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的通红的袄,娇绿的棉裤,扎挂的合那花鹁鸽一样,人人看着齐整。昨日待去烧香没有鞋,.我卖了一斤香油,他截了半尺三绫,又给了他一斤姜,半斤胡椒,换了一副扣丝带子。你说这都不是在主人家挣的?也就该知足,怎么见了主人家的东西,拿一点儿,又待拿一点。临了看看我拿的那个,比着主人家那个还略猛点,心里才自在。那一日俺家里杀了一只鸡待亲家,才煮出来,我没犯寻思,就把那胸脯揎下来,包了包掖在腰里。俺婆子看见,便问待怎么。我才顿混了顿混说:“你看我呀,好当还是主人家的来呢。”这不是贪么?
厨子最赃贪,肉块儿掖腰间,腚睡腚眼都油遍。羊落了半边,鱼落了中间,书房鸡也把胸脯儿揎。好伤天,杀佛吃血,心里怎么安?咱这把戏,说起来又待哭又是待笑,我索性再从头数量数量。
[哭笑山坡羊]终日家顶着一个黑灰*(上髟下篡去竹)儿,瞪着两个泪眼儿,守着一块肉板儿,拿着两个油盏儿,浑身上下没有干净的一点儿。哭你不信身上这油,巴剔下来还够一担。俺可有件好处。
俺不拾拾那车靽儿,也不挑挑那筐担儿,也不担那饭罐儿,也不挎那菜芜儿,也不曾楔楔那锄垫儿。笑俺可也轻轻巧巧的每日吃饭儿。
遇着那胡突官儿,厨房只一间儿,又是热杀人的天儿,打上呕杀人的烟儿,那汗成了湾儿,又没人倒倒班儿。哭忙起来就是热杀那里躲闪!
黑了点上灯儿,使船看看风儿,谯楼上还有个更儿,帘子上还有个钉儿,粮食有个升儿,秤上有个星儿,何况是眼里放着钉儿,怎么不听听声儿?笑该用心不该用心,俺自有个成算宗儿。秦厨说那该用心的,是什么人呢?
轰轰烈烈的乡官儿,出门打着伞扇儿,王家有个十万儿,身上穿着绸缎儿,大儿到了抚院儿,小儿到了知县儿,望他给点体面儿,弄的不成酒饭儿,主人砸这手腕儿。哭这可才费的心思,眼也不敢去*(左目右斩)。
那不该用心的,是什么人呢?
头上戴着朗素儿,身上穿着粗布儿,腚上穿着破裤儿,骑着毛驴没点马褥儿,老辈的亲戚,穷的不成个样物儿,或是主人家治下的花户儿,或是书房里教书师傅儿,又打公婆不喜的媳妇儿,这算甚么客数儿!笑这可就生硬腥脏,取俺的尊便去做。
那用心的,怎么样呢?
海参切成四瓣儿,鲍鱼切成薄片儿,皮蚱切成细线儿,鲤鱼成个正面儿,葱丝切成碎段儿,花椒研成细面儿,包了剁了细馅儿,蒸合压了饼沿儿,稀烂的猪头还带蒜瓣儿。哭使碎了俺这心儿,还怕说一声不好看儿!
那不用心的,怎么样呢?
成佐的菜蒸一抓儿,豆腐带水一洼儿,连皮的萝卜一掐儿,挺硬的鸡蛋俩仨儿,煎或用个葱花儿,并不见个油花儿。今日是这个做法儿,十年五年并没第二个做法儿。笑省天下的大事,那管他嫌与不嫌!
昨日霎嫌那猪肉没点好块儿,鸡肉槣了不够几块儿,又说煮烂了海带儿,又说蒸生了烧卖儿,少油没盐的凉菜儿。拿鞭子打俺那膝盖儿,棒槌敲俺这骨头儿,拳头打这脑袋儿。哭是当着这一行生意,说不的那命苦!
虽是打了。
俺可镟了一块肉胡儿,转了一个鸡脯儿,偷了两对鸽雏儿,香油称了一伏儿,清酒落了几壶儿,炭块还够一炉儿。笑拿到家里,老婆孩子大家好揎。
说那菜里没有香油。
俺一碗青菜一钱儿,一碗豆腐一钱儿,一碗汤是一钱儿,四个菜碟也合着一钱儿。担惊受怕的一年儿,刚才积攒了一坛儿。问依你说,一碗一钱,十碗才是一两,怎么能攒成块呢?吴恒说说起伤惨!哭俺不是半截儿,插上了个鹅眼。
俺这几年治了几亩田儿,买了一个园儿,有了几吊钱儿,小厮叫小全儿,妮子叫蛮儿。笑实言一家四口,俺不用打油称盐儿。
你看我呀,贪叨瞎话,打发书房的那鸡蛋,从清晨舂在锅里,虽然化了不要紧,看熬红了那锅子,得去看看。下,江城上谁想做奶奶有多好处,且不说别的,常时那厨子一日打发两顿饭,少油没盐,上顿也是那个,下顿也是那个;这一月来一日三顿,一顿就换一样。如今思想起来,那厨子始常忒也拿我不当人,甚是可恶!就该揭了他那皮才好1老王,你去叫吴恒那奴才来的。
[耍孩儿]那厨子太欺心,该剥皮又抽筋!莫似他奸诈的忒也甚。因着公婆不向我,他就拿我不当人,如今想来真可恨!叫他来一千鞭子,打他个挣命发昏!
吴恒上,老王说奶奶叫你哩。吴恒说妙哉!近来我打发的奶奶甚是用心,必然待赏我点甚么。快去快去。见了江城说吴恒来了。江城说你去外边叫个管家来。吴恒说奶奶待赏小的嗄,着小的出去问他要的罢。江城说等着赏你一千鞭子!吴恒说小的不知是什么不是?
骂一声贼奴才,贼头贼脑真杀才!做厨子全把良心坏。就看今来这样款,才知你常时忒也乖;你该杀已是三年外。要把你的贼头割下,把贼心剜将出来!
老王说叫了人来了。江城说拿鞭子来,打吴恒这奴才!家人禀奶奶:是连衣打,是解衣打。江城说解衣打!吴恒说奶奶,解衣不冠冕。解衣打二百,家人说二百了。江城说再打!又说四百了。江城说拿棍来再打四百,着实打!又打二百棍,家人说吴恒没了气了!江城说再打一百拉出去!打毕,江城下,家人扶起吴恒啀哼说亏了我推佯死,少捱了一百。这一场亏从那里说来!下,高公、高母上云听说咱媳妇解了衣打那厨子,这是个什么景况!况且听说是为了打发的好了打,这怎么是个人来?天哪天哪!
媳妇才二十三,到了这样不值钱,光腚滚来怎么看?说是为打发的好,这个难以对人言,这件事传遍了峡江县。愁我儿来家受气,想起来心似刀剜!
哭了回子,打了个哈睡着了,高母说我也疲,也睡睡儿。作睡介,罗汉上云吾乃金身罗汉是也。忽见高仲鸿夫妇愁气冲天,待我惊他。
高仲鸿,高仲鸿,我劝你不要空愁。那江城原是那净业和尚养的个长生鼠儿。你儿那前生是秀才,到了那寺里,只当是个寻常鼠儿,一杖打死,所以今生来报冤仇。你只每日念佛一千声,自然消除冤孽。记着记着!我去也。下,高公惊醒呀!好奇!好奇!夫人也醒了,高公说我方才得一个怪梦。
刚才梦见罗汉来,叫俺暂把愁解开,他说是前生冤孽债。江城原是长生鼠,我儿原是一秀才,堂下把他残生害。他叫咱念佛千遍,自然要降福消灾。夫人说奇哉!我也是梦见如此。高公说这又奇了。我方才入梦中,怎么你梦也相同?这梦不比寻常梦。分明罗汉来惊我,还当顶礼拜虚空,念佛休说不中用。就从此勤宣宝号,消却那孽障千重。
南无阿弥陀佛!
诗:不击金钟与法铙,念佛千声祸自消;
到得悍妇回头日,还向如来挂锦袍。念佛下
喜聚
太公、太母念佛上,公子扬鞭上云三载寒窗苦,一枝占桂林;虽怀逆鳞惧,且慰父母心。家人报大爷已到。公子云给爹娘磕头。
[桂枝香]为儿侥幸,居然得中。半年间满腹文章,就觉着秋闱必然胜。果得成名,果得成名,看起来再休谈命。但在窗下,莫负青灯,若还读得工夫到,万里青云自有程。
太母云若是这等,也亏了您媳妇。公子云虽然七年受罪,不没他六月锁门。太公云这就是命了。
休说无数,听我告诉:若是你命里该成,就遭着家中悍妇。坷坎全无,坷坎全无,怎能够高登云路?鬼神拨弄,心眼迷糊,好歹都是前生定,白黑打襟尽成虚。
我如今再不敢怨你媳妇了。昨天那罗汉托梦,说是你前生打死了长生鼠儿,今生来报怨仇,叫我念佛。我和您娘已念七日了。公子唱
爹将儿教,教儿知道,前世里结下怨仇,怎能免今生恶报?数定难逃,数定难逃,情难堪只该一笑。愁也不必,怨也何消,只该念佛千千遍,祷告天公把俺饶。
只怕是爹娘的幻梦,不足为凭。太公说若是幻梦;如何两梦相符?公子云既是如此,就怨不的了。
前生造就,神佛保佑,既遭了前世冤家,要脱逃如何能够?泼水难收,泼水难收,到不如今生全受,免的再生再来报仇。想来怕也不该怕,何况戚戚终日愁。
夫人云你今中了举人,他还给你点体面,也是有的。你去罢,我和你爹念佛哩。下,江城上云这半年没见他,又中了举。听说他回家,不免喜迎,只怕他没有了这个心肠。公子见云娘子好哇!江城云官人好么?公子背云半年没见,江城大变了也!
半年没见,笑容满面,忽蒙他问道一声,喜的人手脚麻乱。口虽不言,口虽不言,做举人这样体面。别来几日,乍得团圆,如同织女牛郎会,此身不像在人间。
江城笑云官人中了,也该谢谢这锁门的严师。公子揖云门生感激,不曾敢忘。老师若不弃嫌,当是竭力酬报。江城云伺候酒馔,给老爷洗尘。家人应晓得。
诗:江城夫妻原无隔宿嫌,公子如何离别动经年?
江城遥知酬报无隆礼,公子且效床头一夜眠。
虐妒
公子上云连日江城与小生竟有了说笑,虽则是我去奉承着他么,到底也还奉承得过了。不知是念佛之力也,不知是举人之功也。妙哉!小生交了好运也!
[耍孩儿]小娘终日搜求,怎么忽然回了头?孽罐想是填不够。若是念佛见效,我向如来便磕头,保佑俺再不把罪来受,若是举人的体面,刻方儿传遍千秋。
江城上云小长命呀,咱这闷闷的,做点什么?公子说我中了举,怎么还叫我小长命?江城说好大的个举人哪!也就是在炕头上称罢。公子说我这举人,可就是这炕头上称不得。
见同年称年兄,拜知县称治生,庄村谁不把我敬?从此没有下三等,顺口谈文尽着俺烹,见人说嘴又墩腔。若来到这绣房以内,这一把青伞难撑。
我是不敢叫你江城。娘子待做嗄来?江城云咱抹骨牌罢。公子云抹骨牌不好,放着安稳不安稳,看咱弄的不好了。
我也爱打哈哈,这骨牌争竞多,不敢再做从前错。放着自在不自在,又寻蜒蛐磋耳朵,只怕又弄出什么祸。恼了脸大家不好,那其间如何如何!
江城云你这意思是记仇么?公子打躬云不敢!我是预先里这么说。娘子既待,焉敢不从。江城云你那不在家霎,我闷了就合春香抹牌,觉着和他不如你呢。公子云你是赢什么来呢?江城云我输了一柱一个钱,他输了一柱一瓜子。咱今日还和春香抹,咱俩赢瓜子,还给春香钱。公子说咱都一柱一个钱罢,看瓜子有争竞。江城说谁没见过俩钱呢?你从头里这个那个的!我只赌瓜子,我输了该着,你输了我可打你。公子笑云就是这么。咱分一桩儿,六到底,该春香。
[满调]揭起牌来个桩,马儿不在柱子上。却是春香,却是春香,你运气强不强?若是强,赢几钱来买梳妆。
春香摇头云嗄呀!俺老爷先戏把人。江城打起牌来云七在手。春香云俺不用看了,我是孤红。公子云这妮子运气好,该我桩哩。春香云我打九到底。江城唱打个临老入花丛,又见霞天一只鸿。柳绿桃红,柳绿桃红,你看我这秃爪龙不同,还是巫山十二峰。春香唱你看打个锦屏风,打个楚汉大争锋。眨眼乌龙,眨眼乌龙,纷纷落花满地红。昼夜停,又是劈破老莲蓬。公子唱你看五岳去朝天,一心打个八珠环。二士入桃园,二士入桃园,苏秦背着七星剑。火炼丹,打个人牌也不难。
公子云妙哉,妙哉!我是人牌。春香舒出胳膊来罢。春香果然露出,公子打两下,江城云你望他亲么?公子云若是亲,亲你着。你待中恼了?江城把牌一推,打了公子一耳把子云春香给跪着!公子云打我罢呀,该他什么事?江城云他从头里合你挤眉弄鼻的,难道我看不见么?
[虾蟆歌]骂一声强人忒也值钱!这一个妮子还要合他缠。春香儿他那眼儿挤,你这眉儿弯,一个推说耍钱,一个推说换钱,眉来眼去,手脚动弹。小鬼儿只在我这眼前里,指指儿画画,指指儿画画,教人难堪!
春香云看我这宗模样哩,屈也屈杀我了!江城说看不的模样!打介,一行骂着
骂一声奴才你就太欺心,模样不俊你就会弄神。春香儿你也把他;爱,他也把你亲。我要着你分身,我要着你断筋,着你难受,叫你难禁。强人哪,你看这鞭子,乒乒儿乓乓儿,乒乒儿乓乓儿,打你那亲人!
江缄放下鞭子,找了把剪子来云我铰下一块肉来,安在你那亲汉子身上。公子云使不的!忒也暴虐了,看人说你!江城说你说又咱不铰你了么?把春香那怀中一剪子,把他那妈妈头子铰吊一个,春香大哭,又跑过来把公子那衣领解开,公子大哭,一剪子又把公子奶头铰吊,公子啕叫,江城云我把春香这一个给你安上,你可和他亲个够;把你那个给春香安上,您各人抱着,吊了我还打!公子、春香在房啀哼,江城又骂骂一声强人胆就大起天!时时对我摔你那春香。那举人只宜量唬小厮,只宜量唬觅汉。赃帮的难堪,牙,岑的难堪,上头扑腚,不似从前。从今后抱着妈妈头儿,思思儿想想,思思儿想想,你那小心肝。
你不宜量好,到晚上还来我这床前打铺。下,春香睚哼下,公子云世间那有这事!苍天哪苍天!佛也不来搭救,那举人也不能优免,这冤孽何时了也!
[银纽丝]想来今生最不也么堪,这附骨的疔疮在心间。苦难言,叫不应的老苍天,梦也无灵验,神也不见怜。南无佛空叫爹娘念,我是前生有冤孽,可与春香嗄相干?我的天呀!遭难同,和我同遭难!
哎哟!
诗:说起家门鬼也羞,孽冤相报几时休?
人身无处不招妒,李代桃僵祸奶头。
占化
公子上云江城,江城,你好狠也!怎么凶恶至此!他说铰我的奶头,我当个震话,不想就真果铰下来了!当时着带子勒住,待了两宿,竟不疼了。等我解开看看。呀!春香这个奶头竟长住了,奇哉,奇哉!
[叠断桥]两下奶头,两下奶头,倒换过来好不诌。谁想他的皮,竟成了我的肉。那个丫头,那个丫头,合我原没甚来由。摸着这奶儿头,倒教我心难受!
想是我那个,春香也长住了。难道着他带了我的肉去嫁别人么?什么相千,什么相干,把俺身体两摧残。倒换过妈妈头,到叫俺心里念。叫人心酸,叫人心酸,要留他成双自是难。我的肉和皮,怎么去陪村汉!
爹娘每日念佛,越发念大差了。受了大害,怕爹娘伤心,没敢言语。今日好了,不免去劝劝爹娘,不必昼夜念诵,枉受辛苦了。下,太公、夫人上云咱每日念佛,毫没效验,听说他媳妇子把他那肉都铰下来!咳!天哪!哭介
两泪如浇,两泪如浇,冤家作对更难逃。前世里结下仇,自然是今生报。念佛也该饶,念佛也该饶,怎么报的更蹊跷?连他那奶头儿,一剪子生铰掉!
太公云不必啼哭,还是咱那虔诚未到。
夫人莫焦,夫人莫焦,前世冤仇恨未消。咱只管去念佛,休要岔了道。我说你听着,我说你听着,想来不必哭号啕。这大祸越发增,还是咱没修到。
公子上,太公云我儿,听说你媳妇子把你那妈妈都铰去了,你怎么受来?公子云当时难受,一宿就好了。可只是念佛无用,爹娘不必劳心。太公云胡说!难道修养三日,就成仙么?
休得胡言,休得胡言,难说三日便成仙?你只管但去捱,休管俺念不念。再看往前,再看往前,若是似今朝太不堪。你会试早上京,除非是不见面。
夫人云你听听那里铣铣响,你媳妇必然去看和尚的。你且上屋里藏着的吧,俺待念佛去哩。并下,和尚领童子挟钵头上云今世恶姻缘,原是前世冤;冤仇从中解,佛法广无边。俺乃静业和尚是也。苦修了三百年,得证金身。修行的时节,养了个长生鼠儿,被裴相公一杖打死。裴相公脱生了高蕃,鼠儿脱生了江城,成了终身的冤报。他翁姑虔诚念佛,不免与他解释。来此已是他的门首,不免打动铙鼓,引他出来。街上人都来看,待俺装一个罗汉。童子打动铙鼓,江城上云春香,外边铙鼓响,搬着杌子,咱去看和尚的。春香云是。出门介,江城云太多太多。就杌子放在檐下,你可扶住,待我上去看。上介,众人看江城,和尚装降龙童子念唱
[浪淘沙]南海有毒龙,作害无穷。金身罗汉下天宫,捉着龙头按龙尾,搭救苍生。
和尚又装伏虎童子念唱
猛虎在深山,为害人间。金身罗汉下西天,猛虎一见伏在地,不敢动弹。
和尚又装弥勒童子念唱.
身体胖如绵,耳大头圆。全无烦恼在胸间,常似见人裂嘴笑,一派喜欢。
和尚起来念唱
静业和尚入深山,苦苦修道三百年。
洞中养个长生鼠,寺内斋粮任他餐。
鼠子年久通人性,日日闻经又听禅。
裴氏秀才来到寺,打他当作等闲看。
鼠子见人全不避,秀才一脚丧黄泉。
前世冤仇今世报,莫怨人来莫怨天。
生生相报何时了?一解全消前生冤。
众居士见赠清水一盏。众递水介,和尚接水,又念咒云
莫要嗔,莫要嗔,前世也非假,今世也非真。鼠子缩头去,莫等猫儿寻。
咒毕,含水一口,照着江城喷丁一脸水,江城打了寒噤下杌子下,和尚亦下,众人云奇哉!江城这么个恶人,被那和尚喷了一脸水,竟没恼回家去了。咳!一个俊脸,俺还没看够,可恨那和尚就把他喷了去了!众人下,江城上,以巾抹脸,不语,上床便睡,公子上云每日出头露面,教人羞死!今日受了这大辱,想是也怕嚣了。
[叠断桥]他不害嚣,他不害嚣,跑着到人前去立着。名道是高奶奶,岂不叫旁人笑?低头睡着,这场羞口难学。想是自家羞,恐怕人知道。
他却睡了,我也把这铺伸开,卧下听候。春香上云爷爷奶奶都睡了,我且在这门外头伺候。
冷水一浇,冷水一浇,低头不语竟歪倒。晚饭没曾吃,已是睡了觉。俺待去了,怕他醒来又心焦。衣服未曾脱,又不敢把他叫。
夜已是三更,俺且在檐下打了个盹罢。江城起来坐着云官人哪!官人哪!公子立云小生在此。江城云你上床来。公子战战着坐在床头上,江城云我总不是个人了!怎么叫官人这么害怕!拉着公子手大哭介
[哭皇天]唎溜子喇,喇溜子唎,合你一对好夫妻,好夫妻。好夫妻,亲又亲,虽是两身是自身。着你看见心胆战,奴家如何是个人!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咱俩同是二十三,合你夫妻六七年,总像冤家来相会,何曾床头一夜欢?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我想那和尚是个菩萨化身,着他那一口水喷来,如梦初醒。
凉水喷来冷满身,和尚想来是佛神,忽然大梦如初醒,想想从前羞杀人!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铙鼓喧喧方到门,满街男子乱纷纷,怎么一个良家女,出头露面不
避人?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又摸公子的奶头,自己打脸介
如此禽兽不成材,碎尸万段也应该!怎么一个人身体,忍着剪子铰
下来?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自头摸下来,又自己打脸介
爷娘生下禽兽来,指抓轻轻到项腮,自己想来真该死,不知当时怎么捱!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我想翁婆年纪高上,生了一个儿子,娶了一个媳妇,到躲的远远的,整好几日不见个影儿,这怎称的是个人哪!
父母命年六七十,一个媳妇一个儿,啕的爹娘分两院,枉在人间披人皮。咳咳!我的皇天哥哥哟!
官人哪,咱搬回家去,早晚好侍奉爹娘。公子云不料娘子就变成个贤人,真是合家造化!江城云春香,天多咱了?春香云五更了。江城云掌灯来。应云是。灯到,江城云你去收拾家伙,咱好回家去,我待梳头的哩。
[还乡韵]刚才听的更鸡鸣叫,那谯楼上钟鼓乱敲,卷行装里外都着银灯照。想从前泪珠儿乱抛,说了一夜,懊悔了终宵。等不到天明,就要开交。叫一声丫环先瞧瞧,瞧瞧天还早,恐怕爹娘唬一跳。看老王拾掇着,春香先去叫开角门子,问太爷和太太醒了没。春香云是了。
丫环去把角门叫,你叠起乜衣裳卷起那毡条,看不真就把灯儿照一照。俺如糊突梦儿醒了,今晚一夜何曾睡着?见爹娘自家全招,罪该万死,只望恕饶!悔从前媳妇不贤,都成儿不肖。
春香云开丁角门子,太爷合太太都起来念佛哩。江城云既是开了门,待俺自己前去。远远的听见佛声,俺且在门外等候。丫头开门云我当是何人,原是大爷、奶奶来了。待我禀太爷、太太知:大爷、奶奶到了。太公、夫人大惊上云又是什么祸事!真唬人也!江城进见跪哭介,太公云这怎么了?江城哭唱
爹娘听我读一遍,俺如今懊悔从前,到如今一回想一身汗。做的那事儿,自己口里也难言,就是万剐凌迟,也尽不的罪惩!望爹娘把奴宽,从新做人,只当是另脱生了一番。未曾来踌躇难见爹娘面。夫人拉起来云我儿是真果么?江城云着娘不信,可见我不是人了!夫人大哭云咳,我儿不,你就变化了!
忽然就把个人来变,见你这等到叫我心酸,泪珠儿好似珍珠断了线。叫了声我儿,又叫了声心肝,爱的极了,已是忘了那从前。那么个人儿一霎变成了圣贤,咋不叫人喜欢,咋不叫人喜欢!佛有灵,从今越发虔诚念。
我儿既是待回来,这是你孝心。那里拿不了的东西,叫个人去,你看着搬搬的罢。江城云是。下,太公云可喜可喜!媳妇儿竟变化了!
佛法有灵,你我往西朝谢。
诗:太公全凭佛法保安宁,夫人苦海风波一日清;
太公长命几乎成短命,夫人江城今不止倾城。
纳婢
江城上云梳头已毕,天早明了,不免去翁婆处问安。连日想来,昨日把公子合春香的奶头铰下,怎么是个人!那春香脚虽不小,倒也不丑。给他交换了皮肉,我有心想把他撮合一处,问安时禀过翁婆才是。
[耍孩儿]想当初最不该,生把奶头换过来,神灵又叫他长成块。官人身上一块肉,教他带去嫁奴才,他俩心里也不爱。俺把他撮合一处,也把这愁闷解开。
里边念佛,待俺先问问老王:你太爷和太太今夜安好?王云好,念佛久了。夫人上云我儿,几时来的?王云奶奶来了多时了。夫人云我儿,你再来晚着些,忒也早了,我这心里不安。
我的儿忒蹊跷,不好煞人难熬,好了就不寻常孝。每日起来梳洗罢,未明先来伺候着,你这等到把我肝肠吊。乍受着媳妇孝顺,这两天心痒难挠。
江城云儿有件事禀娘知道。夫人云什么事,你只看该做就做。江城云我待给你儿子收了春香。夫人笑云嗯,你是懊悔那一剪子了。江城低头背云好羞人也!夫人笑云我儿红了脸了么?江城唱转过脸低了头,话儿不管人害羞,当面托白真难受。俺这心里不好说,怎么把人柱根子抽,一霎汗湿衣襟透。只望再休提起,把前情一笔全勾。
夫人云我儿,你可不要后悔。江城云儿不后悔。夫人云既不后悔,你就去做的。江城下,太公上云咱那媳妇子才说嗄来?夫人云说起来可也喜人。
忽然又爱春香,要把春香收进房。我说是为妈妈的账,他就一霎红了脸,看他羞愧甚难当。往时怎么敢冲撞?件件儿温柔孝顺,没有半点儿张狂。
太公云咱儿没在家,不知他商量来没?夫人云想必两口商量就了。手底下乜丫头,既待来把他收,三人必定商量就。还得看个好日子,给他开脸才上头,咱还得把衣服做。等咱那儿来到家,见了他再问缘由。下
江城上云春香,你去叫老王给你浑身洗净,再来见我。应是。王云平日不嫌春香脏,怎么忽然今日嫌他赃?是什么意思?过来,我给你秃把秃把。下,江城云待我找出几件新衣服来,好扎挂他扎挂。
开开柜打开箱,取出套好衣裳,检妆盒又找的银簪样。杭州宫粉搽。面俊,胭脂如血点唇香,画道眉母猪也看的上。人物好也须打扮,常言说马在鞍装。
把这衣裳放在床上,这簪环放在桌子上。春香原自不丑,扎挂起来,’想是也还看的过。老王领春香上云给春香洗了。江城云待我给你梳头。春香云不敢劳动奶奶,着老王吧。江城云他不在行。将头发细分开,头上乌云垂下来,细细梳不留一点灰尘在。挽上一个扬州纂,插上一枝镀金钗,髻高到有半尺外。又拿过胭脂宫粉,才给他匀搽香腮。
呀!春香俊了也!这不是衣服,你拿了去穿上,去那穿衣镜前照照你自家,看看俊也不俊?春香穿上一照,抿嘴一笑,江城云是俊么?王云怎么看见就不认的他了?江城唱
搽了脸抹了唇,穿上套衣服耀眼新,俗眼都要看着俊。扎挂起来看一看,丫头竟自像个人,就是那金莲不止有三寸。要把你打扮齐整,嫁于那放猪的老陈。
我扎挂你扎挂,待叫你合老陈合房,好么?春香摇头云俺不去。江城云你看这个丫头!扎挂了扎挂,就乍了哩!你不嫁他,谁还要你?老王,你合老孙打上轿抬了他去,给太爷和太太叩头的罢。二人交起手来,春香坐着,二人口内掌着号公子上云
不免到爷娘处问安。老孙,太爷、太太关了门没?孙云关门念佛去。公子云罢了,且往娘子那边去。江城云官人回来了么?公子云回来了。娘子怎么有喜色?江城云官人有喜事,奴家就有喜色。公子云小生没有什么喜事。江城唱
[耍孩儿]我寻了一美人,今日等你来成亲,且是模样委实俊。东屋里铺下床合帐,安排下酒馔去合婚,不必来这里瞎胡混。他那里化妆等侯,你休要错过良辰。
公子云我去看看的娘子弄的什么鬼?春香上,公子云这是什么人?细认之原是春香么?公子笑回,江城云你不在那里合房,又倒回来做什么?公子笑云怪丫头先作弄人,我不去!江城推介云官人,这是我禀过爹娘的。若不去,可不辜负我这一片好心么?我待关门哩。作关门下,公子云娘子把门关了。也罢,我就领娘子这段美意。
诗:可怜两乳久离分,割断恩情生去身;
今宵骨肉重相会,双双两个对头亲。
买妓
江城上云向来与官人才有了夫妇之乐,他又待上京会试,好伤感人也!
[银纽丝]俺俩同床六七也么年,今日才有夫妇欢。好可怜,又要离别上长安。口里不说,心里好难堪,见行装不觉的神思乱。此去也不过几月间,又像一去几千年!我的天,感念人,到叫人感念。公子上云行装收拾停当,别了爹娘,再到娘子那边。相见,江城云官人今日就要行了?公子云娘子,我这番出行,不像往常了,好伤感人也!
夫妻恩爱好难也么言,又要离别各一天。两孤单,铁石人儿也心酸。依着我心里不待求官,守着你胜做翰林院。觉着近来这两月间,夫妻分离一霎难。我的天,盼程途,又把程途盼。
江城拭泪云功名大事,你到得中高官,告假养亲,那时越发荣华快乐。
叫一声官人你听也么言:千里离别自古难。莫心酸,爹娘望你做高官。不过几日间,到京师已把念头换。此去望换紫罗衫,来时人呼高状元。我的天,念恩情,莫把恩情念。
公子云娘子,别离了!江城云得了高官早告假。公子云不用嘱咐。下,江城云官人去了,好凄凉人也!好闷倦人也!我想妓女兰芳,合官人彼此留恋,被我打断丁他的恩情,也是一件恨事。那兰芳温柔雅致,我还爱她,休说是个男子。
[耍孩儿]那兰芳俊如仙,性格温柔不可言,我也跟不上她一半。没有一点不可爱,俺还常挂在心间,怎么怨的那男子汉?我若是还是男子,也定然意惹情牵。
听说她要从良,要嫁个秀才,不给人家做妾。不免差王宁又问她问,若肯来着,我赎了她来。官人不曾在家,俺且解闷,岂不是好!
听的她志向佳,从良要嫁好人家,秀才这是他口中话。前年曾在王家店,她爱他来他爱她,合他只怕她也肯嫁。她若是肯来俯就,且解闷棋酒琵琶。
老王,你去对王宁说,叫他到鸳鸯巷,找着那名妓兰芳,问她问她待从良,咱买了她罢。她若来是来着,可问问她要多少身价。速去快来。王云是。下,江城唱
又低头想一番,买老婆要大钱,只怕他叼的无边没沿。有心待向翁婆说,买妓他也不喜欢,买来方着翁婆见。俺破上钗环典当,也省的求地告天。
王宁上云王妈妈对奶奶说,我回来了。王云王宁回来了。江城云叫他进来。王云奶奶着你进去哩。江城云王宁,怎么来的这样快?见他来没?宁云小人到了那里见本人,我说高宅里待买你。他说不给人家做小。问是那个高宅,我说是新举人高老爷。他说,这倒极好,不过那太太愿意没?小人说,老爷上京会试去了,这是奶奶寻的。他说,既是奶奶寻的,还我自己去看看。你先回去对太太说,我随后就到,想必待好来了呀。江城云既是如此,你且出去。王宁下,江城唱
他安心嫁秀才,说起来官人又徘徊,想来还是心里爱。必然还得相相我,我若好时他才来,这个丫头心里怪。待霎儿他若来到,我看怎么安排。
兰芳上云奴家兰芳便是。我想风尘下贱,好苦命人也!行介
[鸳鸯锦]流留烟花四五年,今日这边,明日那边。强把笑脸儿,下四低三,光棍行,皂隶班,但肯给钱,不管奴家爱不爱,陪他去眠。纵然打盹,只得去动弹。清夜间,五更天,想到那将来,不觉痛酸。哎哟!想到那结果,不觉的泪涟。也么咳,咳咳也么哟!俺积攒了一百两银子,苦苦哀告,许着有了主还给他五十两,他才慨然许俺从良。但只是不为娼,就做妾,朝打暮骂,还是火坑。鸨儿慷慨许从良,昼也思量,夜也思量。若还做衙官,伺候正堂,*(左扌右上夭下韭)孤拐,骂淫娼,好似阎王,那可才摆划的俺出了滚汤,又到火床。还有什么路,只得悬梁!好凄惶!好悲伤!寻思了一遭子,那的是个乐乡?哎哟!寻思一千回,那里是个良方?也么咳!咳咳也么哟!我待嫁个秀才,又想那富的不寻我做妻,穷的那有出起一个元宝的?罢罢,适才高宅里来说待寻我,那高举人我见来到极爱人。听说他那娘子利害。我想他丈夫不在家,他替他买妓,其人可知。虽然只怕有什么缘故,待我前去认认那江城,看是怎么样的个太太。来此已是高宅大门,待俺进去。王云来了么?兰芳,奶奶等久了。兰芳云给太太叩头。,江城云免了罢。你看兰芳好个俊人。
乌云高簇麝兰香,好个兰芳,好个兰芳。每日家闻名,只当寻常,美无双,俏无双,典雅无双。一双金莲尖又细,花也在行,鞋也在行。面如花瓣,貌似雪霜,眼儿光,眉儿长。只你这模样,引杀情郎。哎哟!见了你这人物,害杀情郎。也么咳!咳咳也么哟!
兰芳云见了奶奶,自家就不像个人。江城云你坐下,我问问你,会下棋呀不会?兰芳云才学着做。江城云你会打双陆呀不会?兰芳云才知道成梁。江城云妙呀!我要做嫖客,合你犯个嫁娶,不知你肯那不肯?兰芳云奶奶若是抬举贱人,情愿服事奶奶,一辈子不要丈夫。江城云是果然么?兰芳唱
今日是你眼见的,不是我自言的,不是人传的,遇着知心人,难舍难离。有天知,有地知,真真实实,不嫌奴家天生岔,做个伴儿,做个伴儿,又不推磨,又不织机,下下棋,叠叠衣。若我是肯赌个儿誓,哎哟!我若是撒谎,说誓儿。也么咳!咳咳也么哟!
江城云你可不要过来懊悔,大认认。兰芳云我早巳认真了,有什么悔处!江城云你贵庚?兰芳云痴长一十九岁。江城云你还小我四岁,那有不要丈夫的。也罢,我把个丈夫让给你罢。
聪明人儿怪心肠,乖觉的异常,聪明的异常,话温柔,全无有张狂。泼泼茶,烧烧汤,唱唱昆腔,双陆棋儿解解闷,要你在行。若不能守寡,给你个情郎。不孤单,不凄凉,白日里有我同房,黑夜里有他,哎哟!合你同床。也么咳!咳咳也么哟!
你看,还有要紧的一句话没问,不知你得多少身价?兰芳云我给他一百了,许着有了主还给他五十两。江城云不多,这么一个人物,也就再要一百,我也给他。原打算典当钗环,这就不用了。你本姓什么?兰芳云我本姓高。江城云你原与官人同姓。也罢,咱昧这一层罢。今日你就住下,我打发人去支你的身价,给你取箱子的。兰芳云那于妈妈养了我一场,我去辞他辞。一个丫头在家里看家,我去合他拾掇拾掇就来。
[耍孩儿]辞他辞也应该,也曾受他教诲来,只得朝他拜一拜。一个丫头看着家,还有旧衣合破鞋,我去合他拾成块。这到不甚远,请奶奶就把人差。
江城云既是如此,你先去,我随后安排人去接你的。兰芳云是。江城唱
奴终日闷恹恹,丈夫不知甚日还,娶一个清客来作伴。白日烹茶下棋子,黑夜饮酒听丝弦,他俩又遂了心中愿。那个人心满意足,俺赚了解闷消遣。
兰芳去了,那箱子里还有几两银子,待找出来称上五十两,着人好支兰芳的身价。称介云这银还有六十余两,待俺称上五十两,老王把这银子交给王宁,叫他备上马一匹,夫二名,前去交了兰芳的身价,好合他来。应云是。下,江城唱
他一去交了银,合兰芳就赶来,晌午只怕就有信。不拘说他模样好,说话典雅也爱人,白日不愁夜间闷。望着亲亲热热,我合他前世有因。
兰芳上,江城云来了么?怎么来的这样快?兰芳云恐怕奶奶盼望,我到了家拾掇拾掇,就先来了。那丫头合王管家,还在后边哩。江城云好好!这里冷,咱后边下棋去罢。
诗:江城未共郎君一夜眠,兰芳先从女主接清谈;
江城如何相见即相爱?兰芳想是前生定有缘。
馆选
太公、太母上云孩儿去应试,朝夕挂心间。相公,三月将尽,怎么会试的还没有信?太公云道路讹传,说报子失了录条,不知真假。咱那儿不中,就该还家来了。
[耍孩儿]到京师够两个,不中的早也还,怎么信儿全不见?近来媳妇异常的孝,一家老少喜平安,就是常把儿挂念。若是咱娇儿来到,就不中可也喜欢。
报子上云这是高老爷家门首。门上的快忙快忙传与太老爷得知,老爷中了第五名,俺来报喜的。家人报太爷、太太大喜!老爷中了五魁。太公云可喜可喜!快忙报与您奶奶知道。江城、兰芳上,江城云到如今进士没有消息,也是你的喜信。兰芳云怎么说?江城云官人不中,就该还家也。兰芳云我原是奶奶寻的,又不是老爷寻的,来与不来,与我何干?丫头报云奶奶大喜!老爷中了进士了。江城云真乃可喜!兰芳,跟我去给翁婆磕头的。
喜官人又中了,脱蓝衫换紫袍,满门贵显真荣耀!不望他封妻合阴子,只望他殿试早回朝,来家合咱打马吊。你是个影里爱宠,还没有一夜相交。
江城云爹娘在上,媳妇叩喜。兰芳云给太爷、太太叩头。太母云我看着兰芳沉重典雅,不是下贱之人。我儿既然爱他,我又老了,他写算皆通,就叫他替你管家。住后休叫太太,就叫爹娘,着下人叫你于奶奶。
我看着于兰芳,他的人物不寻常,看来是个有福的像。我儿既然望他好,也爱他不张狂,待他休合人一样。往后的银钱出入,都要去合他商量。
江城云儿久有此意,想怕娘嗔。娘既爱他,就是如此。兰芳云给爹娘叩头,谢爹娘抬举。江城云往后休叫奶奶了,就叫姐姐罢。兰芳云奶奶买了我来,怎敢自大!
蒙奶奶费钱财,从火坑提出来,这个恩德如天大!诸般家事托给我,又着我叫太太,原是爹娘把我爱。我若是居然就把姐姐叫,这可就断然不该。
江城云这是我爱,与你何干!兰芳云既是如此,就叩头谢恩。报云老爷选了翰林了。江城云真乃可喜!兰芳,你我同给爹娘叩喜。二人同拜
同拜倒爹娘前,一家大小都欢然,俺家新有翰林院。上世原为黄榜贵,今又平步上青天,从此直到文华殿。祝爹娘幞头封赠,有福分享受百年。同下
樊子正上云只因女儿不肖,合家潜逃他乡。听得门婿得中,才来登门叩望。老夫樊才,只因女儿不贤,恐怕休断,连年躲在江东。昨天见了乡试录,才知道女婿中了;中了便没有出妻之理。俺才来家,待去道喜,又遇着报了翰林。我的女虽然不贤,这奶奶可也就扎住根了。
怕女儿累爹娘,远走高飞把头藏,六七年没敢把影傍。听见女婿中了举,才敢重来到故乡,谁知好事从天降!我女儿虽然不肖,如休断婿也无光。
来到门首,待俺进去。太公上云樊亲家又出头也!子正作揖云恭喜亲家!还该叩拜。太公拉着云岂敢。
樊亲家你好乖,仍崩一去不回来,再找那得个影儿在!去了六年无了信,不知何处把头埋,舍一个贤令爱。樊亲家来的极好,这媳妇正难安排。
媳妇正啕气哩,你来了可好了。子正云还啕什么气?小弟虽然来家,可也没有富贵出妻之理。
令公子选翰林,俺到道喜竟登门,女儿的好歹不堪问。女婿既把高官做,没有官员休夫人,大贵出妻理不顺。亲家若做出这事,只怕还惹笑乡亲。
太公云亲家拿什么极呢!近来令爱竟变了贤人了。子正云是果然么?太公云岂敢相戏!
从那日你去了,做的事儿口难学,说来也被旁人笑。予正云,真乃可恨忽然神佛来点化,一口水向顶门浇。子正云,哦,怎么样着来?猛回头就不是寻常的孝。到而今房中夫妇,竟成了凤友鸾交。
子正云可喜可喜!还是小弟天理不曾伤尽。今日来我原不曾待见他,既是这等,我上宅里看他去的。暂别。太公下,老王云奶奶,樊老爷来了。江城上,哭云给爹爹叩头。子正云我儿这不好么?听你长进了,我异常的欢喜。江城在父怀大哭唱
[北黄莺]爹爹在那方,见了爹问问娘,不觉就把声来放。恨孩儿不良,教父母不光,回头不成个人模样。愧难当,看见爹爹,只待自悬梁!
子正笑云我儿,这才是好人了!
我儿这样贤,翁婆丈夫欢,忽然把个人来变。你心里也安,我心里也安,从今又得重相见。好心酸,这回相见,如在梦魂间!
实不料我儿还能给爹娘争气。我这回来住在乡里,今日回家,就叫你娘来看你。江城云爹到家着娘就来。
久不见娘亲,没人处泪纷纷,就是没处逢人问。教爹娘远奔,怎么是人!如今已是悔难尽。爹娘到门,儿今荣贵,以后莫愁贫。
爹爹到家,着母亲明日就来。子正云我去罢,到家也教你娘喜欢喜欢。我也不去别你翁翁了。
诗:数载归来形影酸,喜逢爱婿做高官;
女儿谁想真贤孝,一样喜成两样欢。
锦归
太公上云得一吉祥梦,说与夫人知。夫人那里?太母上云相公怎么哩?太公云我适才合眼做了一个奇梦,梦见一把伞,一顶轿,哈道进宅。我问什么人,说是尚书老爷。我去跟着看的,抬了春香房里去了。你速去看,若是春香待生产,是个大吉之梦。老王上云太爷、太太大喜!春香添了小哥哥了。太公云此儿必然大贵,真乃可喜!
若能再见孩儿的成人,贤妻呀,我合你准有好日过。大喜同下公子衣锦荣归,见过父母,回房与江城相见介,唱
[桂枝香]一年没见容颜,想是那心内无愁,便叫人春风满面。俺梦魂常牵,俺梦魂常牵,长安花无心去看,刚刚假准,急急回还。得合娘子重相会,胜似金钗十二环。
江城云春香给你生了贵子,你怎么还不问问?
丫头命重,新把璋弄。高尚书坐轿八抬,还惊他爷爷清梦。看孩儿不凡,看孩儿不凡,定然是麒麟来送。头圆耳大,像貌丰隆,又是一门老少喜重重。
快快伺候酒筵,与老爷洗尘。应完备多时了。请老爷上坐。江城斟酒唱
满满斟上,亲手奉让,为官人洗洗风尘,说一说都中景况。再贺亲新郎,再贺亲新郎,劝郎把胸怀开放。隔半年不见,诉诉衷肠。还有喜事向君报,叫君喜欢到天亮。
咱俩饮酒,添上个人才好。公子云娘子差矣!人千里来,恨不能两个人弄成一个,怎么还容的半个?
千里来到,夫妻欢喜,恨不能两个身子并起来,还加紧篆。再半个多了,再半个多了,添俩眼到是不妙,搭扶肩背;搂着纤腰,房中欢笑全无禁,旁有一人更不消。
江城云情管添上此人,官人也未必嫌多。公子云是谁?江城云是我个清客,如今又给母亲当总管,极在行。公子云这不喜么!自蒙青盼,全无他念,况且是母亲的总管,又说是夫人的篾片。是恁大官衔,是恁大官衔,怎肯来床头相见?等到明日,敬写红笺,今日夫妻会,何劳清客来帮闲。
江城云你不知近来座中无他不乐。公子云既是如此,就叫他来。江城云还有一件:他是个门里人,我合他论日,没合他论夜。今日官人来了,他不过连宿都算,叫他黑夜里也不要闲着。公子笑[劈破玉]我和你已将近七十之数,到如今那孙子一个还无。乜丫头居然是代把夫人做,他给了俺儿圆下房,如今又产麟儿落了云这倒不必。
[鸳鸯锦]既然是论日不论夜,有什么话说,有什么话说?你和他从今后就快活。我老实,心似铁,并不随邪。您俩下棋,我点着替找却,我点着替找却。天若黑了,一拱而别,我冰清,他玉洁,若有什么事儿,敢当面证折。哎哟!若有什么话说,听合他发牒。也么咳!咳咳也么哟!
江城笑云你不必疼那宿钱,我管给你支,叫他来罢。兰芳领头上云给老爷叩头。江城云你坐下罢,磕什么头!公子细认惊云呀!这就是那清客么?江城云是。添上他不多么?公子云不多是不多,只是夫人太痴了。
俺曾留情一笑间,两不相干,两不相干,什么人引进把他夤缘?你也须,他也须,怎么要钱?看看若别有事故,撵他飞颠,撵他飞颠。鸨儿太怪,夫人忒憨。女子弟,女帮闲,还讲包年月,奇事堪传。哎哟!还讲论昼夜,这事希罕。也么咳!咳咳也么哟!
兰芳抿着嘴笑云从来是两家子玩了还都得要钱,这算奇么?公子云也罢,久不聆你的清音了,你唱一个将功折罪罢。兰芳云俺伏事奶奶,原说下棋打双陆,不曾讲着唱?公子云这又奇呀!唱还另要钱么?江城云着他这个小丫头替他唱一个罢。公子云十来岁的孩子也会唱什么?兰芳云他会唱狗呀狗,你看家,虽不中听,也足发笑。丫头唱一和解……兰芳笑云。削又自唱下了道了。公子云怎么说?兰芳云不好荤耳。公子云我这耳朵正待荤荤,快唱罢。
丫头唱道[十和解]
一和解,坐卧思量头不抬。哎哟!想杀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二和解,带病不曾上床来。哎哟!害杀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三和解,忽见灯光一夜开。哎哟!喜杀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四和解,洞里躲贼贼不来:哎哟!你上来罢么呀,我的乖乖!
兰芳云够了,不必唱完,已见大意罢。公子云怎么不唱?我定要叫他唱完。又唱
五和解,春里风筝抱在怀。哎哟!你放放罢么呀,我的乖乖!
六和解,马钝途长日又歪。哎哟!快着些罢么呀,我的乖乖!
七和解,脂油熬菜油吃斋。哎哟!荤了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八和解,丫头买货到当街。哎哟!叫一声罢么呀,我的乖乖!
九和解,急待着烹茶水未开。哎哟!听听声罢么呀,我的乖乖!
十和解,打破的碗儿对上来。哎哟!休要动了么呀,我的乖乖!
公子云妙哉!不著家里丫头,不会唱这么个曲儿。你也唱一个罢。兰芳云我去取琵琶来的。下,江城云你上那屋里听的罢,我待睡哩。公子云好奇呀!一年不见,往别处拥撮,不成情理。江城云官人不必推辞,我不怪你便了。把公子推出,关了门,老王云那边已是吹了灯,关了门睡了。公子云这不闪了我露地里了么!夫人开门来!
[黄莺儿]整岁隔山河,好夫妻恩爱多,全然不想第二个。这天边暖和,这檐前是旧窝,不开门只在檐边坐。蒙撮合,奈俺心里不爱却如何!
娘子不开门,檐下也是下官的熟径,就此坐下便了。江城云这是好心不得好报,到反揭挑起来了。开门云我合官人实说了罢:这是我使了一个元宝,将他买来,今夜不去,辜负了我的心丁。公子唱
夫人这样贤,买佳人奉我欢,越发叫我心感念。但离别一年,那离情万千,床头只待诉一遍。若下官见新忘旧,诛灭在人间!
江城云官人不必太固执了,待俺替官人叫门。兰芳开门!兰芳云姐姐就怪些也罢,这门是不开的了。江城云罢了!今晚就叫官人上我那房内去,到明夜再来。公子云这还近情理。
颠倒费踌躇,分身法俺又无,自然该往急处做。俺和他心情疏,俺和你不不熟,离情乜只两三句。怎能如恩爱夫妻,终夜不嫌俗?
诗:公子夫妻恩爱话离情,江城况值尊荣喜气生;
公子乍作阳台云雨会,合云已拚刺刺到天明。
贺子
太公父子兄弟同上云重重喜事满门庭,公媪苍苍白发生;孩儿锦衣归故里,一门欢喜又添丁。太公云我儿,今日亲友前来给你贺喜,你去料理料理。公子云是。众下,公子唱
[耍孩儿]中进士选翰林,告假来探双亲,宫门曾带牙牌进。又梦春香生贵子,大慰高堂父母心,将来斗大黄金印。尚书梦一时传出,众亲友把喜酒来斟。
前月生了一子,今日满月。爹爹因着梦见尚书,就名叫小书子。今日亲友来贺,待俺伺候。门上报大姑爷已到。石庵到,公子云生了一男,怎么敢劳姊夫劳费!太公上云石庵来看看罢,何必又厚费?石庵云好说,不堪之极!
大贤弟得令郎,做的梦甚吉祥,将来定有个尚书望。亲戚朋友都喜欢,大家今日敬登堂。小小一幅红锦帐,每人分资五百两,就借重子雅的文章。
太公云这怎么敢当!客还没到,咱且上后宅坐坐罢。同下,仲美上唱
高四于造化强,做了官又生郎,真能遂上双亲望。自从荣归有一月,他在城俺在乡,道了喜不曾把他望。俺今日早些来,上后宅看看姑娘。
门上报周二叔来。公子上云石庵在后边呢,哥哥,咱且上后边坐的罢。下,子乎兄弟唱
高老伯年五十,才生了高四于,还得见他连登第。而且今日又生子,公姑两个甚欢喜,未必不还得了济。你看天生造化,把悍妇变成了贤妻。
俺合葛天民约在关帝庙里会齐,他还没到,只得在此等候。天民笑云哈哈!常时我这行头,还望高四于替我,而今可做牢实了。他选了翰林,什么还优免不了;况且江城我那个心肝,变成了一个贤人了,给他买妓收婢,不多大时节,就生了个白胖小厮。好造化!好造化!
跺跺脚叫声天,老天爷忒也偏,偏起来不怕人难看。俊的不贤还好受,丑的就该变成贤,怎么偏着那俊的变?只待凌霄殿上对玉帝,诉诉这奇冤。
方才出门,我说他三姨怎么就这么贤德了,不但不打他三姨夫了,又给他收妾买妓。你说俺个物件把眼一白说:“你可伴不的他,他能着人叫他三姨奶奶哩?”我就也没敢喘,跑出来了。我果然没有小长命那本领吗?天下可也没有他那一份子奶奶罢了。
王子平云来了么?葛大哥,等久了,想必仲美和石庵都到了,咱快去罢。可是如今葛大嫂合他令妹和了么?天民说和了。
姊妹俩还家门,都去看俺丈人,江城前来把罪认。若是我被江城打,他未必不还向别人。江城真有个奶奶分,到如今坐轿打伞,他姊妹亲上加亲。
子平云来到门首了,闲话休说罢。门上报,太公、公子上云众兄着实厚费,小弟怎么敢当!众云好说。太公云众位请。众让介,公子云不必让了,咱今日叙了齿罢:子平兄头,葛姐夫随大,王二哥第三。请。仲美、石庵上云众客都来了,将帐子挂了,咱好行礼。主客相拜,子平云老伯着人抱出令孙来,大家添寿。遂将小娃子抱出来,大众齐看云好福相!好福相!子平云我有一双银铃相送。遂给娃子拴在右手上
[倒扳桨]小后生来小后生,耳大头圆眼又明。没有什么来奉赠,白银打就一双铃;一双铃,把岁增,寿活到一百有余零。天民云我有银钱一枚,祝外甥长命富贵。
线条两股辫银钱,寿祝娇娃富贵全。从此无灾又无害,少年平步上青天;上青天,做高官,富贵荣华一百年!
子雅云贱荆自造了一条锦带,祝贤侄聪明富贵。遂拿出来,众人都看云怎么这样精巧!一头系着锦书一套,还用的是牙签儿,一头斧戟弓箭,俱是五色绒线,缠的好精巧,好精巧!奶母且拿着罢。子雅唱
天生文武好全才,少年无难又无灾。将来一举人头上,将相声名福九垓;福九垓,到八抬,又做三边总制来!
仲美云我有银锁一把奉送。
眉清目秀小神童,将来必定作相公。锁住长生锁富贵,锁来兄弟更无穷;更无穷,闹烘烘,生子还得见老公!
石庵云我无以为敬,他姑母给他做了珠箍一顶,紬衣一件奉送。身穿五彩带珠箍,百福齐来百病除。强壮坚牢容易养。聪明伶俐会读书;会读书,灾难无,一路功名到尚书!
太公云抱小娃子去罢。众亲友着实厚费了。请坐罢。众人坐,太公、公子拜谢斟酒家中生个小婴孩,又劳亲友大破财。众位贵人添了寿,必然去病去消灾;去消灾,纵不才,且叫老夫笑口开。
子平云令孙面方耳大,定是大贵之像。
耳大声高眼又光,秀眉两道更弯长。听说老伯有佳梦,应梦生来大吉祥;大吉祥,不寻常,将来定是尚书郎!
净扮张三疯破衣赤足上云俺本天上大罗仙,游戏人间一百年。欲学颠狂蓝采和,踏歌饮酒道途边。我乃张邋遢是也。从京都一路行来,只见瑞云缭绕,原来却是高翰林家。待俺进去会会。哪咍!门上给我传传,我待觅你者爷。门上云里边有客。三疯云呀呀口削难道里边是客,外边是主么?门上云请问尊号?三疯云我乃张邋遢是也。门上报禀知老爷:外边有个疯人,自称张邋遢,要见老爷。公子惊云他从何处而来?久闻张邋遢乃一有道神仙,今日下降,不胜惊喜!连忙出见云家人不识仙颜,得罪得罪!请进请进。三疯大笑云原来是个八抬。入见众人,作一长揖,便在上边坐下云这是什么公宴?公子云众位亲友给学生贺子。三疯云那小娃子怎不赐俺一看?公子云快抱出小娃子,求仙长添岁。妈妈抱出来,三疯子见子云哎呀呀!你又来了这里么?又是一个八抬。我有寿珠一串奉送。便取出来挂在小娃脖子上
小儿男来小儿男,肚内文章有万千。比他尊公还长业,一十六岁做高官,做高官,福寿全,轰轰烈烈六十年!
抱了小娃子去罢。太公、公子拜谢,三疯子云几时上京?公子云因着父母年高,意思要告假养亲。三疯云不必不必。
到无妨来到无妨,休虑尊公和令堂。只管跨马摇鞭去,合家保取都安康;都安康,要还乡,等着小者开了坊!
起身云我行矣。太公云既蒙仙长下降,那有不饮几杯便行得?三疯云罢了,我就领扰一杯便了。公子取了个大杯来斟满,双手奉上,三疯子连饮三杯云足了。我要行也。众人向前拉住云求仙长说说俺众人的终身。三疯又站下指子雅唱
[皂罗袍]王翰林休得埋怨,你是卯,卜者的同年。指子平、高季云两个风流老教官指石庵云你是当今的王十万。指仲美、天民云功名富贵您俩一般,指公予云借重此老,得个小官衔。
公子拉住三疯云请仙长坐下,用过粗饭。众人云还要请教。三疯云那边又来客了。众人回头,不见三疯,众人惊云张神仙那里去了?公子云想必又弄障法走了。咱且坐下饮酒罢。众人云天色巳晚,俱醉饱了,就此告别。子雅云老伯请了。公子云老兄不必以言介意。老兄台不必焦燥,读书人立志要高。疯僧一片瞎胡叨,信口吧来真可笑!不出三载,直上青霄,玉堂金马,原自不难到。
子雅云从此我不求功名了,只等令郎罢便了。
我也到全不在念,怕的是命里没官;命里若还能做官,何必急急苦思盼?公子同我四十三,也还康强做的翰院。
请了。
诗:石氏丰财范氏贫,一生计较枉劳神;
高才日望登金榜,今日才生同榜人。
祝寿
公了上云下官告假还家,祭扫茔田,不觉三月。昨日那张神仙许爹娘百岁高寿,甚是可喜!看的日子,后日上京,天冷不能起行。夫人便讲趁着下官在家,摆个酒席,给爹娘上寿,甚是有理。待我前去检点检点便了。
[耍孩儿]神仙说要还乡,等着孩儿开坊,父母都到九十上。我若今年有造化,挣一顶封赠与爹娘,方才遂了心中望。也不等孩儿得志,就告假事奉高堂。
江城上,公子云上寿酒席完备不曾?江城云间兰芳便知。兰芳上,江城云酒席停当了没?兰芳云停当了。请官人合姐姐去看看。三人同看,公子云地铺了毡,炉里有了火,墙上挂了画。呀!这孔雀毛是我京里买的,忘了拿出来,是谁偷了来了?夫人你看,兰芳不枉的做总管,安排的好不鲜明也!
叫一声我的兰芳,你不只人物在行,才能人就跟不上。给我母亲当总管,用心去做,赏你件梭布衣裳。
兰芳云多蒙主赏赐。公子云向来不曾查你账目,快拿账来我看。兰芳抱了一大罗来云官人请看。公子看云这么些从那里看起?也罢,就看这新的罢。二十日发钱四吊,燕窝、海参、熊掌、鲍鱼。呀呀,这还给他个单儿,他知道用什么?公子云怎么又夹着一个?兰芳云前边那一个是我给他的,怕他待了我的笔迹,叫他写下来,还将原稿变回来。公子云怎么上头一个差儿?兰芳云他多写上了一百五十二个算不着,还不曾发出去问他。公子笑唱
叫一声我那兰芳,一字字一行行,从头至尾无差账。我去京师千万里,得你料理替爹娘,越发我把心来放。赏你个总管工价,每一年百石上粮。
这两席酒,二两燕窝如何够用?兰芳云这燕窝太贵,穷翰林吃不起,做两碗给爹娘吃罢。公子云这总管打算的也是。二十日鸡一支。这总管该打,夜来何曾吃鸡来?兰芳云这与外厨不相干。每早晨不曾吃饭,先做两碗热汤与爹娘吃了做点心,天气凉爽,剩下的明日再用。公子笑唱
叫一声我的兰芳,你又能孝顺爹娘,叫我敬你那一样?体情又念穷乡官,不肯多做燕窝汤,打算给我省家当。我有你这一个总管,赏个座坐在门旁。
兰芳云咱家杂粮不过五百余石,自官人来家,就费了够二百七八十石;若不俭省,只怕那俸粮也不能救急。
自官人到家中,这使费便无穷,二两银不足一日用。内外使人数百口,五个仓囤两个空,家中等不的京师俸。若不着我这谨查点,一千石也费不到年终。
官人没来,咱爹看着拨出来了二十石谷,锁了仓门,我去贴封条的;又把仓门开开,将谷堆平,看了看去了不止二十;又叫老孙领了两个人去粮食房里,我自看着又拨了二十五石。回来禀了姐姐,才着咱爹把管事的打五十。江城云我这眼色,跟不上兰芳一半子。
咱爹爹已老耄,不知哄过十数遭,兰芳一见早知道。仓里还有半仓谷,怎么这样眼力高?再差几石谁能料?那一天又拨,才请咱三叔来看着。
公子云夫人,大事,咱爹年高,以后就托三叔便了。家中有二位夫人看管,我何忧哉!江城云官人,请你去请爹娘上席。俺去把春香扎挂起来的。同下,太公、太母上云这么时节,那媳妇们一个也不见,去做什么的?丫头云后日老爷待上京,今日要太老爷合老太太上寿,奶奶们都忙哩。那楼前厅房内摆的好齐整!太母唱[桂枝香]才到楼陈设才罢,只见是耀眼争光,也不知摆的嗄。似锦上添花,似锦上添花,两边列屏两架。屋前屋后,香透窗纱,选丫头五六个,换上新鞋去看茶。
孩子们这样多事!公子冠带上云儿后日上京。昨前在京里,人家送上几件古董玩器在楼上,请爹娘去看看。
炉香一片,古董几件,为的是孩儿做官,摆设下请爹娘去看。备两桌酒筵,备两桌酒筵,也不别请亲眷,家人聚首,父子团圆。堂前共献一杯酒,寿祝爹娘万万年!
太公、太母同着去云孩子们这样摆设,这座寿山是玛瑙石;这福海是水晶雕的;这一轴八仙庆寿,眉目这样精巧;这个香炉是渗金,里边焚的是什么香?公子云龙涎。太公云怪道香的异常!挂的这一幅大画,是什么图像?公子云是瑶池宴。太公云这插孔雀的是玻璃瓶么?公子云正是。太母云好好!你若不做官,那里有的这个东西!
满屋照耀,件件精妙,若不是我儿做官,小人家怎能知道?我儿官高,我儿官高,一个媳妇贤孝,过了一日,胜如三朝。不必珍馑常到,只碗清水也逍遥。
公子云请爹娘坐下歇歇罢。江城、兰芳、春香、丫头捧衣服上,太母云这是什么东西子江城云官人从京里捎了两匹缎子来,我合兰芳给爹娘做了两件衣服,请爹娘穿上。太公、太母接过穿上云极好!甚是可体。
媳妇伶俐,针指细密,看了看长短遂心,试了试宽窄如意。教人心欢喜,教人心欢喜,晚来得了儿家济。江城甚孝,兰芳出奇,春香有福生贵子,谁似咱家福寿齐!
四个站在两旁,公子吩咐云斟酒来。公子送了酒,朝上便拜,太母云何必又行礼?公子叩头云祝爹娘百岁!
[四朝元]深深下拜,满斟酒一杯。祝爹娘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也无病也无灾,到百年开外。离是春夏秋冬,暑去寒来,见黄河虽千,朱颜未改,春色年年。噤!武陵花日日开,好似晋家桃园,并不知什么朝代。为儿平步天街,官到了宰相,荣华万载,那子子孙孙,满堂金带!
公子站下,江城又送二杯酒叩头云祝爹娘二百岁!
寿星下照,寿星万丈高。俺这里杀烹鲜鲤,酒暖葡萄,扑翻身又拜倒,奉爹娘欢笑。见那海水干,成了万顷田苗,也不必海上三山,说什么蓬莱十岛,去把天门叫。噤!那神仙也非逍遥,只是旺相百年,又早见五花官诰,封赠数十遭。长生更不老,忽然白头黑了,齐齐整整变成年少!
江城站下,兰芳叩头云祝爹娘三百岁!
爹娘在上,满斟酒一觞。望发还黑,牙落还长,似蓬壶日月长,又年年旺相。俺也常常少年,事奉我的爹娘。见儿登金榜,又见孙上玉堂,俺一家都在人头上。嗏!那牙笏摆满床,且喜白发双亲,那时节全然无恙,到百岁还安康,如神仙下降。你看那雪莲花放,枝枝朵朵一开千丈。
兰芳站下,春香跌跌笑笑站着,江城云你看看春香!如今生了儿子,也算的人,敢还不给爹娘斟酒?春香疾忙送酒叩头云祝爹娘一千二百岁寿!
锦堂佳宴,寿酒献高前。俺这里深深下身,尽了这诚心一点。祝大寿比南山,又年年康健!俺那有福的娇儿,连中三元,欲把那梦里尚书,真真是八抬黄伞,从头儿摆爹娘看。噤!笑彭祖一少年,何曾见王母桃花开过两三遍?且喜满门贵显,双亲得亲见。奴家心愿,望安安稳稳,春秋千万!
太母笑云你看春香出产的越发有福气了!好好!您都坐下罢。
公子云你三个坐一席,我在一席上好伺候爹娘。各人入席坐下,太公大喜唱
[黄莺儿]满屋笑哈哈,一个儿这一窝,两席已是满了坐。暖溶溶春和,喜孜孜笑多,此地说不尽家人乐。好快活,儿才子媳妇似嫦娥!
公子云给太爷斟酒,给太太换酒。太母云我够了,给您太爷斟罢。媳妇个个贤,我的儿又做官,牙牌直到金銮殿。恐妨你不安,恐妨我不欢,做官都遂人心愿。一般般,老来如意,多活二十年。江城给太太斟酒云娘再吃一盅。太母云我吃够了。公子云爹娘都再用些儿。太母云我合您爹能吃多少,就这么些东西?可忒也费事。
熊掌满金盘,鲜鱼肚鳖裙衫,燕窝当不的家常饭。一箸儿万钱,一碗儿百千,小人家何曾来着见?这佳肴肥美,酒味香甜,这一餐,家有八口,可活十数天。
太公云你上京,只安排了安车蒲轮便了。
一齐上家室,团圆百事佳,从此官到一人下。儿带着乌纱,孙插了宫花,爷娘玉带腰间挂。贵无加,福寿双全,天下第一家!
诗:儿贵孙生妇又贤,高堂双庆各欢然;
从今更受天公眷,福寿荣华万万年!
富贵神仙
第一回 楔子
[鹧鸪天]区区小愿欲求天:近绕村居百顷田;膝下儿孙多似玉;堂中妻妄美如仙;朝朝饮酒暮烹鲜;耳目聪明牙齿坚;皓齿清歌细腰舞,糊突混过百余年。
[山坡羊]笑世人求仙求佛,这念头忒也谬妄。一个俗俗人儿,怎能把青天去上?就是那鹤壮如驴,他能驮我到仙府,也怕那里的神仙太多,这后来的无处安放。奉劝世人,不必慌张。依我这意思清廉本分,那天爷也不说我贪赃。愿得那小蔑蔑山儿似的一座元宝;又离不了一两个子孙封侯拜相,解闷开怀;些须得几个美人歌舞;百岁外浑身上下,任拘嗄,都健壮如常。但只是古人富贵,都要先受点子风霜;我却要漫荒拉草,受用那下半世的风光,或是佛来或是仙,摸摸这头皮不能担。忽然要到极乐国,只怕也坐不惯那九品莲。我要腾云学吕祖,天爷必然笑我憨;若是那不富不贵的老彭祖,天爷就肯我也心不甘。自家贬损又贬损,这叫开口告人难。我说一个样子给天爷看,足见我志向甚清廉。天爷若是还不肯,何厚何薄例可援。这人原是一个才子,他下半世的荣华尽可观。每日奔波条处里撞,一举成名四海传。歌儿舞女美似玉,金银财宝积如山;一捧儿孙皆富贵,美妄成群妻又贤;万顷田园无薄土,千层楼阁接青天;大小浑身锦绣裹,车马盈门满道看;八洞神仙来上寿,福禄二星落尘寰;天官也赐千般福,人世永成百岁欢。夫妇才到七十外,又见曾孙中状元;吃了仙酒老来少,模样只像三十前。口里东西须索是自吃,脚上绣鞋也要人替穿。一件衣服值百两,一碗东西值万钱。朝朝歌舞朝朝乐,夜夜元宵夜夜年。三杯酒吃的醺醺醉,美人扶到牙床边。快活浑如在天边外,荣华不似居人世间。自家的官诰四五次,儿孙的封赠十数番。每日黎明不曾起,门前成群来问安;遇着年节并上寿,紫袍玉带挤成攒。天爷赐了生铁券,千年万辈做高官。郭子仪富贵了两三世,那似这等福寿全?若是像这下半世,就不做神仙也自然。但把风光须早受,至多迟到二十三:只要富贵从天降,把那前半截的风光一笔删。这个志向也容易足,小小荣华不算贪。受艰难也没省了天爷的事,受荣华也无费天爷的钱。以此望空直祷告,想必天爷也不作难。
[劈破玉]祷告罢老天爷开口就问。那福神一路表直奏天门,说这人极清廉又极本分。天爷笑了笑,吩咐那手下人,你把用不着的玉带,丢赠他一大捆。
[清江引]老天爷见我这志向小,蟒袍儿往下撂。暂且捞到手,再从容问他要;还问他求一个长生不老。
第二回 张生逃难
莫费心思做状呈,宁将冷落恼亲朋;
不惟用意伤天理,尤恐将来祸患生。
话说顺天永平府卢龙县有一秀才,姓张名逵,字鸿渐,年方一十八岁,就成了一府名士。
[耍孩儿]张鸿渐实是能,年十八享大名,人人知他名合姓。诗词歌赋般般好,书画琴棋件件精,文章更比欧苏胜。你看他那生平志气,要一步直上天庭。
且是他为人,仁慈义气,救难恤患,又好买生放生。
貌堂堂一少年,不奸诈不爱钱,痴心好急朋友难。心慈又好买生放,活了生灵万万千,也亏他家原方便。只因他为人仗义,都望他辈辈高官。
这一年,卢龙县的知县是老马,异常的贪酷,作弄的财尽民穷,一个个叫苦连天。
打强盗小板撩,打钱粮大板叼,无钱还把夹棍套。一群衙役如猛虎,但只是过的就吃了敲,打官司就是财神到。合县里愁生怕死,似遭着贼打火烧。
那钱粮是加三火耗,十分数要七月里全完。有个范秀才,只封了七分数,便去告宽。
端端帽整整衫,望公座行堂参,开口就把父师念:衣服典尽牛驴卖,朱到秋成小麦完,钱粮目下实难办。老父师开恩格外,望迟迟打下秋天。
老马听说大怒,便说:“你这奴才,要梗老爷的公令么!”一行骂着,就丢下六支签。
骂一声狗生员,欠钱粮不待完,一人就要霸住堰!梗令的狗才真该死!一行骂着就丢下签。皂隶就往地下按,把秀才三十大板,一霎时命丧黄泉。
不说把范秀才登时打死。且说那合学秀才,甚是不平,便撒了帖子,动起公忿来了。
也无法也没天,不请学师大板揎,从此我辈遭涂炭。大家须向院里告,呈词可要做周全,都说必得张鸿渐。共登门殷殷恳恳,乞求他名列前边。
众人一来求他的刀笔,二来借他的名望,着实央告。张鸿渐是个义气人,如何禁的央及?也就有意合他同去。
一为他为人公,二为他文字通,三来为他声名重。起初答应的不慷慨,禁不的众人齐念诵,少年不觉的豪心动。心意里犹犹豫豫,要合他患难相同。
再说张鸿渐的夫人方氏,极齐整,又极聪明。听的此事,便着小厮*把丈夫请进去苦口劝止。
秀才们做事松,得了胜都居功,人人会把花枪弄。如今只论钱合势,衙门里不合你论青红。况你孤单无伯仲,倘或是万一不好,那时节受苦谁疼?。
张鴻渐听了夫人的这话,忽然如梦初醒,便出来推托事故,辞了众人。
张鸿渐不承当,凭众人怎么央,全然不把边儿傍。我有伯母前年老,至今灵柩还在堂,不久要看日子葬。要我做呈辞状稿,这自然不用商量。
众人无奈,等他做了呈子,拿去院里、司里递了。
众秀才递了呈,告衙役二十名,院里批准要赃证。合县黎民齐痛快,满堂衙役吃一惊,老马听说也挣一挣。央求了知府老李,送上了一万冰凌。
院里差下人来,把那些衙役,拿的屁滚尿流,审了一堂;虽无夹打,却着实的怒骂。老马慌哩,央了李知府,送进了一万银子。复审的时节,就不是前番那嘴脸了。
大老爷怒冲冲,骂贼徒众衙丁,夹打要你从实供。头番审时却极好;二番审时大不同,就知他的消息动;三番审时倒了原告,一伙儿流徒辽东。
一群秀才问了诬告,打板问罪,革顶充军。又问呈于是谁做的,才招出来,是张逵做的。
见呈辞做的神,便追究这个人,拿来把他罪儿问。众人招出张鸿渐,差个快手邓天军。亏了朋友走了信,张鸿渐听的这话,头顶上走了三魂!
张鸿渐是个做汉子的人,少年气盛,勉强还要出来承当。方娘子就落下泪开言。
方娘子哭啼啼,教丈夫你听知:这回一跌六个字,明知是火坑你就往里跳,那有为人这样痴!票子没来还容易治,不如你从此撒腿,只说是游学山西。
张鸿渐见他说的有理,只有二两银子,扁在腰里,就与娘子作别,好叹人也!
要别离泪纷纷,生察察两下分,愁你在家没投奔。如今既把冤仇结,老马横行不是人,怕他要捉家属问。我只该在家里当罪,断不可连累闺门。
娘子说:“我家里有他二舅,可以招管。你又没有口供,料想没甚大差。但只是你盘费太少。”
在家贫不算贫,路上贫贫杀人,他乡难求饭一顿。我有紫金钗一对,或者也值几两银,拿着救你那贫途困。你只管脱身远走,也不必挂念家门。
张官人接钗在手,越发酸痛。备上那驴,牵着遂往外走,不免又叮咛几句。
又回头叫夫人:我如今要起身,千般万样言难尽。咱儿小保才三岁,你我只有这条根。不敢望他还上进,只是成人长大,好看守祖宗茔坟。
娘子说:“你只管去罢,不必挂念。我有几句言语,说于官人知道。”
又少友又少亲,万里千乡一个人,你在途中须谨慎。纵然丈夫犯了罪,告官犯不着灭满门,那怕就去当官问。我看咱小保儿福相,未必不枯木逢春。二人不敢留连,嘱咐几句,方才送丈夫出门去了。那天就有二更时候,他心里久已待哭,怕官人心酸,忍了又忍;送了回来,一直哭到房中,竟夜不曾合眼。
转回头泪如麻,又愁我又愁他,叫人怎不把心挂!终果定不就凶合吉,破上我就去替他,低着头就把主意拿。寻思个颠颠倒倒,不觉的明透窗纱。
那天也就明了,差人去请他二舅。且说这方二爷名兴,字仲起,是个饱学秀才,一请就到了。
方娘子泪涟涟,把前情诉一番,他哥哥唬了一身汗。老马得胜越发诈,比前加倍更酷贪,秀才分外没体面。这可才无法可治,你可就准备着坐监。
不说兄妹忧愁商议,却说那票子已到,立刻拿人。
原差出虎一群,雄赳赳跑到门,乔声怪气把张逵问。仲起出来忙答应,说他山西去探亲,如今半载无音信。那衙役歪头别脑,待要去家里翻人。
方二相公冷笑了一声,说道:“既待翻翻,请翻。”原来这方?/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