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燕都梨园史料续编--张次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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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烟非雾,【万俟雅言】风撼梨花树。【周紫芝】人间没个安排处,【李冠】偏向众中翘楚。【杨旡咎】似花还似非花。【苏轼】花边蝴蝶为家。【毛滂】欲买青春无价,【管鉴】小怜初上琵琶。【王安国】
  调寄 《清平乐》
  ○清品【见《魏书 张芙传》】
  四喜部项松寿,号文涛,苏州人,寓松韵堂。
  〔评〕恹恹瘦损,多愁多病身。亸着香肩柳腰儿,恰一搦。
  轻蹑罗裙掩绛绡,【柳永】慵整翠云翘。【陈允平】一般妆样百般娇,【张先】第一是【张炎】眼眉腰。【谭宣子】海棠枝上,【易祓】蔷薇花下,【蔡伸】情绪好无聊,【石孝友】算只有【姜夔】可怜宵。【贺铸】
  调寄 《燕归梁》
  ○殊品【见曹植《七启》】
  四喜部汪三林,号秋白,又号妙云,安庆人,寓福寿堂。
  〔评〕天际秋云卷,柳遮花映,出落得精神别样的风流。
  舞衣半惹凉云碎,【周密】瘦玉倚香愁黛翠。【李石】独抱相思,【王沂孙】无限柔情说似谁。【黄机】不堪对酒长亭别,【李弥逊】怎得人如天上月。【周紫芝】试问东风,【王十朋】人在珠帘第几重。【张孝祥】
  调寄 《偷声木兰花》
  ○静品【见秦镐崇《藩邸观莲花诗》】
  四喜部丁春喜,号梅卿,又号小蓉,安庆人,寓三和堂。
  〔评〕人间天上,软玉温香,慢俄延,半响抬身,情思昏昏眼倦开。
  愁无际,【朱服】如何尽得相思意。【石孝友】相思意,【辛弃疾】一团纤软,【李邴】慢腾腾地。【周邦彦】东风揑就腰肢细,【无名氏《步蟾宫调》,《豹隐纪谈》以为阮郎中《赠妓词》】年年春事关心事。【赵令畤】关心事,【吴文英】云轻柳弱,【张先】艳妆初试。【晁补之】
  调寄 《秦楼月》
  ○精品【见《画史》】
  四喜部吴双喜,号婉兰,苏州人,寓德云堂。
  〔评〕一事精,百事精。齐齐整整,袅袅婷婷,越越的闭月羞花。
  酒面滟金鱼,【张先】一点醉红潮颊。【紫娘】约略颦轻笑浅,【李元膺】按梁州初彻。【郑獬】欲将心事付瑶琴,【岳武穆】谁解此情切。【郑意娘】空托绣罗金缕,【陈允平】却翠云千迭。【无名氏,緑意谓见《乐府雅词》】
  调寄 《好事近》
  ○幽品【见《宋书 明帝本纪》】
  嵩祝部许玉芳,号畹香,苏州人,寓槐荫堂。
  〔评〕遮遮掩掩,穿芳径。红袖鸾销玉笋长,做多少好人家风范。
  帘外残红春已透,【李玉】算枉了双眉长皱。【辛弃疾】芳草有情,【张耒】东风无力,【范成大】人共博山烟瘦。【毛滂】钿阁桃腮香玉溜,【陈允平】尽占断艳歌芳酒。【周密】袅袅余音,【王易简】纤纤柔握,【陆游】春笋轻笼翠袖。【刘过】
  调寄 《夜行船》
  ○新品【见《宋书》《颜竣传》】
  三庆部王得喜,号蓉卿,扬州人,寓敦素堂。
  〔评〕拨雨撩云,颤巍巍。花梢弄影,小则小心,肠儿转关。
  倦倚东风,【黄兰】寳钗争掩春心眼。【吴文英】锦屏香暖,【卢祖皐】零落梨花晚。【朱敦儒】窄袖轻罗,【晏几道】暗露黄金钏。【欧阳修】双蛾淡,【王沂孙】为谁肠断,【吕渭老】故故回娇盼。【管鉴】
  调寄 《点绛唇》
  ○乐品【见《易林》】
  嵩祝部许兰秀,号佩秋,苏州人,寓永和堂。
  〔评〕语言的当,音律又清,恁响喉咙,似呖呖莺声花外啭。
  钗凤斜倚,【洪迈】玉困花娇越样宜。【张元干】相思一曲诉伊谁,【方有间】彩鸾飞。【高观国】六么声断凉州续,【陈纪】心到郎边客已知。【陈师道】不须更画远山眉,【许排】晓妆迟。
  调寄 《彩鸾归令》
  ○佳品【见刘克庄《题跋》】
  四喜部张心香,号妙卿,苏州人,寓青慎堂。
  〔评〕淡白梨花面,嫩巍巍脸儿吹弹得破,贱却那人间玉帛。
  眉黛远山长,【陈师道】终日清狂。【王铣】尽教淘写绣心肠,【程垓】一寸相思千万绪,【李冠】自检罗囊。【吕渭老】茉莉拥钗梁,【张炎】红透肌香,【真德秀】昼长蝴蝶为谁忙?【张盘】绰约佩环风不定,【陈允平】欲下斜阳。【张辑】
  调寄 《浪淘沙》
  ○异品【见江淹《山中楚词》】
  三庆部汪玉兰,号澧香,安庆人,寓敦厚堂。
  〔评〕身心一片,无处安排,风流况,似垂柳晚风前。
  杏腮红透梅钿皱,【周密】翠腰羞对垂柳瘦。【陈允平】忍教三叠唱《阳关》,【洪迈】尽轻衫寒透。【杨旡咎】酒深歌拍缓,【王观】犹记眼波微溜。【唐艺孙】催花无计问东风,【何卓】能得几回又。【何梦桂】
  调寄 《阳台梦》
  ○选品【见《梁书 徐勉传》】
  春台部杨玉环,号韵珊,安庆人,寓国香堂。
  〔评〕年纪小,性气刚,可喜龎儿浅淡妆。娇滴滴,越显红白。
  月微明,【吕渭老】霞散绮,【夏竦】斜领花枝交错里。【晁补之】调宝瑟,【周紫芝】理银筝,【曹良史】望中秀色仙都是。【韩元吉】分香帕子揉蓝腻,【何卓】绶带双垂金缕细。【卢氏】年华浑是雾中看,【赵鼎】纷纷柳絮低还起。【张先】
  调寄 《木兰花》
  ○华品【见朱书《乐志》】
  四喜部张五福,号似莲,又号婳侬,苏州人,寓福寿堂。
  〔评〕粉颈低垂,烟鬟全堕,未语人前先腼腆,尽人调戏,只将花笑拈。
  宝髻双垂烟缕缕,【杨旡咎】艶溢香融,【宋徽宗】点点胭脂污。【真德秀】看到嫣红浑漫与,【陈从古】海棠半圻难禁雨。【周密】锦瑟年华谁与度,【贺铸】笑里移春,【张炎】无限春情绪。【谢懋】垂柳不荣裙带住,【吴文英】客星容到天孙渚。【周必大】
  调寄《蝶恋花》
  ○画品【见《唐书 艺文志》】
  春台部周小凤,号竹香,安庆人,寓余庆堂。
  〔评〕朱唇浅淡樱桃颗,春心荡,似落花流水溶溶。
  休休莫莫,【吴潜】半卷珠帘凭画阁。【杜郎中】莫莫休休,【尚希仲】一寸横波入鬓流。【吕渭老】轻拢细捻。【陈以庄】豆蔻梢头春色浅。【谢逸】细捻轻拢,【苏轼】吹入云山第几重。【卢祖皐】
  调寄 《减字木兰花》
  ○寒品【见《梁书 武帝本纪》】
  嵩祝部沈三顺,号云仙,顺天人,原籍苏州人,寓锦春堂。
  〔评〕春恨落眉尖,呆打孩,闲愁万种,行一步可人怜。
  双枕细眉颦,【吕渭老】剪碎香罗浥泪痕。【无名氏《浣溪纱》,调见《能改斋漫録》】莫鼓琵琶江上曲,【刘过】愁人,【毛滂】我亦多情不忍闻。【杜安世】朱粉不深匀,【张先】小滴胭脂浸緑云。【李演】一寸芳心浑未展。【石孝友】消魂,【韩缜】手捻花枝忆小苹。【江开】
  调寄 《南乡子》
  ●附:【以下皆年过二十外者】
  ○奇品【见《癸辛杂识》】
  四喜部胡发庆,号云卿,又号湘筠,苏州人,寓光裕堂。
  〔评〕好模好样忒莽戆,斩钉截铁当居一,窃玉偷香上用心。
  轻罗团扇掩微羞,【吕渭老】倦鬓理还休。【蒋捷】出羣标格,【杨旡咎】天然窈窕,【舒亶】算也风流。【于真人】芭蕉不展丁香结,【贺铸】何处合成愁?【吴文英】花边柳际,【谢逸】眉间心上,【范仲淹】情思悠悠。【史达祖】
  调寄 《秋波媚》
  ○妙品【见《宋史 文苑传》】
  四喜部王四喜。号花农,又号茘香,深州人,寓三和堂。
  〔评〕娇羞花解语,温柔玉有香,笑呵呵,果是风清月朗。
  淡妆偏称泥金缕,【陈从古】笑里盈盈语。【李冠】依稀緑惨更红羞,【石孝友】一在落花飞絮雨悠悠。【沈端简】帘钩卷上梨花影,【洪迈】没个他风韵。【郑文妻孙氏】阑干到处是春风,【李彭老】多少闲情闲恨雨声中。【吴潜】
  调寄 《虞美人》
  ○名品【见《梁书 武陵王传》】
  春台部郑小翠,号凤卿,安庆人,寓余庆堂。
  〔评〕春山低翠,秋水凝眸,杏脸桃腮,却似半吐的新生月。
  璚楼十二,【葛郯】银屏十二。【洪瑹】更关情,【李莱老】画栏十二。【苏过】一曲春风,【曹良史】觉身在广寒宫里,【杨旡咎】想桃源路通人世。【张炎】明眸似水,【吕渭老】柔情似水。【秦观】怎禁他【蒋捷】清寒似水。【王沂孙】玉暖酥凝,【陆游】都化作凄凉云气,【冯应锡】算只有江梅可比。【卢炳】
  调寄 《解佩令》
  ○情品【见《后汉书 党锢传》】
  春台部杨全喜,号念农,安庆人,寓日新堂。
  〔评〕风流客,藴藉人休题,眼角留情处,喜怒其间,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
  黛拂双蛾浅,【杨无咎】天教百媚生。【管鉴】水云飞佩藕丝轻,【赵与仁】看取无情芳草也关情。【张适】殢酒恹恹病,【李玉】间花淡淡春。【张先】重帘不卷篆烟横,【毛滂】留恋海棠颜色过清明。【张枢】
  调寄 《南歌子》
  都中伶人之盛,由来久矣。而文人学士为之作花谱、花牓者,亦复汗牛充栋。名作如林,续貂匪易。余何人斯?自知才力不逮,敢蹈覆瓿之诮,势不得不求味于兼釆,取制于羣狐。惟是既格陈言,又拘律调,浮辞满纸,慊意多端。友人未俟修饰,遽付剞劂。贻笑大方,希阅者谅之,则幸甚。播花居士又识。
  《燕台集艳》终
燕台花史  (清)蜃桥逸客、兜率宫侍者、寄斋寄生 着
  ●目录
  《燕台花史》序
  《燕台花史》题词
  羣芳目録
  燕台花史
   菊仙春容
   芷侬风华
   蓬仙骀宕
   琼仙潇洒
   幼芙温婉
   梅五秾艳
   桐仙新颕
   兰卿俊逸
   秋霞韶秀
   兰仙轻盈
   天寿
   磬芳
   蓬仙
   玉磬
   幼芙
   梅五
   金兰
   天秀
   秋霞
   新保
   韵仙和厚
   玉芝绚烂
   芷芬绰约
   小秋幽静
   泉寳风骚
   琳仙缠绵
   桂林娇痴
   云林清冲
   采芝娴雅
   味香明浄
   蕊佛柔媚
   玉笙英爽
   棠仙松
   连魁恬淡
  《燕台花史》跋
  ●《燕台花史》序
  曾闻楼居尽是仙人,国色可当名士。是以洛阳三月,争登蹴踘之埸;建业千秋,犹结探花之队。过邯郸之里,耳热鸣筝;经燕市之台,心倾度曲。盖子南之在郑国,掷果徧多;城北之有徐公,搴裳不去。岂独环肥燕瘦,莫御铅华。然而代马越禽,各宜水土,当其迟迟丽日,牡丹占四序之先;霭霭长安,鼓吹沸五都之会。邈矣中原之苍莽;逾乎西蜀之繁华。路回织锦,坊东簸金钱于芳榭;月上吹箫,市外横磁笛于旗亭。天宝宫人,流出数声羯鼓;岐王门客,传来一曲琵琶。是知燕子颉颃,只舞宜春之苑;芜■〈艹縻〉络绎,唯栽长信之宫。观夫斗鸡韦曲之闲,走马章台之候。乃有翩翩爱子,簇簇花乡。袅杨柳之腰,相携裁红而晕碧;拭芙蓉之面,每疑滴粉与搓酥。迎叔寳之羊车,翩其绵羽;挟安仁之雀弹,鷕彼圆吭。极乐世间,抹倒三千游女;莫愁湖畔,羣夸二八阿侯。况乎雾鬓风鬟,百媚齐生,天乎帝矣;星宫月殿,众仙同咏,是也非耶?酒果忘忧,漫洒南朝金粉;花堪长乐,莫非北地胭脂。奈何百子池头,莲难一色;三珠树上,鹤久羣栖。晻霭球堂,纵春人之似织;参差绣幄,须风剪以裁成。于是仆本情侬,愧居知己,为列风流小队,暂膺花月分司。夸江左之风流,似曾相识;持汝南之月旦,自诩无私。唯其名不挂于春官,安容附骥;世共赏为奇士,自应登龙。然而卵坠覆巢,犹非穷鸟;石填沧海,原有寃禽。待他薄命吟诗,盟心白水;续我登科有记,再造青天。卽此一百五日之风光,緑飞蝴蝶;二十四番之花信,红绽樱桃。故将蕊榜高张,以赏梨园佳制。播后之代,居然雁塔题名;询其前身,恰是鸳笺小谱。
  咸丰已未夏五月,寄斋寄生书于嫩蕉窗下。
  ●《燕台花史》题词
  寄斋寄生
  芙蓉新筑塞边城,谁使樱桃太憨生。佐酒緑鬟偏可意,临笺青眼亦多情。风飘鸾袖香盈座,月送羊车夜几更。暂署头街花御史,为开蕊榜漫题名。
  花里珠喉百啭迟,歌楼风月屡分司。玉阑倚遍闲寻画,金谷相逢怕说诗。千古痴心蝴蝶梦,六朝春怨杜鹃时。证盟谁扣三生石,绣像焚香拜牧之。
  ●羣芳目録
  蜃桥逸客品次
  天寿
  玉芝
  棠仙
  芷侬
  芷芬
  连魁
  蓬仙
  小秋
  玉磬
  泉寳
  幼芙
  琳仙
  梅五
  桂林
  桐仙
  云林
  天秀
  采芝
  秋霞
  味香
  新保
  蕊仙
  韵仙
  玉笙
  ●燕台花史
  ○菊仙【春容】
  蒙蒙香雾,霭霭春云。松风披拂,花雨缤纷。邀来之子,华颜微醺。朝迎芳泽,夕挹兰芬。望之若远,卽之愈殷。如将不尽,大雅出羣。
  ○芷侬【风华】
  碧桃夹路,红药当阶。金华公子,翩如其来。身游香国,马走闲街。度金缕曲,唱玉茗牌。峰情蝶绪,燕侣莺侪。丰标若此,矌我襟怀。
  ○蓬仙【骀宕】
  云行太空,舒卷自如。好风过竹,微波荡蕖。有美一人,其来于于。或曳长袖,或拖轻裾。修容自喜,动宕不拘。水流花放,悠然有余。
  ○琼仙【潇洒】
  弱柳临风,新荷出水。华屋月邀,赤城霞起。披鹤氅衣,着凤文履。所谓伊人,寻芳衡沚。皎如思曼,翩若长史。潇洒岀尘,后先继美。
  ○幼芙【温婉】
  喃喃乳燕,呖呖新莺。容与俯仰,宛转关生。黄华二牍,绛树双声。置之翠幕,贮之雕甍。浅斟低唱,饶有风情。温其如玉,月下吹笙。
  ○梅五【秾艳】
  夭桃过雨,红杏粘林。余霞朝染,浓露晨侵。瞥眼佳丽,玉佩华簪。度红牙板,开緑绮琴。胭脂波暖,翡翠巢深。导来阿蒨,醉倚花阴。
  ○桐仙【新颕】
  好花初胎,含情欲语。茜抹蜂须,香留燕羽。顾影无俦,当筵谁侣。翩如凤毛,姸若鹿女。秀骨珊珊,芳心缕缕。杜宇声中,韶光几许。
  ○兰卿【俊逸】
  金门射策,玉树临风。筒中佳士,快緑吟红。放怀渭北,托迹湘东。饲千年鹤,抚百尺桐。浩浩流水,落落长空。衣冠晋代,花草吴宫。
  ○秋霞【韶秀】
  如莲斯碧。如蕙斯馨。有人独步,宛若婷娉。爰拾其緑,爰采其英。和蔷薇露,贮水晶瓶。酬以风月,醉以醁醽。西山擢秀,对之忘形。
  ○兰仙【轻盈】
  盈盈秋水,袅袅佳人。凌波微步,对影常嚬。碾荷为骨,浥露为神。作掌中舞,现画里身。弱比飞燕,痴笑太真。霓裳一过,大罗皆春。
  ○天寿
  寄斋寄生着
  天寿,姓赵氏,字菊仙,江苏长洲人也。性恬静如处女,对客寡言笑而深于情。闲从人论古今书法,颇有会心处。善横吹及南北曲,演《游园》《惊梦》诸出,妙絶一世,都人士知不知,咸啧啧称羡。时年十有六。
  兜率宫侍者着
  天上谪来第几仙,舞衫歌扇剧堪怜。青春本是良家子,绛树争夸美少年。宛转氍毹催凤管,玲珑节拍赴鹍弦。星眸炯炯传新曲,一度红牙一怅然。
  一串珠喉韵绕梁,登场出试舞衣裳。琵琶幽怨咽流水,环佩琤瑽度响廊。射覆藏钩花月榭,倚红偎翠木穉堂。瞢腾梦里春如海,唤醒痴情杜丽娘。
  调寄《鹧鸪天》
  寄斋寄生着
  竹里花闲月一钩,丽珠百啭费娇喉。如何对客偏无语,怕说新愁触旧愁。春扰扰,梦悠悠,从今王粲不登楼。画成小像焚香拜,一任多情唤隐侯。
  ○磬芳
  磬芳,姓万氏,号芷侬,江苏人也。性聪慧,学曲日熟数百言。庞面美丰姿,目盈盈若秋水。工演《番儿》《搜庵》《回头案》《双官诰》诸出,有超尘絶俗之概,穿云裂石之音,一顾倾城,可当名士。时年十有四。
  兜率宫侍者着
  长安车马似游龙,絮果兰因无定踪。几曲笙歌传海澨,半窗风雨忆吴淞。典裘沽酒情难遣,援镜簪花态倍慵。漫说何戡人几辈,筵前惆怅唱阿侬。
  调寄《西江月》
  蜃桥逸客着
  处处笙簧几许,年年花月无穷。大千春色付东风,道是谁家么凤。曲度芙蓉城外,神传烟雨楼中。人间天上一般同,怪底游人情重。
  ○蓬仙
  寄齐寄生着
  蓬仙,以字行,姓汪,名笙官,直隶顺天人也。任侠负奇气,口吃吃而多言语,尤嗜嘲笑,落落然有狂士风。与人交尚义,不以锱铢权轻重。士大夫或挑之,卽变色曰:『读书人何轻薄乃尔!』遂拂衣去。喜书画,法墨山水特所癖爱焉。尝从吾友蜃桥游,蜃桥性多慢,或日一再造其居,或月不一造其居。岁余,蓬仙事愈谨,或诘其故曰:『此中事,外人那得知。』闲从余学《大江东去》曲,闻客习《游侠传》者,必固请详其语,日出入无倦听云。时年十有三。
  优昙慧业解风骚,分韵擘笺拟薛涛。觞政歌催金缕曲,箫声谱换郁轮袍。灯前软舞抛檀板,酒后雄谭说宝刀。菊部佳伶推几辈,当行不数郑樱桃。
  调寄《鹧鸪天》
  寄斋寄生着
  曾在蓬莱第几峯,者般儿女亦英雄。铜琶铁笛关西汉,遮莫停歌拜下风。车似水,马如龙,酒旗山郭路匆匆。赢他花月知多少,都付周郎一曲中。
  ○玉磬
  蜃桥逸客着
  玉磬,姓高氏,号琼仙,江苏人也。风度洒然,喜修洁,性倜傥。不以嚬笑假人,语言谐妙,无狎词。爱画兰及草衣设色法。尤嗜手谈。所演《拾画》《看状》等出,丰神濯濯,人谓似张绪当年。时年十有五。
  琼筵高会结芳情,仙侣分曹合让卿。韵向花间流处远,神从竹里过来清。偶逢夜话原惊别,大助春愁太憎生。最是临行添客思,徘徊低语两三声。
  调寄《满江红》
  春色无边,休辜负,探花时节。正长安、看遍韶光,□□未歇。翡翠栏边蝴蝶梦,茶醿架上杜鹃咽。问卿卿、何事恁多情,经年别。楚馆外,秦楼北。肠一缕,思千结。岂侬情似水,我心如铁。万里春风刚过眼,连年别恨不须说。趁今番、把折柳阳关,歌一阕。
  ○幼芙
  蜃桥逸客着
  幼芙,姓徐,号蕖卿,江苏人。性温婉而尚雅淡,虽脂粉不施,貌娟娟如好女。吾友春君,固长者,独雅惓幼芙,若有夙缘。去岁夏六月,与春君过其居,入室,案搨光洁无尘氛气。茶毕,忽两仆展氍毹于堂上,俄幼芙具衣冠出拜。余■〈口咢〉然询知,系幼芙初度,遂罗酒浆,作尽日欢。春君颓卧,余与幼芙饮且谈,鸡鸣始罢去。幼芙时年十有四。
  调寄《西江月》
  袅袅迎风弱柳,田田出水新荷。月明花下影婆娑,知是阿侬风过。抛郄十年春恨,度来一曲清歌。灯红酒緑兴偏多,休管海棠梦破。
  兜率宫侍者着
  一曲新声《菩萨蛮》,明珠翠羽灿香鬟。翩翩簇拥迎红袖,倚槛真如望远山。
  ○梅五
  寄斋寄生着
  梅五,字福官,姓张,江苏人也。性聪慧,学歌曲,数过卽合拍。每演一曲,恣态横生,几令人忘为男子。弋调《拾镯》,尤为絶调。善诙谐,侍客席间,酒半酣,輙以聚头扇击节而歌,琅琅作珠玉声,愈唱愈高,座客罔不大悦。与人交,笃于倩,不以势利论厚薄。时年十有五。
  兜率宫侍者着
  春闺倦绣逗芳心,蝶粉峰黄感不禁。瞥眼偏留交甫佩,满场击节看停针。【《拾镯镯》絶妙一时】
  调寄《临江仙》
  蜃桥逸客着
  睡起海棠初过雨,居然风露清愁。怪他红叶御沟流,闲情抛万种,春恨锁眉头。一幅红绡虚溅泪,教人目注神留,那堪呖呖穿珠喉,魂销游子梦,客语酒家楼。
  ○金兰
  蜃桥逸客着
  金兰,姓王氏,号桐仙,直隶顺天人也。性灵警,能知人。骨珊珊若神仙,有侠气。尝与友人过其居,与之论古今豪杰,瞭如也。每以家贫废读为恨,习于酒,酒酣輙执剑作天魔舞。或嗤之,金兰曰:『吾侪堕泥溷,奚所乐,特以剑谈消块垒耳!』与蓬仙同师学,性翕然无少间,人谓之『二侠伶』云。时年十有三。
  调寄《卖花声》
  花事遣春愁,看徧歌楼。六朝粉黛付阿侯。写尽闺中多少趣,万种风流。落日晚妆收,顾影无俦。桃花无语杏花羞。客子相思蝴蝶梦,五夜勾留。
  兜率宫侍者着
  秀骨珊珊小侠伶,风生掌上舞青萍。紫云歌者知名久,采入羣芳姓字馨。
  ○天秀
  蜃桥逸客着
  天秀,号兰卿,姓郝氏,直隶顺天人也。其父旧以歌名驰京师,及天秀习父业,度歌童,气宇开朗,性情悃欵。与湖南某君游,某固名下士,天秀雅爱重,每食必俱后。某以铨选出都门,天秀饯别,为歌《临风送远》一曲,声泪俱堕,某亦涴澜去。天秀时年十有六。
  兜率宫侍者着
  怕听骊歌唱《渭城》,筵前旖旎太多情。红绡一掬相思泪,未了因缘寄此生。
  调寄《唐多令》
  蜃桥逸者着
  明月漫相邀,神仙出碧霄。如花美眷胜阿娇。春到人间看不尽,纔今日,又明朝。换酒脱金貂,相逢每夜招,恐将别泪染冰绡。万里乡关同一醉,情无奈,总魂销。
  ○秋霞
  寄斋寄生着
  秋霞,号绮侬,江苏人也。貌韶秀如玉人,性喜静,腆腼不惯与生人语,对熟客差强。好事者闻其美,争欲识之。秋霞陪侍如一,终无少轻重。唯登场一顾,情常露于眉目间。演《湖船》《挑帘》数出,可称絶技。时年十有三。
  调寄《如梦令》
  蜃桥逸者着
  岂是霍家玉树,谈谈梨花着露。不敢画蛾眉,祇恐莺骄燕妬。且住,且住,端的是花是雾。
  兜率宫侍者着
  么凤啁啾集紫桐,梅花三弄玉玲珑。潮痕半褪猩唇染,恰似杨妃一捻红。
  ○新保
  蜃桥逸者着
  新保,号兰仙,姓陈氏,江苏人也。体态轻盈,意度娴婉。喜临池,爱画兰菊。时作小诗,亦秀削可喜。其师兄宾蝶,以书名,善诗画。士大夫争招致之,谓之韵友。兰仙心羡甚,尝谓吾友雪翁云:『薛涛、苏小辈尚知名,吾侪男子寂寂无闻,殊可耻。』其志向如此。若描浅眉,度新声,缓歌漫舞,尽态极姸,特其余事。时年十有四耳。
  兜率宫侍者着
  清癯弱质不胜衣,绣佛拈花一笑微。偶共阿通联小句,慧心佳想入非非。
  调寄《水调歌头》
  蜃桥逸者着
  袅娜随花去,花外倍增姸。不知香国深处,几度来蝉娟。漫说南朝金粉,祇者慵妆淡抹,多应惹人怜。一曲云璈奏,神韵落花前。抛歌扇,卷翠幙,卸珠钿。不应有恨,何事花下啼杜鹃?怕的燕台风月,共那莺歌蝶板,一向化云烟。从此海棠梦,都付五花笺。【好学书画】
  ○韵仙【和厚】
  绾臂曾逢刘小史,缠头又见薛阳陶。拚将客绪同卿醉,典尽霜裘换緑醪。
  ○玉芝【绚烂】
  绣袜猩红衬雪肤,香囊四角押流苏。燕台掷果人争羡,艳语前身是子都。
  ○芷芬【绰约】
  繄蹙蛾眉唱《断桥》,登楼一顾一魂销。吴中旧恨同流水,偏惹金山起暮潮。【《金山》《断桥》等曲最佳】
  ○小秋【幽静】
  琵琶弹迸四弦秋,满座无言动客愁。唱到梦回肠断处,青衫泪洒白江州。【工演《琵琶行》】
  ○泉寳【风骚】
  风情端的占花曹,淡埽双蛾误薛涛。最是酒阑人去后,瞢腾犹忆首频搔。
  ○琳仙【缠绵】
  折柳依依唱晚风,送君肠断五花骢。旁人祇道愁如海,那解魂销一曲中。【《折柳》最甚】
  ○桂林【娇痴】
  小折蟾宫第一枝,簪花待尔绾青丝。妆成已被嫦娥妬,揽镜何须更扫眉。
  ○云林【清冲】
  人面梨花是与非,怜侬雪貌不胜衣。春归一任东风懒,不肯轻轻化蝶飞。
  ○采芝【娴雅】
  低眉敛袖态如何?花事春愁减翠螺。一幅慵妆添旧恨,凭栏□唱《忆秦娥》
  ○味香【明浄】
  逢场低语说弹词,画出平康儿女姿。欲诉侬情情不尽,琵琶声里散相思。【工《女弹词》】
  ○蕊佛【柔媚】
  拈花一笑本嫣然,妆罢登台应自怜。曲度霓裳犹未了,教人误入大罗天。
  ○玉笙【英爽】
  蜃桥逸客着
  把剑长歌四海空,芙蓉队里小英雄。纵然化作鸳鸯侣,脱尽织纤娘子风。
  ○棠仙【松】
  兜率宫侍者着
  飘洒丰姿甚可人,晓风淡月步芳尘。花前莫漫歌婪尾,酝酿天工待殿春。
  ○连魁【恬淡】
  寄斋寄生着
  裦衣博带小神仙,独坐春风三月天。一曲琵琶千古恨,有人误认李龟年。
  蜃桥逸客着
  搴帘争看小须眉,潇洒风流别有姿。廿四花飞春去尽,杜鹃声里学拈髭。
  连魁,号稚秋,姓吴,直隶顺天人。性恬适,美丰标。时演《醉仙草状》,须眉如画。人望之,居然李白前身。其《探母》《捉放》《骂曹》《戏妻》等等,俱称絶调。每余韵一过,绕梁三日,用作羣芳之殿。何异国士无双。时年十有四。
  《燕台花史》终
  ●《燕台花史》跋
  帝里笙歌,乾坤春霭。燕台风月,锦绣才多。聚荆艳与越吟,来吴头兮楚尾。梨园韵事,菊部佳伶。夫固有待谱向吟笺,品资彩笔者也。彼夫编侍儿之名牍,艳溯南朝;搜侠妓之锦缄,志留北里。何况三生慧业,修道□梅;一度新声,争传玉树。坠情天之浩刧,参色界之菩提。听说法于远公,弥天花雨;助吟情于刘子,铺户梨云。样换花坊,悲青琴之易老;调翻鸳谱,怜绛树之絶伦。如水鉴衡,难淆轩轾;争春梅雪,殊费平章。此蜃桥诸公所由志以传赞,而杂以讴吟也。余台赋黄金,词惭白雪。值弹铗吹箫之境,仿镂金错釆之章。蕊榜高搴,阴浓桃李;兰言雅集,露盥蔷薇。写小品以遣情,不觉春风满座;谱大罗之雅韵,恰当明月连桥。
  咸丰已未,夏五月,圆峤花主跋于宣武城南之集翠轩
  此吾友蜃桥逸客、兜率宫侍者、寄斋寄生三先生平章花月之所作也。三先生才各纵横,性皆放诞,共住乌衣之巷,结为皂帽之俦。逸唱停云,高张凤视;清歌尽日,屡作鸾吟。每当花下樽前,听彼菖蒲艳曲;遂尔楼头扇底,倚他芍药新声。衮扑金蝉,寻乐于芳池翠馆;斜行红虿,遍书于绣帕罗裙。挟硬句兮高鹄盘空,旁愁腕脱;摛藻思而春蚕食叶,笑欲眉飞。于是锦瑟二千,唯奏元微之曲;铜琶丈八,争传玉局之词。兹更翦緑裁红,编成小帙;品花题月,缀以闲吟。麝粉搨来,光映扬州明月;绞绡里就,香生汉水春风。恐白傅柳条,自此梨园不习;董公蓉渡,渐知菊部羞歌矣。仆游客邹枚,攀交李杜。章台走马,各为北地之游;班管续貂,愧说南宫之跋。开府文皆是玉,齐中犹滥竽吹。繁昌碑上生金,洛下行看纸贵。
  已未五月,闲闲道人跋于沁藕亭
檀青引   (近人)杨圻 撰
  ●目录
  檀青引附《檀青传》
  跋
  ●檀青引【附《檀青传》】
  江东杨圻云史
  蒋檀青,京师人,其先越产也。善弹筝吹笛,工南北曲。文宗时,乐部推第一。长安名士宴宾客,非檀青在座则不欢。初,高宗建圆明园于京师西北,园景宏丽。时海宇晏安,库帑充牣。高台深池,极游观之乐。岁以首夏幸园,冬初还宫。历仁宗、宣宗以为例。文宗时,梨园尤盛,设升平署以贮乐工,内务府掌之。设南府,命乐工教内监之秀颖者习歌舞。当夫棠梨春晚,梧桐秋末,万几之暇,辄召两部奏新曲。至檀青发喉,则天颜怿霁,赏赉过诸伶。
  文宗中叶,粤匪据金陵,捻匪扰皖豫,英法龃龉,与战不利;东南多事,海内骚然。上抑郁不乐,稍稍近声色。总管圆明园事务大臣文丰,方宠盛,承旨遣人釆江浙美女以进,更广台沼以居之。诸姬皆汉人,殊色善歌舞。咸丰十年七月,英法联军犯天津,胜保与战败绩,敌长驱入北京。时秋暑犹盛,上方与诸美人避暑福海,荡木兰之舟,歌凉风之曲。闻变,于八月八日,仓猝率后妃、皇长子巡幸木兰,诏恭亲王留守京师。奸民李某,导联军劫圆明园,珠玉珍宝,尽出三朝御府子希世之物,不知纪极,掠殆尽择其尤者,以英法军纵火焚宫殿,火三日不息,诸美人不知所终。文丰北向再拜,投福海死之,从者郎员数人。恭亲王既议和于礼部。事定,檀乃赴行在供奉。明年七月,文宗皇帝崩于木兰避暑山庄行殿,梓宫奉安返京师。尝于暮春入园,帝所居山高水长、朗吟阁、环碧、无边风月阁、听莺馆、无尽意轩、丽瞩轩、影湖楼及诸美人院,赭壁参差,不可指辨。惟福海潺潺,鸟啼花落而已,恸哭出,不忍再往。从人游江南、江淮间,乱久之,无所业。檀青抱筝琶沿门卖曲为活。
  迄穆宗中叶,湘淮军克金陵,平捻匪。东南定,再见中兴。而檀青贫,终不得返京师。京师方重靡靡之音,无重昆曲者。于是诸伶中,亦无有知檀青姓氏者矣。朝廷稍稍闻圆明园之毁,祸由李某,下狱穷治诛之,籍其产以赐文丰家属焉。后三十余年,而东吴杨云史,年二十一游广陵,宴客平山堂。江山春暮,花絮际天。乃命丝竹,以佐诗酒。座上遇檀青,知余之自京师来也。清歌一声,弹筝一曲,白发哀吭,泪随声下。问所哀,为余述宫中事甚悉。言咸丰九年三月某夕,牡丹堂牡丹盛开,月出,上勅诸美人侍夜宴,置酒赏花于镂月开云之台。春寒未解,以紫貂荐地,宝炬千百,珠翠瑟瑟,靓妆如云。召演明皇沉香亭故事数折,花月之下,春光如醉,歌声遏云,不能自已。上顾诸美人,嗟赏伽楠、牟尼、碧玉带钩各一事,西洋文锦两袭。内官引余跪花荫谢恩,春露滴云鬟,舞衣犹未脱也。由今思之,四十年矣。每念先皇恩,如隔世事。因叹曰:『从此以往,无复此乐矣。』言已欷歔,余亦愀然。
  时光绪乙未四月也。今岁秋,复见之青溪花舫,哀音怆怆,益老矣。读少陵逢李龟年诗,于流离之况,寄家国之恨,余悲檀青之与龟年同一流落也,乃为传而长歌之。丁酉冬十月,识于京师。江都三月看琼花,寳马香轮十万家。一代兴亡天宝曲,几分春色玉钩斜。玉钩斜畔春色去,满川烟草飞花絮。都是寻常百姓家,欲问迷楼知谁处。高台置酒雨溟溟,贺老弹词不忍听。二十五弦无限恨,白头犹见蒋檀青。雕栏风暖凝丝竹,筵上惊闻朝元曲。其时雨脚带春潮,江南江北千山緑。朱弦断续怨沧桑,望帝春心暗断肠。欲说先皇先坠泪,千言万语总心伤。坐客相看共呜咽,金徽弹罢愁难絶。同是伤春事不同,飘零身世何堪说。家在京师海岱门,少年往事不堪论。旗亭旧日多名士北海当年侍至尊。太行北尽仙园起,灵台缥缈五云里。年年豹尾幸离宫,百官扈从六宫徙。万户千门鱼钥开,柳烟深浅见蓬莱。妆楼明镜云中落,别殿笙歌水面来。祖宗旰食勤朝政,百年文物乾坤定。万方钟鼓与民同,九重乐事怡天听。建康杀气下江东,百二关河战火红。岭表楼台烧夜月,江头刁斗落秋风。军书旁午南征久,从此先皇近醇酒。谁解君王猛士忧,三千粉黛皆蒲柳。三山清月照瑶台,夹道珠灯拥夜来。一曲吴歌调凤管,后庭玉树报花开。临春结绮新承宠,玉骨轻盈珍珠重。避面宁教妒尹邢,当筵未许怜张孔。太液春寒召管弦,官家小宴杏花天。昭阳宫里春如海,五鼓初传《燕子笺》。鞓红照睡繁华重,絶代佳人花扶拥。南府新声妒野狐,升平独赐龟年俸。夜半青娥扫落花,深宫月色照羊车。庸知铜雀春深事,留与词人赋馆娃。当时海内勤王事,慷慨誓师有曾李。未见江头捷骑来,忽闻海畔夷歌起。避暑温泉夜气清,宫花露冷月华明。惊心一曲《长生殿》,直是渔阳鼙鼓声。延秋门外黄昏路,城阙生尘妃嫔去。穆王从此不重来,马上天颜频回顾。来朝胡骑绕宫墙,凝碧池头踞御床。昨夜采莲新制曲,明月多处舞衣凉。太白睒睒搀枪吐,云房水殿都凄楚。咸阳不见阿房宫,可怜一炬成焦土。和戎留守有贤王,八骏西行入大荒。金粟堆空啼杜宇,苍梧云冷泣英皇。居庸日落离宫暮,北望幽州空烟树。初闻哀诏在沙邱,巳报新君归灵武。鼎湖龙静使人愁,福海悠悠春水流。山蝶乱飞芳树外,野莺啼满殿西头。梨园寂寞闭烟愁,无主汉家雨百草。千花仙掌下民间,秦宫宝镜知何处?玉泉山下少人行,琼岛春阴水木清。独有渔翁斜月里,隔墙吹笛到天明。繁华事散堪悲恸,玉辇清游忆侍从。明年重过德功坊,钧天无复华胥梦。小臣掩面过宫门,犬马难忘故主恩。檀板红牙今落魄,寻常风月最销魂。十年血战动天地,金陵再见真王气。南部烟花北地人,天涯那免伤心泪。武帝旌旗满九州岛,湘淮诸将尽封侯。两宫日月扶双辇,万国车书拜五洲。独有开元伶人老,飘泊秦淮鬓霜早。夜梦帘间唱谢恩,玉阶叩首依宫草。餬口江淮四十年,清明寒食飞花天。春江酒店青山路,一曲霓裳卖一钱。君问飘零感君意,含情弹出宫中事。乱后相逢话太平,咸丰旧恨今犹记。怜尔依稀事两朝,千秋万岁恨迢迢。至今烟月千门锁,天上人间两寂寥。
  ●跋
  煌煌巨制,包罗一代掌故,可作咸丰外传。读《长恨歌》《永和宫词》,并此鼎足而三,称之诗史洵无媿色。时作者年方弱冠,以此诗早享盛名。比事属词,音节哀怨,一代兴衰,安可无此名篇?张长沙谓『江东独步』,良非虚誉。又曰:『清圆妩媚,絶代风华,梅邨再世。』又曰:『情词哀乱,音节苍凉,令人低徊欲絶。』又曰:『白太傅作《长恨歌》,叙玄宗之倦勤,为帝王之炯戒,有变风变雅之遗意。』其自述诗云:『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盖隐然以可兴可观自命,非夸言也。清自文宗荒政,海内扰乱,颠沛播越,宗社几墟。同光之衰,实基于此。作者夙有澄清之志,而目击时艰,抚今惜昔,叹息痛恨,乃藉檀青一事,以见其意婉而多讽,与香山有同志焉。缘情绮靡,其余事矣。
  汉阳易顺鼎记
  《檀青引》终
鞠部明僮选胜録   (清)了然先生(李毓如) 撰
  ●目录
  《鞠部明僮选胜録》序
  鞠部明僮选胜録
   文题名十人
   武题名十人
  《鞠部明僮胜选録》跋
  ●《鞠部明僮选胜録》序
  予自庚午入都,角逐文坛者廿余年。同社诸君,以班马之才,润色鸿业。率皆缀巍科,跻清要,破壁飞去为廊庙光。蹉跎如予,亦祗于长安道上,佣书卖画,为乞米计耳。乐天诗云:『同时六学士,五相一渔翁。』可胜慨也。不谓渭城一咏,犹能见重旗亭,而鞠部诸伶亦欲登龙门,以增声价。爰写风流之名字,为月旦之品评。虽非大雅名言,要亦文人韵事。昔吾家太白作清平三阕,而龟年益着盛名。以今方古,并称佳话。然则是编也,谓为游戏文章可也,谓为鼓吹休明,亦无不可也。
  了然先生漫识
  光绪二十有四年戊戌花朝怡园主人书
  ●鞠部明僮选胜録
  ○文题名十人
  韵春孟小如,年十三岁。
  不丰而腴,不约而儁。
  秾纤得中,大方家数。
  怡云果香林,年十六岁。
  风神婉丽,望之若仙。
  景善张兰仙,年十四岁。
  金铃玉磬,自然圆澈。
  韵秀王丽奎,年十一岁。
  兰蕙之质,无言自芳。
  熙春钱芝云,年十二岁。
  丹山雏凤,饶有清声。
  绚春何薇香,年十三岁。
  清歌一曲,音韵绕梁。
  韵秀古联奎,年十三岁。
  清丽自喜,神釆飞扬。
  景善郑兰麟,年十二岁。
  梅脸含颦,柳眼藏媚。
  熙春王妙云,年十二岁。
  舞衫歌扇,娇小年华。
  景善孙菊仙,年十四岁。
  一团和气,肥不损媚。
  ○武题名十人
  云龢朱小芳,年十三岁。
  雍容其度,慧丽其心。
  夫惟大雅,卓尔不羣。
  复春吴佩芳,年十三岁。
  神气清朗,音节谐和。
  韵秀吴寳奎,年十二岁。
  风生清籁,响遏行云。
  安华侯彩云,年十三岁。
  铜琶铁板,声压江潮。
  怡春孙盼云,年十二岁。
  珠喉宛转,花下流莺。
  绮春王秀云,年十七岁。
  嬉笑成趣,语妙解颐。
  熙春张银仙,年十四岁。
  声情柔曼,风致翩翩。
  复春于奎芳,年十二岁。
  金尊檀板,响入云霄。
  熙春钱葵云,年十一岁。
  乌衣子弟,楚致宜人。
  韵华李秀琴,年十一岁。
  眉宇清朗,秀外慧中。
  《鞠部明僮选胜録》终
  ●《鞠部明僮胜选録》跋
  余读了然先生鞠部题名,不禁掩卷而叹,奋袂而兴。嗟乎!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撼,北斗可移。日月一往,不可复追。戴圆履方之俦,由少而壮,而老而衰。终年奋志,皓首穷经。厄于帖括,阒寂无闻,不知凡几。彼操衡鉴者,又皆尚虚声为特识,动輙曰『天下无人,天下无人』以自文。此卞和所以遭刖足之遇,毛锥所以无脱颕之期也。今先生题名,或以色取,或以艺登。无滥无遗,一时名下胥归珊网,岂灵淑尽锺若辈耶?亦甄録贵得其人也。相天下士者,其亦三复于是编。
  竺生小谢
杏林撷秀   (清)谢素声 撰
  ●目录
  《杏林撷秀》序
  杏林撷秀
  
  ●《杏林撷秀》序
  流水斜阳之地,岂必桃李始芳;晓风残月之场,原许棠梨并植。列羽霓之队,曲帐愈光;赋铁石之肠,令名何损?矧乃稚龙挺秀,雏凤振声。文杏宋墙,春意十分之闹;樱桃郑圃,秋容一抹之输。乍逢羣玉山头,身疑月是;同咏大罗天上,仙欲众呼。首善蜚声,名流交口。可乏羣芳之谱,志将侧艳之词。则有终童年少,陆子才多。丰城之气烛霄,秋水之文晕远。绛云舒卷,万象俱空。银汉光明,一尘不到。白太傅前身兜率,从应彩凤文鸾;苏子瞻风骨神仙,住合琼楼玉宇。屯田杨柳,征旖旎于临风;康乐芙蓉,擅光华于映日。尔乃皎如玉树,望若琼枝。呜凤集于朝阳,振鹭翔于林表。七襄锦织,天孙欲失其妍;百宝装成,神女亦输其艳。赋闲情于陶令,应教堕落勿辞;起重色之汉皇,直使温柔欲筑。吴宫花满,子夜飞声;蜀道铃霖,行云度响。髫龄竟起,同调可赓。谱翻贺老之垂,误鲜周郎之顾。仙韶合冠,作菊部之上头;门业克承,信桂林之独秀。五月江城之谱,一声河满之歌。闻者倾心,观者击节。大江东去,铜琶铁板之音;一鹤南飞,金管玉箫之奏。鼓孺悲之瑟,应许升堂;受安道之琴,要推入室。翩翩惨緑,落落软红。门巷岂出乌衣,子弟如来素族。笑言胥寡人,菊影而淡如;馨逸自成月,梨花而静着。似此清泉石上,允称佳士座中。在昔船号总宜,窃淡浓之湖;比人称藴藉,咏平远之山。如共此芳馨,不随尘俗。周党清谈之作,真率时形;齐髡豪饮之能,诙谐间作。芝兰入室,征欣赏之佥同;芍药当阶,亦风华之别具。空谷萧兰之韵,谱出南湘;春江花月之阴,移来北部。碧桃楚楚,绛树声声。淞滨云影,如逢海上风光。倘若接西施之装点,唐突何嫌;卽北里之争驰,齐驱奚让。犀角之锺灵,见说凤毛之济美。曾闻此中有人,乃逢香士。未能免俗,不共凡葩。屏启金鹅,好画图之省识;座张银鹿,觉少小之争怜。娇痴之态犹存,偏多佳趣;声价之增可俟,行见他年。议者谓箫吹何处,二分明月催来;帘卷不如,十里香尘步去。襄成君翠衣之立,绰约终输曲逆;侯冠玉之如芬芳,总逊不知。枝开南北,宝相羣推;涧列东西,清光并着。音有齐梁之别,色无燕赵之区。除却目无,一任烟云之过;倘非心死,谁能风月之忘?况琴如静对,令百虑之皆清;香等妙闻,愈六根之俱净。最宜挥麈,偕松下之谈;絶好当筵,共花间之酌。而且仙吏蓬莱,无俟翠羽之饰;空山姑射,不藉朱粉之施。披五岳之图,真形眼底;迭九天之锦,秀色斗旁。红牙按而描画入神,白纻歌而风流尽得。珠如索贯,气更兰吹。以视玉佩明珰,结石家之锦幛;云鬓花影,列唐帝之金钗。譬之箫勺铿锵,杂以桑间之奏;蕙兰郁烈,移偕春槛之中。清浊见矣,雅俗分焉。仆愧多才,偏希好事。卧棠下而颠任人唤,坐篁里而影每对邀。东堂之风景依然,揽欲百花之带;南内之月明如故,披将万斛之沙。序新咏于玉台,图陈穆骏;志芳踪于金谷,谱续燕兰。深情太令之书,闲坐开元之说。雪鸿聊志,琴鹤漫评。如谓冀北已空,汝南卽是。则仆风花影里,块磊借浇;云水光中,麻茶待洗。回虽不敏,敢云正法眼藏;由也阙如,容有遗珠憾抱。宏珊网而收取,请俟红豆词人;持玉尺而凖量,还待彩毫才客。余姚谢素声自识于海王村畔。
  ●杏林撷秀
  余姚谢素声
  幼芬姓朱氏,字桐琴,名伶霞芬之三子,生长京华。琪树练神,冰壶濯魄。秀逸轻盈,脱尽人间烟火。一洗时下铅华,如藐姑仙子,珊珊玉立。直欲使桃李盈庭,皆惭形秽。其吐属之工,应对之敏,尤足令闻者倾心。具有珠玉之随,不共筝琶之俗。羽衣托迹,抑莲花化身。若置花丛,定许春风之占;合呼清友,为吟秋水之篇。为之赞曰:不秾而艳,不泽而芳。琼林之秀,明珠之光。月碧天中,峯青江上。翡翠帘栊,琉璃屏紫。弥淡弥馨,宜雅宜俗。妙语粲花,清言霏玉。是真色相,直佳公子。万紫千红,未许翘企。
  佩仙姓王氏,字剑耘,京师人氏,本良家子。玉映兰芬,蜚英早岁。殊姿碧玉,秀色绛仙。譬彼红莲緑水,妩媚愈增;方之旭日朝霞,光华纷射。见者有馆陶仙子之目焉。性灵慧,聪颖絶伦。尤留心翰墨,扬乌草预,元凯癖成。凡所寓目,无不领会。又强记过人,月令数篇,座中可试。倘针度鸳机,青箱定继;若经穷虎观,白笈应无。洵不凡品也。为之赞曰:璧月宵朗,彩云朝升。秾华所发,金翠弗胜。芙蓉人镜,金玉尔音。芳兰之质,灵犀之心。饫以谟觞,签以云笈。程途所至,人孰能及。
  小云,余紫云子。轻倩合度,气宇超羣。工唱须生,白雪阳春,调高响逸。如刘越石吹笳,悲壮苍凉,令人兴起。又如祢正平裸衣对客,作渔阳三挝,渊渊有金石声。每当筵前一曲,四座羣倾。而耳垣之属,观止同声,有推倒一时之概焉。遇湘灵于江上,岂是虚声;置仲子于国中,应推巨擘。为之赞曰:铃圆罄彻,簧暖笙清。吐蘅吐蕙,绘水绘声。万籁沈响,百卉失音。晞今孰并,振古齐芬。
  连芳,姓陆氏,唱须生。箫鼓夕阳,令人色飞眉舞。恍置身玉阙,耹钧天乐奏,洗去尘音;更把酒琼筵,见斫地悲歌,抚将剑佩。性安静,有豪情胜概之兼,无俗状尘容之被。若使筵开太守,愈应樽酒之倾;更或屏启令公,当置管弦之列。殆得天独优者欤?为之赞曰:水色江静,月影海生。大风一曲,落叶羣惊。矫矫供奉,剪尽芜繁。是何神慧,直抉其藩。
  桂香,姓吴氏,神情冲淡,别具一种风格。息女无言,芳心独抱。杨妃解语,雅致备兼;小红工唱,大白能浮。眼花耳热之际,酒催将进。如对此君,令人心目一醒。万斛俗尘,胸中尽扑。淡宕中,饶具旖旎风流之态。盖■〈酉荼〉釄开到,韵溢庭除,固异于甚嚣尘上者。为之赞曰:琴筑深山,笙罄空谷。跫然足音,渺尔幽馥。不逐暄呶,不为繁缛。藴厥芳真,青萍结緑。
  秋霞,姓张氏,字鬘庄。体态娴雅,清风明月,令人生元度之思。所演诸剧,皆楚楚有致。合德轻盈,夜来明秀,兼擅其胜。能饮,尤善周旋,有齐大夫风致。能矢久与祖士少语,疲令人忘。翕然时论无间。一言不当,更以俗艳视之。为之赞曰:度不逾常,往还谐俗。何以形似,彼汾一曲。何以神传,飞泉漱玉。冬岭之芳,青天之鹄。
  芝芬,字皖香,姓江氏,苏之上海人。丰神俊逸,谡谡如松下飙,飘飘有凌云概。嵇琴寒夜,节赴南胥;由瑟当门,音无北鄙。而一种清扬扑人眉宇,觉歇浦花枝纷驰,燕市得此,乃显金粉南朝。与山色胭脂,固自不相上下。石季伦海棠评云:汝若有香,当以金屋贮之。若令载酒旗亭,当更使名贤倾倒心醉。于靡既也,为之赞曰:云间毓秀,林下比肩。刘郎前度,张绪当年。维金有南,维箭有东。彷兮佛兮,翘然众中。
  佩兰,姓姚氏,佩秋弟。奇花初日,娇鸟晴枝,尤灵心独擅,意善解人,语多涉趣。当场一顾,娇媚横生。几疑香孩儿来自天上,嬉笑皆可人意。视风月于谢庭,眼青争及;竞声华于马氏,眉白或推。异日登龙,十倍第五之名,当不减于骠骑也。为之赞曰:晶帘一幅,异様珑玲。曰色曰艺,初写黄庭。修工对客,緑筠善形。何物老妪,得此宁馨。
  小宝,姓罗氏。丰神俊逸,不羣日下荀呜鹤、云间陆士龙。直有如古人所云:『不可以一世。』工秦腔,一曲高歌,尘惊云遏。若偕绘裂骊山,定教襃女颜开;与妃子笑声,博取红尘之一骑。唐武宗时,孟才人于御前歌《河满子》一曲,声调凄切,闻者无不泣下。荆卿入秦,送者皆作变征之音,但觉悲风惊起,易水萧萧,寒光四射。此景此情,彷佛似之。非特解语花,直可万古愁也。为之赞曰:齐庭蝉曳,隋苑莺啼。江枫愁对,腐草凄迷。何来清角,四座欲秋。鹧鸪郑谷,蝴蝶庄周。荡我心旌,琵琶亭畔。对此苍茫,奈何辄唤。
  妙香,姓姜氏。卫玠神清,不仅璧人之目,羣相属于市上羊车。濯濯如春日柳,不染尘氛。君房语妙,令人如对晋人。与其挥尘而谈玄理,红尘缁尘,一例为之扑尽。明皇于花间顾曲,至欲将筝琶以洗耳。时辄命内侍,唤取花奴,为其解秽。座中佳士之推,庶几近之。度曲燕喜堂等处,幽谷莺鸣,四座之视听随以转移,寂然无敢哗者。性喜文墨,暇辄染翰,效作折枝,用以自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者非欤。为之赞曰:神女化身,观音锁骨。步出天风,拾来海月。宫商号召,余力学文。翩翩浊世,卓尔不羣。
  蕙芳,姓王氏,云和弟子。蔚然如霞建赤城,四散成绮。入于兴公之眼帘,不觉其金声之掷出。每登场,翩跹作仙子舞,令人荡气回肠。虽以宋广平之铁石,无不如经百炼,化为绕指柔。而安雅闲逸,神釆飞扬,若春风之坐对。又似曹公,醇酒一杯,相饮美教,微醉之回,无烟火气,无尘土味。若使尹邢觌面,当亦望尘勿及也。为之赞曰:司勋月占,定子霞烘。红妆若照,缟袂如逢。鱼惊戏北,鹤共飞南。蒹葭玉树,相倚应惭。
  宝云,姓刘氏。性聪颖,善解人意,貌亦不俗。工唱青衣,虽绛树声声,未克尽如。梅村所云『一丝萦曳朱盘走,半黍分明玉尺量』之况,而宫商咀嚼,赴节应弦,亦自含英咀华,不同凡响。现身红氍毹上,灵和柳色,不亚卅六宫。春光漏泄,留滞行人,尤妙羊欣作书,一洗婢学夫人之态。五凤添修,允堪为助,桂林之秀出者也。为之赞曰:和风篁奏,清露珠零。飞鸿惊顾,游鱼出听。霓羽大罗,众仙伴侣。片石韩陵,可与人语。
  右诗为鄙人在前清光绪甲辰岁所作。是时,诸伶振辔天衢,各奏尔能,蜚声于长安市上。携将双柑斗酒,藉以鼓吹诗肠。针砭俗耳者,争洗眼于云水光中。畅叙幽情,极丝竹管弦之盛。就中尤以幼芬、小云、妙香为一时冠。宗之玉树,皎立风前。有太原公子裼袭而来之概,见者咸欲为咏『玉溪生月,没教星替』之句,谓为烘托晴云,可以舆台桃李,瑜亮并驰。芳踪所至,车水马龙,万人空巷焉。检点前尘,惟小云继叫天之后,余叔岩三字,如一片光明,锦铺于大地。巨擘相推,比仲子之居齐国,尤烘过之。而余派、余调,羣相摹仿,至成为海内宗工。凡义务堂会,各大名班,无不以其参加为幸。近虽闲闲十亩,不常粉墨登场,而天上人间,廿四桥畔,箫声悬于人之耳目,几积成万斛渴尘。妙香以锦瑟年华,信风催老,改习小生,踵素云而起,拔戟克自成为一队。又简炼以为揣摩,能阴符之勤习,角逐舞台之上,骎骎乎元白,座中为之压倒。业日以进,而名亦随以增声。称之洋溢,如日方中。幼芬则鹢退宋郊,日趋堕落。非特青云有路,无望梯升;而闵仲叔之猪肝,且为人累,已邻于原宪之鹑衣。佩仙则出师以后,捐弃故技,谋所以自立。游沪游津,迄不获展其骥足。前岁回平,篱下寄人,落落与草木为伍。连芳则自甲辰而后,如神龙见首而不见尾。桂香则改老旦,改名穉禅,数年前尚涉足于剧场,与少年涂抹,充数备员。近则反舌无声,吹律而风不竞,已作退院之僧。秋霞则沦落风尘,至于吴市吹箫,葛帔冬着,莫能自振,潦倒以终。芝芬则寂寂无闻,似昙花之一现,不旋踵而归消灭。佩兰则鹊起一时,始之耻与哙伍者,继乃程不识不值一钱,莫望挂人齿颊。小宝则改习二黄须生,遨游津埠,转辗至于春申。薄负时誉,为沪人士所欢迎,已于前数岁物化,未获有所成就。蕙芳则得名之后,克享其名者有年,近乃匿迹销声,且一变而为瓮牗绳枢之陈涉。宝云则李广数奇,虫作寄生,以教戏为生活,迄今举其姓名,无复更有长柄葫芦,邀一声之问及。曾几何时,水月镜花,都成泡影。而乌衣巷口,但有旧时燕子,与鸦背夕阳相共。昭阳之带到,为问歧王宅里,崔九堂前,鸿印之留,犹有存焉者否?风景不殊,举目有河山之异。对此茫茫,诵愿花长好、月长圆语,曷禁帘卷西风,唾壶击碎也。
  《杏林撷秀》终
闻歌述忆  (近人)呜晦庐主人 着
  ●目录
  《闻歌述忆》序
  闻歌述忆
  ●《闻歌述忆》序
  食色,性也。禀无所偏于所习,孩提知乳,食也;堕地卽哭,色也。未知有色,人物室器,色皆异也,故哭。【小儿稍知阿笑,凡见为可异者仍哭,及告以为父母所有,则不哭矣。此天性也。】然食属于魄,而色属于魂。人故非食无生,非色莫立。无生,涂之人知之矣。何以谓之莫立也?夫色之义亦广矣。戴天而仰,万重蔚青,光被四表。春秋佳日,见而欢娱,风煦月明,因时爱玩,人羣托以乐生,而万物于焉孳息。履地而俯,物生万汇,春坼冬藏,历亿兆年,而常如一日,含天气以长养众生。天无形而地有形。有形者色,无形者何?莫非色也。至乎孩提知爱,稍长知敬,本于爱根,非由外铄。发肤不伤,立行扬后,身无时不含托于天地,卽无时不长养于所生。故曰:『天地者,人物之父母。父母者,人之乾坤也。』及其学成涉世、冠婚仕隐,推其知能,皆原色相。贤贤易色,贤亦色也。风雨鸡呜,寄情于君子;婉娈龙姿,媚兹于廊庙,性之广也。知好色,则慕少艾,束发受书,敬恭同侣。壮岁有室,恩顾婢厮。匪躬立朝,饥溺是搜。当其资养织饪,并劳妾媵。陶情丝竹,则有倡优。念人类所自生,更当以乐我生者,爱其同类。盖情之真者,必无狎友。能好色者,不蓄艳奴。苍厚好生,视不歧乎巴缱【同『绽』字】;仁相人偶,德岂畸乎妙庄,情之博也。是故食属于魄,所以安魄;色属于魂,所以乐魂。生出于所亲,子孙千祀,亲恩无复穷期,卽天地无有尽日。食过,而魄无以安;色溢,则魂无以乐。吾人又安可以无尽之性,徇易尽之情;无穷之生,赴能穷之事?食色,性也。率性则道矣。此余之未能忘情于英秀,而于历年顾曲,不可无忏情之文也。因略记之。
  ●闻歌述忆
  呜晦庐主人
  余禀偏习于色者也。幼喜弄泥孩,见冠带美须髯者,尤珍之。购置年以千计,弗吝也。偶落地破碎,輙无欢。素所爱玩者,仍如式置之。塾归,凭轩拭几,每展纸描其容,度至夜分无倦容。顾不喜塑女子者,间得一二具,亦以墨涂辅颊间作丈夫。习之渐,遂独美剧装,以为古人都于今人也。每曰:『余果服官,当为纱帽老爷,尤当使须修过腹而后已。』第庭训严,不令外出,至宅中大门限为止,二三保姆扶持之。见老翁过市者,輙欲追视其髯。而畏丐特甚,丐而髯者,竟无畏也,乃资之,髯修者,资亦随巨,遂有儍名。人亦间目之为『泥人迷。』
  稍长,则购石印画谱,与古名人相瞻对。家藏有《无双谱》,旧雕精本,最喜文文山之像,以为古之美人无过是者。而尤爱其所冠者,为幞头也。忆曾购《古今名人画稿》三集,其《耕织图》中妇人,未久皆生须矣。而《晚笑堂画传》,张子房独无髯,亦以笔髯之。心窃讥史迁,何以貌其似妇人好女而未敢言。乃独妍卷中《明太祖功臣画像》沐英一页曰:『是可无须矣!』稍知文,曾阅《隋唐》小说,独喜书中形容之罗通,乃涉遐思,情窦微绽。
  年十二,随侍至汴中,居曹门里市。有酬神演剧者,欲往观之,堂上弗许也。遂携往观茶园剧,至则见台上人,皆泥人之能动转者,有《打杠子》一剧,旦、丑科诨未雅,去而之他。过掌剧者室少息,知有名十二红、两盏灯者,盖雏伶新至自京者。度前出将阑,回座见两伶适过其前。粉琢孩儿,衣履整洁,掠予衣行,香气四溢。两盏灯《扫雪》上,激管繁弦,未明其妙。奏终,而十二红上场,扮黄忠,演《定军山》一出,摆髯舞刀,英姿飒爽,而声节婉挺,心窃好之。归与四表弟私相论议。予佳生,而弟佳旦。意见遂生,然未冲突也。无何,弟至光州,予随侍留汴。入塾攻文,未克多往。献岁有同乡团拜之举,遂侍堂上往观。座中有老人同观,时台上正演《除三害》。老人述其源委,予侍侧更详之,老人异焉,以为此子多读书也。实则孝侯本事,予不过得之于《无双谱》耳。是日,十二红演《庆顶珠》,由草堂朝坐一节上场,面容微减,而姿尤妍妙。盖年华逝水,己稍稍解事矣。觉音节转折特妙,老人曰:『是谭叫天音也。』予固早知有叫天者,至此遂为之一震,心目中已随此老人之语,超江越陆,直达京师,若真面叫天儿矣。但念复微转,以为若叫天者,已中年人,焉及此纤纤者之妙若啭莺哉?逾年,又闻其《九更天》一剧,青罗帽青褶,抽刀殉女,情节惨恻。已稍洞剧理,不似儿时,而声乃微嘶。曲终,予间行外院中,见其扶头蹲坐,褶下露青履白袜,素约可爱。若甚苦者,旁询知有微恙,心颇怜之。后不复见,仍时以为念。
  己亥,随侍由汴回京,遵陆至黄河渡岸,携仆名崔贵者同载。贵坐辕侧,晨起戒涂,残月挂辇。晓风忤裾,心旌袅荡,不禁若晴丝萦缕,徐徐薄空。而展见贵方童年,知曾事周库官。库官,北人,恤伶颇厚,遂念及此子,度询贵当知所向。然啬于启口,乃曲折寻词,旁抽遐引,本文故不遽落。贵曰:『红菊花逝矣!菊艳而肥,富矣!竟萎。丁灵芝娶矣!此时在上海也。』予尝见灵芝演《荡湖船》剧,卸装裸臂,杂座酒楼中,脱履,足置椅侧,老伶工调之,指其腋下曰:『何尚无毛?』丁微赪,遂罢。表弟常以资谈助予,遂忆之。上皆贵答予询者。贵,小厮耳,何敢以游词进?涂远马瘏,前行颇钝,余念属十二红,语遂少息,思此语当发矣。陡然曰:『汝知十二红否?』贵曰:『焉不知!在京闻已得盛名矣,师颇重视也。』予喜,遂故停,又言他事。贵曰:『二印子好,老爷太太召之进宅,常有赏。』予亦知二印子者,身短于红,而面方,少致,非佳儿也。乃曰:『安及红者,红始佳耳!』贵曰:『彼喉已变,此子心重师约之严,郁郁未得志,弃而逃师,追之无及也。今回京,自立门庭矣。』予曰:『汝见其足否?其约足整也。』逾日,仍同载。贵先告予曰:『红为任筱帅所眷,少爷知否?所赠殆不资其女公子书史。女红之外,并娴丝竹。少爷亦何妨旁及声均之事。』语至此,少停徐曰:『无伤也。』予曰:『汝习否?』贵曰:『余肥,口大,余丑也。』实则贵亦非丑,面颇白,但非晰耳。余知红在京,喜近予也。与贵问答之词,不觉遂开豁至是。
  至通里后,献岁发春,课暇,遂至京游。堂上携之行,月丈偕往,寓琉璃厂戚家。余促月丈请命,一往观剧。得请告丈曰:『听叫天,予未见叫天,必欲一观者。』实以堂会座中,老人一言,欲见红所自出耳!月丈应之。而竟往四喜部。曰:『叫天非佳,而暮定场四喜角伙,孙菊仙实大声洪,佳于谭也。』予重违其意,遂往。时孙演《寄子》,月丈复告予:『孙摆髯太笨,去叫天远甚。』予意叫天老矣,摆髯虽美,矫巧便给,如红又焉及者,韪言耳。复闻是日谭亦演《寄子》,心顿悔之。翌日,意不复敛矣。仍告月丈曰:『听叫天。』丈又违余请,复往四喜部,诓予曰:『《探母》,重剧也,菊仙尤妙。』予不得已同往,至则为周春奎。闻是日孙传差,故易之。月丈兴颇盛,连声叫絶,余私弗善也。以为若驴而外,仍曲赞以答。越日,仍观剧。又曰:『听呌天』。遂遣价定座,回则曰:『呌天传差,昨日卽未露,今日仍在内也。』遂询丈曰:『闻有十二红,雏伶学谭而似者,何在?』丈未之喻,探而未得其所,曰:『雏伶多矣,汝在汴,彼以红名,来京或易名矣。无已,其观贾狗子乎?狗子善学叫天者,曷往?』乃至春台部,是日演《忠孝全》,台帘启,出狗遂定场,声音初复,台步郎当。余询丈曰:『似否?』意以叫天亦若是耳,安及红!旋归通入塾,终以未知红所,不一见叫天为憾。
  三月,遂随侍入桂。时李勤恪公闻藩广西,知大人将至,喜谓抚帅曰:『循吏至矣。』勤恪初未识大人,盖得诸额玉如方伯者。至之日,卽送檄令速赴任。而京师拳匪浸炽,远弟时侍姑丈、姑母留通。大人朝夕思念,感恙,遂滞省中。勤恪复以营务处事属大人。曰:『运筹帷幄,逸于亲民。』复佐以庄思丈,节其劳苦。予时攻八股文而弗善。贝元澄师授以《船山诗广》,传诵而弗辍。伤国是之就衰,念长姑之远困。读其文之挚者,至『为吾君者,卽吾尧舜也,安问其它哉』语,击节朗诵,声达户外,遂哭。七月初秋,横州匪炽。大人恙已大愈,乃檄赴任,携眷行,予侍署中,兼习训诂之学。大人怜之曰:『训诂为读书之门径,经之微言大义,乃身心之益也。』遂读《诗广》,侍东塾读书,记诸书余暇,仍録成说文九千字。时四乡多掠劫之案,大人多至乡,身亲勘捕,无暇晷。大垆匪扰,率亲兵围捕,一昼夜尽捕获之。研鞠详切,惟恐寃及平人。时刑宾高君,笑之曰:『东翁若此,在他省服官,为贤吏。若为桂省州县,将疲于听讼矣。匪杀之,贼杀之,胁从无辜,安暇辨其寃否?亦杀之可已。』而大人为之震慑,曰:『予为子孙计,不愿常服广西官矣。』遂有去志。会廵邻境,与彭言、孝唐、尔锟会防股匪,归尝谓予曰:『彭言与高,同闻为桂名令,以酷名耳,非我所尚也。』居常凛凛自惕,而鞠匪益加慎。常有狱囚当决,临刑吁母者,遽释之。归而罪真案定无可挽,但将死呜哀,心未全泯,故缓其刑,此囚竟完躯没禁中。及勤恪抚赣命下,约与偕,乃奏调赴赣,往辞南寗惠守,令婘先行。
  余尚忆及一事,应补叙者。虽与闻歌无涉,亦一情话也。先是,吉藴丈因拳乱避难来投,携其子若戚至。予课余,且喜有友。其子淑名,不学,肥而好渔,常偕予至市街闲行。一日薄暮,回至州署。时一小童持书包盈盈若自塾归者,容度秀彻,无五峤气习。着深蓝衣,赤其足,童发覆额。淑名曰:『可儿来前。』余讶之。童竟趋至,曰:『何事者?』椒名手足反无所措。余曰:『汝读书耶?』童子曰:『甫自塾返,何事见招?』余曰:『不知吉君何以呼汝?』淑名面赪,肥白衬之逾绛。余讶之甚,故斡之曰:『见汝慧,欲请所学耳。』童会旨,俯躬答曰:『读《孟子》下篇甚谨。』余曰:『佳,归矣。勤攻读,勿荒。』童彳亍遂行,不复顾。偷觑淑名,面绛仍未全消也。余曰:『归矣!』淑名乃归。逾日,淑名曰:『可儿真撩人愁哉。』余茫然不知所谓,而赪,竟返内室,薄怒曰:『是家安知理学,生子蠢如彼,望绳武难矣。无端呼我可儿,何事见轻于彼,俟之仇必复。』遂数日未出,椒名倩女仆致声于予曰:『少爷安否?何不出,深欲一谈。』余乃出见淑名,肥竟少减,陡曰:『何事?』仍微嗔。余少娇惯,喜怒人,而淑名亦不之异也。曰:『可儿撩人愁如许哉!』余薄怒曰:『可儿何谓?』淑名曰:『汝太无忆。』余遂爽然答曰:『佳哉,读书种子,不期生于牖下,我辈当益加策矣。』淑名叹予为腐,乃不复言,更及他事。寝时无由,竟至辗转衾枕间,若睡魔距之甚远。私度曰:何事下睫不交上睫?《经义述闻》卷二,加朱竣矣。读书记读至《论语》,课未旷也。而仍无寐。内子曰:『明日当晨兴,有祀事,睡矣勿思。』抚予心令安,予始定。次日晨起,揽镜自照,容泽少减。又畏两大人觉,顾内子曰:『如常否?』内子色微绛,曰:『夜肃斋无事,何矜持?』为随祀如礼。余自责斋之日当敬,竟以琐事萦其心曲,所学无以益身心,犹之未也。复力籒经文,不外出。又旬余,复出散步,见童自外来,余曰:『汝未学乎?』曰:『课毕矣!』余曰:『予略解绘事,汝学,当奬以扇子。』归遂凭窗作画,作茅屋疏篱,嫩竹环之,篱外夹小桥,傍曲流,上有小儿抱书行。翌日,约童至,赠焉。婉谢而去,眼波迅流,送情无限。余目注久之,始返。复自责曰:『佳哉儿也,倘因爱玩余画,而芜其学业,咎将安归?』久之,童复来,微愠,非愠余也。急询之曰:『扇子夺诸侣矣,学侣见而爱,竟窃之奔,儿弱,弗任追也。何以教儿?』余曰:『无伤,当更为之。』归而构思:此儿或非佳乎?盖妄言,冀多赠物乎?非是荏也。卽冀赠,不过画耳,未违于雅。遂为之再画老人抚松一扇,后面写《管子 弟子职》数语,将以励之。三日,童子来,珍重置其手曰:『余画何足异,此前修语可珍也。』幸童非蛮语,略娴官话,复为绎其义。童深致感歉以去,曰:『当秘之,不为外人见矣。』独居深念,以为予其入知慕少艾之时乎!既娶妻,复有刑于之责。匡生善说诗,使学者知节其情,非抑其情、秘其情也。夫抑情则郁,郁必伤,伤且流于感悼悲苦,偶遇离逝,必致莫遂其生。秘则隐,隐久反溢,溢则泛澜横流,无所底止。稚者为之,黠者师友方将扬掖其款诚。而枕席之间,歌巷之内,安知不鲜难逃晓夜钟声,深宵衾影之事哉?余但愿久而淡忘,莫留心恨,当知此非情也,惑也。沈约忏悔之章,岂云补过。僧达慈恤之逮,有乖友于。罪入泥犁,争此寸刻,吾人自牧,当耻不及圣贤,尚可勉为豪杰,不此之务,佣保何殊?兴思至此,汗下涔涔矣。卽而思波再折,念苦学佳儿,出于蓬荜,恋膏村士,常累萱根。卽契以情,当成其学。余也当不可有私之年,惕惟其疾忧之训。敢容积恋,无力多资。然任其翱翔,亦违初旨。弃之莫恤,更愧寸衷。思之又久,聪悟顿生。时两大人每月给之月钱,内子蓄之。余夜入室,见内子傍银烛绣履,余思当觅何词以索此物。微笑曰:『纤些。』内子不答。又曰:『窄些。』内子嗔以目。时夫人方在外室,素慈幼而治家严,无敢为亵语者。曰:『叔母闻之矣,汝素庄,今何佻也,勿多外出,吉氏非隹士也,昵之无端行。』余思余计左矣,媚之无当,将勉之曰:『君言佳,案头书已遍诵之矣。余喜读陈先生书,闻粤中广雅书院有《汉儒通义》。价值六元,两大人所给月钱,拟取用之,敢请?』内子喜曰:『当矣。』置履幇银烛盘中,卽走至罗怅左侧,启漆匣,而匙误,更觅匙无所得,曰:『殆置诸厢房内间矣,姑待明日,何如?』余弗忍再以琐琐渎,兼恐知其情伪,遂又及他语,絮絮者良久。夫人唤内子,与乃出外室,卧榻侧说《儿女英雄传》。每入夜,夫人喜闻诵书中孝女事引睡。余随展衾先睡,而复无眠。自度曰:明日脱内子忘之,将若何?实则催之尽可,然不习作妄语。初犯未免自慊,又思俟其作何语,倘变计,再运吾术可矣。枕侧闻其转喉清沥婉溜如贯珠,又恍然曰:林下风气,属于吾家,何外索乎?时予未见《品花宝鉴》一书,而微闻人间竟有奚潘之行,涉想遂及于此,曰:狗弗为也,而人乐之,奚名为人?卽而又层折转去,曰:此亦情之挚耳。乃思余爱此子,倘至于无可奈何之天,可试为之否?不觉两足柔荏无力,腹中作恶欲呕。意者无乃厕房内子忘未饬耶?非是,何以有背炉香之气?余钝而悟迟。闻内子巳诵至何玉凤双美团圆一章,夫人曰:『息矣。』内子为之展衾毕,回室曰:『香不太甚耶?』盖每夜临寝,必息炉香。夜,内子因夫人命诵书,遽出。余复以此事萦回,竟忘其息未也。骤醒始悟,以香作臭,更责人之涉思不可及邪。将明堂廊庙,亦如禁狱桎梏之中;嘉令良辰,反堕愁雾惨云之际。处欢娱之岁月,而觉苦辛;当春嫩之年华,而伤老大。非原心幻,盖属魂离意,去岁抱疾之时,皆出于此。父母康乐健强,弟昆兰蕙并茂,室有佳妻,羣儿女复玉雪可念,余天下之至有福人也。当纾性灵,以尽天职,求祜匪遥,余知勉矣。
  会大人以勤恪奏调,报可,谕自南宁至。令侍母夫人率眷启程东下。藴丈总其责,舅氏辅焉。行有日矣,六元尚储手箧中,度当用矣。一曰,天微阴薄雨,市街中人往来如织。羣曰『好官去矣!』中有一儿,额发,承其泪,颊白略含绛色。色非绛也,感离绪之无因,念治生之有藉,色故绛耳。初尚款步,渐近渐促,约略闻其口中自语曰:『好官去矣,小官儿奈何亦行,盖随父乎?』匆匆面予曰:『何遽行?若至桂林,侍者儿也。』予曰:『将语汝。』邀之后园中,书中遽叙园矣。署内由大堂以至二堂,官衙常构也。二堂后卽为内院,上首为房凡五。右偏作一院落,花厅三椽,大人阅事所也。左偏园在焉。虽无清端罗池之俭,已束陆家郁林之装。【汉?/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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