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对续录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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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对续录卷下
昔陶南村避兵云间日,同时偕遁者皆文人高士。因伤司马温公故事作对语云:“百岁光阴,万物乃天地逆旅;四时行乐,我辈亦风月主人。”又云:“尽可傍花随柳;庶几游目骋怀。”又云:“节序骎骎,莫负芒鞋竹杖;杯盘草草,何惭野蔌山肴。”皆可作佳联也。
《清异录》云:商山馆中窗颊有八句诗云:“净君扫浮尘,凉友招清风。炎炎火云节,萧然一堂中。谁知鹿冠叟,心地如虚空。虚空亦莫问,睡起照青铜。”云是坡公作。“净君”、“凉友”是帚与扇明矣。四字正好作对。
世之达官长者,多自历生净行中来,偶现慧业文人,以酬宿愿。湘潭张紫岘大令九钺七龄时,其父携之游毗庐洞,僧异之曰:“郎君貌何类吾师之甚也!”因出句属对曰:“心通白藕。”张应声曰:“舌涌青莲。”僧大骇,鸣钟聚徒膜拜,曰:“先师圆寂时,留此偶句云:‘后有对者,即我后身’,今郎君前生非吾师何?”后紫岘老且病。一日,其子世津自外入,见其父戴僧帽,飘然而去,追之不及。急入省父,伏枕如故。唯口吟曰:“担柴运米百无能,自读楞严自剪灯。夜半万缘钟打尽,前身南岳一枯僧。”遂卒,可为东坡居士后一段佳话。
昔闻有一对甚难着笔,句云:“天上月圆,地下人间月半,月圆偏在月半时。”久无有论之者,后予日在撰补《巧对录》,一再思维,勉力对之云:“冬令日短,春来夏至日长,日短早为日长地。”按:“月圆”、“月半”语,前录虽有,而文不同,对亦不同,故又录此。
李紫辅学博云:有以拆字为对者,但两三句,亦不易为。盖天然意义,远胜荆公《字说》之穿凿。予谓拆字必须天造地设,不可迁就,姑成一联以相质,句云:“需人为儒,弗人为佛,曾人为僧,以及山人为仙,宾人为傧,立人为位,下至庸人为傭,童人为僮,人均有取义。”对云:“老女曰姥,夭女曰妖,生女曰姓,推之因女曰姻,适女曰嫡同适,亚女曰娅同亚,以女之次相亚,贱而立女曰妾,卑女曰婢,女各为专属。”
道光壬辰,少宗伯程春海恩泽典试粤东,度庾岭,暑日雨淋漓,因憩于张文献公祠,徘徊庭宇,遍读联句,无当意者。偶得“相公风度想梅花”句,然艰于属对。天明登程,至红梅驿,忽笑曰:“何不以本地风光对之?”急赴祠就山僧索笔砚,大书云:“王道荡平通岭表;相公风度想梅花。”僧遂勒于祠壁,观者莫不叹其裁对之工。
《雨村诗话》载:京师各官住宅,每岁首,大门春联皆书“圣恩天广大;文治日光华”二句,翰詹科道六部九卿皆然。丹徒王梦楼先生独不用,以已名文治故也。同馆者遂戏呼梦楼诰君为“光华夫人”。按:随园人称为“广大教主”,盖以香山比之也。“光华夫人”,正不可无“广大教主”为之作对。
纪文达公行步最疾,每入朝,同僚咸落后。彭文勤公戏语同人曰:“晓岚确是‘神行太保’焉。”文达应之曰:“云楣不过‘圣手书生’耳。”闻者粲然,二绰号洵是绝对。
又莆田郭兰石太史尚先,以名翰林居编修十二载,而不迁秩,京师人呼为“金不换”,以编修戴金顶故也。天门蒋笙陔修撰立镛在馆十年,不除一官,人号“石敢当”,以修撰戴白石顶故也。“金不换”对“石敢当”,亦是绝对。
《全唐诗话》:张林为诗小巧,尝言:毁佛寺时,御史有苏监察者,检天下废寺,见银佛一尺以下者,多袖归,时号“苏捏佛”。温庭筠曰:“好对‘蜜陀僧’。”
弘治中,钱唐吴启冻游西湖,见湖边有请仙者,登岸往观,时已过端午。一庠士以学宪有一对云:“鼓振龙舟,惊起鼋鼍之窟。”莫有能对者,以此质之仙,即书云:“水冲牛屋,破开蝼蚁之丛。”众请留名,乩书“可怜”而已。复书:“可到湖东牛屋大树下相见。”次日,果踪迹至彼,见大树下,茜席裹一尸,蝼蚁满焉。众愕然,访之,乃知日前新缢死者,因聚水驱蚁,捐金市槥埋之。
嘉庆辛未大考,歙县洪宾华修撰莹四等第一,钱塘戚蓉台编修人镜一等第四,二人乃同年。先是,京师有句云:“三月十八,八月十三,圣祖祖孙齐万寿。”无有能对者。至是,或为之对曰:“一等第四,四等第一,编修修撰两同年。”
塔忠武公齐布忠勇朴诚,剿粤逆于襄鄂间,厥功最巨。后镇浔阳,殁于王事,时年三十二岁。朝廷优恤之,予谥建祠,饰终之典极渥。九江专祠落成,平江李次青廉访元度制联即就“忠武”二字着笔,而无惬心之句,实未思及其年也。后知为三十二岁,恰好以汉相宋将两名臣相持并论。句云:“谥媲武乡侯,襄鄂战功青史在;寿同岳少保,古今名将白头稀。”出联切谥,对联切年,可称绝对。塔公不朽矣!
有倪姓女,自负才色。其父出联句以择婿,募能应对者,则嫁之。句云:“妙人儿倪家少女。”一时对者寂然。今不知究适何氏也?予亦思之日久,无以应之。后闻之内侄杨竹孙云:“有对以‘故言者诸子古文。’”亦足见巧思矣,但语义不甚类耳。
都在我,闽中大竹筐名也。旅行用之,以凡物皆可储,故名。亦名为“懒收拾”,有以“不求人”对者,甚巧。不求人,亦以竹为之,或以角如小掌形,可用以搔背。又闽中山行竹兜轿有“九条龙”者,取其轻捷,而急足跑信者则称“千里马”,两足系以铃,行则有声,同行者避路耳。此六字亦可为巧对。
民间有杀人事,误传为士人。逮至,而士人以非辜,至讼庭大声称屈,守若弗闻者。士人愤懑极,连声呼屈不已。守曰:“若为士,不能受丝毫之屈乎!为我属对,不能且得罪。”因诏曰:“投水屈原真是屈。”士应之曰:“杀人曾子又何曾?”守曰:“吾句有二屈字,而汝句尾乃曾字音层。汝之不学明矣!”士人笑曰:“此自使君未学耳。按屈姓流俗皆如字呼,而‘屈原真是屈’则九勿切。使君请再研究之。”守曰:“戏汝耳!”一笑释之。
某秀才与某教官素相狎,教官出对句云:“老秀士,穷秀士,老当益壮,穷且益坚,老壮穷坚秀士。”时教官二子在侧,秀才对云:“大世兄,小世兄,大则以王,小则以霸,大小王霸世兄。”
相传前明一生坐监,肄业甚勤,日夜吟咏不辍。一夕,梦中常闻有吟“七孔比干心”五字者,醒,殊不知所谓。忽成祖微行至监,唯此生在监读书,顾之喜。适几上有藕一截,拈之手,吟曰:“‘一弯西子臂。’能对乎?”生应声曰:“七孔比干心。”成祖大喜,曰:“忠臣也。”骤贵之,惜忘其名。
维扬符氏园亭有对联云:“剑客词客慷慨至;梨花梅花参差开。”最为隽妙。
太谷武次南棠于道光中年任闽臬时,自言为诸生时甚苦,借课读糊口。主人一日杀鸡供馔,以“芦花鸡”属对,盖有意难之也。鸡褐色中有白点,群呼芦花鸡。一时竟觅思不得,颇为主人所轻,不欢而散。未几,遂失馆。盖此席款待,即定明岁之去就也。此事常耿耿于心,二十余年不释。一日,有献皮褂者,其名曰“艾叶豹”,因念此三字久之,矍然笑曰:“二十年前之对来矣!向使处馆时有送此褂者,吾亦不致失馆矣!”为之大噱。
施可斋曰:予久于闽,闽事甚悉。道光丁亥,富阳周芸皋凯官兴泉永道,颇有政声。本系名士,才大而不谐俗。其属厦防同知许原清以能吏为上宪所契,每恃上眷欺陵之,事多自专,不请道示。或嘲以对云:“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巧合一时情景。因忆少时读书,进馆稍迟,先生面变相责,遂以“何晏也”三字厉声命对,予悚然久之,低应曰:“王勃然。”先生以予言其怒也,骤不解。予曰:“难得‘也、然”两虚字相对耳。”先生恍然称许。然《四书》中别寻三字,亦无可对也。
尝闻唐诗中有“烟锁池塘柳”一句,中含五行,久无有对者。后晤邱子京司马云:“有一文士能对。”叩之,则曰:“秋唫涧壑松。”亦自雅秀,适有武士在旁遽云:“此不过五字对,何难之有?”群云:“中须有五行,请试之。”则应曰:“炮镇海城楼。”为之俯首。盖二者各肖其人也。
湘南有一老人,年百岁矣。尝自负其寿,而不欲以告人。每问之者,辄少报十余岁,历有年所矣。一日,遇陶文毅公于少时,文毅尚在诸生,颇有文名。老人忽自喜曰:“余年实实百岁,今姑明告君耳。但欲求一寿对,更须切百龄,君能为之否?”陶不假思索,便告曰:“人生不满君能满。”老人曰:“此即联句耶?”曰:“然。”亟求其对句,则云:“汝不明告我,我亦不能逢君也。”遽对云:“世上难逢我恰逢。”老人欢欣鼓舞而去。此为其乡人魏衣德观察所述。
又闻有一“续”姓者,人多误听为“蜀”,反复辨论,知为“续”字。遂有一友嘲之曰:“尊姓原来貂不足。”盖以“狗尾”揶揄之也。无以为对,久之始问知其名为“立人”,一友曰:“余得对矣。‘大名倒转豕而啼。’”亦可谓巧谑矣。
宋毕少董,名良史,名所居之室曰“死轩”,以所服用皆上古圹中之物也。见《砚北杂志》“古今人多有营‘生圹’者”,可取以对“死轩”。
有某翰林寓,门楣题“丝纶阁下文章静”。或云:“可用为门联。”答以“尚未得句。”反以事改中书,有送以“蓬莱宫中日月长”为对者,群谓贴切。以“文章静”三字形翰林,以“日月长”三字形中书,各得其神理耳。
咸丰中,杜莲衢侍郎联、瑞牧庵尚书联、杜鹤庭中丞瑞联在朝,有集三公名为“杜联瑞联杜瑞联”七字联者,久未有以对也。后郎宫中有方公钊、恭公钊、方公恭钊者,遂取以对之曰:“方钊恭钊方恭钊。”亦可谓天造地设。
《山房随笔》云:“永嘉余德邻宗文与聂道土碧窗弈,余屡北,欲报之。有卖地仙丹者,国手也。余暗招之至宿其家,诒聂云:“某有仆亦嗜棋,欲试数着,敢请。”聂曰:“可俾对枰。”连败数局,不知所措。余自内以片纸书十字嘲之曰:“可怜道士碧;不识地仙丹。”聂笑曰:“吾固知其不凡。”
又云:仁和陈瑶为学勤敏,而资性老成。宪官至学出对云:“笔底春风转转生。”瑶对云:“檐间晓溜漕漕写。”又出对云:“轻摇纨扇,清风透入人怀。”瑶又云:“高捧玉盘,明月飞来我手。”时瑶方幼,学人夸其慧。
《渑水燕谈录》云:“王荆公之子雱少得心疾,逐其妻。荆公无可如何,为备礼嫁之。又丞相王公之夫人郑氏佞佛,临终嘱夫曰:“即死,愿落发为尼。”及死,公奏乞法名师号,敛以紫方袍。有好事造句云:“王相公生前嫁妇;郑夫人死后出家。”人以为奇谈。又工部郎中侯叔献,妻悍戾异常。叔献既殂,儿女不胜其酷,诏离之。故好事者又改对曰:“侯工部死后休妻。”
又云:“王琪、张元,同在南京晏元献幕下。张体肥大,王以太牢目之。王瘦小,张以猕猴目之。一日,水纲至八百里村,水浅当剥。张往督之。王曰:“所谓八百里驳也。”张曰:“未若三千年精矣。”元献为之启齿。
又云:“顾临学土,魁伟好谈兵,人戏谓之将军。一日,偕同馆友游景德寺,至鼓楼前丛木下,鼓正鸣,遇大雨。友倩顾缓行,作伴候雨良久。顾戏其友林希曰:“林密中淋林学士。”林曰:“鼓响时雇顾将军。”众大噱,以为的对。
《何氏语林》云:“荆公作相日,当生朝。光禄卿巩甲,以大笼贮雀一百二十头,诣客次,开笼叩头祝曰:“愿相公一百二十岁。”时又有边塞之主妻病,而其夫虞候割股以献,欲为之代死,天下骇笑。时人为之语曰:“虞候为县君割股代死;光卿向丞相叩头放生。”
《七修类稿》:刘士亨泰,诗人也。有问其姓字者,每答曰:“夏少卿之好友。”更不自言其姓,同时有沈循与都宪钱越有亲属,人询其名,每曰:“钱员外是我外兄。”有好事者为之语曰:“沈循只说钱员外;刘泰常称夏少卿。”吁!借誉于人,已为可耻,况出自己口耶!
《贵耳集--曲江俗语》:相传曲江有二奇:张相国,人以铁铸之;六祖禅师,以铜铸之。时人为之语云:“铁胎相国;铜身禅师。”盖铁胎有二身:一在庙,一在庠。铜身在大鉴寺。
《天禄识馀》:马令《南唐书》云:“丰城毛炳好学,不能自给,入庐山与诸生讲诗,获镪市酒尽醉。”同时彭会好茶,时人语云:“彭生作赋茶三片;毛氏传诗酒半升。”
《鹤林玉露》云:“字义固有可得而解者,如“一而大谓之天”,是诚妙矣。然不可强通者亦多。世传东坡尝问荆公:“何以谓之‘波’字?”对曰:“水之皮也。”东坡曰:“然则滑者,水之骨也。”荆公默然。又,《高斋漫录》:东坡闻荆公《字说》新成,皆以凑字为义。因戏之曰:“以竹鞭马曰笃,以竹鞭犬有何可笑?”荆公亦无以对。向谓“波为水之皮,滑为水之骨”须寻一对,今可以“竹鞭马曰笃,竹鞭犬曰笑”作对乎!而两事均出坡公,尤妙。后荆公与坡公即以《字说》不睦。
《诗话总龟》:余游儋耳,见黎民表出东坡《别海北》诗曰:“我本儋耳民”云云。又登望海亭,柱间有擘窠大字,一联句云:“贪看白鹭横秋浦,不觉青林没暮潮。”又谒姜唐佐,见其母,余问:“识苏公乎?”曰:“然。无奈好吟诗。尝杖而至,有包灯心纸,公以手拭开之,书满纸。予案读之,醉墨欹倾,句云:‘张睢阳生犹骂贼,嚼齿穿龈;颜平原死不忘君,握拳透爪。’”此真绝对也。
《碧溪诗话》:坡公尝书“通家不隔同年面;得路才知异日心”为联,乃本唐人《责同年不赴期集》,辞云:“紫陌寻春,尚隔同年之面;青云得路,可知异日之心。”
《冷斋夜话》:诗人多用方言,南人谓象牙为白暗,犀为黑暗。故杜老诗云:“黑暗通蛮货。”又谓睡美为黑甜,饮酒为软饱。故东坡句云:“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按:“软饱”与“黑甜”为对最佳。字面不必甚对,而两意则甚对。盖甜不必真甜,饱不必果饱。“黑”字原不能对以“软”字,而就此两事以为对,不求工而自工,所以尤为佳妙也。天下巧对,往往有不在字句间求之者也。
《挥麈后话》:坡公尝为说之,言在黄州时,陈慥相戏曰:“公只不能作佛经。”曰:“何以知我不能?”曰:“佛经是三昧流出,公特思虑出耳。”曰:“君知余不出思虑者,盍一试之。”陈不肯,曰:“公何物不曾作,何必相烦?”强之,乃指其首鱼枕骨请颂之,曰:“假君手为余出焉。”陈笔不及湿,墨不及磨,涌之如流。惊且笑曰:“此真三昧流耶!”又,《春渚纪闻》:坡公书琴事云:“家有雷琴,破之,中有‘八日合’之语,不晓何谓也?”公非不解者,表出之,令后人思之耳。盖古“雷”字从四田,四田拆之是为八日合也。按:此两事皆为坡公事,而“三昧流”与“八日合”,正好作的对。
《春渚纪闻》:坡公、山谷、秦太虚七丈,每为人乞书。酒酣笔倦,坡则多作枯木拳石以塞人意,山谷则书禅句,秦七丈则书鬼诗。“禅句”,“鬼诗”亦可作对。
《识小录》:坡公尝抄书,一书每为一体。则忽作颠张,忽作醉素。“颠张”、“醉素”可为的对。
《侯鲭录》:东坡在黄州,尝书云:“东坡居士,自今以往,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告之主人,不从而过是,唯有自止以谢客。一曰守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按:《志林》载:张君持纸求坡书:“且欲发药,君当以何品?吾闻战国中有一方,吾服之有效,特以奉传。其药四味:一无事以当贵,二早寝以当富,三安步以当车,四晚食以当肉。”与原文小异,去其末句,亦可作对。
近阅《东坡事类》,有《东坡荐鸡疏》云:爰念世无不杀之鸡,均为一死法。有往生之路,可济三途,是用每月之中斋五戒。道者庄悟空,两日转经若干卷,救拔当月所杀鸡若干只。又《示儿编》云:东坡居常州,颇嗜河豚,而士大夫家精于烹是鱼者,辄招东坡享之。妇孺倾室聚于屏后,欲闻一语品题。东坡下箸大嚼久之,寂如喑者。主人黯然,屏后集者失望相顾。东坡忽投箸大声叹曰:“值得一死于是!”合舍大悦。噫!东坡诚有味,其言使嗜色如嗜河豚者,而不知皆不免于死。余向喜戒杀,特录此二则,以示戒。而前节之“可济三途”四字,正可以“值得一死”为的对。且均为东坡事,亦相属也。
《东坡事类》又载二则,一为《东坡与程金父书》:“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泉。”一为《春渚纪闻》云:“文章至东汉始陵夷,至晋宋问句为一段,字作一处,其源出于崔蔡。史载文姬两诗,特为俊伟,非独为妇人之奇,乃伯喈所不逮也。又俚俗语有可取者:‘处贫易,处富难,耐劳易,耐闲难,忍痛易,忍痒难。’”二段所书,皆东坡醉墨,薳家宝之甚久,后入御府,世无传此语者,故录于此。按:上一十八字恰好取以作对,而同为东坡语,尤妙也。
《后山诗话》:东坡居惠,广守月馈酒六壶,吏尝跌而亡之,坡撰十四字谢之云:“不谓青州六从事,翻成乌有一先生。”
梁应来曰:“曹孟德横槊江上,温太真击楫中流,同一义勇;韩平原定议伐金,周公瑾力排降魏,各自英雄。”此两偶可作对,气势魄力相似,而不相同。
尝闻有于盐仓门悬一联云:“调成天上中和鼎;煮出人间富贵家。”甚新,忘为何人所作。
阴寿者,生忌也。阴而系之以寿,寿而冠之以阴,奇文也。杭人以福寿备而逝者,呼为“喜丧”,吾闽亦有此说。以之为“阴寿”对,工切无比。盖阳则为寿,而此则名为阴;丧则必哀,而此则名为喜。此创说也。阴寿之说,各行不行。杭则不但营奠营斋,亲友来拜,近则笙歌筵宴,无异称觞,为之子孙,采服从事,亦不为怪,且美其名曰:“做百岁”,是岂不可以已乎?愿妄行者思之。
曹文恪秀先第在米市胡同。癸巳仿真率会,邀程文恭公、嵇文恭公、吴恭定公绍诗、总宪张公若溎、大司寇崔公应阶、少司马蒋公元益。戊戌作东坡生日再集,易以漳浦蔡公、周文恭公煌、总宪罗公源汉。席上得“七人元旦五百岁”之句,盖当时只得四百九十三岁,到元旦方足五百,成此七字,即已不易,奚暇觅对?朱石君先生曰:“吾得对矣!‘二老同登十九科’,何如?”盖指蔡公也。洵巧矣。
通州齐春帆进士元发官崖州牧。封翁星垣先生迎养在署,襟怀坦荡,尝于市得竹刻李太白小像,以龛供之,悬小楷一联于龛楔云:“谢宣城何许人,只江上五言诗,令先生低首;韩荆州差解事,放阶前三尺地,让国士扬眉。”可谓风雅好事矣。
彭文勤《跋龙洲道人集》云:龙洲尝在辛稼轩席上赋《羊肾羹》云:“拔毫已付管城子,烂胃曾封关内侯。死后不知身外物,也随樽俎伴风流。”句甚风趣。按:“羊肾羹”可对“牛心炙”。
济南有大明湖、趵突泉,二处皆省垣胜景也。予十四岁随任臬署,屡往游焉。今已相隔五十五年,渺不可追矣。犹记刘少宣有于湖舍悬联云:“舟行著色屏风里;人在回文锦字中。”又张云庄于趵突泉有联云:“平地忽堆三尺雪;四时长吼半空雷。”可想像两地景致。安得重一游之?
《啸红笔记》云:“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世俗习传语也。二师乃云:“对句作‘可与言人无二三’更觉有味。”
《澄怀录》:苏子容闻人语以故典,必令人检出何本,颇以为苦。司马温公闻人言新事,即便抄录,且必记所言之人,止之不可。故当时为之对曰:“古事休语子容,新闻莫言君实。”
《白帖》:晋乐广,字彦辅,人谓之冰镜。女婿卫玠,字叔宝,群号为玉人。故时语曰:“妇翁冰清,女婿玉润。”此对句亦习传语也。
《山堂考索》:宋进士科,每位极通显。至明经科,不过为学究之类。故当时为之语曰:“焚香取进士,彻幕本作瞋目待明经。”盖进士有设焚香之礼,而明经则设棘监守也。按:《丹阳总录》卷十四:“宋人谚云”,云见《东莱文集》,其徒讳之,改“瞋目”作“彻幕”。
谚云:“人心象胆,世事獭肝。”象胆无定位,十二月分属遍体,故以比人心,言难觅也。獭肝凡十二坼,月腐一坼,则他一坼更新,循环岁更,故以比世事,言时刻翻新也。八字正好作对。
撰句有自占身分者,张南华鹏翀《汤圆赋》云:“升沉总不惊。”其气度可知。庄滋圃有恭作《茧》诗云:“经纶犹有待。”其抱负不凡;“经纶”五字可与“升沉”五字为对。
秦涧泉修撰大士甲戌散馆,求得签句云:“静来好把此心扪”,不解何谓。试题《松柏有心赋》,竟忘押“心”字,而以文字好列之高等。经上看出,语阅卷大臣:“你们看卷,乃不用目细看乎!”各知其故,均悚然碰头请罪,自认瞎眼。上曰:“我有一对,你们对得,则不深究耳。句云:‘状元乃无心过。’”震恐之下,皆不能对。上曰:“我代你们对之,曰‘试官少有眼人。’以后留意可耳!”众复叩头谢过。《随园诗话》曾及之。
慈溪冯一梅孝廉,博学多识,隽才也。与同书局有年,曾于梅中丞处揄扬之,改为总校,遂有知已之感,执弟子礼甚恭。喜谈其乡往事,尝言:“慈溪城内有东西二庙:西庙在西街,祀唐慈溪令房公琯;东庙在东街,祀吴阚公泽。”阚,慈溪人也。旧有人撰联云:“西庙房,东庙阚,二公门户相当,方敢对坐。”未有能对者,后请于乩,始对云:“南京河,北京地,两处水土各胜,也可并称。”时适有南北二人在座,各自夸其水土,遂得此对,然非乩不为功。
靳迪臣观察云:“广西丙午科乡试,文榜有容县生员黄金鉴中式。后武闱揭晓,有桂林武生白玉珂。二人姓名可作巧对,同省同科,亦奇矣!
迪臣又云:“桂林文昌门外有云峰寺,在象鼻山下,著名庙宇也。唯其地林木密箐,烟瘴极重。每雨时,即在烟雾中也。城中有风洞山,亦名迭采山。予随任桂林,屡游焉。盖山腹有一巨洞深入至后山,进洞口,步行可半里许,极平坦,上为石天。若夏令,则当洞口极为爽利宜人,终日不断凉飔,故名风洞,为省垣第一名胜。道光末,于山腹起获巨炮数十尊,或云:“世乱则出。”诚然。并闻迪臣述一对云:“云峰寺,云出即封寺;”以“风洞山,风吹不动山”为对。
迪臣又云:“钱景舒日永于立夏前一日,与毛西河诸名士游乐园,集唐人句作送春对云:“每度暗来还暗去王建;暂时相赏莫相违杜甫。百年莫惜千回醉翁绶;一岁唯残半日春白居易。”西河极赏之。
东坡先生晚年造句多巧对,如《儋耳》云:“垂天雌霓云端下,快意雄风海上来。”又《人日》云:“天涯已惯逢人日,归路犹欣过鬼门。”“雌霓”对“雄风”,“人日”对“鬼门”,皆精巧。
律赋中用典雅切而对仗工稳者,莫如唐时宋表文言《斅鸡鸣度关赋》“任秦关百二,难启狼心;笑商客三千,不如鸡口。”近有作《鸦片烟赋》,其押“鸦”字一联云:“直吹无孔之萧,原非引凤;卧握不毛之管,岂是涂鸦?”渲染成文,吐属风雅,忘其为俚俗之事,可作巧对看也。
迪臣尝以巧句出对制胜,句为“动动千里重金锺,行多重平声重重皆平声着力。”以质于予,予对以“纷纷八刀分米粉,剖数分去声分分皆去声成丝。”一联二十八字,均有关合,唯四字泛设耳。
有传一弥勒佛联云:“笑呵呵坐山门内,觑着去的去,来的来,皱眼愁眉,都是自寻烦恼;坦荡荡在布袋中,无论空不空,有不有,含哺鼓腹,好同我共乐升平。”后观齐学裘《见闻随笔》,知出语是王仙溪所撰,对语乃齐续成。此一对,颇有禅机,似“共乐升平”改作“皆大喜欢”,为尤切也。
迪臣又云:宋时处州士子终场者六人,而三人与选,谢主司启云:“同矍圃之观人,去其半,存其半;类孔门之取友,益者三,损者三。”亦属巧对。
迪臣又云:古人名号,可作对者,如“孟明”对“元晦”,孟与元,皆首也;晦与明,亦正对。后阅《北窗炙輠录》:“钱唐有两进士:一林和靖,居孤山;一汉仲晦,居对松岭。”因思“仲晦”对“孟明”,尤为工稳。
《客座新闻》:长沙李西涯学士东阳居翰林时,会失朝,有罚。翰林旧有语云:“一生事业唯公会;半世功名失早朝。”所谓清逸无他事也。
《嵩阳杂记》:成化间,太监汪直用事,朝绅谄附之。其巡边也,所在都御史,铠甲戎装迎出二三百里,望尘俯伏,半跪一如仆隶。揖让之礼,一切不行。奔竞之甚,良可叹也。当时人为之语云:“都宪叩头如捣蒜;侍郎曲膝似抽葱。”
申江游人辐辏,茶馆尤多,丽水台茶室最著名,历三层而上。近又有天然居高耸江滨,登其上,有飘飘凌云之概。每日入座茶话者,以数千计。先有人撰联句云:“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下五字即就上五字倒转成文,另翻一意,巧不可言喻,久之莫属对。偶有一二语,多属牵强置之。尚记得最后一对较胜,句云:“人下乡约所,所约乡下人。”亦足以征巧思矣。因念杭垣以土棍太多,诛不胜诛,设自新所拘留之,候其自新。若辈本好食懒动,每相安之,而其中自爱者因而改行,亦不乏人。其不自爱者,经年不出也。予正续《巧对》,因得句云:“人爱自新所,所新自爱人。”而“所”字尚嫌落上对之窠臼也。又思杭省多善举,同善堂外,如义渡、义学、义地、惜字官、医婴堂、老人院、清节堂,施棺、施药、施粥、施茶、棉衣,不一而足。何为独乏放生之举?向有大生会名目,专为放生一事,今无闻焉。余谓浩劫濒行之后,正宜体上天好生之德,注意于戒杀放生,语云:“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然必人多行好事,天自多生善人也。”因复得对句云:“人好大生会,会生大好人。”似此对去,较前两联为自然耳。未知此外更有能对否?
前录于《续话》者,为罗星塔联“朝、长”分对,七字为句,不过曰“朝夕长消”而已。相传仙笔,其信然耶!至温郡江心寺,则以十字为句,亦以海潮能到而云。然托名王梅溪所为,未免重迭太多,极意求巧,而实拙也。仍不如塔联七字之简明可贵耳。此两联,《楹联三话》中已合论之,今阅施可斋《闽杂记》,则知朱彦珊美缪又言:四川长水塘有朝云庙,徐文长有一联云:“朝云朝活字,朝朝朝活字,朝朝活字朝退;长水长活字,长长长活字,长长活字长流。”盖第三字为活字,第六字、第八字同。“朝云”、“长水”确切,庙名地名巧对,是联尤为可贵。若罗星塔与江心寺,但以朝夕消长,空衍取其奇,自以为巧,而不自知其牵强,大约袭徐语耳。此联切庙切地,巧即在此,故列入巧对中。
巧对有两边语气不相投,而字面配对匀称者,玩之亦属可喜。如“拳石淡描黄子久”,对“胆瓶斜插白丁香”。又“树到千寻难纵斧”,对“果然一点不相干”。东坡“两游赤壁”,对南容“三复白圭”。又“崇牙树羽”对“双眼花翎”,“豫江二卯”对“巽命重申”,“头名状元”对“势利和尚”。联语不伦类,而对仗甚工,姑存之,以备一格。
嵌字巧对
福州向有阉诗之会,各逞巧思。其法,拈字为偶对,每句七字。必裁对工整,以巧取胜。多人相聚,片刻即成,举快手录之。先以二人为阅卷,第其甲乙。每日可有六七次。其二次阅卷,即以首次取元者为之。近时工者甚多。今记数联于左。如:“七才子”及“八乡兵”六字云:“七步诗才曹子建,八门兵法武乡侯。”“鸡鱼肉”及“锣鼓板”六字云:“市鼓声分社肉,板桥锣响卖溪鱼。”“七月半”及“烧纸衣”六字云:“半夜烧灯花落纸,七弦弹月露沾衣。”“十二月十二”五字云:“十里楼台十里月,二陵风雨二陵秋。”“张三李四”四字云:“四壁图书三尺剑,半肩行李一张琴。”其但拈二字,次第限嵌者尤巧,如“子鱼”限第二字云:“燕子不归春寂寂,鲤鱼无信路遥遥。”“断江”限第三字云:“可怜断雁无消息,不及江潮有去来。”“田月”限第四字云:“薄宦无田何日返,故人如月几时圆。”“皋马”限第五字云:“金玦心伤皋氏宅,玉环魂断马嵬坡。”“雪如”限第六字云:“湖上残山松雪老,江南春雨六如归。”此数联俱自然连合,而上下语气仍复相贯,非心灵手妙不办。
按:徐铁孙太守荣《怀古田舍》诗自注:“少时与诸友作嵌字联句。”太守广东驻防汉军,则广东先已有之矣。
分曹巧对
吾闽诗社所录者,有以不类事为题,合二题成七言一对,亦足以征巧思,如“端午日”及“孔子”云:“赤帝骄人重五日,素王去我二千年。”“魁星”及“顶篷”云:“曾将采笔干牛斗,未许空梁落燕泥。”“梳头”及“朝帽”云:“云间晓镜拢蝉鬓,风闪峨冠动雀翎。”“卖新闻”及“靴衬”云:“事经访后传多误,步太高时稳最难。”“修脚人”及“卖题名录”云:“足下工夫三寸铁,眼前身价一文钱。”“官坐堂”及“私养孩”云:“鼓吹堪怜声是肉,欢娱谁料祸成胎。”“枕头”及“刽子手”云:“黄昏我便思依汝,白昼君偏敢杀人。”“不应试”及“牛肉”云:“秋战任人雄拔帜,春耕唯尔病扶犁。”“告示”及“放屁”云:“乡老抬头观日月,通人掩鼻笑文章。”“吹箫”及“和尚煮狗肉”云:“定知跨凤终成偶,不比烧猪要避人。”“褡衣”及“囚车”云:“方外可以无正服,此中几见有完人。”“戒方”及“新经布”云:“子弟不才呈白木,女儿有喜验红巾。”“官厨子”及“菊花”云:“饔人公膳更双鹜,隐士闲情对一鸥。”“起马”及“粪桶”云:“铃声急雨三更驿,担影斜阳十亩田。”“先生解馆”及“木芙蓉”云:“化雨已成前日事,拒霜又见此时花。”“镜中美人”及“扑满”云:“彼姝对影总如玉,此虏失声空守钱。”“海狗肾”及“木偶”云:“纵使生儿亦豚犬,是谁作俑到公卿。”“燕子”及“番狗”云:“三春又见君寻主,诸夏难容尔吠人。”其余尚多佳者,钱塘施可斋鸿保亦效为之,即以“烧年纸”及“打纸牌”为题云:“明岁祈神重福我,今宵约伴共由吾。”又“点烛”及“懒猫”云:“书成误处凭燕说,睡正酣时任鼠偷。”“门神”及“愁酌”云:“笑尔常为门外汉,教儿且覆掌中杯。”“扳不倒”及“钱”云:“此老生平最倔强,乃兄何处不流通。”“溺桶盖”及“冬菜”云:“掩鼻无须避恶臭,咬根最好解馀酲。”“贼”及“宝剑”云:“何妨梁上有君子,要使世间无乱人。”“与友行吟”及“赌场”云:“脱巾微步偕诗客,掷帽狂呼聚博徒。”“呼狗”及“家信”云:“八尺休凭宣孟嗾,万金曾记少陵吟。”“请酒”及“单纱帐”云:“觅醉唯凭招大户,御风最好制轻容。”“蛇”及“溺桶”云:“不闻壮士行时畏,好供将军饭后遗。”“烟灯”及“正月二十九日”云:“良宵好友伴横卧,明日古人偕送穷。”“雪中人传奇”及“沽酒”云:“不信英雄常乞食,且凭贤圣暂却愁。”“打摊”及“柳”云:“白昼长年闲狎浪,青春少妇倦登楼。”“老婆儿许愿”及“得孕”云:“此种痴情唯佛谅,最先喜信是郎知。”“听莺”及“弄猢狲”云:“春来好共客携酒,树倒便随人乞钱。”又尝即诗社原题成数联,如“梳头”及“朝衣”云:“蛾描鸳镜奁初启,虎拜螭坳佩共垂。”“燕子”及“番狗”云:“代飞候暖催宾雁,入贡时清比旅獒。”“告示”及“放屁”云:“官衔有例起头大,文字无凭下气通。”“戒方”及“新经布”云:“顽心须警木三尺,喜信初传月一番。”“枕头”及“刽子手”云:“游仙我恋真佳境,入市人呼好快刀。”“褡衣”及“囚车”云:“梵相最宜图托钵,土音亦好听操琴。”“官厨子”及“菊花”云:“劳薪有客知真味,晚节唯君傲众芳。”予友张莘田明府用糦云:“此虽游戏笔墨,然非聪明不能裁对,非博洽不能俗题使雅。”余谓一人自作尚易,若两人对联,尤费剪裁。酒阑灯灺,仓促间更不易办。今馆阁诸君,亦多为之。
杭州近对
定例教职一官,凡拔贡、优贡、副贡、岁贡、恩贡,准其捐纳。此外唯廪生转贡者,亦准以贡生报捐。凡在附生者,不敢思及。近日则推至附生亦许援例为教职。有轻薄子者,制为联句云:“贡生捐教,廪生捐教,附生亦捐教,儒士功名皆苟不。”用《三字经》“苟不教”语也。此种句,本属不经,久之无以为对。迨道光辛丑,英夷滋事,羊城失守,厦门亦失守,定海又失守,遂对云:“粤人畏鬼,闽人畏鬼,浙人尤畏鬼,海疆世界尽非其。”则用《论语》“非其鬼”耳,亦可谓巧谑矣。
凡作对,如八言,于本句自作对,则易属,亦无贵也。故取七言、五言者最多。今取三言、四言作对,亦颇新倩。本系成语,习之可为摛词之助耳。酌录如左。如:
“鼓筝草”《本草》:“横目草,俗谓之鼓筝草”对“锦带花”。《方物记》:“锦带花,蜀中有之,亦云鬓边娇”“金雀瓣”《群芳谱》:“金雀花,丛生,瓣如飞雀”对“玉鸡苗”。《清异录》:“蔷薇花,根掘出,石卵如鸡,呼为玉鸡苗”“王孙草”《骚》对“帝女花”《广雅》:“菊也”“安邑枣”《史记》:“安邑千树枣,其人与千户侯等”对“哀家梨”。《世说》:“桓南郡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蒸食否?”“蛇添足”对“龙点睛”。“龙花蕊”宋《长编》:“内侍裘愈至文阯索龙花,上黜之。”龙花即斑枝香对“燕蓐蔬”。岭南名燕窝菜“书带草”《三斋记》:“郑康成教授:生草如书带”对“米囊花”。《群芳谱》:“罂粟,本有囊。”即其别名
四言云:
“刻舟求剑”对“买椟还珠”。“屈刀为鉴”对“断带续灯”。“胶柱鼓瑟”对“以莛撞钟”。“归心似箭”对“掩耳盗铃”。“望梅止渴”对“画饼充饥”。“沿门托钵”对“同室操戈”。“以管窥豹”对“误笔成蝇”。“对竹思鹤”对“叱石成羊”。“卖剑买牛”对“吹箫引凤”。“举杯邀月”对“击钵吟诗”。“投鼠忌器”对“得鱼忘筌”。“瓜田纳履”对“柳汁沾衣”。“吹笛止雨”对“击鼓催花”。“抱薪止火”对“披沙拣金”。“守株待兔”对“临渊羡鱼”。“抛砖引玉”对“点铁成金”。“如石投水”对“洗金以盐”。“梦蕉得鹿”对“缘木求鱼”。“曲肱为枕”对“集腋成裘”。“煮盐以海”对“聚米为山”。“因噎废食”对“挖肉补疮”。“扬汤止沸”对“吹毛求疵”。“移花接木”对“叠石成峰”。“开门揖盗”对“从井救人”。“重门击柝”对“高屋建瓴”。“狡兔三窟”对“首鼠两端”。“立地成佛”对“拜石呼兄”。“画虎类狗”对“以羊易牛”。“教猱升木”对“饮马投钱”。“志眉中目”对“移步换形”。“过桥丢拐”对“敲门用砖”。“刻玉为褚”对“镂金作莲”。“指鹿为马”对“舍鱼取熊”。“鱼为鹭饵”对“狐假虎威”。“丹不夺赤”对“青出于蓝”。“十二金牌”对“三千珠履”。“磨而不磷”对“钻之弥坚”。“率马以骥”对“望牛如羊”。“暑无张盖”对“风不鸣条”。“因树为屋”对“开门见山”。“渴骥奔泉”对“飞鸿戏海”。“遗衣化蝶”对“喷饭成蜂”。“挥戈御日”对“炼石补天”。“举网得鱼”对“当垆沽酒”。
黄仲鸾彬观察云:椒兰某家有喜庆事,须设帐房,屋不多,以书房为之。一日出对云:“书房改作帐房,出入银钱须检点。”一内眷过而见之,随口答云:“东院跑回西院,往来酱醋要调和。”盖讥主人有二姬争夕也。闻者为之粲然。
仲鸾又曰:一贵公子,恣情于色。其父戒之,不以为意,患之甚,因大书于其壁云:“赌钱吃酒养婆娘,三者备矣!”公子即于旁对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以贯之。”抱负不凡,后果显达。
《游宦纪闻》云:东坡一日语刘景文云:“‘一则仲父,再则仲父。’以何为对?”刘云:“千不如人,万不如人。”坡为绝倒。
又云:余童,字端蒙,鄱之乐平人,幼学能文。同里项氏极器重之,欲纳为婿。因试余曰:“偶得句云:‘杜宇一声春昼永,午梦惊残。’”余应声曰:“黄鹂百啭晓风清,宿酲消尽。”项大喜,以女妻之。
仲鸾又述:《临汉隐居诗话》云:武士方圭好作恶诗。庆历初,宋丞相庠守扬州,会圭过其地,饮之,即席谈诗,嘲哳可厌。宋公恶闻之,顾野外有牛系树下,曳树将倒,因谓坐客胡恢曰:“‘老牛侍力狂挨树’,以何为对?”恢晓公意,便对云:“怪鸟啼声不避人。”公大笑。
《独醒杂志》云:汪圣锡幼年与群儿聚学。有谒其师,问能属对,师指圣锡。客因举对云:“马蹄踏破青青草。”圣锡对曰:“龙爪拏开淡淡云。”客惊曰:“此子已负魁天下之志矣!”年未冠,廷试第一。
《侯鲭录》云:学士院壁间旧有题句曰:“李阳生指李树为姓,生而知之。”李阳,老聃也多年未有对句。杨大年为学士,,乃对云:“马援死以马革裹尸,死得其所。”
又云:傅钦之作中丞,弹刘仲冯。一日,贡父逢之,请曰:“小侄何致被弹章?”钦之惭云:“也只‘三平二满文字’。”贡父熟视笑曰:“七上八下人才。”十二字,恰好为对。
《曲洧旧闻》云:杨畏字子安,巧于趋避,世号“杨三变”。薛昂,字肇明,在政府,《和驾幸蔡京第》诗有“拜赐应须更万回”句,太学中呼为“薛万回”。薛守洛阳,杨闲居洛下。一日,府宴唯杨一人至,或问幕官:“今日何无他客?”对曰:“客甚易得,难得此好对耳。”
《庶斋老学丛谈》云:“陈丞相应求知福州日,亲故干谒者不远千里而来。公设会,置五百贯于席前,出一联,如有对者,即席奉遗。句云:“三山出守,应求何以应其求?”福州本有三山之名。独一后生对云:“千里远来,公使尽由公所使。”遂悉举以赠之。盖昔日州郡各有公使钱,供太守支用,而后生适知之,亦犹今之公费耳。
《鉴诫录》云:罗秀才隐傲睨一世,与顾云先辈同谒淮南高相公骈。顾为人风雅,时为渤海辟留居门下,罗遂辞归钱唐。高与幕宾赆罗于海风亭,顾亦在座。时有蝇入座,高命扇驱之使去。顾谓罗曰:“金蝇取嫌,被扇仄声扇平声离座。”罗知讽己,立酬之曰:“粉蝶堪玩,遭钉平声钉仄声在门。”议者谓以才调相讥,可称竞美。
《四朝见闻录》云:嘉定李大性伯和,以吏部尚书除端明殿学士,俗谓无注脚。若有注脚者,则降旨云:“某人除端明学士。”谓之注脚端明。军功内,官虽授团防,若未去阶官,但视遥郡,唯近邸不带阶官,非有功特转,不许去阶官,欲谓之“秃头防御使”。去横旁,用圆状,视从臣矣。“秃头防御”可对“注脚端明”。
《坚瓠集》云:御史职司风纪,中书供奉丝纶,任至隆也。成化戊戌,庶常安徽倪进贤,出入万安之门。安病阴痿,进贤自誉善医,具药为洗之,因改御史。又翼圣夫人之侄季通,以门荫宫中书。有同僚友,通以箧寄存之,甚重,友疑之,命启视,弗许,强视之,乃旧衣数件,下皆粪土墼。友大怒曰:“他日欲诬我家耶!”命殴之,通跪请,愿自挑其秽土去。时人为之语曰:“洗阴御史;挑秽中书。”同官为之丧气。
唐景龙中宰相揽权,贤才裹足。人歌曰:“招徕不解开东阁。”及洛下霖雨百余日,宰执令闭坊市北门,以弭之。卒无效,滂沱益甚。人为属对云:“燮理只能闭北门。”
《坚瓠集》云:明旧例,翰林学土只一人,多或三、四人。弘治壬戊,刘文靖健欲示德,因修会典,成,一时升学士者十人。又,礼部尚书同时有六人:谢迁以礼书居内阁,张昇为礼部掌印事,元守直以礼书掌通政,贾斌以礼书掌鸿胪,崔志端以礼书掌太常,并南京礼书王宗彝六人。崔起神乐观道士。京师遂有“礼部六尚书,一员黄老”之语。志端疑此语出自翰林,忿极,乃对以“翰林十学士,五个白丁。”盖倪进贤等五人,成化戊戌,万安以私意选为庶常,在翰林馆,课诗文,一出他人手耳。
又云:万历丁丑,张太岳子嗣修榜眼及第;庚辰,懋修复登鼎元,皆倖获也。有无名子揭诗于朝门曰:“状元榜眼姓俱张,未必文星照楚邦。若是相公坚不去,三郎还作探花郎。”后俱削籍,故又语曰:“丁丑无眼,庚辰乏头。”
又云:吴门王百穀家居,申少师予告归里,屡造之,宾客盈门,日不暇接,凡夫搜剔泉石,贵游麇至,几同朝市。两君可称处士之特矣。时人语云:“天下歇家王百穀;山中驿吏赵凡夫。”然题之曰“歇家”,曰“驿吏”,岂非《春秋》之笔乎?
《本草拾遗》引俗谓“韭为草钟乳,芡是水硫黄。”言其温补也。按:《孙公谈圃》载:“陆生韭,叶柔脆,可俎,名为草钟乳。水产之芡,其滑可食,名为水硫黄。”《艺林伐山》亦言:“芡华昼合宵炕,其性暖也。”故谚云云。
《古谣谚》“书有草书素食”谚一条,引《皇朝类苑》云:凡章草小草,点画皆有法,不可率意辄书,而小草尤难,言其难立造也。谚云“信速不及草书”,对以“家贫难办素食”。同一古谚也。亦见《事文类聚别集》。
《七修类稿》:祷雨用晰蜴,以其致雨也。宋熙宁间,旱,令捕晰蜴,每以壁虎代。民谣有“壁虎壁虎,你好吃苦”之说。国初江岸常崩,人言下有猪婆龙,又恐犯国姓之音,对上只言下有鼋也。太祖恶与元同音,令捕殆尽。时谚又云:“癞鼋癞鼋,何不称冤。”两谚正堪作对。
又云:地唯凭术,则通其术者得吉,昧其术者得凶。地何能母万类耶?天唯听命于地,则葬吉者不复因恶而降殃,葬凶者不复因善而降祥。天何足父群伦耶?余曰:“唯天之理可括乎地,地之利不能逆天。”故谚有偶句云:“未看山头土;先观屋下人。”天生善人必得吉地,恶人而求善地,天不许也。
《坦斋通纪》:诗人好改易地名以就句法。《庐陵志》:“二十四滩自下而上,第一滩在万安县,前名黄公滩。”坡乃改为“惶恐”,以对“喜欢”。按:前录只及“惶恐”、“喜欢”,而末详及此。
世传坡公在黄州作《雪》诗,有“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一联。荆公诵之,叹其对句之妙。时其婿蔡卞曰:“此不过咏雪状,状楼台如‘玉楼’,弥漫万象若‘银海’耳。”荆公哂曰:“此出道家书也。道家以两肩为‘玉楼’,以目为‘银海’。”蔡卞曾不理会:于“玉楼”何以谓之“冻合”,而下三字云“寒起粟”;于“银海”何以谓之“光摇”,而下三字云“眩生花”乎?“起粟”字,盖使赵飞燕轻寒,体无轸粟也。又见《北台壁》诗。按:东坡于荆公为文字之间沆瀣如此,后《字说》遂尔成隙。荆公因拗执,坡公多所狎侮。坦白人遇忮害人,安得不贾祸耶?
《春渚纪闻》云:薳于扬州,得子瞻手画一乐工,复作乐语云:“桃园未必无杏,银矿终须有铅。荇带岂能拦浪,藕花却解留莲。”其后又作汉隶,书;“子瞻、禹功同观。”真三绝也。因忆《秋雨庵随笔》云:“物理有不可解者:雪至洁而生蛆,银至坚而遭蚁,火至热而有鼠,冰至寒而产蚕。”此四句正好作对。
《轩渠录》:东坡知湖州,尝与宾客游道场山,屏退从者而直入。有僧凭门阃而睡,东坡戏曰:“髡阃上困。”有客即答曰:“何不用钉顶上钉?”
湖南李馥堂中丞,性质聪颖,能书能诗而才甚敏。少时,尝与友人谈对偶。一友曰:“君向属对甚捷,有一成语请即对之。句云:‘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李答云:“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合座为之倾倒。
《后山诗话》:熙宁初,有人自常调上书迎合宰相意,遂丞御史。苏长公戏之曰:“有甚意头求富贵,没些巴鼻使奸邪。”“有甚意头”、“没些巴鼻”,皆俗语也。
“公冶长解猪语”,见皇侃《论语疏》。可与“介葛卢闻牛鸣”作的对。“猪语”或云“鸟语”。猪只有鸣,鸟则有语,似以“鸟语”为是。
中秋诗最多佳句。杭州名流,于月下小酌,以《月饼》命题。姚古芬撰一对云:“举头看明月;把酒问青天。”以苏对李,巧不可阶。
国朝书家刘石庵相国,无日不临帖,肘不去案者六十年。善于用墨,魄力甚厚,尝自言:“耗去数万斤油矣。”王梦楼太守则书不经意,愈淡愈超,全取丰神。时有“浓书宰相,淡墨探花”之对。又墨固以烟为之,而烟以油为之。尝闻人之一生喜伏案者,夜间灯油以之造墨,足应一生之用。故佳墨必书“五百斤油”四字。又以油作墨,必多加杵,愈多杵愈妙。犹忆陶文毅公曾赐予墨二小匣,墨面有“十万杵”三字。予谓五百斤油常见。今以“十万杵”对“五百斤”,亦属巧对。
梁武帝《断酒肉文》云:“酒是魔浆”。可与“福水”作对,盖一颂一戒也。又谚谓酒曰:“其益如毫,其损如刀。”谅哉!
《群芳谱》:山东有乐氏枣,丰肥细核,多膏肥美。旧传乐毅自燕携来之种,亦曰毅氏枣,见《太平寰宇记》,以对“哀家梨”,甚工。按:前曾以“安邑枣”对“哀家梨”。
王山人伯谷工撰句,其属对尤妙,句云:“山上杜鹃花作鸟;墓前翁仲石为人。”有轻薄子效其体,嘲之云:“身上杨梅疮作果;眼中萝卜翳为花。”闻者绝倒,盖王偶患恶疮,而一目又生瘴翳,故云。
有人六赴乡闱,仅得一副榜,一友嘲之以偶句云:“祁山事业怜诸葛;博浪功名笑子房。”又缪莲仙艮下第,自嘲一联云:“妻子望他龙虎日;功名于我马牛风。”亦极隽秀。
滑稽,诙谐也,亦吸酒曲器也。见《清异录》。故苏颂偶句曰:“自知伯起虽庯峭;不及淳于善滑稽。”盖庯峭训挺拔,而又为承梁小木也。可见古人运典属对之工,宜荆公见“玉楼”、“银海”之对而叫绝也。
对语格式甚多,至以全诗对全诗尤新颖,要在大意之对,不拘于字面也。即如两花可相对,或中另多一物,则不对矣。陶渊明云:“尔从山中来,早晚步天目。我屋南山下,今生几丛菊。”王摩诘云:“客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小窗前,寒梅着花未。”两诗机杼相同,均为名贵,菊梅相对,最的。
《峡程记》:滟滪堆突兀江心,乃积石所成。《水经》载“白帝城西有乱石,冬月石出二十余丈,夏初没”是也。《猗觉寮杂记》云:“滟滪如象,瞿塘莫上;滟滪如马,瞿塘莫下。”又《吴船录》云:“庐山虽号九屏,然其实不甚深,比他山为高。云绕山腹则雨,云翳山顶则晴。俗云:“庐山戴帽,平地安灶;庐山系腰,平地安桥。”一水一山,均俗语也,正好作对。
顺治乙未,进士李立由翰林迁御史,奉命按湖北汉阳大猾世昌,杖毙之。初,世昌尝谓家人曰:“少时遇一道士,能言未来事,颇有验。叩以终身,则书‘非桃非杏木,不坐不行人’一联赠予,曰:‘见此一对,即禄尽时也。’”
时谚到处同之,不必定于一方也。前录尚有未及者,兹随时记出,其中颇有至理存焉。特录于左。
如三言云:
笑面虎;磕头虫。清暑殿;广寒宫。芦中人;门外汉。竹醉日;花信风。没尾犬;独眼龙。蛇吞象人心不足;鸡啄星期虷不能开口。鬼拿鬼;奴使奴。
四言云:
三元及第;五世同堂。六亲同运;一品当朝。一毛不拔;孤掌难鸣。三生有幸;一窍不通。借花献佛;落草为王。靠天吃饭;坐地分脏。因人成事;与鬼为邻。小题大做;短载长行。量腹饮水;相体裁衣。急脉缓受;小取多来。行所无事;话出有因。移花兼蝶;打草惊蛇。过桥拆桥;骑马寻马。因祸得福;弄假成真。空言无补;数见不鲜。相见恨晚;同病相怜。过桥丢拐;同室操戈。因小失大;假公济私。
五言云:
急时抱佛脚;乐得做人情。费力不讨好;通情最犯嫌。无钱难开口;有货不愁眉。瞒上不瞒下;苦路宁苦家。药只医假病;酒不解真愁。杀人不顾已;入庙必问神。一掌打不响;连口叫来灵。船多不碍港;树大好遮阴。子无嫌母丑;狗不厌家贫。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贪多嚼不烂;见小事难成。自讲无坏话;相骂没好声。
六言云:
远水不救近火;小舶常傍大船。此景不比那景;他心怎似我心。吃到老学到老;赚来多用来多。做媒不包生子;讨债反怨保人。独见不敌众识;一富难救十贫。凶拳不打笑脸;气话莫说过头。贼证贼证倒贼;奴使奴使死奴。用小钱说大话;借公忿报私仇。
七言云:
太岁头上来动土不知避忌;宰相肚里好撑船量大。半世为官一世孽此乃实理;十年偏遇九年荒此为近景。强中更遇强中手;恶人自有恶人磨。肚饥莫向饱人说彼不自觉;心酸休在路傍啼不关心。大人不计小人过;前事每为后事师。久病床前无孝子;富家山里有远亲。东家不知西家苦言知己不知人也;此山望见那山高言自己常见不足也。迟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义重情真。今日不知明日事;上场终有下场时。千赊无如八百现;一错便误百年身。酒逢知己干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穷人惯作有钱事;巧妇难为无米炊。
八言云:
一家做墙,两家方便;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贾无真价,讼无真情。欺人是祸,饶人是福;败则为虏,胜则为王。种花一年,看在三日;养兵千载,用在一朝。娶妻娶德,娶妾娶色;拿贼拿脏,拿奸拿双。有这牢狱,坐这罪人;不怕衙门,只怕官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急造反,犬急跑墙。话只一句重于九鼎;家有万金不点双灯。
九言云:
事有十长,不无一日短;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十言云:
救人救上岸,杀贼杀到地;教妇教初来,训子训婴孩。人多好做事,人少好吃饭;至清则无鱼,至察则无徒。酒莫饮在卯,妻莫打在酉;日计必于寅,年计必于春。相骂无好嘴,急行无好步;狂风不过午,骤雨不崇朝。后母爱前子,佳话传千里;大妇和小妻,贤名噪一时。莫饮卯时酒,昏沉醉到酉言勿贪杯;不信老人言,祸害在眼前言勿自是。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人勿轻信;宁做奴中奴,无为树底树一世不见天日。
十一言云:
不做媒不做保,一生少烦恼不可管闲事也;也无女也无男,前世没因缘言无讨债者,亦无还债者。天样大功,加不得一句自称自赞,最可耻也;海底深罪,经弗起双膝下跪自愿认错,实可恕也。
十六言云:
以势交者,势尽则疏,以利合者,利尽则散;欲人不知,莫若勿为,欲人不闻,莫若勿言。
二十言云:
欲知前世果,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莫言家未破,破家子未大,莫言家未成,成家子未生。
此皆古谚语而可对者也。
古谣谚语颇多,常有偶句甚工者。至本段中无偶句,取他段语,尽有适对者,兹酌录于左。
宋王觌知苏州,州有狡吏,善刺守将意以挠权,前守用是得讥议。觌穷其奸状,置于法,一郡肃然。民歌咏之,有“吏行水上,人在镜中”之语。
宋季《三朝政要》云:理宗绍定三年,上饮宴过度,史弥远卧病中书,时人讥之曰:“阴阳眠燮理,天地醉经纶。”
《朝野佥载》:天后时谣曰:“张公饮,李公醉。”张公者,斥易之兄弟也。李公者,言李氏不盛也。《宋史》:皇祐五年,狄青败侬智高于归仁铺,谚云:“农家种,粜家收。”后智高果为青所破,二事正对。
《明文》:万安入内阁,参机务,结诸阉为内援,进华盖殿大学士。刘珝以吏部侍郎兼翰林学士入阁,预机务,进谨身殿大学士。初,商辂之劾汪直也,珝与万安、刘吉助之,时内阁三相,安贪狡,吉阴刻,珝稍优。久之,刘吉与珝同授大学土。孝宗即位,委寄愈专。初,吉与万安、刘珝在成化时,帝失德,无所规正。吉锐于营私,为言路所攻,居内阁十八年,人目为刘绵花,以其耐弹也。三相朋比为奸,诸尚书默无一语。时有“绵编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之谣。
《金史--佞幸传》:胥持国,经童出身。章宗朝拜参知政事,未久,进尚书右丞。持国柔佞,有智术。初,李妃其家有罪,投入宫籍。大定末,以监户女子入宫,章宗纳之。明昌四年,封为昭容。明年,进封淑妃。持国多贿赂妃左右人,依附之,以致宰相。中宫虚位久,进封为元妃,四方为之语曰:“经童作相,监婢为妃。”道其实也。
《钱唐遗事》:咸淳丁卯,贾似道平章军国重事,魏国公叶梦鼎为右丞相,充位而已。上初立,似道益自专,居西湖葛岭赐第,五日一乘车船入朝,不赴朝堂治事,吏抱文书就第,判尾而已。后叶梦鼎、江万里皆知军国重事,似道于湖上遥制。时人语曰:“朝中无宰执,湖上有平章。”
《旧唐书--杨炯传》:伯祖虔威,虔威子德干。高宗末,历泽、齐、汴、相四州刺史,治有威名。郡人为之语曰:“宁食三斗蒜,不逢杨德干。”又《新唐书--权怀恩传》:擢万年令,赏罚明,见恶辄取,时语曰:“纵饮三斗尘,无逢权怀恩。”二者正对。
《四朝见闻录》:开禧用兵,邓友龙、程松为宣抚、宣谕使,板授其属,谓之宣干。时政府唯有陈自强居相位,群谣之云:“天上台星少,人间宣干多。”
《张氏可书》:道君逊位东幸,梁师成以扁舟出淮,李邦彦为相,都人欲击之,驰入西府,己失一履。时人语曰:“太傅扁舟东下,丞相只履西归。”纪实也。
《密庵集》云:洪武十七年,福建按察使陶垕仲名铸,鄞人,佥事谢元功名肃,上虞人,劾左布政使薛昉贪酷,事既奏,准令按察司就行取问。大昉造谤还词,有旨都提取赴京于都察院听对。垕仲劾事得实,大昉还宪职。垕仲被召时,百姓多为不平。及垕仲复任,遂相庆为之语曰:“陶使再来天有眼,薛公不去地无皮。”
《齐民要术》引谚云:“当日莫剪韭,触露不掐葵。”此向例“剪韭种葵”之俗语也。
道光丁未,余正任温郡。立春日,率属在郡堂照例鞭春。礼成后,忽一声炮响,不知其故,询之属吏,乃知温俗于春至时,无论何家,皆备樟树一枝,连叶焚之,并有俚俗咒语名之曰:“□(上于下火)春”。按:《集韵》:“□(同上),音谈,燎也。”瑞安洪守一重辑《俗字编》,谓温人于立春前焚樟叶曰“□(同上)春”。忆杭州人谓交夏多疾者为“疰夏”,他省亦有此语,恰与温州之“□(同上)春”二字成一妙对。按:此节《浪迹续谈》曾及之。
吴门金解元圣叹,善滑稽,恃才傲物,故罹非灾,实非其罪也。相传金弱冠,祈梦于忠肃祠,梦长木参天,上立一鸟,悟为“枭”字。知定数也。临刑,其子送之哀极。子本聪颖。金曰:“吾亦怜尔,尔知我之苦乎?有一对,尔属之。‘莲子心中苦。’”莲、怜借音巧合。子方悲号,久而未答。金曰:“痴儿,是何足悲乎?吾代尔对:‘梨儿腹内酸。’”梨、离亦借音,此盖志气早定,故临难不迷也。
《北史--李普济传》:普济学涉有名,性和韵,位济北太守。时人语曰:“入粗入细李普济。”又《阳休之传》:俊爽有风概,好学爱文。二人同时,时人为之对曰:“能赋能诗阳休之。”
《颜氏家训》:梁孝元前在荆州,有丁觇者,善属对,工草隶。孝元书记一皆使典之,军府多未之重也。又《汉书--王褒传》:褒字子渊,其姑夫萧子云特善草隶,褒相模范,名重于世。时人语云:“丁觇十纸莫敌王褒数字。”《梦溪笔谈》:柳开少任气,应举时以文章投主司凡千轴,载以独轮车。时张景能文,有名,唯袖一书,帘前献之。主司大赏,擢景优等。时又以“柳开千轴不如张景一书”为对。
《泊宅编》:蜀人石藏用,以医术游都下,其名甚著。陈承,余杭人,亦以医显。然石好用热药,陈好用凉药。群医为之言曰:“藏用担头三斗火,陈承箧里一壶冰。”又见《老学庵笔记》。
《涌幢小品》:俗语云:“夏至有风三伏热,重阳无雨一冬晴。”验之殊不然,及阅《感精符》云:“夏至酉逢三伏热,重阳戊遇一冬晴。”乃知俗说之讹。
《练兵实记》云:今统兵者,每到地方,纵容部下骚扰百姓,不肯克己,尝见东南受兵之处,人民受害,蹂躏不堪。有谣语云:“贼为木梳,兵是竹篦。”盖言梳还有漏,兵则无遗矣。凡统兵者,宜念此八字。
《则克录》云:审机应变,如法施用,则自能战,守固而攻克矣。不则徒有其器,空存其法,而付托不得人,是犹太阿利器,而付婴孩之手,未有不反以资敌耳。谚云:“宝剑要付烈士,奇方必待良医。”庶运用有法,斯可资器之利,得方之效矣。
《交行摘稿》:先生徐氏名孚远,松江华亭人,世居汴梁,为宋宗室。高宗南渡,分封于浙之湖州郡乌程东山徐沟村,以地为姓,避乱隐居,终元七世,无一出世仕者。至太祖宗周佛子公始出仕,为参计使,子若孙遂接踵登第,累代封公。永乐朝遂有“一门多两榜,四世继三公”之语。
《后山诗话》:某太守与客行柏下,柏花多见有落者,遂曰:“柏花十字裂。”客顾其倅方晚食菱,遂对云:“菱角两头尖。”皆俗谚也。
汉有应曜隐于淮阳山,与四皓俱征,曜独不至。时人语曰:“商山四皓,不如淮阳一老。”《白帖》“商”作“南”又《何氏语林》:卫洗马玠颖识通达,天韵标令,论者以为出王眉子、平子、武子之右。自注云:“王澄、王济,已见。晋诸公《赞》曰:‘王玄,字眉子,夷甫子也。’”世人为之语曰:“诸王三子,弗及卫家一儿。”一汉一晋,的对也。
楹联剩话
余撰《楹联丛话》,初刻于桂林,一时颇为纸贵。近闻粤西、湘南两省皆有翻刻本,后至扬州,书坊亦欲谋翻刻,阮云台师为怂恿余,允成之,于是又有扬州翻刻本。既归闽,侨居浦城,汇检后得者,又编成六卷付梓,题曰《楹联续话》,而乞者愈多矣。尚有同人续录见寄者,则细碎不能成编,而竟置之,又复可惜,因附入《归田琐记》之后,庶不负录寄者之盛心云尔。
粤西余小霞州判应松所录寄联话最多,如姜南《蓉塘纪闻》一条云:“正德中,以江都赵鹤为山东按察司提督学校副使,鹤政尚严厉,所至考校生员,多所罢黜,众议纷然,缙绅亦多厌之,竟以此罢官。鹤去,以贵溪江潮代之,潮亦风裁凛然,生员之伤弓者犹畏之。潮出巡至齐河县,其分司壁间有题对句云:‘赵鹤方剪羽翼;江潮又起风波。’潮见之,遂投劾归,恐招怨也。”又《聪训斋语》一条云:“圃翁尝拟一联,悬草堂中云:‘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其语虽俚,却有至理。”又王笠舫《琅環集》一条云:“李东阳寿商文毅辂七十对联云:‘自古年华稀七秩;本朝才望重三元。’”按:出句用人生七十古来稀语,自是佳典。惟我朝乾隆年间,恭奉高宗纯皇帝寿登七秩,自称古稀,刻有“古稀天子之宝”,则此后普天臣子,断不可再有古稀之称。而近日操觚者流,尚有贸贸不知此事者,所宜正告之也。又程南樵《樵余诗话》云:“汪瑟庵先生为安徽学政时,循例至金陵试院考录遗才,撰楹帖云:‘三年灯火,原期此日飞腾,倘存片念偏私,有如江水;五度秋风,曾记昔时辛苦,仍是一囊琴剑,重到钟山。’道光初,有太平广文某,以送考来金陵。故事广文送考者,例向学使求所属遗才二名,是科为沈小湖学使,一概谢绝。某广文戏改前联云:‘三年辛苦,只求两个遗才,倘蒙片念垂思,感深江水;百计哀号,不管八棚伺候,拚著一条老命,撞死钟山。’后学使亦微闻之,不罪也。”又余小霞赠汪西芝巡检楹联云:“菜根滋味知君惯;潭水交情爱我深。”皆切其姓。又壬寅罢官,舟过藤县,温心山明府鹏翀初建访苏亭落成,代姚若虚撰联云:“万里赴琼儋,夜起江心弄明月;一亭抚笠履,我从画里拜先生。”心山以茝林中丞师所遗苏公《笠屐图》勒石又自撰一联云:“公是孤臣,明月扁舟留句去;我为过客,空江一曲向谁弹。”盖隐括文忠公《藤江五古》诗意也。又代鹤松圃年重建阳朔县书院讲堂一联云:“文笔耸层霄,爱此间对万壑潆洄,教化由来先党序;书楼崇讲席,愿多士作千秋事业,显扬不仅为科名。”文笔、书楼皆阳朔古迹也。又代曾幼竹明府挽兴静山太守云:“廿年无此深交,最可感老尚依刘,久而弥笃;一病犹勤官事,更堪伤危将易箦,语不及私。”又代幕友黎白仙云:“治谱已千秋,是名宦传人,最堪惜正盼迁莺,遽悲化鹤;齐民同一哭,况平生知己,更难忘几番说项,五载依刘。”又应松挽吴荷屋中丞云:“为名士,作词臣,任封疆大吏,爱路近家园,小住桂林营绿野;工书画,考金石,著燕许文章,怅迹疏坛坫,遽闻兜率迓香山。”时中丞侨寓桂林,应松解组后,甫得联文酒之盟,而中丞遽捐馆舍,故次联及之。又万乙楼太守集杜句赠应松云:“古来材大难为用;老去悲秋强自宽。”又忆得湖南抚部某到任,初入本境,有某来迎,谈次,问湖南有新闻乎,某猝不及对,久之乃曰:“无新闻,惟近时有一对甚工。有某县令姓续名立人者,一人戏以其姓名演成一对云:‘尊姓原来貂不足;大名倒转豕而啼。’”此语颇脍灸人口,抚部笑而罢。及到任,竟摭以他事劾去。抚部不知何所见,实则令乃一好官也。此道光近年事。
福州学署中三百三十三士亭,为朱笥河先生所建,亭前有三百三十三石,皆当时诸生所献,每石镌一诸生名,今尚林立无恙。笥河先生报政将还朝,适介弟石君师来代,先生撰亭联云:“偶为选地看山计;若慰连床话雨情。”运化无痕,自非老手不辩。
徐树人观察有泰山孔子崖集句石刻云:“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可以语上也;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又高唐州武庙为山西乡祠,观察撰联云:“乡人到处皆祠祝,先帝当年此宦游。”昭烈帝曾令高唐,故云。又集唐开元泰山铭字为楹帖云:“载锡之光,百禄是荷;则笃其庆,万福攸同。”又一联云:“积德承先,子臣弟友;虚心稽古,礼乐文章。”又济南府江南会馆云:“表海溯雄风,今乐何如古乐;明湖联旧雨,济南胜似江南。”
林岵瞻比部在京为其祖母称觞,余大儿逢辰赠联云:“致欢久协曹全谚;介福长酬令伯情。”皆切祖母,说重亲。致欢,用《曹全碑》语,非素讲汉隶者不知也;介福,亦用《易经》“受兹介福,于其王母”语。
有杭人赵京者,因病入阴司,举头见柱上一联云:“人鬼只一关,关节一丝不漏;阴阳无二理,理数二字难逃。”后署会稽陶望龄题。
广东省城有武林会馆,在归德门外宴公街,杭州商贾于此醵金创建。既落成,其乡人梁应来绍壬为撰楹帖云:“一阕荔支香,听玉笛吹来,遍传南海;双声杨柳曲,问金尊把处,忆否西湖。”真雅音也。
王叔兰《避暑钞》中载,侯官连梅耦明经攀桂所作楹联多可采,如云:“暗室中须问心得过;平地处亦失足堪虞。”“幼不学,壮无能,伤今老大;过愈多,功又少,请自乘除。”“始念佳而转念不佳,见义无勇;一事错而凡事皆错,择术未精。”“四十二年碌碌无奇,安得出人头地;三百六日孳孳为利,何堪昧我性天。”“显扬之谓何,筋力渐衰;叹利名无就,教诲不可。”“己心思既竭;望子弟能贤。”按:“利名无就”四字近俗,有友人代改之曰:“行藏无据”,似较胜也。
朱竹垞先生尝为施粥厂作联云:“同是肚皮,饱者不知饥者苦;一般面目,得时休笑失时人。”此较《随园诗话》所载题养济院一联,稍有含蓄。
贵州省某驿馆中有一联云:“满眼尽穷黎,奚忍多用一夫,误他举家生活;两头皆险路,何不缓行几步,积君无限阴功。”仁人之言,亦积无限阴功,便是当头棒喝矣。
袁简斋先生尝言,神庙联以用成语为宜,然亲切浑成而有味者,不可多得。闻张睢阳庙一联云:“须髯辄张,凛凛有生气;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此本传与韩文本为睢阳写照,难得天然作对耳。又金陵三圣庙祀刘、关、张,其联云:“若傅粉,若涂朱,若泼墨,谁言心之不同如其面;为君臣,为兄弟,为朋友,斯诚圣不可知之谓神。”此联脍灸人口,然三圣字已觉未安,而“傅粉”、“涂朱”、“泼墨”等语,皆不见古籍,“兄弟”二字,尚本史传,而“朋友”二字,又是虚谈矣。
京师浴堂门首联云:“入门兵部体;出户翰林身。”盖上句借音为“冰布体”,下句借音为“汗淋身”也。嘉庆乙丑,聂蓉峰铣敏以庶常改兵部主事,至己巳万寿,聂复以撰进颂册赏编修,有友人戏举浴堂联句赠之,皆以为巧合。
张诗舲方伯知余方续集联话,自桂林手书一纸寄来云:“文远皋先生以翰林历掌文衡,官步军统领,卒于驻放大臣之任,丧归京师,曾撰联奉挽云:‘内相经文兼纬武;西方成佛即升天。’祥符大工未合龙以前,正月初三夜,走埽下南同知王汉沉焉。越七日,求尸不得,以衣冠敛,亦撰联吊之云:‘七日招魂,屈子衣冠轻似蜕;九重赐恤,王尊名节重于山。’又题风洞山云:‘漓江水绿招凉去;常侍诗清赏雨来。’又题五咏堂云:‘雄藩胜览曾开囿;太守风流尚读书。’”
古人云:“一死一生,乃见交情。”余有所撰知好挽联,必出手制,然但抒哀悃,且冀以存其人,不暇计工拙也。在扬州挽淮扬观察李石舟国瑞云:“吴会领班联,实政真无惭益友;淮扬瘁心血,虚衔何以慰衰亲。”余在苏藩,曾调石舟为首郡,甚资臂助。既擢淮扬道,以河堧出力,加运使衔。殁时,其慈亲尚在堂也。又挽江宁方伯成兰生世瑄云:“望断黔阳,可怜万里云颿,依然将母;魂消白下,共惜半年风鹤,了却孤臣。”客冬英夷之扰,余防堵上海,督部远驻镇海,时金陵惟兰生一人支拄,风鹤之警,无日无之,往来书问,间日必至,皆商略夷务军情,意见颇合。自余引疾后,兰生势益孤,遂以忧死。闻灵船由长江回贵州,尚烦太夫人扶梓也。在苏州日,挽吴县令贺吉人崇禧云:“百里旧神君,剡牍未酬举主愿;卅年前进士,盖棺犹是宰官身。”吉人为余十余年前所荐卓异,至今未进一阶。近余重莅吴门,复以同知奏荐,奉部覆准之日,吉人已不及见矣。又寄挽归安沈香城别驾廉云:“淮浦最倾襟,脱颍为君欣得地;吴门方扫榻,遗函报我已生天。”余延香城于袁江署斋三年,甚相得,香城得官后,改执弟子礼甚恭。近以夺官归里,余急折简迎之,甫得报书,旋闻化去,尚未及中寿也。在浦城挽周芑源广文云:“一乡善人,勖哉一弟分忧,一孤在抱;两行老泪,痛此两年盛会,两世交期。”余到浦后,逭暑消寒之会颇盛,芑源辄在坐,尝称之为一乡善人,同人无异辞也。又寄挽杭州许太淑人云:“桂岭芜城,随地齐歌众母母;萱心莲性,生天早现法身身。”太淑人之子两淮分司小琴惇诗、粤西太守芍友惇书,皆余门下士,居官并有循声云。
余解组后,戏作一篆印云:“学者难进易退。”阮云台师见而喜之,为推其意,辑古语作楹帖相赠云:“难进易退,易事难悦;先劳后禄,后乐先忧。”余甚愧其言。谢茮石同年赠联云:“乾隆末、举秀孝,嘉庆初、历翰部,道光间、掌封圻,回首功名成百顺;经史部、有旁证,艺文家、喜博稽,政事门、备掌故,等身著述自千秋。”今年为七十诞辰,福州王叔兰以联寄祝云:“二十举乡,三十登第,四十还朝,五十出守,六十开府,七十归田,须知此后逍遥,一代福人多暇日;简如格言,详如随笔,博如旁证,精如选学,巧如联话,富如诗集,略数平生著述,千秋大业擅名山。”亦皆就余篆印语而衍之者也。
(此《楹联剩话》,原收于梁章钜《归田琐记》卷六。)
巧对补录
前录巧对,有未详者,兹复补之云:王禹偁字元之,济州人,擢进士第,事宋太宗、真宗,官至知制诰。年七、八已能文,毕文简为郡从事,始知之,问其家,以磨面为生,因令作磨对。元之不思以对云:“但取心中正;无愁眼下迟。”文简大奇之,留于子弟中讲学。一日,太守席上出诗句云:“鹦鹉能言难似凤。”坐客未有对,文简写之屏间,元之书其下云:“蜘蛛虽巧不如蚕。”文简叹息曰:“经纶之才也。”遂加以衣冠,呼为小友。至文简入相,元之已掌书命矣。此事见《邵氏闻见录》及朱子《名臣言行记》。
吾乡宋时陈北山先生子韡,年十一,器度英伟。朱晦翁过访北山,韡侍侧,晦翁令属对,曰:“一行朔雁,避风雨而南来。”韡应声云:“万古阳乌,破烟云而东出。”晦翁大奇之,谓此子气象不凡,异日名位不可量也。后为龙图阁学士。
《韵语阳秋》云:“东坡先生归宜兴,道遇孙仲益,有髫龀,问习何艺,答曰:‘方学对句。’先生曰:‘衡门稚子璠玙器。”仲益应曰:‘翰苑仙人锦绣肠。’先生抚之曰:‘真璠玙也。’”
《锡金识小录》云:“郡丞吴及郡判董至无锡,饮红白酒而醉,吴出对云:‘红白相兼,醉后不知南北。’董对:‘青黄不接,贫来卖了东西。’”又云:“有宴客食鳖,鳖有卵子,或口占云:‘雌鳖腹中龙眼蛋。’适王础臣至,指席间应声曰:‘雄鸡头上荔支冠。’座客服其工敏。”又云:“王召幼称神童,学使者召至学宫,指鹊巢命对云:‘乌尾鹊,巢中展翅,学鹤未能。’王信口应曰:‘锦鳞鱼,海内扬鳍,化龙立就。’使者惊喜。”又云:“施伯雨幼敏慧,其父遁思携之赏月黄埠墩,宿焉。晨起入山,时重雾未霁,偶遇父友,试以对,云:‘山径晓行,岚气似烟烟似雾。’应曰:‘江楼夜坐,月光如水水如天。’”又云:“相传华学士鸿山幼时,梦中常有人诵‘芭蕉斜卷一封书’之句,后出使朝鲜,其国王出对云:‘皂荚倒垂千锭墨。’学士略不思索,即口应云:‘芭蕉斜卷一封书。’座皆惊异,敬礼逾等。及归,赠赉倍于寻常。”
黄右原为言,《齐东野语》中对偶一门尚有可采者。如云:“羲经六子,艮巽坎兑震离;周礼一书,天地春秋冬夏。”“龟从,筮从,卿士从,庶民从;人相,我相,众生相,寿者相。”“善待问如撞钟,小应小,大应大;措天下若置器,安则安,危则危。”“左氏、公羊、谷梁,春秋三传;卦爻、系辞、彖象,大易一经。”“五形之属三千,小过大过;一门之聚百指,家人同人。”“知我春秋,罪我春秋,谁誉谁毁;待以国士,报以国士,为已为人。”“迅雷风烈,烈风雷雨;绝地天通,通天地人。”“纪信、韩信,假帝假王;仲尼、牟尼,大圣大觉。”“蝉以翼鸣,不啻若自其口出;龙将角听,谓其不足于耳欤。”“司马相如蔺相如,果相如否;长孙无忌费无忌,能无忌乎。”“人有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经存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九州既别:冀兖青徐扬荆豫雍梁;一道相传: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孟。”“正月、六月、七月,十月之交;北风、晨风、凯风,终风且曀。”“张良借箸前筹,恨不食食其之肉;陈平刻木为女,果能冒冒顿之围。”“夫子、天尊、大士,头上不同;宫妃、宦者、官人,腰间各别。”“调羹止渴,梅全文武之才;学舞贪眠,柳尽悲欢之态。”“方丈四方方四丈,南北东西;试场三试试三场,经赋论策。”“观音大士,妙音梵音海潮音;诸相如来,人相我相众生相。”“龙飞策士,状元龙,省元龙;度宗龙飞榜,陈文龙为廷魁,胡跃龙为省元虎帐得人,殿帅虎,步帅虎。时范文虎为殿帅,孙虎臣为步帅”按:以上数联,俱可为谈助;而“邹孟子、吴孟子、寺人孟子,一男一女,一不男不女;周宣王、齐宣王、司马宣王,一君一臣,一不君不臣。”尤为妙合自然,只千古而无偶矣。
右原又言,石成金《联瑜》中载有数联,虽非巧对,而天成格言,似可附录。如:“施恩望报,势且成仇;为善求知,弊将得谤。”“每想病时,尘心渐减;常防死日,善念自生。”“天最分明,只是性慢;人能算计,其如命何。”“浮躁一分,到处便招尤悔;因循二字,从来误尽英雄。”“一生在君父恩中,问何报称;凡事看儿孙分上,劝且从容。”“话虽来到口边,三思更好;事纵放得心下,再慎何妨。”“悟恩是仇种,情是怨根,则往日之爱河得渡;知无学为贫,无骨为贱,则当前之地步颇高。”“戒色有神方,惟聋耳、瞎眼、死心三昧;养生无别法,只寡言、少食、息怒数般。”“处苦况而尚能甘,才是真修之士;当乐境而不知享,毕竟薄福之人。”“苦辩争强,赢得也输气力;穷奢极欲,算来何益精神。”
《棻堂节录》云,客有戏以“梅香春意动”属对者,谓此语意双关,久无人对。予对以“桃叶晚情浓”,客喜其工稳。又有以长联请对者:“八斗才人,要中解元、会元、状元,连中三元,点翰林,压十八学士。”予对曰:“万年天子,必尊爵一、齿一、德一,达尊归一,宣丹诏,晓亿万生民。”又有以药名属对者,曰:“白头翁牵牛过常山,遇滑石,跌断牛膝。”予对曰:“黄发女炙草堆熟地,失防风,烧成草乌。”又有以字属对者曰:“十口为田四口方,申出上由下甲。”予对曰:“二人成天一人大,未来益夫添丁。”又有以古对属对者,曰:“一岁二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旧已有人对过,但不工细,因为更正上句云:“六旬花甲再周天,世上重逢甲子。”又有属对者,曰:“二木成林,二火成炎,二土成圭,木生火,火生土,生生不息。”予对曰:“三瓜为□(上一瓜下二瓜),三水为淼,三石为磊,瓜滴水,水滴石,滴滴归源。”又一属对者曰:“二人合口成吞,口藏天下;又女变心成怒,心恨奴孤。”又一对曰:“天设奇方,曰雪曰霰曰霜,合来共成三白散。”对曰:“地生良药,名芩名连名柏,煎去都成大黄汤。”以上数联,裁对工稳,虽未为精巧,然于初学作对者,亦可开扩其心思焉。按:“梅香春意动”,罗茗香旧有对云:“杜老壮心衰。”亦别调也。
旧闻谢椒石言,镇海陆生志道少工属对,不假思索。尝九岁应童子试,邑侯令其属对,曰:“镇海县童生九岁。”应声曰:“大清国天子万年。”侯奇之,携入水阁面试,饮以茶曰:“入阁饮茶,连步可登麒麟阁。”复应声曰:“临池染翰,何年得到凤凰池。”年十二,补博士弟子员,卒年仅十有五。或谓此儿早慧,宜不永年。然余闻史望之前辈亦九岁应县试,邑侯试之对,云;“閒看门中月。”史应声云:“思耕心上田。”后史位登正卿,寿逾八秩,何以早慧者又能永年乎?然“思耕心上田”五字极有理致,可称名对,且已为福寿之征矣。
余同年果益亭将军,由四品宗室入翰林,自言四品宗室中,有胸中甚不了了而口才颇佳者,或嘲之曰:“胸中乌黑嘴明白;”余为代对曰:“腰际鹅黄顶暗蓝。”以鹅黄对乌黑,暗蓝对明白,皆极灵活,众为解颐。近年有因英夷之扰,捐输得花翎者,或嘲以楹联云:“头上有钱彯翠羽;胸中无策退红毛。”语含讥讽,亦巧不可阶也。
江南李义贤,字芝庭,熟于唐人诗集,尝著《秀谷集》,集唐诗,气体自然,无异己出。如以张轸“山晓月初下”,对蒋吉“天寒雪未消”;《寒食送别》以王勃“野烟含夕渚”,对王维“疏雨过春城”;《宿东岩寺与僧夜话》以沈佺期“流涧含轻雨”,对姚合“穿山踏乱云”;《客中逢杨已军》以孙逖“今日逢新夏”,对钱起“前程未夕阳”《江边闲眺》以徐牧“惭无下钓处”,对孟浩然“徒有羡鱼情”;《宿瓜步》以徐祐“浅水孤舟泊”,对李商隐“残灯独客愁”;《途中》以温庭筠“门静人归晚”,对赵嘏“枝闲鸟下空”;《元旦》以谭用之“瓮边难负千钟绿”,对卢仝“镜里堪惊两鬓霜”;《咏柳》以刘禹锡“一声玉笛向空尽”,对姚合“万架金丝著地娇”;《江口夜泊》以冷然“岩边树动猿下涧”,对罗邺“溪上月沉人罢春”;《悼古诗》以李商隐“萧何只解追韩信”,对李憕“贾谊何须吊屈平”;《游吴氏林亭》以许浑“山翠万重当槛出”,对杜光庭“烟岚一带隔帘浮”;《登江楼》以罗隐“瓦榼尚携京口酒”,对薛据“布衣恐惹洛阳尘”。皆工稳绝伦。
吾师纪文达公尝言,世间书籍中语,无不可成偶者。客举“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公应曰“有寡妇见鳏夫而欲嫁之”。又举“孟子致为臣而归”,公应曰“伯夷非其君不仕”。皆信口拈出,不假思索,自是别才。
记得陈芝楣中丞知余有《巧对录》之辑,亦杂录所集成语寄示,惜寄到在后,书已刻成,而中丞亦倏骑箕去矣。兹亟为补录如左。如:虚室生白;飞阁流丹。《庄子》语及王子安序千寻玉海;丈六金身。《梁书》、佛经酒香留客住;诗成倩鸟吟。东坡,香山酒气和芳杜;诗篇占白蘋。集香山句清泉泻万仞;落日衔千峰。同上秋草独寻人去后;水云初起雁来初。刘长卿,崔涂闲拈蕉叶留题咏;醉折花枝当酒筹。集香山句苍藤翠壁初无路;野草闲花各自春。集东坡句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太华夜碧,大河前横。《世说》,《诗品》小窗多明,俯拾即是;《易林》,《诗品》众山倒影,乘空欲飞。《水经注》砥德砺材,道徽高扇;《易林》,唐文制诗缉颂,思纬淹通。《文心雕龙》,《世说》抱朴守真,蓄为玉宝;论仁议福,完若金城。《易林》,《韩诗外传》惟道集虚,人之水镜;《庄子》,《世说》知足不辱,家有芝兰。《老子》,《易林》著手成春,暗与道合;《诗传》,《世说》用心若镜,清恐人知。《庄子》,《晋书》玉壶买春,酒为欢伯;《诗品》,《易林》琅函吐秘,诗杂仙心。唐文,《文心雕龙》春桃生花,黄鸟来叶;明月作昼,白云带山。《易林》,《水经注》裁云制霞,一花千叶;《文心雕龙》,《易林》缨峦带阜,十步九寻。《水经注》,《易林》又缉《诗》篇名为对者,如:大明;小毖。思文;常武。有駜;无羊。遵大路;信南山。扬之水;殷其靁。皇皇者华;渐渐之石。
张南山维屏《诗人征信录》云:彭文勤公经进稿,其中多属对工整,典重浑成者。偶录数则于后,亦可为初学开拓心胸之助。如《恭进礼器图式表》云:“天下有三重,议礼、制度、考文;圣人等百王,夏造、殷因、周监。”《驾幸天津》云:“王者之治,三十年而后仁;天子所都,五百里曰甸服。”又云:“潴流成池,有淀盖七十二;阻泊为界,其址自宋辽金。”《御制节序诗跋》云:“春七日,秋七日,七见来复之心;五重午,九重阳,重叶刚中之德。”《万寿经坛表文》云:“天子所至曰幸,以德为车,以乐为御,以人情为田;大德之致永年,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如南山之寿。”《万福集成赞跋》云:“兕觥田峻,豳籥之三曰无疆;凤翙吉人,卷阿之四曰纯嘏。”《御制诗跋》云:“是谓太平之世,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则知小人之依,先忧而忧,先乐而乐。”又云:“有象之春夏秋冬,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推行是;无形之阴晴雨雪,我润泽之,我渗漉之,我汜布濩之。”《恩赐知过论谢折》云:“心惕若以乾乾,圣原无过;言达之而亹亹,民可使知。”《恩赐鹿肉谢折》云:“承筐疑宵雅之三,食苹空愧;受禄颂天保之九,戬谷罄宜。”《恩赐鸡雏待饲图墨刻谢折》云:“在治忽,观古人之象,绘作有虞;先稼穑,知小民之依,图成无逸。”《恩赐台湾墨刻谢折》云:“十二时不翼而飞,天之所助者顺;千万里如指诸掌,圣不可知谓神。”《请编辑万寿盛典折》云:“奉三无私,圣人之作也如覆载照;致四必得,昊天其子之以保佑甲。”“请诵六章之诗:川至日升月恒、山阜冈陵松柏之茂;廑敦九功之叙:利用厚生正德、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恩抚江西偏灾谢折》云:“君上补造物,无不接之青黄;父母笃恩勤,有必周之黔赤。”《恩免钱粮谢折》云:“国家丰亨豫大,再筹三十年之通;民户朝饔夕飧,或鲜万千斯之积。”“富非藏国,利本因民。”“矧当太仓之陈陈相因,何如高廪之多多益善。”《御制诗文十全集进表》云:“不得已而用,师往有功;无所为而为,我战则克。”《恩赐居内城谢折》云:“播晨纶于西苑,得为氓而仁许受廛;曝冬日于南荣,将改岁而恩谋入室。”“容身环堵,忆跧江国之牛宫;待漏觚棱,不隔禁城之鱼钥。”《恩赐紫禁城骑马谢折》云:“齿非加长,实维逾格之施;步本不工,弥切殊常之感。”
云台师云:乾隆五十六年,余以大考第一,升少詹事,例应觞客,因邀同衙坊局诸君在一枝轩看菊,坐中文远皋庶子举一句云:“墙上竹枝书个个。”请诸公对之。余应声云:“盒中枣子叱来来。”宫庶初不以为工,迟日检《汉书》,知为东方朔故实,乃极口称之。
嘉庆年间大考,翰林有已开坊,因名在三等,改部郎者五人,惟白小山镕得免。内有彭宝臣浚乃乙丑殿撰,亦改部。王楷堂比部为作一对云:“三等状元,苦矣老彭辞柱下;五人郎署,危哉小白射钩边。”
《随园诗话》云:诗中用经书成语,有对仗极妙者。前辈卢王岩云:“腹不负公公负腹,头既责余余责头。”近人吴文溥云:“我自注经经注我,人非磨墨墨磨人。”姚念慈云:“野无青草霜飞后,菊有黄花雁到初。”汪韩门云:“白凫去后成衰老,黄雀飞来谢少年。”胡稚威云:“春水绿波芳草色,杂花生树乱莺飞。”朱鹿田得子云:“我求壮艾三年药,汝似王瓜五月生。”皆用经书乐府成语也。余亦戏集乐府云:“背画天图,子星历历;东升日影,鸡黄团团。”
前辑巧对,所录缪莲仙、汤春生《四书》对语,皆浑成可喜。今复阅其《文章游戏》二编,尚多可采者,亟登之如左。二言云:
子路;申枨。狼戾;虎贲。疾视;徐行。王豹;子羔。徙义;近仁。效死;舍生。有李;以桑。孽子;嬖人。恶莠;揠苗。放踵;及肩。摩顶,服膺。蹙頞;胁肩。红紫;玄黄。
三言云:
乐其乐;忧亦忧。行以告;坐而言。私妻子;危士臣。无愠色;不疾言。为营窟;反櫑梩。仁者静;顽夫廉。勿欺也;何畏焉。有喜色;无怨言。强哉矫;恭而安。武王烈;太甲贤。何以异;是则同。疏逾戚;弱役强。无他技;有馀师。要于路;遇诸途。和无寡;德不孤。文胜质;实若虚。而强酒;如探汤。蒲芦也;脍炙哉。无齿决;不目逃。衣夫锦;书诸绅。
四言云:
施于四体;执其两端。原泉混混;维石岩岩。子曰忠矣;书云孝乎。修其天爵;教以人伦。言语必信;礼貌未衰。隐几而卧;逾墙相从。忽然在后;毋以从前。自卫反鲁;由邹之任。十目所视;四体不勤。睨而不视;过之必趋。无见小利;则乱大谋。屦之相似;毛犹有伦。磨而不磷;钻之弥坚。父召无诺;嫂溺不援。好是懿德;攻乎异端。内无怨女;下不尤人。再斯可矣,一以贯之。乐只君子;哿矣富人。兵刃既接;弓矢斯张。以小易大;辞尊居卑。尧帅诸侯;舜为天子。则何益矣;在所损乎。夔夔齐栗;睊睊胥谗。若保赤子;如见大宾。友于兄弟;乐尔妻孥。以吾一日;加我数年。无目者也;惟耳亦然。各于其党;不相为谋。处士横议;隐居放言。失诸正鹄;见乎蓍龟。舍馆未定;居处不安。
五言云:
得其心有道;反诸身不诚。君为来见也;吾其与闻之。非助我者也;而由人乎哉。然后知长短;不能成方圆。而后嫁者也;则将搂之乎。孳孳为善者;郁郁乎文哉。而皆去其籍;则不如无书。人病不求耳;汝安则为之。而从心以欲;然后耳有闻。无以贱害贵;将使卑逾尊。我不憾焉者;吾何谦乎哉。不愿乎其外;又顾而之他。士诚小人也;子绝长者乎。罪不容子死;爱之欲其生。其故家遗俗;虽孝子慈孙。上士倍中士;小贤役大贤。使己仆仆尔;其心休休然。鲁人为长府;曾子居武城。非求益者也;其寡过矣乎。
六言云:
必以告新令尹;此之谓大丈夫。则吾未之有得;于人何所不容。小人穷斯滥矣;君子病无能焉。吾斯之未能信;人皆有所不为。何为其号泣也;庶几无疾病欤。是闻也非达也;虽得之必失之。今愿窃有请也;吾未尝无诲焉。所以别野人也;岂为厉农夫哉。
七言云:
求水火无弗与者;于禽兽又何难焉。是皆穿窃之类也;则与禽兽奚择哉。
八言云:
民有饥色,野有饿莩;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故曰尔为尔,我为我;信如君不君,臣不臣。非其道也,非其义也;在所损乎,在所益乎。为君辟土地、充府库;抑王兴甲兵、危士臣。
九言云:
王顺长息,则事我者也;管仲晏子,犹不足为欤?
十言云:
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前阅汤春生《文章游戏》中有杭州地名集对,以其地其名,皆非所习,姑置弗录。年来将卜居杭州,已赁得三桥址一宅。相宅时周历城厢,闻见颇熟,将来往复衢巷,亦不能不习其名,因择其尤雅驯者录之如左。二言云:
官巷;衙湾。泥坝;土桥。湖墅;山墩。仓巷;棚桥。古荡;新桥。马衖;车桥。
三言云:
五老巷;三元坊。黑亭子;红庙儿。芭蕉弄;葫芦兜。红门局;白井亭。草鞋岭;箬帽滩。珠冠弄;玉带桥。砚瓦弄;棋盘山。石屋洞;草桥门。金钱巷;元宝街。楚妃巷;越王山。狮子巷;猫儿桥。大仓后;小学前。助圣庙;兴贤坊。八仙石;三圣桥。十八涧;六一泉。佛慧寺;仙灵桥。浑水埠;清河坊。凿石巷;打铁关。里塘巷;后市街。六克巷;千胜桥。六和塔;四宜亭。祖庙巷;宗宫桥。金门槛;石牌楼。朱霞弄;青云街。祥符寺;淳佑桥。桐枝巷;松毛场。羊角埂;狗毛滩。塔儿巷;灞子桥。小娘弄;高士坊。十字路;八卦田。高银巷;文锦坊。黄泥岭;乌石峰。梅青院;柳翠桥。仓基上;饷部前。萧山弄;余杭塘。百福巷;万安桥。猪圈坝;鸡笼山。威乙巷;拱辰桥。新塘上;旧府前。火德庙;水香庵。八盘岭;九曜山。同安里;太平桥。海会寺;江涨桥。老东岳;赛西湖。城头巷;湖心亭。栖霞岭;登云桥。猪婆弄;鳖子门。林司后;薛衙前。扇子巷;靴儿河。猪头巷;鸭卵兜。虎跑寺;龙吟庵。延龄埠;流福沟。木屐弄;苕帚湾。夕照寺;初阳台。三桥址;百井坊。保叔塔;渡子桥。蝙蝠洞;螺蛳门。燕子弄;雀儿营。白马庙;青龙街。高丽寺;满州营。孩儿巷;丈人峰。
四言云:
张御史巷;王状元园。范郎中巷;李博士桥。胡打笤巷;嵇接骨桥。城南古社;梅东高桥。神霄雷院;天汉洲桥。
六言云:
二圣庵,三圣庙;十字路,五字桥。大方井,小方井;南高峰,北高峰。老龙井,小龙井;新马头,旧马头。义井巷,义门巷;孝子坊,孝女坊。多子街,多福弄;旌德观,旌功坊。严官巷,蔡官巷;成衙营,莫衙营。
罗茗云:“向在京师,翁二铭学士以别字对难之,出句云:‘孙行杏者挑行形李,上太行杭山。’余对云:‘服不猛氏穿不本入声借,走华不敷注。’又出句云:‘午梦末醒春睡足。’未字虚实兼用余对云:‘朝妆莫整宿酲慵。’莫字亦虚实兼用”又有男女人名互对者,如:“徐夫人”对“石公子”,“冯妇”对“王男”之类。又有古今人名相对者,如“公孙丑”对“王伯申”,“白乙丙”对“朱子庚”之类。又有经书对,如“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彼留子嗟,彼留子嗟”;“相鼠有皮,刲羊无血”;“蔼蔼王多吉人,渺渺予末小子”之类。又有数目巧搭者,如“唐四杰王杨卢骆,宋五子周程张朱”;“五行金木水火土,七音齿腭舌喉唇”;“三代夏商周,九赋上中下”;“四声平上去入,八字年月日时”;“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九宫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之类,皆未经前人道过者。茗香读书养亲,其母年逾九十,尚康强,茗香有集句联悬于厅事云:“九十日有秩;八千岁为春。”
茗香又云:扬州有缺口门、湾头镇,旧传一对云:“缺口何尝缺;湾头自有湾。”颇自然。又“无锡锡山山无锡”之句,久无属对。朱兰坡先生以“平湖湖水水平湖”对之。又有以节气作对句者,云:“霜降如小雪;春分不大寒。”亦佳。又有一绝对云:“一掌擎天,五指三长二短。”久无人能对者,后为徐青藤所属云:“六和插地,七层四面八方。”
罗茗香云:今岁仪徵太傅重宴鹿鸣,同时有四佳话。大兴俞恒润为太傅门下士,师生同科重宴,佳话也;浙江嘉庆戊午解元张廷济,亦太傅门下士,今科其子庆荣又领解,爷子解元,佳话也;两丙午,一戊午,同属午科,佳话也;而张、俞皆同出太傅门下。故余偶成一对句云:“丙象著文明,衣钵相传,同赓鹿野;午科多胜事,箕裘领解,接武蟾宫。”亦纪实之言尔。
茗香尝自述其所撰地名对,如:道士洑,和尚原;苦水铺,甘朱山;葱岭,蒜山;黄河,青海之类。又有木果木地名,花椒花蔬名;阴口《左传》地名,阳肤《四书》人名;夏小正书名,魏大中人名之类。又有书名对,如《春秋》对《甲子》;《春秋传》对《山海经》;《四元玉鉴》对《百子金丹》之类。
江南某年五月童试题系“夫人自称曰小童”,有某生初入泮;是秋乡试题系“君子不以言举人”,某生遂连捷,有客戏撰联语赠之云:“端午之前,犹是夫人自称曰;重阳而后,居然君子不以言。”出语歇后为小童,对语歇后为举人,可谓巧凑。
俚俗对语,有甚可解颐者。近在安丰场署,与杨竹圃亲家酒次剧谈,竹圃云有一田叟携其子耕作者,值雨至,将释耒而归。命其子属对曰:“迷濛雨至,难耕南亩之田。”适有一客徘徊田畔,遥对云:“泥泞途遥,谁作东家之主。”叟因邀其至家避雨,语家人曰:“客已至矣,庭前整备茶汤。”客对云:“宾既来兮,厨下安排酒席。”叟曰:“不嫌茅屋小,略坐片时。”客对云:“且喜华堂宽,何妨数日。”既设席,饮至夜深,叟曰:“谯楼上冬冬冬、铿铿铿,三更三点,正合三杯通大道。”客曰:“草堂前汝汝汝、我我我,一人一盏,但愿一醉解千愁。”叟请客就寝曰:“匡床已设,今宵且可安身。”客曰:“主意甚殷,明日定留早膳。”次日客先起,叟出,见其磨刀,诘之曰:“借问嘉客,何故操刃而磨?”客曰:“无故扰东,定当杀身以报。”叟惊曰:“倘死吾家,未免一场官府事。”客曰:“欲全我命,必须十两烧埋钱。”叟入内,移时捧银进曰:“首饰凑成十两。”客秤之曰:“戥头尚短八钱。”因揖别,叟送之门曰:“千里送君终一别。”客曰:“八钱约我必重来。”叟笑曰:“恶客恶客,快去快去。”客谢曰:“好东好东,再来再来。”按此客实恶,而此叟大佳,殊快人意。竹圃曰:“一醉解千愁,我熟闻之。三杯通大道,究竟语作何解?”余曰:“此李青莲句也,当问之古人。”相与一笑而罢。
(《巧对补录》原收于梁章钜《浪迹丛谈》卷七。)
楹联散话
《浪迹丛谈》中散见联话
焦山
初到邗上,知好即欲招游焦山。忆官苏藩时,以开坝催漕诸役,盖无岁不登金、焦。又于乙未年曾偕逢儿、暎儿信宿焦山松寥阁,备领山中胜事,辄为神往。或言焦山古名樵山,因汉处士焦光隐此,故名。罗茗香曰:“闻之江郑堂藩言,樵字当作谯,不知其义何居?”余曰:“杜佑《通典》载京口有谯山戍,《太平寰宇记》亦以谯山为戍海口之山。《嘉定镇江府志》云,江淹《焦山诗》旧本作谯山。是皆郑堂所据。知北宋以前尚名谯山。谯有望远之义,故戍楼名谯楼,戍山亦名谯山也。宋以后始以焦孝然之事附会之。孝然避兵娶妇于扬州,见《三国志》注。彼时孝然年尚幼,未必即有隐焦山被三诏之事。且孝然为魏以后人,蔡伯喈卒于汉末,在孝然之前,焦君之赞当别是一焦君,似蔡亦无为孝然作赞之事。但因孝然而名山,相传已久,而古字之从谯,似我辈不可不知耳。”茗香甚以为然。焦山水晶庵中有长沙陈恪勤手书一联云:“山月不随江水去;天风时送海涛来。”《跋》云:“此山中旧联,不知为何人所作,今久无存,山僧数为吟诵,余甚爱之,以属对不甚工,或亦传述之讹,因以‘江月’易作‘山月’、‘流水’易作‘江水’”云云。而自然庵中林少穆尚书亦书此联,作“江月不随流水去;天风直送海涛来。”《跋》云:“此朱文公句。陈恪勤不审所出,易‘江月’为‘山月’、‘流水’为‘江水’,又误以‘直’作‘时’,今重书以正之。”按,陈恪勤固以意轻改旧句,而少穆亦偶未审也。此宋赵忠定公汝愚同林择之、姚宏甫游吾乡鼓山诗句,朱子喜之,为摘“天风海涛”四字,大书磨崖于屴崱峰顶。后人又为建天风海涛亭。今亭久圮而摩崖字犹存,此句亦长在人口,不知者遂误以为朱子诗。今赵诗载《鼓山志》,厉樊榭《宋诗纪事》亦录之,此联以题鼓山固佳,今若移题焦山,则情景尤真切,故乐为辨之。记得水晶庵壁又有“入室果同水晶域,开门正对石公山”一联,殊工雅,忘却何人所题。石公山即象山,正与焦山相对也。又记得丁未夏余游焦山时,借庵诗僧犹健在,前一年是其八十诞辰,借庵索余补赠联句,时从游者已停桡相待,乃手挥十四字与之,云“山中鹤寿不知纪;世上诗声早似雷”,句虽未工,而意颇切。借庵称谢不绝口,而余则久忘之。今此联尚悬海西庵壁,阅之如同隔世矣。
红船
今大江来往之船,以云台师巡抚江西时所制红船为最稳且最速。嘉庆十八九年间始创为于滕王阁下,后各处皆仿造,人以为利。今湖北、安徽以迄大江南北,吾师所制之船随在而有。船中小扁,多师所手题,有沧江虹、木兰身、曲江舫、宗舫诸号。数十年来利济行人,快如奔马,开物成务之功伟矣。吾师尝为余述:在江右时,偶以事遣家丁回扬州,恰值风水顺利,朝发南昌,暮抵瓜州。若非红船,断不能如此快速也。因制一联悬于舟中云:“扬子江头万里浪;滕王阁下一帆风。”
相府新旧门联
云台师旧宅在旧城之公道巷。自回禄后,始迁居新城南河下康山草堂之右。余于数年前初到扬州,即谒师于旧宅。巷口有石牌楼,大书“福寿庭”三字。大门口贴八字大联云:“三朝阁老;一代伟人。”时观者多以为疑,谓师之枚卜在道光年间,何以有三朝阁老之称,不知师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已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则阁老之称由来已久。或又疑:“一代伟人”四字,颇嫌自夸,余初亦无以应之,后读《雷塘庵主弟子记》,乃知师于嘉庆五年在浙江巡抚任内,奏陈筹海捕盗等因,曾奉有“显亲扬名,为国宣力,成一代伟人”之谕。此是敬录天语,并非自夸也。后吾师亦微闻人言,遂于新宅大门改书云:“三朝阁老;九省疆臣。”则更不招拟议矣。
按,王兰泉先生《湖海诗传》中,吾师诗下小传有“年华正盛,嚮用方殷,加之以开物成务之功,进之以诚意正心之学,洵一代伟人”云云,似亦敬本褒嘉之语,而吾师究以为涉于自炫,故改书之。老臣谦抑之盛心,可以风矣。
太傅衔
云台师以今年丙午乡试重宴鹿鸣,大吏奏入,得优旨晋加太傅衔,并有“三赴鹿鸣”之望,荣宠极矣。按,吾师本以太子太保原衔越加七级而至太傅,如斯旷典,前此所未闻也。谨考本朝满汉大臣生前以太傅加衔者,如金文通之俊、洪文襄承畴、范文肃文程、鄂文端尔泰、曹文正振镛、长文襄龄,不过六人。余如马文穆斋、佟端纯国纲、奉文勤宽、谢清义升、杨敏壮捷、顾文端八代、王文恭顼龄、张文端英、朱文端轼、钱文端陈群、蔡文恭新、董文恭诰,皆由身后赠太傅衔。其由太子太保越赠太傅者,则惟刘文正统勋一人。若吾师之躬逢其盛,其稽古之殊荣,科名之旷遇,宜邗江大夫士欢欣鼓舞,啧啧以为美谈矣。余客居无以为贺,献一联云:“异数超七阶,帝眷东山谢太傅;嘉宾伫三肄,天留南国鲁灵光。”但求切不求工也。是年,江南副考官黄征三通副賛汤为吾师门下士,由金陵闱中寄联相贺云:“鸾诏亲褒,历相三朝贤太傅;鹿鸣重宴,同年一榜小门生。”亦工不足而切有余也。又山西平定州张石洲穆、以集杜句贺云台师重宴鹿鸣加太傅衔,楹帖云:“从来谢太傅;祗似鲁诸生。”师甚赏其巧切,而外人多不以为工。按,杜诗《奉观严郑公厅事岷山沱江画图》诗末联云:“从来谢太傅,邱壑道难忘。”又《奉送郭中丞兼太仆卿充陇右节度使》诗中一联云:“耻为齐说客,祗似鲁诸生。”不稽其出典,不知其浑成也。云台师有老妾刘恭人,即嫡配江夫人之媵也。师两次断弦,得其内助力为多。生子祜,登道光癸卯乡荐,现官刑部山西司郎中。刘得四品恭人封典。女适吴,刺史公谨崧辅阁老子妇也。今岁七十寿辰,师许同人为之制锦称觞,余亦制一联往祝,句云:“鹿宴沐恩浓,正及臣门膺旷典;翟衣襄政久,更看子舍策清名。”翌日,师亲来谢步,并曰:“此番同人所赠联轴颇多,惟阁下及右原所撰句最佳。”右原句云:“温温恭人,母以子贵;潭潭相府,日引春长。”先是右原以酒筵献,吾师以手简谢云:“此席恰为煖寿而来,煖者温也,所谓温温恭人是矣。”右原即因此制成联句,庄重浑成,真可入余联话也欤。
广厦
壬寅年,因避海警到扬州,借居流芳巷张松崖郡丞容园中者三阅月,水木之胜,甲于邗江。今岁重至扬州,则松崖已赴官袁浦,许小琴为卜居南河下之支氏空宅中。宅无园圃,而高梁广厦,亦是邗江第一家。于逭暑为宜,而家人犹有苦热者,因口占一律示之云:“借人广厦乐栖迟,随分都忘故土思。但舍高官何必隐,弗耽佳句易成诗。纵横铅椠家人笑,脱略衣冠过客疑。只惜万方同苦热,清凉心地有何裨。”尝录呈云台师,谓末联别出一意,必如此诗方非空作。适修林少穆中丞信,亦附呈此诗。中丞回信云:“读寄诗,甚羡甚愧,末二句尤觉深人无浅语耳。”此宅前厅最崇敞,璧星泉制军、梁楚香抚军过访,皆讶余财力之雄,而不知其为借居也。星泉曰:“虽是借居,然不可无一题扁,以纪一时鸿爪。”余拟题为“随安室”,属许珊林太守篆之。后进有大楼,儿辈亦请题扁,余笑曰:“可署为‘见一楼’乎?”或请其说,余曰:“‘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拟戏摘二字耳。”或曰:“此句究出何典?”余曰:“此唐人诗也。韦丹寄灵彻云:‘王事纷纷无暇日,浮生冉冉只如云。巳为平子归田计,五老岩前必共闻。’灵彻酬云:‘年老身闲无外事,麻衣草坐亦容身。相逢尽道休官去或作好,林下何曾见一人。’”客曰:“既有扁矣,可无联乎?”余复戏集唐宋人句云:“即知远客虽多事;将谓偷闲学少年。”客为冁然。
建隆寺
建隆寺本后周李招讨重进旧宅,宋师入城,招讨力不能支,合室自焚,因敕建为寺,即以建隆年号为名。近僧小支手辑《建隆寺志》,并绘《建隆寺图》,征名流题咏。余次云台师韵云:“竹西讲忠义,似梅香破腊。古寺抱冬心,千载不萧飒。支公爱神骏,怀古如响答。冷缘与俗判,胜践招我踏。阐幽合名流,好事仗老衲。咄哉淮海浊,鄙词委尘劫。姜白石有《淮海浊》乐府,即咏李招讨事,宋臣之言自应尔也珍兹图志传,敬伫香火接。隔邻梅花岭,贞风共猎猎。”时小支欲于寺中西偏募建李招讨祠龛,征余楹柱之语,余集唐刘兼、陆龟蒙诗句应之云:“万叠云山供远恨;一家烟雨是元功。”近但云湖都转亦题一联云:“宋史何妨称叛宋;周亲毕竟欲存周。”亦有味也。
桃花庵三贤祠
扬州名胜以平山堂为最著。平山堂诗以王荆公“一堂高视两三州”一律为最佳。平山堂楹联以伊墨卿太守“隔江诸山”十字为最壮。余于壬寅夏初来游,亦曾撰一联云:“高视两三州,何论二分月色;旷观八百载,难忘六一风流。”谢椒石同年嘲之曰:“联句实佳,然二十二字中用数目字多至七八,非古人所讥卜算子乎?”余笑置之。丙午年重至邗上,游桃花庵,登三贤祠堂,与黄石原比部、罗茗香茂才商撰楹帖,右原为杂举《东坡志林》、《墨庄漫录》、《避暑录》事,为合拟一联云:“四朵兆金瓯,是二千石美谈,不因五色书云,谁识名流皆五马;万花停玉局,惟六一堂如旧,若溯三贤谥典,合将祠额署三忠。”时罗茗香亦拟一联云:“胜地景芳徽,卅载三贤俱典郡;同龛昭祀典,两文一献共称忠。”按,韩忠献之守扬,在庆历六年,欧阳文忠则在庆历八年,距苏文忠之元丰守扬时,恰三十余年。此前后两联,俱见典雅,非不学人所能办,当不让李兰卿独步于前矣。李兰卿旧联有“谥并称忠”语,故即其意而衍之因用前联署余名,以后联署恭儿名,悬之壁间,而疏其缘起于此。越日,茗香又拟一联云:“杨柳拂堤塍,追溯前徽,于宋历仁神两世;桃花遍祠宇,传来美谥,至今合文献三忠。”亦佳制也。
水仓
扬州城内街巷,多设水仓,其法甚善,他郡县所宜仿行也。相传乾隆五十九年四月,新城多子街一带不戒于火,每延烧彻昼夜。有余观德者,人颇豪侠,视而悯之,因创设水仓。其地在人烟稠密、距河稍远之区,买屋基一所,前设门楹,中为大院,置水缸百十只,满贮以水。复置水桶百十只,兼设水龙一二具,扬州俗语谓之水炮。设有左近报火者,汲桶可以立集,炮夫可以即行。孙春洲为作门联云:“事有备以无患;门虽设而常关。”余尝过皮市街,见有广济水仓,门上勒石扁,安极佳,询之,则鲍崇城所作也。字体极得诚悬法,因增其名入《随安室书录》中。罗茗香云:“水仓门联原本出句系‘井用汲以受福’,后始改‘事有备以无患’。”余又改为“事前定则不跲”。又别拟一联云:“玉瓒何烦禅灶让;金莲永免祝融灾。”近日各衢路增设愈多,章程愈密,可谓法良意美。
少穆尚书赠联
三儿恭辰五上公车,依然故我。近缘福州旧宅不能安居,奉余出游,并悉索敝赋,纳资作郡大夫,指省浙江,以便迎养,非得已也。时陕甘捐输之事,少穆尚书主之,余作手函恳其照拂,捐事已成,少穆复书相贺,中有“哲嗣以二千石洊登通显,台端以八十翁就养湖山”云云。余谢不敢当,而心艳其语,嘱少穆就此演成长联,将悬挂于武林寓斋,以为光宠。甫逾月,少穆果手制二十八字长联见寄,并缀以长跋,词翰双美,感愧交并。时方辑录楹联馀话,得此又增一美谈,不禁眉飞色舞也。句云:“曾从二千石起家,衣钵新传贤子弟;难得八十翁就养,湖山旧识老诗人。”跋云:“茝林中丞老前辈大人,自出守至开府,常往来吴越间。今忻嗣敬叔太守,又以一麾莅浙,迎养公于西泠。公游兴仍豪,吟情更健,此行真与湖山重缔夙缘矣。昨书来索楹帖,以则徐前书有‘二千石’、‘八十翁’对语,嘱广其意为长联,并欲识其缘起。忆公昔历封圻,距守郡时才一纪耳。今悬车数载后,复以儿郎作郡,就养于六桥、三竺间,此福几生修得。若他日再见封圻之历,承此衣钵之传,岂不更为盛事?敬叔勉乎哉。道光丁未人日,同里馆侍生林则徐识于青门节署,时年六十有三。”
少穆由西域赐还后,先权陕甘总制,旋抚关中,绥辑番民,筦理捐务。公私具举,欢颂载途,而不知其三年塞上开垦屯田,厥功尤伟。以逐臣而犹为民为国,岂复是寻常报称之情。近虽因病陈情,行将感激复出,且闻已饬哲嗣楫之编修还朝供职,其为心存君国,实远迩所同钦。适承公以长联寄赠,不揣固陋,亦勉成数语报之,虽不足以揄扬盛美,而情往似赠,兴来如答,亦聊纪一时翰墨缘也。句云:“麟阁待劳臣,最难西域生还,万顷开荒成伟绩;凤池诒令子,喜听东山复起,一门济美报清时。”按,此联书就缄寄关中,适公已擢移滇黔总制,未知得达与否,而公所惠寄之联,则早已装治完美,悬诸杭州三桥址新宅中,众目快瞻,且脍炙人口矣。
云台师寿联
英夷之不犯扬州,京师士大夫以云台阁老之居邗江比汉郑康成之居高密,而以英夷比黄巾之保郑公乡也。逾年值八十寿辰,恭蒙赐寿,彭春农学士以楹联寄贺云:“新恩又见临裴野;近事争传保郑乡”。即指此事。
但都转寿联
英夷初犯邗江,扬郡人家已纷纷逃窜,赖但云湖都转竭力防堵,加意抚循,不一月即各安其居,扬人甚德之。值都转九月诞辰,各制楹帖,以其致颂祷之忱。然语或过当,甚有以郭汾阳、李西平为比者,则拟于不伦矣。惟云台师撰七字联云:“菊花潭里人同寿;扬子江头海不波。”落落大方,恰如身分,不能不推为大手笔也。
俞陶泉都转
闲与两淮鹾商谈历任都转之贤,以李秬轩为第一。邹公眉观察曰:“秬轩之清操亮节,诚不可阶,然有守而兼有为者,终推平罗俞陶泉德渊一人而已。”忆陶文毅公擎理淮鹾之始,都转屡不得其人,手书令余切实举荐。余即以陶泉应。盖陶泉令长洲、守苏州,实心实政,皆余所目击心仪者也。时陶泉方守金陵,闻信力辞。文毅以余手书示之,陶泉语塞。闻陶泉初到扬时,运库并无余积,次年遂有三百万之储。此席拥东南财赋之雄,冠盖往来,每多觖望,谤议丛兴。自陶泉莅任后,改弦更张,洗手奉职,而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亦无不各得分愿者。惜其用心太苦,精力骤衰,位不称才,年不副德,论者伤之。余在兰州藩署,忽接陶泉之讣,为之涕如绠縻。适其孤以急信恳余转递平罗,余手挥一联寄挽之云:“殚心力以报所知,一代长才出甘陇;处脂膏而不自润,千秋遗爱满邗江。”素闻贺耦庚督部言,陶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谓边陲乃有此人物。又言陶泉若长管淮鹾,可称得人,惜地方上少一好手耳。此联正隐括其意。今年在扬州,闻公眉观察亦有一联云:“敬以持己,恕以接物,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生不交利,死不属子,九京可作,舍公其谁与归。”出语本朱子,对语本《檀弓》,则真足以传陶泉矣。
睢工神
小住袁浦日,有一河员来谒,意气轩昂,语言无忌,自言系由衡工投效,得官甚速,并述彼时有一对句云:“捷径不在终南,河水洋洋,大有佳处;补缺何须吏部,睢工衮衮,竟开便门。”且言亲在睢口工次目击合龙时,实有神助显应,众目共睹,但不知此神何名耳。
《浪迹续谈》中散见联话
灵岩山馆
过苏州时,有客约余游灵岩山馆,余以前游未畅,且欲考悉其颠末,因欣然孥舟前往。历览久之,盖不过相隔十余年,而门庭已大非昔比矣。按,山馆即在灵岩山之阳西施洞下,乾隆四十八九年间,毕秋帆先生所购筑,营造之工,亭台之侈,凡四、五年而始竣,计购值及工费不下十万金。至五十四年三月,始将扁额悬挂其头门,曰“灵岩山馆”。联云:“花草旧香溪,卜兆千年如待我;湖山新画障,卧游终古定何年。”皆先生自书,而语意凄惋,识者已虑其不能歌哭于斯矣。二门扁曰“钟秀灵峰”。乃阿文成公书,联云:“莲嶂千重,此日已成云出岫;松风十里,他年应待鹤归巢。”自此蟠曲而上,至御书楼,皆长松夹路,有一门甚宏敞,上题“丽烛层霄”四大字,是嵇文恭公书。忆昔游时,是处楼上有楠木橱一具,中奉御笔扁额“福”字及所赐书籍、字画、法帖诸件,今俱无之。楼下刻纪恩诗及谢恩各疏稿,凡八石。由楼后折而东,有九曲廊,过廊为张太夫人祠。由祠而上,有小亭,曰“澄怀观”。道左有三楹,曰“画船云壑”、“三面石壁”、“一削千仞”,其上即西施洞也。前有一池,水甚清冽,游鱼出没可数,中一联云:“香水濯云根,奇石惯延采砚客;画廊垂月地,幽花曾照浣纱人。”池上有精舍,曰“砚石山房”,则刘文清公书也。嘉庆四年九月,忽有旨查抄,以营兆地例不入官,故此园至今无恙。至嘉庆二十一年,始为虞山蒋相国后人所得。而先生自镇抚陕西、河南、山东,总制两湖,计二十余年,平泉草木,终未一见。余前游诗云:“灵岩亭馆出烟霞,占尽中吴景物嘉。闻说主人不曾到,邱山华屋可胜嗟。”盖纪其实也。近年辑《楹联丛话》,前数联均未及采,今始录得,将补入《楹联三话》,则此游亦不虚矣。
绣谷
苏州阊门内有绣谷园,余过吴门时,有以《绣谷送春图卷》来售者,恐是仿本,且其值过昂,因置之。此园嘉庆中为吾乡叶晓崖河帅所得,后归余同年谢椒石观察,又后归王竹屿都转,叶、谢、王皆余至好,往来最熟,今则不知何姓所居矣。按,此宅在国初为蒋氏旧业,偶于土中掘得“绣谷”二大字,作八分书,遂以名其园。园中亭榭无多,而位置有法,相传为王石谷所修。康熙三十八年己卯,尤西堂、朱竹垞、张匠门、惠天牧、徐徵斋、蒋仙根诸名流,曾于此作送春会,王石谷、杨子鹤为之图,时沈归愚尚书年才二十七,居末座。乾隆二十四年,又有作后己卯送春会者,则以尚书为首座矣。先是蒋氏将售是宅,犹豫未决,卜于乩笔,判一联云:“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而不解其义。迨归叶氏,而上语应,后叶氏转售于谢氏,谢又转售于王氏,而对语亦应。一宅之迁流,悉有定数,亦奇矣哉!
郡署楹联
郡署旧为建炎驻跸之区,故制度崇宏,屋宇委属,为两浙十一郡署之冠。惟自外堂以至内廨,楹柱无一佳联留题,岂以前官斯土者,皆不屑为此耶?自恭儿莅任,始于东客厅中制一额,曰“节俭正直之堂”,而于楹柱书“政惟求于民便,事皆可与人言”两语。盖余初出守荆州时,曾书此十二字于客座之旁,恭儿至今服膺不释耳。既又欲制公堂联语,考昔贤守郡者,以王右军、谢康乐为最著,故县中有王谢祠之建,此间山海要区,今昔情形顿异,有未可以王、谢之卧理概之者,余令其隐括此意为之。越日,恭儿即以拟句呈云:“要地寄一麾,须常念海山深阻;旧堂共千载,敢但希王谢风流。”虽亦常语,而尚质实不浮,因即令其揭诸堂楹,以谂观者。
英济庙楹联
温州瑞安门,俗呼大南门,出城半里许,有英济庙,俗呼白马庙。相传神为昭明太子,既无旧碑可考,里人亦无能详其原委者。庙中有潘宗耀楹帖云:“白马溯光仪,彩仗霓旌,尚振英风昭肸蚃;黄麋谈故事,仁浆义粟,长传闿泽济嗷鸿”。跋云:“英济庙神灵最著,里俗相传梁昭明太子拯饥来此,时乘白马,故又称白马庙”云云。按,《郡志》未载此事,前史亦无可征证,昭明何以能来温拯饥,事属茫昧。惟此联尚非俗笔,适余辑《楹联三话》,到温州旬余日,偶入庙睹此,因附录之。孙雨入学博云:“《续雁荡山志》载,卧云禅师重建罗汉寺于谷内芙蓉峰下,劚地得古石碑,高二尺,阔一尺,文曰:‘昭明太子肇基,建号昭明禅寺,及造宝塔一所,以奠温庥康盛者。大梁大通元年丁未岁上元志。’考《梁书》,太子统以中大通三年辛亥四月卒,始谥昭明,岂有五年之前,先有立号刻石之理,殊不可解。余谓此碑必好事者所为。”若此碑果真,则是唐以前所遗,当为东瓯第一贞石耳。程浩《雁荡开山说》、李象坤《雁山志余》并载此事,《乐清县志》已辩其诬。
永嘉忠义节孝祠楹联
永嘉县学之东偏,旧有忠义节孝祠,嘉庆初为飓风所圮,嘉庆末始重建。朱沧湄观察文翰为碑记其事,又各为之楹联。忠义祠云:“近圣人之居,容光必照;遵海滨而处,明德惟馨。”节孝祠云:“儿女尽能之,一点热肠,三分血性;家庭常事耳,察乎天地,通乎神明。”余皆录入《楹联三话》中。
江心寺门联
孙雨人学博《永嘉闻见录》云:“江心寺外门旧有联云:‘云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潮长长长长长长长长消。’旁署‘宋状元梅溪王十朋书题’。余谓此等似巧实拙,断非梅溪手笔。即如联意,亦止须‘云朝朝朝散,潮长长长消’,何烦重叠至八字耶?”并引蔡葵圃之言曰:“题曰宋,曰状元,本人断无此款式,其为好事者假托无疑。”忆余四十三年前到此,亦曾目击此联,以其费解,笑置之。旋里后,乃知闽县乌龙江之东山上罗星塔,旧有七字联,不知何人所撰,其句云:“朝朝朝朝朝朝夕,长长长长长长消。”过客皆不知所谓。相传康熙中,有一道人到此,读而喜之,众请其说,道人笑曰:“此山为海潮来往之区,此联出语第一、第二朝字上平声,第三朝字下平声,通作潮字,第四朝字下平声,第五朝字上平声,第六朝字又下平声,凡下平声者,皆应作潮字读;对语第一、第二长字平声,第三长字上声,第四长字平声,第五长字上声,第六长字又是平声,如此读之,自不烦言而解,不过是言潮汐长消而已。”言讫,道人遂不见,或以为纯阳现身也。按,此塔联与寺联字句互异,其为仙笔与否,不可知,而塔联似较简明有意趣,故余曾录入《楹联续话》中。学博言道光壬辰,风飓大作,此联吹入江中,不知飘流何处。而余今冬重游,则寺门仍有此联,却无前款,后题“章安蔡朝珂重录”。
江心寺楼联
江心寺楼上,楹帖甚多,余同年李芝龄尚书一联,最为时所传诵,句云:“青山横郭,白水绕城,孤屿大江双塔院;初日芙蓉,晚风杨柳,一楼千古两诗人。”此外朱沧湄观察亦有句云:“长与流芳,一片当年干净土;宛然浮玉,千秋此处妙高楼。”亦颇超脱。又楼外小柱上有沈茂才步云集唐人一联云:“潮平两岸阔;江上数峰青。”亦尚自然,此则闻之孙雨人学博,余两度登楼,实皆未见此联也。按,芝龄尚书“初日”、“晚风”八字,是合谢康乐、孟襄阳言之,二公皆与孤屿有关,可称巧合。而徐铁孙权守荣一联云:“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则直书孟襄阳之句,且跋云:“书此以实孟楼之名。”是为小岘先生扬其波,殊可不必矣。余前游有诗而无联,近始补制一联云:“风景不殊,四十年余旧泥爪;江山如许,二千里外小金焦。”
文公祠
江心寺有文公祠,祠壁有石刻信国公像,为前巡道秦小岘先生所摹,有赞有诗,并系以跋,跋云:“《温州府志》及《永嘉县志》俱称,德祐元年,公与陆秀夫、张世杰在江心寺同立益王,非也。《宋史》:益王昰、信王昺以德祐二年春同走温州,陆秀夫追及于道,张世杰自定海至,奉益王为兵马都元帅,昺副之。是此时公并未在温,无同立益王之事。迨益王入闽,公始自高邮泛海来温,上表益王劝进,召至福州,拜右丞相,改封信王为卫王,皆德祐二年事,《县志》称德祐元年亦误。”案,此跋似未深考,今府、县两志并无文天祥同立益王之文,且俱明标德祐二年,不知小岘先生何所据而云然也。小岘先生有一联云:“杜宇声寒,柴市一腔留热血;梅花梦断,瓯江千载泣忠魂。”颇工丽,然尚不如彭清典联云:“孤屿有邻,喜得卓公称后死;严陵在望,直呼皋羽哭先生。”尤为警切矣。又有一长联云:“久要不忘平生之言,古谊若龟鉴,忠肝若铁石;敢问何谓浩然之气,在地为河岳,经天为日星。”初闻此联语,极为叹赏,而不知何人所制,今乃知为李石农师所题。盖信国大魁日,出王伯厚之门,“古谊”二句,即其卷中评语,不独忠肝铁石,信国果践斯言,而伯厚之具眼知人,亦为龟鉴矣,此吾师所谓久要不忘也。若非稽此故实,鲜不疑上联所作为何语耳。
卓公祠
文公祠之旁为卓公祠,祀前明户部侍郎卓忠毅公敬,从前纪载各书,率称卓忠贞祠,实沿误也。公旧有祠,前明中叶,奉诏建在郡城南隅,湫隘不可理。万历间,郡守卫承芳始移建于江心寺文公祠之右。岁久倾圮,我朝康熙中,郡人陈孝廉振麟倡捐重修。乾隆丙子,督学使者吾闽雷翠庭先生鋐,复率永嘉崔邑侯锡重修。甲午,曾邑侯唯亦从事焉。顾规制稍狭,祠中名流牓联及过客题咏,少所概见,视文公祠喧寂迥异,为之怒然。按,史传载建文初,忠毅尝密疏言:“燕王雄才大略,酷类高帝。北平形胜地,金、元所由兴。今宜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亦易控制。”疏入,召问,叩首曰:“臣所言,天下至计,愿陛下察之。”帝默然,事竟寝。燕王即位,责以建议徙封,离间骨肉,然犹怜其才,命系狱。姚广孝故与有隙,进曰;“敬之言诚见用,上讵有今日乎?”成祖不得已,斩之,且夷三族,慨然曰:“国家养士三十年,惟得一卓敬耳。”焦弱侯竑作《祠记》,叙述独详备,所当镌之祠壁者也。祠中有旧联二,颇沉著,一云:“祠接谢亭,亦有文章惊海内;忠符信国,并悬肝胆照江心。”系雷翠庭先生所题。一云:“沥悃陈谟拒不庸,遂使奸邪误国;捐躯赴难同一死,却教沟渎无颜。”系诸城窦东皋先生光鼐所题。翠庭先生又有一扁云:“忠炳几先。”亦极警切。名人手笔,故自不同。余亦思学制一联,而屡不就,漫缀一诗云:“湛族当年泪不收,江心遗庙尚千秋。敢言养士真收报,恨不移封作隐忧。末路可怜病遭虎,故山应悔错骑牛。革除旧事谁相理,赖有天朝谥典优。”
潘柽
《永嘉县志--经籍门》载潘柽《转庵集》一卷,《文苑门》有传。按,《梅磵诗话》云:“永嘉潘柽,字德久,号转庵。水心先生序其诗集,言德久年十五六,诗律已就,永嘉言诗,皆本德久。读书评文,得古人深处。举进士不中第,用父赏授右职,为閤门舍人。题钓台一联云:‘但得诸公依日月;不妨老子卧林邱。’为人传诵。”按,此联余辑入《楹联三话》,其实是一七律之颈联,今载《瀛奎律髓》中。诗云:“蝉冠未必似羊裘,出处当时已熟筹。但得诸公依日月,不妨老子卧林邱。”此前四句,虽常语,而却旋转自如,后四句则平率矣。诗派虽开四灵之先,其工力实不相上下也。
张园楹联
温州城中有三园,皆足供士大夫游宴之所。在西为陈园,曲径通幽,台榭错出,聊堪小憩。陈园之南为曾园,则水木明瑟,亭馆鲜妍,远出陈园之右。其所编桂屏,所筑水槛,尤具匠心,为他园林所未见,思以两诗纪其胜,尚未能成章也。在东为张园,紧贴积谷山下。按《太平寰宇记》言,谢公池在积谷山之东,积谷山即今东山,则谢池旧址,似即在此山之左近,故张鉴湖观察亦就此地辟园起楼,以存其意,而属蔡生甫学士书“池上楼”三字为楼匾。楼之左为鹤舫,并水依山,最为幽胜,余屡游宴其中。山即东山之麓,水即城下之濠,实为城中第一胜区,因撰一柱联云:“面壁拓幽居,一角永嘉好山水;筑楼存古意,千秋康乐旧池塘。”
戏彩亭联
温州郡署,寓眷属于三堂,庭院极宽敞,相宅者皆嫌其不聚气,必于前廊构一亭子,以收束之,且可藉为岁时演剧之所。恭儿题亭扁曰“戏彩”,跋云:“宋温州通判赵屼,迎养其父清献公于倅厅,构戏彩堂,当时传为盛事,东坡、颍滨皆有诗,已详第二卷今资政公亦就养郡斋,而兹亭适成,因以名之。”并请余撰为楹联,余亦即用此事题柱云:“舞彩又成亭,故事远惭清献德;逢场凭作戏,正声合补广微诗。”时次儿丁辰,由内阁请假南来省视,亦于亭角附题一联云:“胜地许循陔,成兹乐事;齐心殷舞彩,让尔先声。”跋云:“敬叔弟属撰亭联,因答其意付之。”亦可谓一时佳话矣。
《浪迹三谈》中散见联话
戏彩亭诗事
戏彩亭仿戏彩堂而作,不过为岁时觞咏之所,自赵蓉肪学使张之以诗,而赓唱始盛,阮仪征师相复宠之以序,而题赠愈多。余因思辑为《戏彩亭诗事》,以存其概,而远近投寄者,一时尚未能齐来,付梓尚需时日。因先录赵学使诗并仪征师相序,先与众共读之,以备缘起云:“揽胜题诗遍浙东,安舆到处兴何穷!宦游最好永嘉郡,颐养直过清献公。藤杖吟云身自健,荔乡隔岭路原通。从来仙福能兼少,况有高文迈古风。”跋云:“前辈茝林中丞,就养令嗣敬叔太守权瓯篆署中,人谓与北宋赵清献公就养瓯倅事相类。窃以公封圻硕望,退归后流览山川,著述益富,今官舍近接珂乡,且彩服承欢,同探雁荡龙湫之胜,君身自有仙骨,绕膝况皆诗人,揆之赵清献之戏彩堂,恐未必如此美备也。因次苏颍滨韵,录呈大教,聊以志倾慕之忱云尔。”余即日依韵和答云:“两度趋承越海东,客怀离绪共何穷?最难胜地逢宗匠,无补清时是寓公。胜赏诗连春草后,公两度临瓯皆在深春之月健探路未石门通。连日议寻石门旧址,以未得路径,不果往游山更鼓登临兴,直驾龙湫最上风。公前游雁荡,以阴雨未登大龙湫,愿此游补之”学使临发之前一日,余召菊部饮饯于戏彩亭,学使复叠前韵相赠云:“堂名戏彩纪瓯东,盛会重开兴不穷。贤守承欢过赵倅,高斋投句愧苏公。东坡有《赠赵阅道高斋》诗,并继子由赠戏彩堂句游山未许云偕访,公去春游雁荡,余以案临台郡先行,未克同往观瀑今看径可通。去春将至大龙湫,以雨水,自崖而返,今拟补游也两度招邀聆麈论,且欣弦管坐春风。”跋云:“茝林前辈就养东瓯,与赵清献公事相类,而福且过之。因次颍滨韵奉赠,猥承赐和,兼蒙招集戏彩亭,仰仙福之能兼,感情文之交至,用叠前韵赋谢,以志盛会幸逢云尔。”案,此诗亦书扇以赠,并蒙集禊帖字留题一联云:“山水林亭,自得清趣;管弦觞咏,以娱大年。”次日,余复次韵奉答云:“转眼鸿飞西复东,匆匆握晤意何穷!戏场欣看老莱子,是日菊部正演老莱子故事诗事须追康乐公。学使属同人齐和此诗将相连茵九斗肃,是日叶容斋总戎亦在座,温郡山形如九斗,因名云烟落纸百蛮通。学使濒发,尚手挥楹联百十幅分赠宾僚不倦一亭从此增声价,留与輶轩采越风。”越月,承仪征师相寄序云:“宋元丰间,三衢赵屼倅温州,迎其父清献公侍养倅署,构戏彩堂,一时艳称其事,东坡、颍滨二先生并有诗。后七百余年而福州梁敬叔太守权温篆,其尊甫茞林中丞亦就养郡斋,太守援清献故事,构戏彩亭署中,以为岁时觞咏之所,中丞顾而乐之。道光间,昆明赵蓉舫学使按试东瓯。学使与中丞旧相善,遂以诗相酬答,一时歌咏之欢,宾朋之盛,浙东人士播为美谈。中丞因摭成《戏彩亭诗事》一本寄余,属以数语张之。窃谓中丞之抚吴也,恩惠浃于吾乡,至今熟在人口。其抚粤西五年,控制得宜,桴鼓无警,余曾手制楹联赠之云:‘江乡仁惠传荒政;岭表恩威播外夷。’综前后宦绩,其与忠献之帅蜀,将毋同。今敬叔虽初登仕途,才望已不在赵屼下,古今人何尝不相及哉?信乎蓉舫学使之言,恐当日清献之戏彩堂,不能如斯之美备也。余老衰,久不作诗,而乐述其事,因即列其缘起,以复中丞,为当代之服官者劝,且为后之续东瓯志乘者有所考焉。道光己酉春日,扬州八十六老人学愚弟阮元书。”
说铃冥报录一则
杭州贡生沈自玉,名鼎新,寓淳祐桥相国寺。壬辰夏五月,因病后答拜一友,登吴山过劳,踉跄归卧,即时若气绝者。自玉尔时觉身轻举,如在半空,魂随上下,历境冥渺,四顾茫茫,行百里而遥至一大野。更转道左,见红墙粉界,碧瓦朱门,有一童子前导。再进百步,则殿宇隆崇,延袤数十里。重门洞开,两廊庑俱署十三省,各省各有府,府各有县。其往来奔走者,皆青衣绛袍,手各执簿,杂遝排拥,几不能前。每到一门,则有数十力士,执戈扬盾,拦阻狰狞,细诘之童子,曰:“此武林善士沈鼎新也。”遂从交戟下俯躬而入。第一门榜曰“乾坤一照”,见金碧辉煌,异香从空中来。又进一门,其联曰:“轮回生死地;人鬼去来关。”入内阴森闪赫,不敢仰视。(下略)
神童对
《七修类稿》载金茂之言:“云贵间人,绝不知诗,偶遇一秀才,试之以对,时值暮春,曰:‘马踏红尘风力软。’果无能对者。余偶思古诗‘鸡鸣紫陌曙光寒’,岂非天生对乎?又有‘乾坤圣世空搔首’句,久未有对,或对以‘云雨巫山枉断肠’。又课徒云‘人间自古无仙骨;池上于今有凤毛。’皆旧诗今对,天生而成。”余谓此等出句,本非成语,安知非先拈对句,而强就之乎?又载:何仲默入场时,最少,其兄背以进之,御史出一对云“弟骑兄作马。”遂应曰:“子证父攘羊。”又阁老袁元峰十岁时,县审里役于清道观,随父至观,县唤问:“何家儿,曾习对乎?”时有双鹤飞鸣,县曰:“三清殿上飞双鹤。”袁应声曰:“五色云中驾六龙。”复语之曰:“投子四方开六面。”袁应声曰:“丈夫一德贯三才。”此庶可为神童对乎?
都天庙联
过京口日,闻都天庙会甚盛,盖数十年来所未有,因停棹两日,凭篷窗纵观之。至邗上,为云台师述之,及师为言甲辰年新修庙时,乡人请制楹联,因手书付之曰:“颜许同名,唐代人伦维气类;李韩论定,熙朝庙貌屹江淮。”当时奸臣曾劝睢阳以天道,公骂曰:“汝不识人伦,焉知天道!”此人伦二字所本,语颇沉著,且人伦、庙貌二字皆双声也。按此当补入《楹联续话》,谨先记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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