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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胞肚】乍离闺幌。遇飘零其实可伤。叹一门飞絮风狂。念孤身弱草浓霜。今日幸遇我恩母呵。相依抚字。如同漂母庇韩王。慰我顚连在异乡。
【前腔】〔旦〕裙钗雅淡。在流离动止有常。小娘子。你纵含着雠海寃山。应须有玉茁芝香。今日我见你呵。相逢如故。公孙重见太平庄。永保孤儿育远乡。
【前腔】〔副末副净〕大娘子。你情怀慨慷。荷相留大义怎忘。苦长途永宿凄凉。幸今朝萍迹安康。只是我老夫人不知下落。〔悲介〕天涯翘首。断云衰草在何方。安得同归返故乡。
【尾声】〔合〕遇艰难休悲怆。依人飞鸟暂相将。勿忆京华富贵场。
〔旦〕家下就在此间。小娘子请进。
〔占〕身家飞絮逐东风。 〔旦〕京国烟花总是空。
〔副末〕一叶浮萍归大海。 〔净〕人从何处不相逢。
第十三出 花楼春宴
【菊花新】〔副净上〕家君近喜破奸仇。柱国威权独自收。机务与谁筹。朝命尽经吾手。
斩蛇须斩蛟。猎兽须猎虎。除却万人雄。天下惟有我。严世蕃荫藉家君。位同卿相。阴险胜如蔡卞智谋远过王雱。前日夏言老贼与我父亲争权。被我家直致典刑。妻孥尽皆流徙。我父子背始帖席矣。且喜君王宠眷。独掌朝纲。儿孙满堂。并食天禄。我父亲尝自题家庆曰。有我福。无我寿。有我寿。无我夫妇同白首。有我夫妇同白首。无我子孙七八九。有我子孙七八九。无我个个天街走。〔笑介〕我父之乐如此。我为子者可知。到此地位。富贵极矣。但前日摆布夏言多赖羽翼赵文华为通政。沉捺保救之章。鄢懋卿为御史。阻塞直言之路。二人之功尤大。今日父亲分付。着我置酒万花楼上。请二人同飮。幷贺仇亡耻雪之乐。且朝中直言无隐之士。难保必无。倘有人再来干犯我家。还要二人协谋用力。不可就拔短梯。且把酒食来啖他一啖。纔已差人去邀。想就来也。〔末报〕赵鄢二位老爷到了。
【前腔】〔丑上〕官居枢要并王侯。全赖趋迎有智谋。〔净扮鄢上〕屈膝一时羞。骢马威风无右。
〔丑〕下官通政司使赵文华是也。〔净〕下官监察御史鄢懋卿是也。蒙东楼公招飮。不免赴席。请了。〔相见介副净〕榻边驱鼾睡。〔丑〕海外献奇珍。〔净〕要贺重重喜。〔合〕花前对酒杯。〔副净〕小厮将酒过来。〔末〕杯擎红玛瑙。酒泛绿葡萄。老爷。酒在此。〔副净〕二位请上坐。〔丑净〕大哥在上。我二小弟焉敢。〔副净〕今日叙宾主之礼。不论兄弟之情。请坐了。〔丑净〕如此吿坐了。〔副净送酒介〕
【二犯傍妆台】宾主意绸缪。展开怀抱。同赏万花楼。赵兄。我与你风云会人罕有。鄢兄。我与你鱼水遇永相投。我不效象贤匡太戊。且向欢娱学蔡攸。〔合〕喜逢仇灭。还荷宠优。玉杯谩酌紫霞流。
【前腔】〔丑〕卑职久淹留。猥蒙提挈。得与庙堂谋。〔副净〕这大单儿还是兄见惠的。〔丑〕愧微礼休挂口。赖亲德重如丘。四美二难眞际会。九棘三槐尽我俦。〔合前〕
【前腔】〔净〕愚弟荷相周。职居风宪。权压众公侯。这洪泽叨庇久。〔副净〕承兄见惠白玉杯。尙未有报。〔净〕仪菲薄愿难酬。我三窟成谋无限乐。九尾藏机不复忧。
〔合前副净〕赵鄢二兄。今日我三人聚会。俱是心腹。各把心话讲一讲。大抵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旣处富贵。必要及时行乐请问二兄在家。有何受用。〔丑〕大哥。实不相瞒。小弟有两个爱妾。一个叫忧人富。一个叫自怕穷。一夜之间。教他轮流伏侍。上半夜忧人富。下半夜自怕穷。岂不受用。〔众笑净〕若如此。一夜都不睡了。那得受用。不若小弟。也有两个爱妾。一个叫忘恩。一个叫负义。终日教他侍立在跟前左顾右盻。正是转眼忘恩。回头负义。岂不快活。〔副净〕二兄都不是眞乐。我家有个美人。唤名解语花。乃是平江伯送来的。绝色无双且善于音律。待我叫他出来。以为侑酒之乐。左右。请美人出来。〔占〕舞低杨柳楼头月。歌罢芙蓉帐底风。三位老爷。解语花叩头。〔丑净〕果然天下绝色〔副净〕今日要你吹弹歌舞。各显所长。你先试歌。然后弹舞。〔占〕待奴家送酒就唱。〔占送酒丑净伸头作丑态介副净〕二兄敢是骨鲠了。〔丑净〕不是。咽唾。
【香柳娘】〔占〕咏新词劝酬。咏新词劝酬。轻开檀口。白家樊素甘低首。转淸音谩讴。转淸音谩讴。高调遏云头。阳春并先后。〔合〕且频频斟酒。且频频斟酒。听凤管齐鸣。莺簧迭奏。
〔众〕唱得好。〔净对丑〕你家忧人富自怕穷也有这等风致么。〔丑〕你且弹一回。〔占〕三位老爷请酒。奴家就弹。
【前腔】〔占弹琵琶介〕把琵琶掩羞。把琵琶掩羞。冰弦在手。翠眉蹙恨毛延寿。看纤纤指头。看纤纤指头。飞电疾如流。明珠满盘走。〔合〕且频频斟酒。且频频斟酒。看拨尽相思。消残淸昼。
〔丑净〕弹得尤好。〔丑对净〕比你家忘恩负义的情趣若何。〔副净〕你且舞一舞。〔占〕老爷请酒。待我舞一回。〔丑净立起看舞介〕
【前腔】〔占〕把霓裳敛收。把霓裳敛收。展开罗袖。腰肢袅娜风前柳。任云鬟亸头。任云鬟亸头。佩玉响裙榴。花容汗香透。〔合〕且频频斟酒。且频频斟酒。看高下鸶飞。翩■〈扁迁〉鹤骤。
〔净〕舞得尤好。〔丑〕酒阑兴尽。日已将晡。〔众〕望收了筵席去罢。〔副净〕旣如此。彻去了。
【前腔】〔众〕把嘉筵且收。把嘉筵且收。欢娱良久。赏心乐事缘非偶。叹人生寄沤。叹人生寄沤。一刻恣风流。黄金直千斗。且姑留美酒。且姑留美酒。待月夕花朝。酣歌依旧。
〔净〕歌舞醉楼前。 〔丑〕当空月色悬。
〔副净〕不照逃亡屋。 〔合〕常照绮罗筵。
第十四出 灯前修本
【缑山月】〔生上〕天步有乘除。仕路如反掌。豺狼盈帝里。笔剑须诛攘。
〔诉衷情〕三年宦兴落风尘。事业晓云轻。昨将旧冠重整。义气满乾坤。悲栖楚。羡温生。笑杨城。万言时事。千古高风。一片丹心。我杨继盛向为谏阻马市。谪贬万里边城。今因仇贼奸谋败露。钦升孤臣为兵部武选司员外郞之职。窃喜不死逆鸾之手。以为万幸。而又转迁如此之速。则自今以往之年。皆圣上再生之身。自今以往之官。皆圣上特赐之恩也。旣以感激天恩。敢不舍身图报。目今蜥蜴虽除。虎狼入室。严嵩父子秉政弄权。妬贤嫉能。诛戮上下首相。卖官鬻爵。取利下尽锱铢。以刑余为腹心。招羣奸为子弟。若不早除贼党。必至大害忠良。向日王宗茂徐学诗沈炼等虽尝劾奏。不过止言其贪污而已。若其大逆无道。圣明尙出未知。下官目覩其奸。岂容坐视。今晚就此灯下草成奏章。明早上渎天听。倘蒙见准。朝野肃淸。在此一本也。叫直书房的。取文房四宝过来。〔末持纸笔砚上〕太平无以报。愿上万言书。老爷。四宝在此。〔生〕点明了灯。你自去罢。不须在此伺候。〔生执笔看本介〕这贼臣僭窃多端。正所谓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这一幅有限奏章。教我如何写得尽。〔写介〕
【解三酲】恨权臣协谋助党。专朝政顚覆干纲我写不出他滔天的深罪样。我写不出他欺罔的暗中肠。他罪恶显著的。那个不晓得。我只写他一门六贵同生乱。更兼他四海交通货利场。还思想。毕竟是衷情剀切。面诉君王。
〔停笔看指介〕我这手指。前日已被拶折。终不免有些伤损。纔写得数行。就疼痛起来。莫说疼痛。就死也何辞。
【前腔】叹孤臣沟渠誓丧。祇为那元恶猖狂。〔又写介〕我杨继盛虽非谏官我若不言。更无人言矣。〔叹介〕怪当朝无肯攀庭槛。又谁个敢牵裳。又写得两行。这手指就流血了。也由他。我只是一心要展擎天手。管不得十指淋漓血未干。还思想。只须这泪痕血迹。感动君王。
〔副净扮小鬼上隐灯下作叫介生听介〕四面绝无人迹。敢是个鬼儿。
【太师引】细推详。这是谁作响。我晓得了。是我祖宗的亡灵。恐有祸临。教我不要上这本了。心中自忖量。敢是我亡亲垂念。咳。我那祖宗。你只愿子孙做得个忠臣义士。须敎你万古称扬。大抵覆宗绝嗣。也是一个大数。何虑着宗支沦丧。〔鬼又叫介生〕你不要叫了。纵然恁哀鸣千状。我此心断易不转。怎能阻我笔底锋芒。我就拚得一死。也强如李斯夷族赵高亡。
〔灯下鬼现形介生〕呀。不惟闻其声。抑且见其形。
【前腔】这是幽冥谁劣像。你在此现形呵。似敎我封章勿上。你虽然如此。怎当我戆言方壮。〔鬼作悲状介生〕你自去罢。休得要在此恓惶。我理会得了。你也不是甚么鬼。想是我忠魂游荡。到死时也做个厉鬼顚狂。人生在世左右一死。生如寄死谁曰难。须知安金藏剖腹屠肠。
〔鬼灭灯下生〕可恶那鬼儿。竟把这灯儿打灭了。此际已将三更时分。小厮们俱已睡去。〔叫介〕小丫鬟。点灯来。
【生查子】〔旦秉灯上〕良人素秉忠。封事频频上。淸夜谩劳神。幽阃添悲怆。
〔生〕呀。缘何夫人自家秉烛。〔旦〕此际已将夜分。丫鬟辈都睡去。妾闻相公在此喧嚷。故特秉烛而来。〔点灯在台介生〕夫人。有这等奇事。下官方在此写本。只听幽冥之中渐作鬼声。少顷忽见灯下现出一鬼。披发赤身。满面流血。似有悲切之状。竟把灯儿打灭去了。〔旦〕此事奇怪。恐非吉兆。请问相公写何奏章。〔生〕此乃国家大事。非夫人辈所宜知。你问他怎么。〔旦〕妾闻皐夔稷契。优游无事。谓之良臣。龙逢比干。因谏而亡。谓之忠臣。妾愿相公为良臣。不愿相公为忠臣。〔生〕夫人。忠良本无二理。顾臣之遇与不遇耳。皋夔稷契。遭逢尧舜。故得吁咈一堂。设使当龙逢比干之遇。敢不竭忠尽谏。〔旦〕妾闻君子见几。达人知命。陈平不为王陵之戆。卒至安刘。仁杰不为遂良之直。终能祚唐。王章杀身。忤王凤也。邺侯寄馆。避元载也况相公职非谏官。事在得已。纵然要做忠臣。养其身以有待如何。〔生〕夫人。食人之禄。当分人之忧。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吕奉先为国而杀董卓。郑虎臣为民而诛似道。匹夫尙然有志。直臣岂容无为。我自草茅韦布之时。常恨不能见用。今见用矣。犹曰彼非我职而不言。是终无可言之时也。况今言路诸臣。不过杜钦谷永者流。摭拾浮词以塞责耳。若我坐视。元奸大恶。岂能除去。〔旦〕察言观色。洞见其中。相公此本。想是要劾严老了。但投鼠必忌其器。毁椟恐伤其珠。严嵩宠固君心。贿通内监。夏太师且受其殃。曾御史并遭其毒。今上旣信他大诈若忠。必罪你居下讪上。倘触犯天颜。恐祸有不测。鬼形悲泣。未必无为。相公请自思省。〔生〕你还不知我平生心迹。贪生害义。卽非烈丈夫。杀身成仁。纔是奇男子。况为臣死忠。乃我之分。今日之本。我非侥幸不死。沽名干誉。多将颈血溅地。感悟君心。倘能剪除逆贼。得与夏曾二公报仇。我杨继盛就丧九泉。亦瞑目矣。夫人何必苦苦相劝。〔旦〕相公坚执如此。夫妇死无葬身之地矣。
【啄木儿】〔旦悲介〕听哀吿说审详。自古道从容就死难。念曾公忠义遭伤。痛夏老元宰受殃。看满朝密张罗雉网。前车已覆须明鉴。相公。你休得要无益轻生绝大纲。
【前腔】〔生〕夫人。你何须泣不用伤。论臣道须扶纲植常。骂贼舌不愧常山。杀贼鬼何怯睢阳。事君致身当死难。你休将儿女情萦绊。我大丈夫在世呵。也须是烈烈轰轰做一场。
【三段子】〔旦〕相公。你此心何壮。矻睁睁铜肝铁肠。我这苦怎当。哭哀哀儿啼女伤。〔生〕夫人。你譬如■〈木巳〉梁战死沙场上。其妻哀泣长城断。却不道千载贤愚总堆黄壤。
【归朝欢】〔旦〕儿夫的。儿夫的节重义坚。顿忘了终身依仰。今朝后。今朝后未卜存亡。是伊家自诒灾祸倩谁祈禳。
【尾声】〔生〕我明朝碎首君前抗。我那妻儿。我死之后。你将我尸骸暴露休埋葬。〔旦〕却为何。〔生〕古人自以不能进贤退不肖。旣死犹以尸谏。下官亦是此意。须再把义骨忠魂渎上苍。
〔生〕赤心为国进忠言。 〔旦〕休触天威犯御颜。
〔合〕此去好凭三寸舌。 再来不値半文钱。
第十五出 杨公劾奸
【点绛唇】〔末上〕斗转参横玉壶传点天阶晓。钟鸣长乐。仙仗千官遶。
甲帐徐开殿影齐。三更津吏报朝鸡。风回上苑炉烟袅。日上瑶天雨露低。万国衣冠春共育。五云环佩晓相携。琐闱禁闼重重闭。郞吏何须上谏书。自家乃本朝黄门官是也。身亲丹陛。职侍紫宸。力赞经纶。功归机轴。双龙地望。见许多舟楫济川才。九虎天觇。知无数盐梅调鼎手。从容靑琐。躬承稷契近唐天。咫尺黄袍。心切萧曹依汉日。都俞吁咈。荣名动百僚。进退周旋。治道期千载。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官礼乐中。如今正是早朝时分。圣上已升宝殿。恐有表章传达。只得在此伺候。道由未了。奏事官早上。
【小重山】〔生〕金殿岧峣紫阙高。龙蛇盘结处。动旌旄。朝阳鳷鹊压云涛。绯烟拥咫尺赭黄袍。
漏滴葵心乱。钟敲蝶梦惊。满怀忧国事。今日见明君。此处已是午门了。不免进去。〔末〕奏事官不得擅入。就此拜舞。
【神仗儿】〔生舞蹈介〕扬尘舞蹈。扬尘舞蹈。手持文表。对彤庭拜了。遥望重瞳高照。尊殿陛。肃官僚。尊殿陛。肃官僚。
〔末〕是何衙门官。所奏何事。〔生〕臣乃兵部武选司员外郞杨继盛。上启天听。
【滴溜子】微臣的。微臣的职具兵曹。微臣的。微臣的僭言直道。〔末〕你敢是越职言事。〔生〕念微臣官卑职小。捐生报圣朝。欲除奸老。干渎天威。望乞恕饶。
〔末〕有何文表。就在此披宣。
【入破第一】〔生〕具官臣继盛启。仰荷皇恩旨。升臣为署郞官职。干冒天威。臣谨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伏念微臣初登甲第。选兵司。为劾仇鸾逆侣。远谪边城地。伤足胫。折手指。甘心为弃人而已。岂想铨曹不限卑微。常例到京畿。特赐殊恩。复叨郞署。
【破第二】剩此微躯。皆赖天恩庇。舍身图报。如何敢逡巡回避。切惟元老严嵩僭窃。权侔人主。误国殃民。奸谋久矣。
【破第三】那更上天垂象。降尔多灾异。日下赤光。雷阴噎星坠地。又见崩山溢水。太史曾占。云是权臣所致。最可悲。他调燮无功。恐食禄有愧。
【歇拍】浊乱朝纲。逆天大罪。臣又访得世蕃子。同票本。掌中书。干子文华。协助奸雄之计。昔虏围。束手藏兵。误杀汝夔。
【中滚】贼嵩享厚禄挂朱紫。出入承明地。惟肆苞苴。失人心。坏风俗。变成规。妄揑长孙效忠。从事江西。许冒军功。世袭锦衣。
【煞尾】他总典枢机。密构中常侍。恃五奸。蒙十恶。鬼神知此。仇贼死犹迟。陛下优容。臣恐祸贻非细。视朝归。亲问二王。始知详备。
【出破】若念老臣不加刑。远恶州望安置。庶使权奸恶党悉驱除。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屛营之至。
〔末〕杨先生此本好生利害。事已到此。只得与你进上。移步上金阶。封章达帝台。午门钦候旨。祸福自天来。〔持本下生〕今日之本。我岂不知有祸无福。但一则要报皇上再生之恩。二则要展生平忠义之气。三则要与四海万民除害。四则要与忠臣义士雪寃。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成败利钝。岂能逆覩。万一侥幸不死。得除元恶。亦千古必无之事也。待我祷吿上苍。
【滴溜子】天怜念。天怜念孤臣拜祷。今日的。今日的死生未保。天那。可惜君恩难报。一封奏九重。知他听否。我杨继盛的斧锧囹圄都在这遭。
本已进去多时。不见回报。想是拿问了。且到朝房少待。
【前腔】〔末捧本上〕署郞臣。署郞臣越班进表。干天听。干天听龙颜怒了。道小臣居下讪上。把太师来轻诮。罪难恕饶。见有玉音午门听剖。
〔末〕圣旨已到。跪听宣读。〔生跪介末〕圣旨道。杨继盛这厮。因谪官怀怨摭拾浮言。恣肆渎奏。本内故引二王为辞。是何主意。着锦衣卫好生打问。从重拟罪来说。〔生〕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腔】〔校尉上〕奉圣旨。奉圣旨旗牌宣召。到锦衣。到锦衣依律问拷。〔众扶生介〕杨爷。你无事休将言造。今日呵。灾祸自家招。怎生是好。到我锦衣卫时。定无荣赏。惟有明条。
〔生〕忠臣不怕死。 〔众〕怕死不忠臣。
〔生〕锦衣甘拟罪。 〔众〕靑史永标名。
第十六出 夫妇死节
【北混江龙】〔外上〕丹书飞电。只为那忠言逆耳怒龙颜。三章定典。一剑横天。看怨气撒成千里雪。愁云卷起万家烟。诉衷情寃深海样宽。望长安日暗天还远。舌吐了六曹兵马。汗淋了五府牌官。
执笏垂绅满帝京。谁人能扫宇寰淸。权奸未灭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下官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是也昨奉皇命。着我会同刑科都给事鲍道明。监斩谏官杨继盛。下官自忖职掌锦衣二十余年。不知拿问了多少官员。羣臣虽上奏章。未有如杨椒山之激切。皇上虽尝责问。也未有竟置之于典刑。只为他寻差了对头。今早内监口传圣旨道。如有大小官员奏饶杨继盛者。一同处斩。这便知杨公必无可生之路也。咳。杨椒山。杨椒山。夏太师且不免。何况于汝乎。你到今日呵。正是满身是口不能言。遍骸排牙说不得了。〔众报〕鲍爷到了。
【粉蝶儿】〔末上〕朔雪翩翩。看同云四郊飞遍。听金门上命初传。把忠良如草菅。有言难辨。骇得俺毛骨竦然。最堪悲一封书断送了三生夙愿。
下官刑科都给事鲍道明是也。奉命监斩杨继盛。不免到此法场。呀。陆大人已先在此了〔外〕下官已在此伺候。〔相见介末〕十月天飞雪。多为杨公泣。〔外〕杜宇声悲咽。叫落枝头月。〔末〕陆大人。今日虽蒙圣旨。勅俺两个监斩。万一杨公有救亦至幸也。〔外〕鲍大人还不晓得。今早内监传出圣旨。若有保救者同斩。〔末〕口传圣旨。未可尽信。〔外〕总然是假。谁敢再奏。〔末〕若如此。杨公命尽此刻矣。我和你不惟不能救。且监斩他。于心何忍。〔外〕皇命使然。无可奈何。〔内催介〕奉皇爷圣旨。严府钧旨。着监斩官速斩犯人回话。〔外〕旣如此。左右。带杨老爷过来。〔众扮旗牌官刽子押继盛绑上〕天作孼犹可违。自作孼不可活。老爷。斩罪犯人听候。〔外末悲介〕
【耍孩儿】〔外〕杨先生。你囹圄桎梏皆天谴。把事付东风休叹怨。你铁肝石胆眞堪羡。边城万里方遭贬。边城万里方遭贬。叹今日兵曹又受顚。少微月犯多灾变。你本是个王朝柱石。埋没在相府尘烟。
【前腔】〔末〕椒山兄。羡君家立志坚。为朝廷欲去奸。谠言直犯君王面。号神泣鬼惊谗谄。号神泣鬼惊谗谄。正气漫漫塞两间。贵戚权收敛。你本待要名标靑史。先投下没底黄泉。
〔小外小生上小外〕靴尖踢倒凤凰楼。〔小生〕怒气冲翻鹦鹉洲。〔小外〕海天寃忿凭谁诉。〔小生〕太白旗悬忠义头。〔小外〕下官礼科给事吴国伦是也。〔小生〕下官监察御史王遴是也。今日我杨年兄被奸臣诬謟。在此典刑。特来与他永诀。〔左右报〕两位科道老爷来了。〔相见介小外小生〕二位大人。生杀在手。可谓有权。〔外末〕二位大人。感慨在心。不得已也。请问掌科道长可曾保救杨先生么。〔小外〕圣旨旣下。谁敢再救。〔小生〕下官辈不过与他永诀。少尽同年之义耳。〔小外小生见生抱哭介生〕二兄不必痛伤。
【前腔】〔小外〕念吾兄节义全。众流中独挺然。岁寒松柏当朝选。忠臣要剖葵心献。忠臣要剖葵心献。折槛无功反受寃。呑却鱼肠剑。俺非是江州司马。也落得泪湿靑衫。
〔小生〕老年兄。你当此大辟。又遇此大雪。一发苦丁。
【前腔】叹遭逢命运艰。更临刑遇雪天。囊头三木刑何惨。你足疲指折犹难免。你足疲指折犹难免。须与地下龙逢作比肩。血溅朝阳殿。俺非是苏州刺史。也须知恼乱愁肠。
〔小外〕老年兄。我和你从此一别。今生再无相会之期矣。小弟有挽诗一首。以备我兄他日靑史之助。〔出诗诵介〕食禄分忧士。怜君独处难。囊头追孟博。断舌继常山。雪映心犹赤。风吹骨愈香。伤心千古恨。挥泪洒斜阳。〔小生〕小弟次吴年兄韵。也赠一首。聊表吾兄忠烈之气。〔出诗诵介〕仗节多臣子。从容就死难。忠怀呑瀚海。义气压衡山。魂断关河杳名存草木香。丈夫无别泪。含笑赴云阳。〔生〕过蒙谬赞。但死不足以塞责。终无益于朝廷也。天下事尙可为。二兄好为之。〔左右报〕杨宜人来了。二位老爷请方便。〔小外小生〕好苦也。左右是一死了。只得去罢。正是见君且敛湘江泪。恐逼愁人速断魂。〔对外末〕二位大人请了。〔外末〕刑法所在。不敢送了。〔小外小生下旦手携酒帛哭上〕
【哭相思】当日封章未上曾频劝。何期此地遭迍难。
【耍孩儿】〔放酒壶在地抱生哭介〕我那相公呀。你缨冠束发尘生面。似缧绁俘囚同执挛。奴家今日在此呵。也是鬼门关上空留恋。你一腔忠义惟天鉴。你一腔忠义惟天鉴。叹六尺微躯无计全。千古兴长怨。今日呵。将临刑别酒。断送了合卺前缘。
〔内催介〕奉皇爷圣旨。严府钧旨。着监斩官速斩犯人。毋得迟误。〔末〕晓得了。王法固不可留。私情也要少尽。〔旦〕相公今日死后。奴家存亡未卜。虽有一陌纸钱。无人烧化。今日将一杯别酒。聊尽夫妇之情。望容鉴纳。〔递酒介外〕左右与他送一送酒。〔旦跪读祭文介〕奴家自制祭文数句。以表相公平日忠义之心。不免宣读。维皇明嘉靖岁次乙卯十月朔越九日。未亡妻张氏。谨采首阳之薇。挽汨罗之水。致祭于忠愍夫君奉直大夫椒山杨公之灵曰。于维我夫。两间正气。万古豪杰。忠心慷慨。壮怀激烈。奸回敛手。鬼神号泣。一言犯威。五刑殉裂。关脑比心。严颜稽血。朱槛段笏。张齿颜舌。夫君不愧。含笑永诀。耿耿忠魂。常依北阙。呜呼哀哉。尙飨。〔外末左右刽子皆悲介旦〕雪中遭此大僇眞个苦上加苦。
【前腔】看愁云怨满天。痛生离死别间。须曳七魄无从见。牵襟结发今朝断。牵襟结发今朝断。肠裂空山哀月猿。刳不出伤心剑。我那相公本是个飞黄千里。今做了带血啼鹃。
〔内催介〕奉皇爷圣旨。严府钧旨。犯人不得久留。如迟幷罪。〔旦〕一刻也不容。可不苦杀人也。相公。你有家事欲言。说与奴家知道〔生〕唗。妇人好不晓事。我平生那有家事。我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平生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外〕杨宜人。你且对天祈祷一祈祷。你丈夫有人救他。未可知也。〔旦对天拜介〕天那。愿少须臾无死。〔刽子作斩众推生下旦哭倒地介外末惊作悲状介〕杨宜人还未苏醒。可怜可怜。此际不好着人扶。你校尉们且叫声。〔众叫旦渐醒介〕
【江儿水】天那。我魂离体。魄丧泉。痛思鸳侣遭飞箭。我那相公。你一点丹心明素愿。翻成白刃流红茜。祸比史苏尤惨。仇海寃天。对着谁人悲怨。
〔外〕杨宜人。死者不可复生。请自宽慰罢。〔旦〕我未亡人还有一言相吿。
【前腔】再启呑声愬。重开染血笺。〔怀中出本介〕粉身犹要将尸谏。大人。此本乃未亡人代夫明志。尸谏感君之本。烦大人转达天听。倘得剪除权奸。我夫妇万剐甘心。〔外〕咳。杨宜人。椒山且如此。你一女人。济得甚么事。不如息了这个念头罢。〔旦〕我两两哀鸣如鸟怨。人之将死其言善。〔外〕你情虽切。此本决不敢与你上。〔旦〕我苦只苦万里君门难见。大人不肯与未亡人上本。请略观一观情节。〔外〕旣如此。左右接过来。〔外看本旦出刀痛哭介〕我同到乌江。免使亡夫心眷。
〔自刎介外惊介〕呀。杨宜人也自刎了。可怜可怜。
【前腔】我看他夫为纲常重。妻能节义全。双忠九烈谁能先。光岳千年锺气鲜。君明臣直孤忠显万古淸名不殄。这些碌碌奸庸。顾此独无腼觍。
叫手下抬那尸首。好生成服。与杨爷同厝西城外。后日必有旌其忠节者。朝廷有旨道。杨继盛斩后。卽将妻孥流徙居庸关外。今宜人已死。又无人与奏免。只得将他幼子与家奴流去罢。
〔末〕臣为君亡实可伤。 〔众〕妻因夫丧重纲常。
〔外〕凭君莫话纠弹事。 〔合〕一个忠臣九族殃。
第十七出 岛夷入寇
【番卜算】〔净扮汪上〕五岛并钦从。一言招寇叛。男儿志气欲图王。败则依山险。
海岛经营二十年。中原激我上番船。从今仗起龙泉剑。霹破东南一半天。自家姓汪。原是通番主人。出没江洋。招引来船去棹。埋藏岛屿。贸迁宝货奇珍。琼崖儋万是家乡。日本流球为传舍。五岛倭夷。并皆钦服。因自号为汪五峯。不想近年以来。大明宰相严嵩当国。贿赂公行。故此沿海守郡官员。竞来索我外国奇珍宝玩。贡奉权奸。多不偿价。有等门下贪污党与。谋升福浙等处鎭守。意图满侵东南海利。将我商人屡次腰斩。旣夺我生涯。又绝我归路。我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昨已分付头目徐明山等。打造战船数千。率领倭夷数万。整备五须枪。铅锡铳。燕尾箭。福淸刀等器械。一齐举发。径到福浙苏松等处。攻劫城郭村乡。掳掠子女玉帛。满载而归。胜做一生买卖。头目们何在。〔众扮倭夷上〕科头跣足学蛙鸣。跳梁跋扈干天宪。大王有何钧旨。〔净〕战船兵器。可曾完备么。〔众〕完备多时了。〔净〕如此。逞风先到福建等处。攻杀前去。
【豹子令】〔净〕跨海攻城星斗战。星斗战。鲸川交刃浪波穿。浪波穿。寰宇横行谁御我。虎贲何足数三千。数三千。〔合〕谅无充国守屯田。大明从此震山川。
【前腔】〔众〕两两飞刀追走电。追走电。搜搜羽箭混飞烟。混飞烟。城郭村庄烧毁遍。金银妇女载归船。载归船。〔合前〕
〔净〕豪杰潜居海岛中。 〔众〕一朝兵动满江红。
〔净〕江南金帛千千窖。 〔合〕大笑一场天地空。
第十八出 林公避兵
【传言玉女】〔小生上〕乍折秋香。疑似蟾宫初降。步云衢扶摇直上。行看那咫尺玉阶仙仗。这阶梯经史如何撇漾。
〔南乡子〕人乐艳阳天。百啭莺声醒醉眠。树杪斜阳影裏挂秋千。隔水遥闻笑语喧倦倚绿窗前吟就新诗又断联。惹得梁间双燕舞翩跹。飞遶靑云复入帘。小生林润。幼入鸿门。赖师友之功。荷祖宗之泽。今科添领乡荐。平生志愿。少伸万一。且喜闻得我恩兄邹兰谷亦中本省高魁。不胜踊跃。昨日修书寄去。少表微忱。且待会试将期。预到杭城叙阔。约他同上京师。是所愿也。两日尘事碌碌。简编久废。今日稍暇。不免到书房把旧文点检一检。〔看书介〕
【驻马听】静几明窗。积案文章翰墨芳。只见千般月露。万种风云。笔势荧煌。文字也各成一家。多有不同。有一等大羹玄酒味难忘。有一等长江一泻翻空浪。仔细端详。满前锦绣皆师范。
两日中酒。不觉神思困倦。纔看得几篇文字。就要睡来。且隐几少卧。〔作卧介〕
【步蟾宫】〔贴上〕绿鬓仙郞膺重望。时不遇珠韬夜光。今朝桂子发天香。幸作月中仙匠。
〔南乡子〕晓日压重檐。斗帐春寒起未忺。天气困人梳洗懒。眉尖。淡扫春山不时添。闷把绣丝挦。认得金针又倒拈。陌上游人归也未。厌厌。满院杨花不卷帘。奴家王氏之女。林郞之妻。金屛绣褥。生成纨袴之家。韦布荆钗。暂作糟糠之妇。窗前相夫子。惟知举案齐眉。架上勤女工。不学回文织锦。且喜我相公新中乡举。已有登第之阶。只怕他学病于自足。力怠于名成。终为小就而已。两日在外应酬世事。今日想在书房看书。不免去劝勉一回。正是不用红妆牵李靖。且将机杼激苏秦。此处已是书房。〔听介〕
【驻马听】悄步书堂。怎么不见书声。不听得吟哦诵典章。待我觑他一觑。只见他一似宰予昼寝。孟轲隐几。梦熟黄粱。庄周蝴蝶正顚狂。周公事业成何望。谩且思量。想是他酒酲春色生微恙。
〔叫介〕相公。〔小生醒介〕娘子何来。〔占〕特来探你看书。〔小生〕娘子请坐。卑人神思困倦。隐几而卧。得一午梦。十分奇异。〔占〕愿闻其详。〔小生〕娘子。你听我道。
【素带儿】方成睡梦。一伙强徒仗剑芒。只见他裸形披发。不似我中国衣冠模样。他攻杀来时。英雄似虎狼。又见许多妇女尽皆掳去。见几处悲号欲断肠。还思想。这梦儿呵。非常灾异不比高唐。
〔占〕相公。昼之所为。夜之所梦。相公连日飮酒。神思不宁。致成此梦。
【升平乐】惆怅。君心未静。感尘嚣碌碌。世务忙忙。〔小生〕世事虽接。我也绝无感动。〔占〕游思妄想。难保必无。你或念着干戈抢攘。和那年岁凶荒。〔小生〕何曾念及于此。〔占〕终不然梦见许多妇女。敢在花街柳巷。有所感动。堪伤。少年司马易轻狂。牵惹得精神莽撞。〔小生〕这个一发没有了。〔占〕相公不须疑怆。却不道十二巫峯梦断襄王。
〔小生〕娘子。古人有言。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我和你际此承平。可谓福矣。近闻得海岛倭夷造乱。倘或有变。应了我梦中之事了。如何是好。你听我道来。
【素带儿】家居在海邦。城垣非壮。承平久怎惊鼓动渔阳。若有此变。未免漂流别境。那时呵。飡风宿水乡。恐破甑生尘愁范丹。到那时我虽要去会试。如何放得你下。只求没有此变便好。须祈禳。愿淸平郊野并见鸾凰。
〔占〕相公。你有此诚心。故有此奇梦。倭夷之变。妾未尝闻。不须过虑。
【升平乐】才郞。少年经纬。当匡扶宇宙。何忧离乱。巨舟弘楫。应须驾龙门春浪。休伤。太平有象乐春光。岂妄忆无端春梦。还期观花上苑。勿作丧家情况。
【神仗儿】〔林相上〕倭夷作乱。倭夷作乱。人民逃窜。官军难阻当。把城池尽攻陷。男和女尽沦亡。乡和邑尽烧残。
相公娘子。不好了。不好了。数万倭夷尽登海岸。掳掠金银男女。烧劫城郭乡村。烟焰障天。哀声载道。漳泉二城已被攻陷。不日就到我兴化来了。城郭不完。守御无备。不可在此待死。早寻避兵之计。〔占悲介〕天那。有此大变。果然应了相公的梦了。敢只是死也。〔小生〕娘子且不要烦恼。如今只要性命。顾不得家了。倭夷入寇。不过在我沿海郡县。杭州内地。必然安堵。我有恩兄邹兰谷在彼。且是嫂嫂贤慧。我与你同到那裏。侨居几时。再作区处。〔占〕此计固好。但奴家从来娇养。安能远涉江湖。况此行囊橐萧然。岂可久依亲戚。〔小生〕娘子。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是免死而已。〔副末〕相公娘子。事不宜迟。旣有此意。早早去罢。〔小生〕林相。你快去收拾几两盘费。只带些随身细软。其余都撇了罢。顷刻就要下船了。快走快走。〔副末〕小人就去顾船了。相公娘子。再不可迟。正是栋梁遭突厥。燕子各分飞。〔下〕
【排歌】〔小生〕家世莆田。箕裘永常。无端海寇猖狂。百年桑柘叹沦亡。千里萍菰傍那方。〔合〕靑山古。绿水长。江河举目异风光。途中味。客裏肠。岂堪回首望家邦。
【前腔】〔占〕金屋婵娟。漂流异疆。何曾历此凄凉。愁眉一带蹙春山。泪滴千行洒夕阳。〔合〕夫携妇。子唤娘。江天烽火断人肠。千江月。一苇航。堪嗟黄鸟寄他邦。
〔小生〕兄弟当年会浙西。 〔占〕今朝患难欲相依。
〔小生〕鸾凰本是同声鸟。 〔占〕天借风云一处飞。
第十九出 邹慰夏孤
【临江仙】〔旦上〕闲阶和煦花如拥。柔风帘幙摇红。辘轳声转粉墙东。宝猊烟未冷。山枕梦成空。
〔靑玉案〕一年春事今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浑无事。莺啼深院。燕穿踈幕。昼永人憔悴。花间日影方纔计。又见三分移去矣。试问闲愁知几许。琼苑春光。瑶台夜思。总是伤情处。奴家自归邹郞以来。夙兴夜寐。浅泳深舟。薪水勤供。春山懒画。刺绣添灯。每伴读书过夜半。采蘩烹釜。更思继晷惜春残。且喜我相公已中乡举。只是林家叔叔远隔千山。未知可曾中否。向年安集夏家小夫人生子已经七岁。正可就学。但我家园淸素。无力延师。如何是好。且待相公拜客回来。与他商议。
【前腔】〔生上〕金门射策文星拱。洋洋意气如虹。他邦同契庆登庸。一朝云雾起。两处并飞鸿。
〔靑玉案〕人生南北如岐路。世事悠悠等风絮。锦瑟年华皆暗度。三分春色。二分风雨。添一分愁緖。伊周功业难凭据。不学江东百六吏。用舍行藏随所遇。玉堂金马。竹篱茅舍。总是无心处。〔相见介旦〕呀。相公回来了。〔生〕卑人访客纔回。〔旦〕相公为何面有喜色。〔生〕娘子。我今早入城。偶遇福建商人。说我林弟得中高魁。见有书寄此。〔袖中出书介旦〕旣有书。请相公读一遍。〔生诵介〕莆田通家契弟林润顿首拜启。大恩家兰谷长兄先生大人侍下。向者轻携笥笈。远荷箴规。德学兼醉乃心。教养遂铭诸骨。一别迹拘南闽。几回梦遶西湖。恭闻吾兄先点朱衣。已陟云梯之上乘。窃幸小弟谬知靑眼。遥分月桂之余香。夙昔之愿少伸。彼此之情允惬。但愿同登紫阙。共展丹心。逐卢■〈木巳〉以除君侧之隐忧。吊屈原以舒泉下之忠悃。建业当如韩范。缔交不替陈雷。岂非千载之奇逢。一时之盛事。第念贤嫂尸饔。未遑结草。所赖仁兄引道。准拟观花。聊附便鸿之笺。惭无拜使之敬。伏惟尊照不宣。〔旦〕且喜林家叔叔果得高中。也不枉了昔年结义之愿。〔生〕他日立朝匡济。不患无助也。娘子听我道。
【贺新郞】自昔交情重。每相期挟持抱负。天朝同用。夜半灯前追往事。今日呵喜遇春雷齐动。秀才不中也罢了。我旣有进身之阶。须要展胸中操纵。近闻得朝中奸相弄权。朋党误国。此正臣子拨乱反正之时。错节盘根须利器。看冰山终怕旸光莹。况我与林弟俱得侥幸。这功业岂让与他人。安社稷。我昆仲。
〔旦〕相公。除佞驱奸。抚孤恤寡。本同一理。相公与林叔他日立朝忠义。固不待言。只是夏家母子在我西园。亦望相公令终如始可也。
【前腔】向日蚕桑动。忽相逢孤鸿寡鹄。无门投控。飞鸟依人情可悯。今日呵。幸喜天生雏凤。夏公子已年七岁。相公必须扶持他就学。庶可他日有成。须要使荆瑜成用。大抵天生忠义。多是患难相扶。相公若居当道。须是正色当朝明往事。把寃情泣向君前诵。且林家叔叔又与相公同心。相辅翊。有昆仲。
〔副末换白须上〕数年蒙难离京华。望断云山不见家。萍梗他乡栖未定。城头又听奏悲笳。相公夫人。朱裁叩头。〔生〕朱大叔何来。〔副末〕相公夫人。有天大一桩奇事。特来相报。〔旦〕甚么奇事。〔副末〕闻说通番主人汪五峯。招自变量万倭夷。攻破福建漳泉兴化等处。以渐杀入内地。恐杭城也不免到来。〔生〕此事眞的。〔副末〕三司府县各衙门俱有报了。〔旦惊介〕这等如何是好。〔生〕我家乡居难保。必要迁在城中去了。只是夏家母子撇他在乡。不免狼狈。与他同居。又涉嫌疑。将如之何。〔副末〕小人有一言相吿。不知相公夫人听否。〔旦〕有话但说。〔副末〕昔年与主母来时。本欲暂依栖止。待生公子。徐归原籍。兴复夏氏。幸遇洪恩。育养数年。今公子长大。岂无故乡之思。但感恩未报。不能恝然而去耳。今遇倭夷之乱。谅江西内地必安。待小人伏侍公子主母。归寻夏易二家宗族。一则可以避兵。一则可延宗祀。不知相公夫人意下何如。〔旦〕此见虽好。但我与汝家母子数载相处。一时难别。〔生〕娘子。朱裁之言。最为有理。倘我乱离之际。不能周旋。可不反负了所托。〔旦〕望相公善始善终。〔生〕我理会得了。朱大叔。江西郭修撰是我恩师。今正丁忧在家。待我修书。把你家母子转托与他。必然得所。一应路费。俱是我备。〔副末拜介〕如此多谢始终大恩。我夏家宗祀复振。实在此行。小人就收拾行装起程。但相公夫人无限恩德。不能少报。异日公子成就。衔环结草。尙有日也。
【锦衣香】〔生〕朱大叔。我为兵戈惊恐。谅桑林难久永。念彼萍絮他邦。又经风送。此行轻别岂由衷。怕相躭误。寄托无终。你到江西去呵。安居故土。仗忠良转相倚重。〔合〕有日皇风动。黎民欢颂。那时呵。看潜蛟困凤。终须腾踊。
【前腔】〔旦〕望江城烽烟冗。看钱塘横尸涌。把我昔日相逢。又成悲恸。此情未语泪先溶。自今别去。目断飞鸿。朱大叔。你此去呵。须寻一脉。转维持宗祧继重。
〔合前副末〕小人就此拜辞了。〔生〕说那裏话。明日待我整备盘费。亲送你主母公子。岂可就行。〔末〕相公夫人大恩。小人一言难尽。
【浆水令】〔副末拜介〕赖洪恩周旋推重。荷余情始终相送。寒崖枯木幸春逢。再生仁德。重造天功。深稽首。频祝颂。衔环犬马。常存寐梦。〔合〕相辞去。相辞去。未知谁共。离情苦。离情苦。叹飘蓬。
【尾声】〔生〕从今分袂殷懃送。〔旦〕回首桑园似梦中。〔副末〕滴泪如流浙水东。
〔生〕难中母子正相依。 〔旦〕谁料江干动虏夷。
〔末〕应是夏家宗不绝。 〔合〕故敎天送到江西。
第二十出 端阳游赏
【出队子】〔净上〕蝉吟凉杪蝉吟凉杪。燕遶疎帘日色高。〔副净〕忽惊时届遇端阳。又见皇恩赐扇摇。〔合〕堪笑。汨罗忠魄谁招。
〔净〕五月初晴日正长。〔副净〕水晶帘卷午风凉。〔净〕宫中御赐金樽酒。〔副净〕归与妻孥共飮尝。〔净〕孩儿。今日艾虎悬庭。龙舟竞渡。又是端午时节了。浙江等处。不见进贡鳇鱼。不知何故。〔副净〕想已进过上位。敢是爹爹不知。〔净〕岂有此理。常年进贡未到尙方。必先到我府裏。今年必有其故。〔副净〕且待孩儿查究。只是韶光易老。好景难逢。昨日分付管家人预备酒席。在御河楼船上同爹爹去看那龙船。〔净〕我心正要游赏。〔副净〕叫打轿。〔内应抬酒罗上众随行副净〕你看好个端阳时节帝都景致也。〔南柯子〕山与歌眉敛。波同翠眼流。〔副净〕游人都上十三楼。〔合〕不羡竹西歌吹古扬州。〔净〕菰黍连菖歜。琼彝倒玉舟。〔副净〕谁家水调唱歌头。〔合〕声遶翠山飞去晚云留。〔副净〕此是御河船上了。将酒过来。〔送酒介〕
【金索挂梧桐】〔副净〕默林雨乍飘。处处蛙声闹。角黍包金。满切琼香小。玳筵罗列也。奏云璈暗度荷风过小桥。看纷纷儿女缠丝彩。帝里繁华景物饶。须欢笑。〔净〕孩儿。今日倘未尽情。明日可再来也。〔副净〕赏心乐事日日有明朝。〔合〕遇佳时最要逍遥。且莫惜金樽倒。
〔丑扮舍人上〕老爷。报军情事的。〔净〕岸上跪的是甚么人。〔丑〕小人是福建巡按差来的上本舍人。为数万倭夷杀入内地。漳泉兴化等城并皆攻陷。掳掠男女无数。烧毁民居殆尽。本处官兵不能拒敌。特来上本请兵。先送揭帖到府。〔净〕咄。这厮好可恶。我国家一统无外。便杀了几个百姓。烧了几间房屋。甚么大事。不看我在这裏游赏。辄敢大惊小怪。拿那厮去鎭抚司监候。〔丑〕啊呀。急惊风撞子个慢郞中。〔众押丑下副净〕爹爹请宽飮。〔送酒介〕
【前腔】〔净〕新篁翠葆摇。帘动南熏遶。纨扇长闲。汗透香肌少。凭栏凝盼久。谩游遨。看幽鸟高低戏柳梢。笙歌断续欢声沸。何处龙舟竞画桡。开怀抱。〔副净〕爹爹。便是海寇也与我何与。〔净〕那知鼙鼓海上起波涛。
〔合前外上跪介〕通政司差官见老爷。〔净〕为何事。〔外〕浙江苏松等处。奏称倭寇渐入内地。请兵剿捕。已到本司挂号。赵爷差小的预报老爷知道。〔净〕你去教赵爷分付各处奏本舍人。不得妄进。惊动天威。待我入朝。径将本到我阁下。我自有处。〔外应下净〕乐飮一日。我已醉了。收拾回去罢。〔众〕画船箫鼓人罗绮。十里横塘载月归。禀老爷。已到府门首了。〔净〕那一簇是甚么人。〔众〕是众官作晚揖的。〔净〕分付他散去罢。〔内应介〕
【出队子】〔老旦扮内臣賷本上〕边尘惊报。边尘惊报。亲阅丹书下九霄。东南土宇尽漂摇。傍午征书已频到。要选能臣剿逐海妖。
旨下。〔二净跪介老旦〕圣旨道。据南京科道奏称。倭寇攻陷域池。杀戮万姓。此非小变。何不早闻。着大学士与该部会同推举文臣总制督兵剿灭。毋遗后患。〔二净〕万岁万岁万万岁。〔老旦对净〕老太师。此非小事。不可再缓。〔净〕钦依旨命。〔老旦〕吿辞了。尽我蝉冠传内命。任他虎节去专征。〔下介净〕可恶这些科道。把本儿径到御前。我正好快活。教我又将此事萦心。倘举荐非人。不能成功。如何是好。〔副净〕爹爹。千里专征。责任非小。倘荐一智谋勇略之臣。成功回来。皇上必加殊遇。爵位旣尊。必不受制于我。并宠争权之日。难保必无。以孩儿之见。不若就勑赵文华总制浙直等处。督兵剿贼。幸而成功。是我腹心爪牙之士。将相同心。永无后患。不幸无功。他有应变之才。必善弥缝之计。或广求些首级。或伪报些军功。朦胧奏上。着他班师。岂有举荐非人之虑。且还有一件好处。〔净〕甚么好处。〔副净〕江南富贵繁华。赵公一去。可保金银宝玩满载而归。少不得一半是我家的。〔净笑介〕孩儿。明日就升我赵文华为兵部尙书。勑他总制江南水陆。远近官兵。听凭调用便了。
【锁南枝】闻兵燹选俊豪。文华特命仗旌旄。心腹作爪牙。威权属淸要。只愿他去之时呵。风从虎雨助蛟。奋英雄展天造。
【前腔】〔副净〕爹爹。他无方略非勇骁。喜他才智弥缝好。赤子弄潢池。何须命龚老。只愿他班师早功绩高。那时呵沐恩光并荣耀。
〔净〕丹书飞下选贤能。 〔副〕保荐同心一体人。
〔净〕谩说献俘归海上。 〔净〕且看金帛入吾门。
第二十一出 文华祭海
【乔八分】〔丑领众上〕腰悬金印气英豪。耀日旌旗间宝刀。长驱水陆驾波涛。先声后实。直捣向倭巢。
少壮曾无汗马功。止因权要拜元戎。提兵且玩江南景。那管民财尽劫空。我赵文华素无龙韬豹略之才。遽统蚁集蜂屯之众。人皆道我任大责重。不堪其忧却不知我随机应变。自得其法。我闻得海上倭贼利害。自去厮杀不成。只是调兵遣将。罚罪赏功而已。幸而成功。归功于我。不幸无功。当广求些首级。亦可塞责。况我朝内有人。边功易奏。岂有他虞。众将官听我号令。〔众应介丑〕队伍务要齐整。器械务要鲜明。粮草务要接济。先声务要惊人。沿途迎接将官。贽礼重者容他相见。轻者发在军前听调。驿中所备供帐铺陈。动用酒器。不整齐者以为不敬论。百姓犯我军令者枭首。起程前去。
【金钱花】貔貅百万雄骁。雄骁。辕门号令声高。声高。金戈铁马出王朝。〔合〕弓上矢。鞘离刀。魍魉避。鬼神号。魍魉避。鬼神号。
〔众〕禀老爷。已到苏松地方了。〔丑〕目扎住人马。待我行牌到各府州县。吊取金银。先赏三军。然后出兵。〔众〕禀老爷。官军利于海战。故将官出兵。必先祭东海龙王。自然取胜。老爷到此。也要祭海。〔丑〕祭海用何礼物。〔众〕用猪羊四十副。金银酒器一箱。诵经和尙一名。〔丑〕祭过了。这东西何用。〔众〕猪羊分赏众军。酒器留在老爷公用。〔丑笑介〕有理有理。且到杭州去祭了罢。〔众〕就要出兵。等不得到杭州。〔丑〕你不晓得杭州近我家裏。这些猪头羊头好腌回去当菜蔬吃。〔众〕老爷。这个是小事。不如快祭了。多取得几个倭头少不得每颗値五十两银子。〔丑〕说得有理。快备祭礼来。〔众〕祭礼已备完多时。和尙也在辕门外听候。〔丑〕换进来。〔二末抬祭礼净扮和尙上〕送祭礼官吿进。〔净〕祭海诵经僧人见老爷。〔丑〕起来。旣已完备。就此起程到海上去。
【前腔】悠悠旌斾飘摇。飘摇。声声金鼓齐敲。齐敲。艨艟巨舰驾云涛。〔合〕登海岸。祭龙蛟。星斗战。岳山摇。星斗战。岳山摇。
〔众〕此处已是海船上。祭卓已摆完了。〔丑摆作跌介左右扶丑介净〕请爷爷拈香。小僧祷吿。〔丑拈香介净挽诵子〕云淡风轻近午天。将军出海驾楼船。胸中不识韬和略。祭吿龙神只靠个天。南无东海大龙王。八万金刚佛菩萨。〔内吹波锣呐喊介丑〕这是甚么声〔众〕倭船上会哨。〔丑惊介〕好怕人也。〔末〕请爷爷拈二炷香。〔丑拈香揖介净挽诵子〕三月残花落更开。三军结束出兵来。平生不习得刀鎗法。只愿倭头滚得来。南无东海大龙王。八万金刚佛菩萨。〔内鸣锣呐喊介丑惊掩耳介〕这是甚么响。〔众〕是倭船上杀人。〔丑〕不杀到这裏来么。〔众〕尙远。在此老爷放心。〔净〕请爷爷拈第三炷香。〔丑特落香介净挽诵子〕金炉香烬漏声残。听得波罗阵阵寒。来时弗见个倭夷面。只要金银满载还。南无东海大龙王。四万金刚佛菩萨。〔众〕这和尙方纔念八万金刚。如今念四万。如何少了一半。〔净〕你不晓得这一半是冒支官粮的虚兵。恐怕爷爷点名。故不敢念。〔众〕祭吿已毕。请老爷回船。〔丑〕旣祭毕了。把那老和尙开刀罢。〔众绑介净喊〕爷爷。小僧是有功之人。怎么到把来开刀。〔丑〕常人有言。未过江要做千僧功德。过了江把和尙就煑来吃。今日海又祭了。不杀了你。要你做甚么。且把你头来充做倭头。也値五十两银子。〔净〕爷爷饶了小僧。有个大好处。〔丑〕甚么好处。〔净〕小僧是戒坛上住持。管下五百云游和尙。待小僧率领前来。充作倭兵。幸而取胜。不要说起。若不胜。那时献首尽作倭头。到有一万五千两银子。〔丑〕说得有理。快放了。〔笑介净〕爷爷。若把我和尙上下两头算起来。到满了三万两。也不可知。〔丑〕唗。好无状。〔净〕好无耻。〔下丑〕众军士听我分付。水兵停泊东海大洋。且待倭寇劫掠满载。那时邀截。可以人财两得。〔众应丑〕陆兵沿路巡哨。遇倭斩倭。若无眞倭。就杀几个疲聋残疾面生可疑的百姓。亦可假充要赏。〔众应丑〕我儿。只是一件。不要杀苏州人。〔众〕为何。〔丑〕他有记色。头发都是空心的。那裏像个倭头。且收船入港去。
【前腔】天生当世雄豪。雄豪。提兵不用心劳。心劳。从今一祭息风涛。〔合〕看夷虏退。唤回朝。金满载。任逍遥。金满载。任逍遥。〔内奏军乐众齐下〕
第二十二出 邹林会试
〔副末上〕闽南才望越州文。养翮凌霄已数春。海甸淸风今始顺。飞腾直上帝王城。自家是林举人家僮林相。我相公向因倭寇攻陷本郡。避难杭州。幸蒙临安邹相公重金兰之契。同移入城。寓居一所。炊爨虽分彼此。朝夕实赖周旋。且喜边烽稍息。道路淸宁。我相公家业分崩。已无南还之志。试期迫促。方怀北上之思。今早着我买舟。与邹相公同上京师。我想虽则漂流外境。举目无亲。幸得二位相。公相倚同行。亦可少舒旅况。二位夫人同居相傍。亦且内顾无忧。实不幸中之幸也。船已雇下。不免回覆相公。收拾行李。早办登程前去。〔下旦占同上〕
【一剪梅】〔旦〕才郞将玩上林春。絮舞空庭。花谢闲庭。〔贴〕连枝花底促分襟。触景关情。覩物伤情。
〔玉楼春〕〔旦〕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占〕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旦〕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占〕长江无尽水悠悠。比我愁肠短几许。〔旦〕婶婶。裙钗遭变乱。邂逅江关。夫壻为功名。同游上苑。当此别离情况。焉能止泪交流。〔占〕伯母。萍梗寓他乡。过蒙招集。鸳鸯栖梁石。又见分飞。言及伤心事情。添我断肠隐痛。〔旦〕今日也无可奈何。只得要送他行了。〔占〕看他行色匆匆。谅不可挽留矣。
【前腔】〔生〕桃香浪暖正春晴。雷动龙门。鱼跃龙门。〔小生〕扶摇万里奋鹍鹏。直上云程。同步云程。
〔玉楼春〕〔生〕风光艳冶侵帘幙。辞别春闺启朱户。〔小生〕墙头红杏雨余花。门外绿杨风后絮。〔生〕朝云望断知何处。应作巫阳春梦去。〔小生〕紫骝今日逞行踪。嘶过画桥东畔路。〔相见介旦贴〕二位相公。行装虽整。情意牵萦。少缓半日何如。〔生小生〕二位娘子。试期已迫。道路尙遥。不得久留也。
【二犯傍妆台】〔旦〕行色向神京。垂杨影裏。马嘶落日两三声。惹得我心添凄惨。〔悲介〕愁似织泪如倾。我半幅鸳衾悲乍冷。你一举鳌头愿早膺。〔合〕江山跋涉。宾鸿远征。那堪踪迹等浮萍。
【前腔】〔生〕自昔蕴经纶。忧民念国。此行端不为微名。大丈夫非无别恨。言及处泪难禁。我京国有花须纵眼。你筐筥无桑要矢心。〔合〕孤帏寂寞。花钿自矜。巫山休得梦朝云。
【前腔】〔贴〕南浦话离情。自今别后。吿君须记扊扅人。叹两处飘零他境。〔悲介〕肠欲断泪先零。你上国并翔双舞凤。须念我异地愁闻对语禽。〔合〕江山跋涉。宾鸿远征。那堪踪迹等云萍。
【前腔】〔小生〕名利线牵人。此行勉强。岂思朱紫佐朝廷。诗书债须当还尽。情脉脉泪纷纷。我客邸怕添魂梦遶。你镜裏休嗟形影分。〔合〕孤帏寂寞。花钿自矜。巫山休得梦朝云。
〔副末〕朋友相待多时。请二位相公落船去罢。〔生〕你搬着行李。我就来了。〔旦〕相公。你如此恝然就去了。〔生〕娘子。大军之后。继以凶年。家园淸素。桂玉关心。别后情怀。万望自遣。林家弟妇。远来避难。早晚维持。必须宽慰。〔旦〕相公。家事不必叮咛。但恐荒村雨露。野店风霜。旅况愁怀。幸君自爱。〔小生〕娘子。黄鸟已寄他邦。靑鸾又分破镜。兴言及此。肠断心崩。但旣欲名遂功成。未免远离久别。邹家嫂嫂。重蒙周恤。你可分勤代劳。事之如母。〔贴〕奴家职分。不须分付。但愿相公鳌头早占。雁足先传。使尊嫂寡妻。同沾雨露。那时握手相欢。不似今日别离之苦也。〔生小生〕我二人就此别了。〔旦贴〕奴家有送。
【玉山颓】〔旦扯生衣泣介〕离情添恨。谩牵衣频说誓盟。愿珍防野店山村。〔附耳低语〕还须念玉消香褪。〔生泣介〕你兰情蕙性。休害得愁眉蹙损。〔合〕返斾期难订。泪盈盈。愿封书早早报泥金。
【前腔】〔贴扯小生手介〕叮咛须听。未登程先问归音。纵君家驷马高登。〔低语介〕休学做亏心短行。〔小生〕芙容帐冷。望娉婷宽心待等。
〔合前内催介〕潮水已平。请二位相公登舟。〔生小生〕满怀离别恨。尽在不言中。二位娘子。就此拜辞了。〔对拜介〕
【鹧鸪天】〔生〕两两分飞痛此行。〔旦〕相携无计破愁城。〔小生〕空山化鹤舒长翼。〔贴〕寒夜啼鹃泣短檠。〔二生〕二位娘子请回。〔并下二旦吊场旦〕人去矣。不留情。〔贴〕双眸凝注枉叮咛。〔旦〕倚楼谩把长江盼。〔贴〕渐远孤帆欲断魂。
〔旦〕泪随流水去。 〔贴〕愁逐野云飞。
〔旦〕愿取归期速。 〔贴〕明朝也是迟。
第二十三出 拜谒忠灵
【上林春】〔小外上〕思遶风云。光依日月。经筵罢仙班方彻。公门桃李芬芳。总是同心豪杰。
〔菩萨蛮〕翰林声价南金重。禁中曾赐金莲送。属草墨淋漓。承恩在凤池。昨将虎榜阅。同契名登列。济济入丝纶。何愁有佞臣。下官翰林学士郭希颜是也。职居鳌禁。名重鸾坡。黼黻皇猷。继先王之统緖。文章润笔。为后进之规模。只是权奸当国。常劳靑琐精神。谄谀成风。久厌黄粱富贵。且喜我门生邹应龙林润。今科并登进士。此二人夙抱经济之才。素怀忠义之气。若天不欲转危为安。不使二人联捷。今日戮力同心。共奬王室。信有人也。昨日殿试已毕。想今日必来见我。不免少待。
【红林擒】〔生小生上〕十九人中名列。解却蓝袍结。〔小生〕宴罢曲江酣悦。金勒马嘶风乌帽宫花插。〔合〕天街随步朝金阙从此把忠诚竭。
〔末持帖报〕邹林二进士老爷要相见。〔小外〕请进来。〔见介生小生〕恩师大人拜揖。〔小外〕二位老弟恭喜。西湖别后云山隔。〔生〕柴桑今日沾新泽。〔小外〕双凤喜齐鸣。〔小生〕皆蒙乐育恩。〔小外〕与君重话旧。久旱甘霖骤。〔二生合〕庆幸共登庸。相逢喜气浓。〔小外〕二位贤弟请坐。看茶来。二位到京。本当寄居小寓。因有阅卷之责。恐涉嫌疑。不得相请。今蒙下顾。足见不忘故旧之情。〔二生〕学生辈舍馆未定之初。本当先见长者。闻恩师大人入与场事。不敢请见。拜迟有罪。万望海涵。〔小外〕桃李已入公门。鸾凰并归罗网。但愿二位不愧科名。不负天子可也。〔生小生〕谨领教。
【画眉序】〔小外〕三策献君前。头点朱衣圣恩眷。庆朝廷明盛。罗网英贤。你报王家须効伊周明素志当卑管晏。〔合〕百年豪杰兴文献。重新造舜日尧天。
【前腔】〔生〕数载困寒毡。遭遇明扬简微贱。喜昔年同契。并列春官。幸科名选中靑钱。展所学功崇紫殿。〔合前〕
【前腔】〔小生〕礼乐盛三千。琐院抡才遇靑眼。似洛阳年少。前席君筵。谩夸他凤沼琼林。且学做鱼头铁面。
〔合前生〕恩师大人。学生二人久仰当时夏太师忠义高风。死于非罪。恨吾生也晚。不能与他同死臣节。今虽掉尾缙绅。瞻拜仪容。已无及矣。闻得他柩尙在城外寺中。欲去少伸一拜。以慰鄙私。〔小外〕足见忠诚默契。下官就陪同去便了。〔行介〕〔忆秦娥〕〔小外〕行寂寂。长安道上西风急。〔生〕西风急。烟花缭绕。尘沙淅沥。〔小外悲介〕远看白鹤巢苍柏。老臣此处埋忠骨。〔小生〕埋忠骨。凄凉古寺。残灯破壁。〔小外〕这是寺前了。请进。〔生〕呀。停柩颇多。不知那个是。〔看介〕桂洲夏公之灵位。这是了。就此同拜罢。〔拜介〕
【三段鲍老催】〔合〕元勋大贤。仰休风未瞻范颜。王臣尽蹇。遇谗邪疑生陛帘。皋陶明典原非犯。萧何相业翻成陷。痛关河杳。丘陇颓。桑田变。天涯和鹤空悲咽。长安古道芳草芊。游人泪滴流红茜。
太师旣已拜谒。请出寺门去罢。正是傍人恐作鸢蚁食。暂替儿孙哭夜台。〔丑扮瞽妇上〕老爹奶奶呀。听求乞的唱个曲儿。〔苏州歌〕瞽目哀求泪满腮。瘦骨如柴。记得当初花正开。遇乔才。在阳台。鱼水和谐呀鱼水和谐。腰肢搂抱对胸怀。着意摸揣呀着意摸揣。露滴枝头牡丹开。堕金钗。宝髻歪。飞散魂魄呀飞散魂魄。不觉春去又秋来。莺老花衰呀莺老花衰。百媚千娇忘我爱。朝不揣。暮不来。撇在尘埃呀撇在尘埃。寃家把我目来害。抄化长街呀抄化长街。恹恹气息苦难挨。骂天灾。吿官家。说个明白呀说个明白。〔生〕你那妇人。缘何有此怨声。〔丑〕奴家原是扬州商人李氏之女。父亲在京开个段疋官店。严世蕃在店前经过。见奴姿色。强逼为妾。父亲旣死。家财尽被掳占。今世蕃有一十六个爱妾。见奴色衰。万般凌虐。他正妻怀恨昔日宠爱。将奴刺瞎双目。赶出抄化。〔众〕有这等事。他旣无君臣之义。又乖夫妇之伦。眞禽兽不若也。〔生〕你那妇人。此处已无家矣。扬州有亲戚在否。〔丑〕虽有亲戚。无目难去。〔生〕妇人。我下处在贡院西首张家。你明日到我下处暂住。倘有南归乡里。央他带你回去。〔丑〕多谢老爹。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下小生〕恩师大人。闻杨椒山夫妇权厝西城外。学生二人也要去拜一拜。〔小外〕此去不远。再陪同往。〔行介〕〔忆秦娥〕〔小外〕思臣节。关门西出音尘绝。〔生〕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宫阙。〔小外〕你看垒垒孤冢狐狸穴。猿声哀断空山月。〔小生〕空山月。愁云衰草。封颓马鬣。此处已是他墓所。好凄凉风景。就此荒草地拜一拜罢。〔同拜介〕
【三段鲍老催】〔合〕椒山公。你名高泰山。挹天潢曾濯肺肝。老宜人。你心如冰鉴励坚贞。叔姬并贤。羣奸队裏孤忠显。黄沙泉下淸风现。听子规啼。流水泣。高山怨。同心未遂镌功愿。长安古道芳草芉。游人泪滴流红茜。
〔众〕拜墓已毕。且回去。另日再来拜扫。黄壤千年埋恨骨。白云平地结愁阴。〔外扮乞丐上〕老爷。求乞些。〔打莲花落介〕一年去了又是一年来。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又见梅花雪裏开。哈哈莲花落也。人生在世就是一熟黄粱梦。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我想富贵英雄都是命裏排。哈哈莲花落也。我乞儿本是豪家子。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与严家大相。自幼往往来来。嘻嘻哈哈。同眠同坐。相亲相爱。就是一个人相交。不放下怀。哈哈莲花落也。今日他做官来我贫苦。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就是一个升天一个落在地尘埃。哈哈莲花落也。特到京中寻故旧。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又见他烈烈轰轰。呼呼喝喝。大模大样。前遮后拥。把那街上闲人尽打开。哈哈莲花落也。费尽盘缠不相见。哩哩莲花。哩哩莲花落也。害得我来不来去不去。只得打下一回莲花落也。求乞些米粮斋。哈哈莲花落也。〔生小生〕你那抄化的是那裏人。〔外〕小人原是江西袁州人氏。姓胡名义。自幼与严东楼为挽角之交。他父亲未贵之先。多亏我家。今因他父子权势。管家人郭宜横行乡郡。将我田地吞占。小人无门控吿。寻了盘费上京。往诉东楼。望彼有故旧之情。或可还我。不意到此半年。不得相见。盘缠使尽。口食不周。欲得自尽。妻儿悬望。欲得还乡。路途遥远。只得做个乞儿。暂度几日。再为之处。〔众〕那厮朋友之伦也绝了。罪恶贯盈。谅不为天地所容也。〔小生〕我寓所在贡院之西。你那乞儿到此暂住。倘我同年中有先选江西者。央他带你还乡。〔外〕多谢老爷。正是着意种花花不活。无心栽柳柳成阴。〔下生小生〕恩师大人。学生二人本来拜谒忠魂。不意见此二奇事。忠义关心。奸邪触目。莫非感慨。只得且回寓罢。〔行介〕迤逦行来。已入城了。〔内作乐介〕〔生〕这是那裏作乐。〔小外〕这是严家的园亭。想有人在内飮酒哩。〔生看介〕好壮丽也。
【滴滴金】〔众〕看他楼台掩映连畿甸。珠玉尘轻贱轩冕。黛眉歌舞欢声遍。剥民脂充私苑。穷奢不悛。终须有日天开鉴。天开鉴。商君车裂难免。
〔丑末扮二吏上末〕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问道因何故。家中有孔方。〔丑〕小小休勤学。金银可发身。君看严宰相。必用有钱人。郭老爷拜揖。二位老爷贺喜。〔小外〕你是那衙门来的。〔丑末〕是严府大爷贴身的听事吏。〔生〕到此何干。〔末〕特与二位新老爷说个私房说话。〔生〕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我二人无私。〔丑〕实不相瞒。吏部每一开选。必来请问我大爷。不拘大小官员。若有礼到我家者。必有好选。二位老爷若要好官与好地方。早早来通关节。〔生〕这等有权。〔末〕不惟有权。且是有价的。〔生〕胡说。难道朝廷官爵。把与你家做买卖。〔丑〕你若不信。现有大爷亲笔细帐在此。〔出帐送生介丑〕你看两京十三省地方。都有在上。某处要银多少。某处要银多少。〔小生怒介〕这厮卖官鬻爵。大伤朝廷体统。长兄看他怎么。〔夺帐扯碎介丑〕屈。屈。好大胆。大爷的亲笔。敢擅自扯碎了。〔小生〕扯碎了便怎么。〔生〕贤弟太性急了。留他上本纔好。〔丑〕要上本。夏秃颈。杨无头。有样在那裏。〔小生〕打这厮。〔打丑介丑〕打得好。打得好。不要也短了一尺。〔小外〕二位不要与他赛口。〔对丑末介〕你两个好不识人。还不走哩。〔丑〕去。去。少不得到我严府前来。大眼睛拳也钉他一个。〔并下生〕恩师大人。时事如此。做官也难了。〔小外〕功名成败。自有天数。
【双声子】〔合〕功名会。功名会。造物从公典。胸襟展。胸襟展。事业期宏远。驱奸佞。驱奸佞。须黾勉。须黾勉。效夔龙匡赞。斯无圭玷。
【余文】〔合〕谟明启沃黄金殿。从今効帝臣黎献。看取奇勋振两间。
〔小外〕十年埋没少年豪。 〔生〕虎榜欣同姓字标。
〔小生〕草就驱奸二三策。 〔合〕应摇山岳鬼神号。
第二十四出 世蕃奸计
【阮郞归】〔副净上〕椿荣桂茂冠当朝。威权肃百僚。金堆玉积富雄豪。尤夸轩冕高。
金盈郭况穴。钱积邓通山。自夸天上客。人地道行僊。我严世蕃荷皇上之恩。藉家君之势。威权第一。宠幸无双。家有敌国之资。朝无抗颜之士。人生至此。富贵极矣。只是俗谚云。儿多尽惜。财多尽要。假如我有八九个儿子。那少得一二百万金银。为此设个卖官鬻爵之计。不拘大小官员。要选美职者。上等要他二三千两。下等也要八九百金。若不求我者。置他苦寒地面。昨已差听事吏去寻几个富家主儿。且待他回报。联名送去吏部便了。〔末丑上〕烂羊都尉无心做。伴食中书望眼穿。听事吏叩头。〔付净〕你回来了。可有几个好主儿么。〔丑〕不要说起。有两个新进士。邹应龙。林润。不来参谒老爷。反去拜那夏言杨继盛的魂灵。〔付净〕敢如此无礼。〔末〕老爷。还有无礼哩。小人说起选官的事。一个扯碎了老爷细帐。一个把小人一顿拳头。〔丑〕又作谣言讥诮老爷。说道。此时父子二阁老。他日一家尽狱囚。〔付净怒介〕这畜生好不知死活。须用计摆布他。快请我心腹鄢御史来。〔末应下〕
【赵皮鞋】〔净扮鄢懋卿末随上〕台省位淸高。趋奉日心劳。笑裏藏刀胜李猫。偏宜相府为牙爪。
下官监察御史鄢懋卿是也。蒙东楼公相招议事。不免进见。〔末报介〕鄢爷到了。〔见介净〕天上碧桃和露种。〔付净〕日边红杏倚云栽。〔净〕五侯权势如山拱。〔付净〕不惧乘骢二鲍来。道长贤弟请坐。〔净〕长兄大人有何见教。〔付净〕你晓得吏部开选。必来请问我家。故每次选官。少不得靳银几万。〔净〕这是相府旧规。再不可缺的。〔付净〕正是。可恶那新进畜生邹应龙林润。打我差人。坏我体面。看他十分强梗。若不早除了他。后日难保不受其害。你与我寻思一计。结果了他。省得他人看样。〔净思介〕这个有何难哉。古人云。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目今北边靼虏强盛。军士乏食。就以急缺风宪事例。选邹应龙为巡边御史。賷银五千两去赏二十万边军。人众赏轻。必然生乱。那时待我劾他克减国课。激变军心。岂不结果了他性命。林润选他行人。就差安集云南久反土官。必然遇害。倘幸回朝。再差往琉球日本。永无还乡之理。外人见此美选。又不相疑。此是两处中伤之术。不知大人以为何如。〔付净〕妙哉妙哉。此计不惟朝廷不知。抑且鬼神莫测。就把我帖儿送到文选司去。教他依此而行。〔丑末应介〕
【大迓鼓】〔付净〕殷懃赴吏曹。分付那文选司官。教他勿依资格。超选英豪。邹生御史巡边道。行人林润抚南猺。〔合〕若有文凭。卽遣出朝。
【前腔】〔净〕你疾忙到选曹。谅他承言顺旨。不紊分毫。管教他北军跋扈难安劳。南蛮未附易生挠。〔合前〕
【前腔】〔丑末〕明公命我曹。去吏部时呵。叮咛吿戒。掌记须牢。那穷酸呵。昨朝性气还施傲。他年管取受风涛。〔合前〕
〔付净〕术中藏隐祸。 〔净〕巧内用深情。
〔丑末〕美选无人识。 〔合〕机关是杀人。
第二十五出 南北分别
【卖花声】〔生上〕豪杰气冲天。鹗荐鹏抟。口衔天命劳三边。管敎安集军民也。万里威权。
圣主崇儒术。贤才翼帝躬。立朝防触豸。行路避靑骢。笔底甘棠露。台端古柏风。边尘期扫尽。回剑斩奸雄。我邹应龙身际五云。胪传三甲。昨蒙吏部以急缺风宪事例。选我为山西道御史。就勑巡视三边诸卫。近年资格。旣无如此之速。一榜之中。又无如我之骤。正在疑虑之间。朝廷降勑。着我賷银五千两。赏劳边军二十余万。天下难处之事。莫甚于此。我想起来。前日为因扯碎严家细帐。那厮怀恨。故为阳与阴排之计。致我激乱边军。那时就堕其计了。欲待上本劾他。奈我新进之士。素行未孚于君。且从王命。径往三边。死生祸福。自有天数。不遇盘根。谁别利器。倘天不助恶。使我生入玉门关。我与奸雄未知死谁先后也。我林弟亦选行人之职。奉使云南。安辑土官。正是两处中伤之计。勑命已下。今日就要起程。不免待他出来分别。
【双劝酒】〔小生上〕英雄少年。经纶初展。玉音下传。皇华远遣。分飞鸿雁。意留连望云山。泪眼空瞻。
〔相见介生〕五更初听报朝鸡。〔小生〕丹诏亲承走马归。〔生〕华馆兰台虽宠遇。〔小生〕燕山蜀道两暌违。〔生〕贤弟。我和你同登高第。共济时艰。方幸致君之有阶。窃拟诛奸之在迩。何期触犯权臣。选此远任。虽跃龙门。实探虎穴。自今南北分离。须各要立功而归。不堕奸计。再得相见可也。〔小生〕长兄。小弟因无涵养。触怒奸雄。幷累吾兄。两处狼狈。望兄到此委曲操心。黾勉自爱。养此有为之身。以待归朝之用。小弟此去。敢不卧薪尝胆。他日南还。共建大业。岂非至愿乎。〔生〕贤弟。但我与你旣分鸾镜。又别鸽原。使命危疑。离情苦楚。好伤人也呵。
【江头金桂】〔生〕自幼苦靑灯黄卷。励躬行景圣贤。幸喜遭逢尧舜。不孤所愿。把葵心来靖献。〔小生〕长兄。我辈欲尽忠心。争奈奸臣间阻。〔生〕自那日拜谒忠贤。佞臣窥觇。却被奸谋巧术。命遣巡边。飘飘一身等晓烟。〔小生〕他虽用计。也是有天命。〔生〕谅天开明鉴。谅天开明鉴。此身不殄。〔小生〕望长兄善抚边军。早图归计。〔生〕倘有回朝之日。那时呵进危言。拨开妖雾悬秋月。荡去邪氛见晚天。
〔付末持帖上〕严府差官送赆礼。多拜上二位老爷。大爷有事。不得亲送。〔小生〕这厮口蜜腹剑。正所谓慝怨而友者也。倾他的礼在外面。〔生〕贤弟。且不要使性气。鸷鸟将击。卑飞敛翼。况彼以礼来。当以礼往。把个回帖与他去。只说例不敢领便了。〔付末应下〕
【前腔】〔小?/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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