古木,
桥下涧水彻昆仑,山下饮泉香馥郁。
吾居山内实堪夸,遍地均栽不榭花。
山北穴中藏猛虎,出窟哮吼生风霞。
山南潭底藏蛟龙,腾云降雨山蒙蒙。
二兽相逢斗一场,元珠隐伏是祯祥。
景堪羡,吾暗喜,自斟自酌熏熏醉。
醉弹一曲无弦琴,琴里声声教仔细。
可煞醉后没人知,昏昏默默恰如痴。
仰观造化工夫妙,日还西出月东归。
天是地,地是天,反复阴阳合自然。
识得五行颠倒处,指日升霞归洞天。
黄金屋,白玉掾,玉女金童日侍前。
南辰北斗分明布,森罗万象现无边。
无昼夜,要绵绵,聚散抽添火候全。
若问金丹端的处,寻师指破水中铅。
木生火,金生水,水火须分前后队。
要辨浮沉识主宾,铅银砂汞方交会。
有刚柔,莫逸意,知足常足归本位。
万神齐贺太平年,恁时国富民欢喜。
此个事,好推理,同道之人知此义。
后来一辈学修真,只说存养并行气。
在眼前,甚容易,得服之人妙难比。
先且去病更延年,用火烹煎变阳体。
学道人,去思己,休问旁门小法制。
只知目下哄得人,不觉自身暗憔悴。
劝后学,须猛鸷,莫徒抛家住他地。
妙道不离自家身,岂在千山并万水。
莫因循,自贪鄙,火急寻师觅元旨。
在生若不学修行,未知来生甚胎里。
既有心,要终始,人生大事惟生死,
皇天若负道心人,令我三途为下鬼。
西游记百回详注
第一回 灵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悟元子曰:人身难得,无常迅速,生生死死,轮回不息;一失人身,永久恶趣,可惧可怕。举世之人,生不知来处,死不知去处,醉生梦死,碌碌一世;入于苦海而罔觉,陷诸火坑而不知,以苦为乐,以假为真。殊不知一切尘缘世事,俱是戕性之刀斧;恩爱牵缠,无非丧命之井坑。他时阎王老子打算饭钱,当得甚事?纵有金穴银山,带不得些个;孝子贤孙,替不得分毫。只落的罪孽随身,万般虚妄。所以历代丹经,群真道书,传流后世,使人寻文解义,脱火坑,出苦海,弃妄存真,以保性命。然而书愈多,人愈惑,其辞意幽深,终难窥其底蕴。
长春真人度世心切,作《西游记》,去譬喻而就实着,略文章而来常言,特欲人人成仙,个个作佛耳。观于部首一诗,末联云:“欲知造化会元功,须看《西游释厄传》”,而知真人一片度世之婆心,不为不切矣。盖《西游》之道,金丹之道,造化之道,’无非元会之道。其中所言内阴阳、外阴阳、顺五行、逆五行、火候药物、天道人事,无不悉具。若有明眼者,悟得唐僧四众,即阴阳五行之道;袈裟、锡杖、宝杖、金箍棒、九齿钯,即元会之功;千魔百障、山川国土,即修真之厄;通关牒文、九颗宝英三藏真经,即释厄之印证;可以脱生死、出轮回、超尘世、入圣基,能修无量寿身,能成金刚不坏,非释厄而何?后之迷徒,多不得正解,旁猜私议,邪说淫辞,紊乱仙经,不特不能释厄,而且有以滋厄,大非当年作者之本意,岂不可伤可叹?
予自得龛谷、仙留之旨,捧读之下,多有受益,始知此书为天神所密,举世道人,无能达此,数百年来,知音者惟悟一子陈公一人而已。予因追仙翁释厄之心,仿陈公《真诠》之意,不揣愚鲁,每回加一注脚,共诸同人,早自释厄,是所本愿。
如首回大书特书曰:“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可谓拔天根而凿理窟,何等简当?何等显亮?人或以心意猜《西游》,不但不识灵根,而并不识心意。殊不知灵根是灵根,心意是心意。所言“心性修持”者,特用心性修持灵根以生道,非修心性即是道。此二句不特为首回之提纲,亦即为全部之要旨,读者若能将此灵根心性,辨得分明,有会于心,则要旨已得,其余九十九回,可以循文搜意,而见其肯綮矣。
试申首回之义。夫所谓灵根者,乃先天虚无之一气,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祖气;儒曰太极,释曰圆觉,道曰金丹,虽名不一,无非形容此一气也。真人下笔显道,首叙天地之数,一元十二会,混饨初分,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以明天地人三才,皆自一气而生也。三才既自一气而生,则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人得一以灵。是人之灵根,即先天虚无之一气。这个气,浑浑沦沦,虚圆不测,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具众理而应万事,故谓灵根。此灵根也,以气言之,为浩然正气;以德言之,为秉彝之良。此气此德,非色非空,不有不无,恍恍惚惚,杳杳冥冥,至无而含至有,至虚而含至实,故生于东胜神洲做来国花果山也。
“东”为生气之方,“胜”者生气之旺象,“神”者妙万物而言,即一而神,所谓神州赤县者是也。“傲来国”者,无所从来,真空之谓,即生气一神之本体。“花果山”者,花属阴,果属阳,开花结果,阴阳兼该,妙有之谓,即两而化,乃生气一神之妙用。一神者,“无名天地之始”;两化者,“有名万物之母”。“花果山在大海中”者,海为众水朝宗之处,象一气为众妙之门,无德不具,无理不备,为成圣、成佛、成仙之根本,故为“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也。
“山顶上有一块仙石”者,一气浑然,太极之象也。“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十四气”,“九宫八卦”,是真空而含妙有,其为物不二,生物不测,先天中之先天也;“感日精月华,内育仙胎”,是妙有而藏真空,阴阳交感,其中又生一气,后天中之先天也。
“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者,石为土之精,为坚固赖久之物,卵球为至圆无亏之物;猴属申,申为庚金,金亦为坚固不坏之物,俱状先天灵根,其性刚健,圆成无碍,本于一气,非一切后天滓质之物可比。“五官俱备,四肢皆全,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者,灵根真空妙有,阴阳五行四象之气,无不俱备。其光通天彻地,即有天地造化之能,已与天地合而为一矣。
“下方之物,乃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者,盖灵根在人身中,人人具足,个个圆成,处圣不增,处凡不减,但“百姓日用而不知”耳。“服饵水食,金光潜息”者,先天人于后天,知识开而灵根昧,真变为假,于是邪正不分,理欲交杂,鸟兽同居矣。即孟子所谓“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者”是也。然虽先天灵根为后天所昧,而犹未尽泯于后天,是在有志者,善为钻研出道之源流,返本还元耳。
灵极具有先天真一之气,又名先天真一之水,此水顺则生人、生物,道则为圣、为仙。“水帘洞铁板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桥门”。是逆则生仙之道,但人只知顺行,不知逆运,更明明朗朗一座铁板稳妥之桥,而人当面不识也。“却似人家住处一般,好个所在。”即《悟真》所谓“此般至宝家家有,自是愚人识不全”也。若有人实见的此宝,即知是仙佛洞天福地,内有大造化,顿悟圆通,天造地设家当现在,如同本得,不予他求,可以安身立命,造化由我,省得受老天之气矣。
“有本事的进得来,出得去,不伤身体者,就拜他为王。”即《悟真》所云:“悟即刹那成佛,迷则万劫沦流。若能一念契真修,灭尽恒沙罪垢”;亦即佛云:“否为汝保任此事,决定成就”之义。“称千岁,称美猴王”,即《语真篇》所云:“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也。
诗曰:“三阳开泰产群生,仙石包含日月精”者,言地天交《泰》,和气熏蒸,万物皆得以成形,形中又含始气,各具一太极,莫不有先天真一之气存焉。“借卵化猴完大道,假他名姓配丹成”者,道本无名,强名曰道;道本无言,言以显道。故借石猴名姓,配合金丹之道,使人借此悟彼,追求灵根之实迹耳。“内观不识因无相”者,灵根真空,而不识不知也。“外合明知作有形”者,灵根妙有,而顺帝之则也。“历代人人皆属此”,即前所云“人人具足,个个圆成”也。“称王称圣任纵横”者,愚人以此杀身,至人以此成道,若有知者,逆而修之,与天地争权,与日月争光,“纵横逆顺莫遮拦,我命由我不由天”矣。此“灵根育孕源流出”之妙旨,而无如迷人于此灵根,不知寻求,虽有天造地设的家当,不能承受,一旦室空囊倾,阎王老子不肯留情,可不枉生世界之中?说到此处,真足令流落他乡之子,猛整归鞭;飘荡苦海之客,早醒回头耳。
猴王闻仙佛神圣不生不灭之言,欲下山学不老长生之术,此即道心发现,灵很不昧之机。“顿叫跳出轮回网,致使齐天大成。”皆此道心一现致之也。然他道必自人道始,倘人道未尽,仙道远矣。人生字内,身虽人形,俱皆兽心;未修仙道,先修人道;下学上达,循序而进,自入佳境。猴王过大海到南赡部洲,学人穿衣,学人礼,学人话,总以见去兽地而学人道也;学成人道,仙道可望。何以南赡部洲更无一个为身命者,岂真南赡部洲无神仙哉?盖有说也。能尽人道,是作佛成仙之阶梯,而非作佛成仙之实迹。他佛者一尘不染,万缘俱空,人道中未免犹为衣食劳碌,富贵萦心,不能出乎阴阳之外,终为阴阳所规弄,此猴王不得不于西牛贺洲,别求神仙下落矣。神仙之道,金丹之道也。金丹之道,万劫一传,非大忠大孝之人不能得,非大忠大孝之人不可传。行孝君子,与神仙为邻,实有可据。樵子道“不远!不远!”犹言道不远人也。其所远者,人之为道而远人耳。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斜月”,一钩“ L ”;“三星”三点“□为“心”字去其弯钩后所剩三点”,合而为“心”字。古今多少名人,皆以人心猜之,差之多矣。独悟一子注曰:“以此心为天地之心则可,以此心为人心之心,失之远矣。”此言最为高明,盖此心不着于形象,不落于有无,空空洞洞,最虚最灵,故谓“灵台方寸”;当静极而动,贞下起元,灵光现露,如三日峨眉之月,故谓“斜月三星洞”。曰“山”者,不动不摇也;曰“洞”者,至虚至灵也。这个心,即灵根之光辉;这个光辉,系一点阳刚之正气。故曰:“洞中有一个神仙,称名须善提。”《华严经》云:“菩提心者,名为种子,能生一切诸佛法。”菩提心,即天地之心也,亦名道心。道心为成仙作佛之真种子,为修性立命之正祖宗。故曰“祖师出去的徒弟不计其数也,现今还有三四十人从他修行。”三四为七,“七日来复”之义。
“顺小路儿向南,七八里远近,即是他家了。”小路为《兑》,在西向南为《坤》,三日月出庚方之象;“七八里”者,七八一十五,月光圆满之象。“他家”者,人人也。灵根有昧,陷于后天,间或一现,旋有而旋失,不为我有,如我之物而走于他家,故为他家矣。“静悄悄杏无人迹”,阴静之极,《坤》卦之象;“摘松子顽耍”,静极而动,天心复见之时。童子道:“我师还未说出原因,就叫出来开门。”原因未出,而门早开,虚室生自,迅速之至。又道:“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以接待,想必就是你了。”噫!此等处不得师传,枉自猜量,修行的自外而来,则内无可知。“可以接待,想必是你”,“认得唤来归舍养”也。猴王笑道:“是我!是我!”此乃口传心受之火候,不知天下修行人,当外面修行的来,肯去接待,认得就是你乎?亦不知认得是你,原来是我乎?
“祖师端坐台上,两边有三十小仙侍立台下。”此正认得是你,原来是我之秘。这个秘,仙翁分明说出,人多不识。祖师端坐台上,即《剥》卦卦爻图略上一阳爻也;两边有三十个小仙,即《剥》之下五阴爻,五六三十也。夫天心未复是你,已复是我;未复者《剥》之上爻,已复者《复》之初爻。欲复天心,须要在《剥》中下功夫。《剥》之上爻辞曰;“硕果不食,君子得舆。”盖顺而止之,不使阴气剥阳于尽,将为返还之本,祖师端坐台上,正得舆顺止之象。
诗曰:“大觉金仙没垢姿”者,脱离群阴,真空之谓也;“西方妙相祖菩提”者,复返正气,妙有之谓也;“不生不灭三三行,全气全神万万慈”者,真空妙有,不生不灭,全气全神,三三行满,体化纯阳,万万功成,德配天地矣;“空寂自然随变化”者,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也;“真如本性任为之”者,一念纯真,应灵不昧也;“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者,道成之后,为金刚不坏之体,与天齐寿,历劫常存,永为无漏真人。非深明天心之大法师,其孰能与于斯乎?明心之法,全在由《剥》而《复》之功,若不知明心之法,一举一动皆是人心用事。天心不见,便是“小人剥庐”,何能到的与天齐寿庄严之体乎?但此明心大法,人不易知,亦不易行,非可侥幸而就,必须牢把念头,立志长久,期于必得而后已。曰“十数年方到”,曰“既是逐渐来的也罢”,其提醒我后人者,何其切欤!
提纲曰:“心性修持大道生”,盖修持大道,心固不可不明,而性亦不可不见,若不见性,心无所体,不能到真空之地,此性所当急知也。此等语,莫作闲言,大有深意,一切学人,误认气质之性为真性,遂勉强制伏,终归顽空下乘之流。殊不知此乃后天之假性,而非先天之真性。故祖师道:“不是这个性。”真是脑后棒敲,叫人吃惊矣。曰:“我无父母”,曰;“却是天地生成的”,则是秉之天地生成之性为真性;受之父母血气之性,非真性可知矣。真性者,即灵根之继体,空而不空,不空而空。“取个姓氏,叫姓孙”,空而不空也;“起个法名叫悟空”,不空而空也。曰:“好!好!好!今日方知姓”;曰:“好!好!好!自个叫做孙悟空”。知得此性,悟得此空,则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有无一致,色空无碍;至无而含至有,至虚而含至实;“有用用中无用,无功功里施功“;弃后天顽空,而修先天真空;方是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本立道生,生生不息。虽口有性,其实无性;虽曰悟空,其实不空。故结云:“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诗曰:
灵根育孕本先天,藏在后天是水铅。
悟得真心明本性,不空不色自方圆。
第二回 悟彻菩提真妙理 断魔归本合元神
悟元子曰:上回已提出大道之根源,心性之修持,终未言其如何修,如何持。故此回逐节发明,使学者急求师诀,大悟大彻,勇猛精进也。
“妙演三乘”一诗,已写尽真传之妙,一切旁门可晓然悟矣。试申之;“妙演三乘教,精微万法全”者,仙佛门中,有上中下三乘之法,若非明师诀破,干技百叶无可捉摸,其不为野狐所迷也几希。惟妙演之,精微悉知,万法皆通,庶不入于中下二乘之途。“说一会道,讲一会禅,三家配合本如然”者,“一”字、“三”字、“如”字,皆道法之骨髓,作用之窍妙,非善通阴阳,精明造化者不能知。盖天地消息之道,一会道也;真空妙有之机,一会禅也;配合三家而为一家,四象和合,五行攒簇,出于自然,并无强作,本如然也。但这个一会三家之秘,非师罔知,惟师说之讲之,方能得真。“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元”者,言命理既知,性理不可不晓,“一”字之义,与上“一”字不可同看。上“一”字,言有为之火候;此“一”字,言无为之下手。盖皈诚则万法俱空,真实无妄;无生则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先修命,后修性,性命俱了,方是无上至真之妙道。庄子所谓“摄精神而长生,忘精神而无生”者此也。若有知音者,闻到此处,能不眉花眼笑,手舞足蹈乎?
“悟空烂桃山吃了七次饱挑”,是由《剥》而《复》,“反复其道,七日来复”之机,乃金丹下手之口诀,而非等夫三百六十旁门之邪行也。其所言“三百六十旁门,皆有正果”,是言其旁门之正果,而非天仙之正果也。正阳翁云:“道法三千六百门,人人各执一苗根。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若然,其第三百六十门而已哉!故祖师于术、流、动、静四大门,先批其妄,余者可类推而知,既破其旁门,可入于正道。
“祖师手持戒尺,打悟空”一段,读者至此,未免猜疑,师乃试人贤愚之法耳。殊不知祖师打悟空,悟空打盘谜,一传一受,长生不死的大法门,与天同寿的真功果,早已明明道出,而人不知也。祖师不打别处,而打头上者,是叫猛醒回头及早修持也。“打三下”者,是暗点三日月出庚方,在卦为《复》,在时为子,先天药生之候也。“倒背手走入里面”者,是运转斗柄药自外来也。“将中门关上”者,是谨封牢藏,送归上釜,允执厥中也。“撇下大众而去”者,是诸缘尽灭,百虑俱息,归于无何有之乡也。悟空打破此中盘谜,暗暗在心,可谓知其窍,而得其妙矣。此种学问,若非明师指点,岂能知之?故菩提云:“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叫口困舌头干”。此的言也。既曰悟空打破盘谜,已是得其心传矣,而悟空又求长生之道,菩提“显密圆通”一诗,又说何事?岂不令人生疑?是特有说焉。前之盘谜,是顿悟之天机;后之一诗,乃采取之功用。天机只可暗点,功用不妨明示。祖师云:“你既识破盘中之谜,当传你长生之妙道。”识破盘中之谜,不知长生妙道,与不识者等,何能成天下稀有之事哉?
诗曰:“显密圆通真妙诀,借修性命无他说。”显、密、圆、通四字,乃金丹作用之着紧合尖处。“显”者,验之于外,用刚道也;“密”者,存之于内,用柔道也;“圆”者,不偏不倚,执中也;“通”者,变通不拘,行权也。以此四法,借修大丹,刚柔不拘,执中用权,深造自得,可以为圣,可以为仙,可以为佛,乃至真至妙之诀也。“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者,精气神为修丹上药三品,稍有漏泄,灵丹不结,故必谨固牢藏,会三归一,不敢少有懈怠耳。“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者,言若欲保此精气神之三物,须先屏除邪欲,炼已持心,邪欲去而燥火不生,则三品大药凝结,身心大定,而得以清凉矣。“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者,心无所染,空空洞洞,虚室生白,神明自来,如一轮明月当空,光无不通矣。“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者,月藏兔,阴中有阳之象;日藏乌,阳中有阴之象。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合一,龟蛇自然盘结,而水火相济矣。“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者,阴阳凝结,性命到手,如火中种出金莲矣。“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者,金丹之道,全在攒簇五行,逆施造化,于杀机中求生气,在死关口运活法。木本上浮,金本下沉,水本下流,火本上焰,土本重浊,此顺行之道,五行各一其性,法界火坑,则生人物也。今也木上浮而使之下沉,金下沉而使之上浮,水下流而使之反上,火上焰而使之就下,上本滞而使之平和,此颠倒之法,五行合为一性,大地七宝,则作佛成仙矣。若个人能打破盘中之谜,了得诗中之意,会得根源,已注神体,金木可并,水火可济,长生不老,神仙可冀。然会得修命,会不得修性,有始无终,亦不能入于圣人之域。故祖师道:“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以后,鬼神难容,须要明心见性。”可知抱一无为,乃丹成以后之事。当丹未成先行有为之功,窃夺造化,以固其命宝;及丹已成,急行无为之道,明心见性,以脱其法身。倘丹成以后,不明心见性,则一身之阴气不化,犹为法身之患,不但天降雷灾,有意外之祸;即本身阴火邪风,积久成蛊,亦足丧生,此明心见性之功为贵也。
祖师道:“有一般天罡数,该三十六般变化;有一般地煞数,该七十二般变化,你学那一般?”悟空道:“愿多里捞摸,学一个地煞变化罢。”噫!道成之后,千变万化,又何限乎三十六变、七十二变哉?盖金丹之道,有有为无为二法,一般天罡数变化者,上德者无为之事;一般地煞数变化者,下德者有为之事。盖上德者,先天未伤,后天未发,行无为之道,温养先天,运内炉天然真火,剥尽一身后天阴质,阴尽阳纯,永久不坏。此抱一守中,虚无中自然变化,故有天罡数变化,变化者少。其曰该三十六般变化者,《坤》阴六六之数,仅变化其阴也。下德者,先天已伤,后天已发,必须行有为之功,窃阴阳,夺造化,进阳火,运阴符,后天中返先天,先天中化后天,增之损之,自有为而入无为。此脚踏实地,其用不休之变化,故有地煞数变化,变化者多。其曰该七十二变化者,按七十二候,阴阳进退之节,阴阳俱变化也。地煞变化,乃金丹全始全终之事,既统天罡变化;天罡变化,惟上德者能之,其次中下之人难行,非金丹之全功,故祖师不传天罡变化,而传地煞变化也。既知变化,循序而进,即可到功果完满,霞举飞升之地,更何有三灾乎?
然知变化,不知阴阳颠倒之法,功果终难完满。祖师道:“这个算不得腾云,只算的爬云而已。”云至于爬,难以为力矣。祖师又传个口诀道:“这朵云,捻着决,念动真言,攥紧了拳,将身一抖,跳将起来,一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路。”噫!金丹之道,一得永得,至简至易,约而不繁。如得真诀,一念纯真,身体力行,颠倒之间,立跻圣位,即可超十万八千之路,而绝不费力。岂等夫一切旁门小乘,强扭强捏,望梅止渴之事乎?
夫金丹之道,穷理尽性至命之学也,尽性至命,全在穷理上定是非。一理穷不彻,即一事行不到,穷彻一分理,即能行一分事;穷彻十分理,即能行十分事。试观悟空始而打破盘谜,暗中心悟;既而得受长生之道,又既而学成变化,又既而学成筋斗云。由浅及深,自卑登高,无非穷究实理,原始要终,欲其知之无不荆学道学到会得筋斗云,方是悟彻菩提真妙理,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矣。
古今读《西游》评《西游》者,以首回至此,便以为悟空已修成大道,而了性了命,何其误甚!是特仙翁示人先须该拜明师,究性命之理,求作用之真,不使一毫有疑惑耳。试举一二以为证。
前回悟空访拜明师,学道也;“妙演三乘”一诗,演道也;“显密圆通”一诗,传法也。又说破根源、会的根源、传变化、传筋斗等语,岂不要真传实受,总以为明理而发乎?理既明,则知之真而行之果,脚踏实地,下手速修,犹恐太迟,以下方说修持之功。菩提道:“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若只以悟为毕事,而在人前说是道非,卖弄精神,打混过日,错过光阴,其祸不旋踵而至,岂第人害其性命,必将天摘其魂魄。所以菩提又道:“你从那里来,还到那里去。你快回去,全你性命。”读至此处不禁通身汗下,不特当时悟空顿然醒悟,而天下黄冠羽士,当亦可以顿然醒悟矣。
悟空一顿悟之下,“径回东海,那消一个时辰,早看见花果山”。花果山为悟空生身之地,从生身之地而来,还从生身之地而去。悟到此处,则返本还元,一时辰内管丹成。若未悟到此处,犹算不得悟彻。美猴王自知快乐道:“去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举世无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盖天地造化之道,顺则生人生物,故云“去时凡骨凡胎重”;逆则成仙成佛,故云“得道身轻体亦轻”。学者读“修玄玄自明”字句,始知吾前言穷理之说为不虚也。
群猴道:“你怎么一去许久,近来被一个妖精强要占我们洞府,若再不回来,我们连山洞尽属他人矣。”吁!仙翁说到此处,可谓恺切之至,举世之人尽是走了主人公,被妖魔占了洞府,而属他人矣,可不畏哉?妖精自称混世魔王,住居直北坎源山水脏府。此明示后天《坎》宫肾脏也,一切不得真传之流,闻还元返本之说,疑其肾脏有真阳,或守护阴精,或还精补脑,或心肾相交。如此等类,不可枚举,是皆自欺欺人,以盲引盲,惑乱人心,隔绝圣道,故谓混世魔王。殊不知肾中阴精,乃后天至阴之浊水,非先天至阳之清水。若在肾中用功夫,则心为肾移,真为假陷,不但无补于肾,而且有昧于心,真假不分,是非罔辨,如混世魔王,强要占水帘洞,捉去许多猴者相同。悟空自称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可知真水在南,不在北,而不得以假混真也。
正南方为《离》明之地,在人为心君所住之处,心本空空洞洞,虚灵不昧,具有精一之真水,故为水帘洞洞主。“没器械”,《离》中虚也;“光着头”,《离》德明也;“穿一领红衣”。《离》象火也;“勒一条黄绦”,《离》纳已,中有土也;“足下踏一对乌靴”,下有水也。真心虚灵不昧,具众理而应万事,即藏水、火、土三家之象。“不僧不俗,不像道士”,混三为一,惟见于空,故赤手空拳也。写魔王自头至足,俱是黑色,《坎》肾纯阴无阳之象。惟“手执一口刀,锋刃多明亮”者,欲念一动,势不可遏,能以伤人之象。“悟空要见个上下”者,以明而破暗,以空而制有也。“两手勾着天边月”者,月之上弦为上勾,阴中之阳,象《坎》;下弦为下勾,阳中之阴,象《离》。两弦合其精,《干》、《坤》体乃成,此法身上事,非一切在水脏中作生涯者所能测其端倪。
“悟空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变作三二百个小猴,把魔王围绕,打作一个攒盘”等语,三二为五,一变为五,五攒于一,应物随心,变化不测,故能夺魔之刀,破魔之顶,借假复真,以真制假。“一刀两段,直下欲念剿灭绝根,放起火来,把那水脏洞烧得枯干,尽归了一体。”是明示只有先天真心实用之一体,并无后天心肾相交之二体,即《参同》所谓“何况近存身,切在于心胸。阴阳配日月,水火为效征。”阴阳水火皆在心胸之间,水脏纯明无阳可知矣。既是纯阴无阳,夺的大刀,又是何物,岂不令人生疑乎?殊不知后天肾脏亦属于《坎》,其中一阳,即欲念之利刃也,夺欲念之利刃,易而为正念之利刃,以真灭假,绝不费力。“变化毫毛,抖收上身,擒去小猴,认的家乡”,散者仍聚,去者复还,元神不昧,依然当年原本故物,此提纲所谓“断魔归本合无神”也。
学者得师口诀,欲成大道,先宜降除欲魔,倘姑息不断,任魔自混,纵有与天同寿的真功果,不死长生的大法门,前路阻滞,何益于事?故猴王殄灭混世魔以后,归洞谓众曰:“又喜我这一门皆有姓氏,我今姓孙,法名悟空”。众猴道:“大王是老孙,我们都是二孙、三孙、细孙、小孙,一家孙,一国孙,一窝孙,都来奉承老孙。”言断魔归本,本立道生,生生不绝,一本万殊,万殊一本,一以贯之。后文之入地登天,实基于此。故结云:“贯通一姓身归本,只待荣迁仙箓名。”
诗曰:
性命天机深又深,功程药火细追寻。
求师诀破生身妙,取坎填离到宝林。
第三回 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
悟元子曰:上回已言得师真传,知之真而行之果,足以破妄归真,而元神不昧矣。然虽无神不昧,不能攒簇五行,和合四象,终非金丹大道,犹是一己之阴,更何能脱生死,出轮回哉?故仙翁急于此回发明还丹之妙旨,细演作用之神通,使人不落中下二乘之途耳。
“美猴王自夺混世魔王一口大刀,教小猴破竹为标,削木为刀,又在傲来国摄取兵器,又得七十二洞妖王献贡,把一座花果山造的是铁桶金城。”此防前顾后,集义而生,根本坚固,可谓长久之计矣。然既根本坚固,须要在此根本上再下一番工夫,作出惊天动地大事大业来,方谓得真。但大事大业,必得真把柄,真慧器,方能随心如意,一直行去,无阻无挡。故猴王道:“我这口刀着实狼犺,不速我意,奈何?”夫刀者杀机也,有杀无生,金丹不成,如何遂意?若欲遂意,非有生有杀,生杀如一之法宝不能。四猴说出“本洞铁板桥下,水通东海龙宫,寻着龙王问他要件兵器,却不称心?”
“东”者,生气之乡;“海”者,聚水之处,生物之本;“龙”者,兴云致雨,生物之德。由杀求生,以生济杀,生杀兼全,方是法宝。此金丹一定不易之道,如铁板之印证然。且东龙者,我家也,求慧器当问我家,何云“问他’?特以慧器原是我家之物,因为后天所陷,不属于我。如金在水中,为水中之金,未归则为他家,已归则为我家,问他要而为我有。他家我家,俱是一家,只在未归已归分别之。故本洞桥下水通龙宫,虽问他要,却在本洞,不于外求也。
龙宫者,《干》卦卦爻图略也,龙王取出一把大刀,乃《干》之初九也,九为阳象,初为大,故为《干》之初九。又抬出一杯九股叉,乃《干》之九四也,义与四同,故为《干》之九四,合数四九三十六,故为三千六百斤重。又抬出画杆方天戟,统三爻,九三、九四、上九也,三乃木数,木能生火,青红相交为画杆,四形方,天在上,总三爻取象为画杆方天戟;统三爻,三九、四九、一九,为八九七千二百斤重。诸兵器皆不用者,初九下也,九二时会也,九三行事也,九四自试也,上九穷之灾也,诸爻不失之太过,即失之不及,俱未可如意,故不用。及说出“海藏中,一块天河定底神珍铁,是大禹治水之时,定江海浅深一个走子,是一块神铁,能中何用?”此《干》之九五,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一块天河走底神珍铁”者,水中之金也;“定江海浅深一个定子,是一块神铁”者,惟精惟一,一而神也。“能中何用”,允执厥中,两而化也。精一执中,一神两化,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位天地,育万物,所以有金光万道,非大勇大力天纵之圣人,扛不动,抬不动。猴王两手挝过,粗细长短,随心所欲,正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故号如意金箍棒。“其本来斗来粗细”者,方圆如一也;“二丈长短”者,阴阳混合也;“中间一段乌铁,两头两个金箍”者,执两用中也;“重一万三千五百斤”者,《干》元用九,乃九千斤,又五九四千五百斤,合之为一万三千五百斤;“悟空将宝贝执在手中,坐在水晶宫殿上”者,即九五飞龙在天,位乎天德也。
“索求一件衣甲”者,内外如一也;“一客不烦二主者”,两而合一也;“走三家不如坐一家”者,三家归一也;“千万告求一件”者,万殊归一也;“随高就低的送一副便了”者,用权行一也。“问东海敖广讨神器”者,攒簇木也;“北海敖顺送一双藕丝履”者,攒簇水也;“西海敖闰送一副锁子黄金甲”者,攒族金也;“南海敖钦送一顶风翅紫金冠”者,攒簇火也。共东西南北之金木水火,而合成一中。“全身披挂,金灿灿走上铁板桥来”,四象和合,五行攒簇,而金丹成矣。
“猴王使一个法天象地的神通,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霎时收了法象,将宝贝变作个绣花针藏在耳内。”噫!金丹成就,灵通感应,变化不拘,显诸仁而裁请用,发于万而定于一,能大能小,能收能放,纵横天地莫有遮栏,从容中道圣人矣。最神妙处,是“将宝贝还变作个绣花针藏在耳内”,这些子机秘,非师罔知,乃其师附耳低言之妙旨,故用时在耳朵里取,收时在耳朵里藏。但大匠诲人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须由勉抵安,若不到五行攒簇处,未可遽然如意。试观悟空,始而夺混世魔之刀,既而摄傲来国之兵器,又既而得七十二洞之献贡,又既而得四海龙王之宝,无非由勉抵安之功,果抵于安,从心所欲不踰矩,自然金丹成就而如意。《语真》所谓“四象会时玄体就,五行全处紫金明。脱胎入口身通圣,无限龙神尽失惊。”提纲“四海千山皆拱服”者,即此也。修行者到的金丹成就,可以放下心,日日快乐睡的着矣。
“猴王睡里,见两个勾死人,拿一张批文,上有孙悟空三字,近身不容分说,套上绳,就把猴王魂灵儿索了去。”自来解《西游》,直解悟空是心,何不解勾死人是心乎?直解心者而不解,不宜解心者而乃解,心且不知,何况于道?真是痴人说梦耳。勾死人为心,吾于何知之?吾于悟空放下心知之。未放下心,勾死人不来,非不来也,来之而不识也;放下心而勾死人即来,非真来也,未来而早知也。其勾也,是悟空勾其勾死人,非勾死人勾悟空。悟空者,道心也,道心非心;勾死人者,人心也,人心为心。道心乃天堂,人心为地狱,可知人心即勾死人也。道心者,一心也;人心者,二心也。道心至善而无恶,人心有善而有恶;有善有恶,是非相杂,邪正相混,于谋百智,日夜不休,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常行死路。一切世人,以苦为乐,以假作真,不知死活,皆被两个勾死人索去,故逃不得阎罗之手。惟悟空醒悟此理,“恼起性来,把两个勾死人打为肉酱,自解其索。”是悟空因放下心而勾死人即死,因勾死人死而索自解也。
打入幽冥,叫十王取生死薄子察看,直到一千三百五十号,上方注名字,乃天产石猴,正《干九五》之数,刚健中正,纯粹精也。“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三为木数,百者一百,一为水,四为金,十为土,二为火,五行攒簇,有《干九五》大人刚健中正之象。夫九五大人“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位乎天德,合乎吉凶,大人至善之德也。善之至,即是寿之终。善恶之善,不离乎阴阳;至善之善,直本乎太极。九五龙德中正,太极之象,道归太极,无生无死矣。
“取笔过来,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一概勾销,摔下簿子道:“了帐!了帐!今番不伏你管了。”一路棒打出幽冥地界。”说到此地,未免诸天及人皆当惊疑,殊不知犹是说破令人失笑也。何言之?悟空之销生死簿,并不在见十五时销之,已于打死两个勾死人时销之矣;犹不在打死两个勾死人时销之,已于睡着时销之矣;犹不在睡着时销之,已于放下心时销之矣。总之一放下心,早已了帐,不伏阎王管了。安得世间有个决烈男子,勇猛丈夫,将两个勾死人一棒打杀,为天下稀有之事欤?试观龙王表奏:强坐水宅索兵器;冥主表奏:大闹森罗消死籍。正以表其慧器入手,死籍即销,此提纲“九幽十类尽除名”之旨。
“千里眼顺风耳,奏说天产石猴,不知何方修炼成真,降龙伏虎,强销死籍。”非不知也,此仙翁讥诮世之迷徒,不知有降龙伏虎,销死籍之道耳。金星奏道:“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此猴乃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今既修成仙道,有降龙伏虎之能,与人何异?”
噫!人人俱是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人人可以降龙伏虎,人人可以强销死籍,奈人不自力,自暴自弃,甘为地狱之鬼,真乃兽之不如乎!观悟空销去幽冥之死籍,即有天上之招安,由微而显,自卑登高,出此入彼,感应神速,金丹之效,有如此耳。
诗曰:
分明一味水中金,收得他来放下心。
攒族五行全体就,长生不死鬼神钦。
第四回 官封弼马心何足 名注齐天意未宁
悟元子曰:上回已言攒簇五行,和合四象,还丹成就,根本已固,即可脱死籍而注长生。然道未至于纯阳,终为造化所规弄,而不能与天地同长久。故此回示人以火候之次第,运用之窍妙,使循序而进,归于纯阳无阴之处也。
夫金丹之道,有还丹、大丹二事。还丹者,只还得人生之初,良知良能本来物事耳。本来物事既还,如自下界而上天宫,登仙有分。急须将此物事温之养之,不使一毫渗漏,别立乾坤,再造鼎炉以炼大丹,至于打破虚空方为了当。故悟空到天空,玉帝旨除御马监正堂弼马温之职也。《干》至阳为龙、为马,御马即所以养阳也。“昼夜不睡,滋养马匹”,即《易》之“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也。“马见了他泯耳攒蹄”,以法制之也;“到养得肉肥膘满”,以恩结之也;“不觉半月有余”者,半月为十五日,有余者,阳之极也。还丹温养已足,别有火候,别有功用,而御马监可以离的矣,故悟空问其官衔品从,而知其为未入流,即“大怒道:“不做他!不做他!我去也!”呼啦的一声,把公案推倒。”何其脱然超群哉!独可异者,弼马温代天养马,是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而何以云不做他,推倒此席,岂不令人难解乎?
夫金丹大道,乃先天而天弗违之道;得其真者,包罗天地,与大虚同体,天且在包罗之中,而何能受执于天,终以御马监之位限之乎?弼马温代天养马,后天而奉天时之道;奉天时,凡以为真阳未足,而温之养之耳。若真阳已足,还丹坚固,大本已立,正当别立乾坤,再造鼎炉,大作大为之时,非可以奉天毕其事。否则,以此为长久计,是直以大道起脚之地,而为神仙歇脚之乡,何异以弼马之职为大极乎?岂知人世之所谓大极者,而天宫则犹谓未入流,终非大道全始而全终。释典云:“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更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其曰:“不做他!不做他!把公案推倒”,是欲以百尺竿头进步,大化而入于神圣之域也。
“你看他一路棒打出御马监,直至南天门,众天丁知他受了仙箓,不敢阻挡,让他打出天门去了。”此非悟空去之,乃道使去之。提纲曰:“官封弼马心何足”,诚不足也。试观悟空回洞对众言道:“那玉帝不会用人,封我作弼马温,原来是与他养马,不入流品之类,因此推倒此席,走下来了。”盖还丹之终,即大丹之始,大丹之功不到纯阳无阴,寿与天齐之地,不得休歇,虽欲不推倒此席,而不可得。此两个独角鬼王来献赭黄袍,叫做齐天大圣之所由来也。
“两个”者,偶也;“独角鬼王”者,阴在上也;“赭黄袍”者,黄带赤色,黄之太过,高亢之义。此《夬》卦卦爻图略之象。悟空为五阳,两鬼王为一偶,非《夬》乎?《夬》尽则为纯阳,非齐天大圣乎?“托塔天王李靖为降魔大元帅”,《夬》之上卦也。“哪咤三太子为三坛会海大神”,《夬》之下卦也;“巨灵神为先锋”,《夬》之一阴也。仍榷夬》象,“猴王一棒将巨灵神斧柄打作两截”,“刚决柔也”;猴王笑道:“脓包!脓包!我已饶了你,你快去报信”,是“健而悦,决而和”也;“哪咤变作三头六臂,恶狠狠手持六般兵器,丫丫叉叉扑面来打”,即《夬》之九三:“壮予□左“九”右“页””,决而不和之象;“大圣也变作三头六臂,金箍棒变作三条,六只手拿着三条捧架妆,即《夬》之九三:“君子夬夬”,决而又决之象;“悟空赶至哪咤脑后,着左臂上一棒打来,哪咤着了一下,负痛逃去”,即《夬》之初九:“壮于前趾,往不胜为咎”之象;“天王道:不要与他争持,且去上界回奏,再多遣天兵围捉这厮”,即《夬》之九二:“惕号,莫夜有戎,勿恤”之象。从容以缓,图得中道也。
“猴王得胜归山,叫六弟兄亦以大圣称之,七大圣自作自为,自尊自大”等语,总以明修持大丹,以阳决阴,趁时而动,先天而天弗违,自主而不由天主也。但金丹之道,须要刚柔相当,若独刚无柔,阳极必阴,难免得而复失之患。故金星奏道:“那妖猴只知出言,不知大校”大为阳,小为?/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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