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张次溪

典籍屋 > 古典诗词 > 剧曲 >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张次溪 >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张次溪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 序
●目录
伦明诗序 张子次溪属序所编《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以诗代之,感旧抒怀,漫成十絶。  意有所触,戏续二首
顾颉刚序
郑振铎序
黄复序
宗威序
郑裕孚序
程砚秋序
王芷章序
张次溪自序
东莞张生次溪《清代燕都梨园史料》题词
读《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感题一律,即呈次溪姻长兄吟正
次溪仁弟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多种,汇为丛刊,属为题端
东莞张次溪如棣《清代燕都梨园史料》题辞
奉题次溪仁兄所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丛书》
●序
○伦明诗序
张子次溪属序所编《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以诗代之,感旧抒怀,漫成十絶。
朝衫脱后寄闲情,高下评衡色艺声。自是承平风雅事,不同元老梦东京。【《东京梦华録》,南宋孟元老撰。】
小唱风沿四百年,污泥何碍产青莲。教坊故事旗亭句,不取扶苏山木篇。【歌童侑觞,名为小唱,起于明万历间,朝士多与狎习,因而记之。是编所辑,皆此类也。然旧都名伶,多出其中。宣统间奉令禁止,惟余风至今未絶。】
菊榜随同蕊榜开,但论门第不论才。王郎晚蹇朱郎死,风雪天涯独忆梅。【每逢大比之岁,例开菊榜。犹记最后一榜:王惠芳状元,朱幼芬榜眼,梅兰芳名列第七。幼芬之榜眼与前科王琴侬之状元,皆以门第得上选。】
肯费柔肠赋《凤凰》,刚公气性老逾刚。《断桥》一见魂堪断,欲拟罗敷《陌上桑》【潮阳曾刚甫右丞性孤峻,晚守西山之节,尝作《小凤凰赋》甚工。余最喜罗小宝,尤爱其演《断桥》一剧,旧有诗记之。】
采兰岁晚涉寒江,旅榇萧条剧可伤。散尽黄金不归去,名都无此少年郎。【顺德辛仿苏孝康,嗜书画,尤好交名士。眷姚佩兰,掷资巨万。癸丑寓大吉巷。余时过从,谈宴甚欢。中岁境稍窘,重来都门,视佩兰如旧,未几,病死。佩兰貌姸而艺拙,演花衫无名。】
妙手琵琶说采芝,旧游似梦旧人非。梨园弟子伤头白,一曲当筵泪湿衣。【今岁春间,在万家花园江宅,听唐采芝琵琶 。忆余壬寅初识采芝,距今三十有三年。同时所识旧人,采芝外,惟姜妙香存耳。】
刘家场景楚生腔,十些红儿出粤乡。莺燕年年换春色,寻春忙煞易龙阳。【明清之际尚女戏,刘晖吉家最有名,所演《唐明皇游月宫》布景奇幻,观者骇怪。而朱楚生则以腔调及姿态擅场。他之著者,若李太虚家之冲末,李笠翁之晋兰二姬。至才美而多,则数查伊璜家之十些。十些中有红些,是粤产家伎,不得于广场餍众目。雍干以来亦罕闻之。近时女伶起于沪、津。壬子后故都骡盛,七、八年间,其藉藉者大都见于易实甫诗。花开易谢,月好难留,曾不几时,歌台又换一辈看花者,不能无憾也。】
海外衔膺博士新,有人扫地惜斯文。世无欧九伶官絶,俗手沧江拾细鳞。【某君得博士衔,有绘《葬花图》以谑者,寓意甚巧。向时优与倡同贱,今则尊敬过师儒矣。近日说剧诸着,日出不已,不过掇拾散碎,且乏文采,无足观焉。】
画虎添蛇识者讥,家鸡野鹜并容之。老夫冷眼观时变,落落杨余守旧规。【旧都人喜守旧,于剧亦然。近则竞排新剧,以悦俗目。惟情节散漫,手口生疏,佳者殊鲜。或就旧剧加无谓之前后场,益觉可厌。向所视为外江派,今亦不复排拒矣。笃守宗派,仅小楼、叔岩数人耳。】
瘿公日日溷歌丛,小牧看花有祖风。张子破荒成菊谱,那分越鸟与胡骢。【梅县杨小牧旅长最■〈目匿〉尚小云,卽作《看花记》杨掌生孙也,与罗嘶瘿公俱粤人。古诗:『胡马嘶北风,越鸟巢南枝』。】
甲戌仲冬东莞伦明题
意有所触,戏续二首
曲苑沉沉少作家,笠翁圆海好才华。今人重曲轻文笔,鼠子搬姜一笑差。【审律、填词、搬演分三事,兼之而善者,惟阮圆海、李笠翁。圆海所作曲,有寄托,有讥讽,真不愧作者,但用之不正耳。蒋心余、黄韵珊辈,工词而不识律,至于搬演,一任伶工。伶工有经验无智识。清内府所编诸剧所以不佳也。自白话行,学者不能埶笔为文,求一心余、韵珊且不可得,日言剧学,徒数典而已。所见新排之戏,絶无精采意味,以言改良革故,难矣哉。】
沫土亡于靡靡音,墨家非乐有深心。十年洗净筝琶耳,爱对陶家挂壁琴。【故都玩票之风盛行,上自王公,下至负贩,趋之若鹜。今且染及学子矣。美其名曰『艺』,不思艺有专门,何须人人习之耶?废弦诵而讴歌,易须眉以巾帼,可惜亦可耻。余十年来不甚观戏,而爱读元明曲本,自谓得无弦琴趣,学子青灯,有味胜于观戏,更不必身自为之矣。】

○顾颉刚序
张君次溪辑《梨园史料》若干种,凡干嘉以来有关鞠部之文献搜罗甚备,更殿以其耳闻目见之轶事,纂为长编。搜访之勤,叹观止焉。
尝思清代自中叶以还,习于升平。公卿朝士,竞骛新声。草风之应,于下尤烈。谈者每拟此世为昆乱之开天。然而不数十年,流风余韵,寖就澌灭,今日所见已迥然殊途。倘不卽此乐记未亡、供奉犹在之时,汇集遗闻,着之简册,则不将如雅乐燕声、法曲庙舞与时俱尽,徒令后人追慕承明,兴杞宋无征之慨耶!
然或有疑是书所存日下品花之谱、宣南拾梦之辞,大抵皆文人遣兴寄情之作,逢场作戏,偶留鸿爪,未尝立意以贻后世,不足以言信史。是犹囿于常见,而不知抉精遗粗,固在于用之者之如何着眼也。
夫戏剧之兴,源于巫觋。上古之世,用在悦神。其后流为俳优,渐以娱人。汉之角抵,隋之百戏,唐之歌舞剧,宋之杂剧、南戏,或杂陈伎艺,或间以唱作,极其演变,以恣欢乐,而体制尚未大定。迄元曲出,而戏剧之规模具。明清以来为昆、为弋、为梆子、为乱弹,皆不过其余绪。今古同贯,源流宜寻。然而远古且不论,乃至唐宋之杂戏、大曲,亦惟有于正史《乐志》及少数私家记述,如崔氏《教坊记》、陈氏《乐书》中略觇梗概,粗识名色,更无人能详确言之。至于金元曲学,亦复若存若亡,管色宫商,且有莫审其渊源所自者矣。揆厥所由,皆因历代鸿博之士,视此道为末技,鄙不屑道。学者不谭,谭者不学。遂至今日虽欲追溯古观,而无所考信乃若此。晚近风气稍开,国人颇知一切社会活动皆足表征文化。模声绘色,原非仅以娱人。有如琵琶、羯鼓,可以验六代之胡风;杂剧、套词,可以索宋元之土俗。尤不应以其托体稍卑,弃置而不道也。自王氏《宋元戏曲史》出,学者承风,始有穷智毕力欲探求其究竟者。故于清代梨园史料之裒集,已有人先此着鞭,而网罗赅博如此书者,犹未一觏。然则是书之为艺圃津梁,固无待辞赘矣。而之览者,倘更于考史之余,发吊古之幽情,考雅言之微意,则张君述作之旨,又有同乎永叔之传伶官,所以启示吾人者正多,岂徒供茶余酒后之谈资已哉。
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顾颉刚书于北平淀北寓庐。

○郑振铎序
近二十年来,中国戏曲的研究,有了空前的进步。王国维先生的《曲録》和《宋元戏曲史》,奠定了研究的基础。而最近三五年来,被视为已轶的剧本和研究的资料,发现尤多。中国戏曲史的写作,几有全易面目之概。较之从前仅能有《元曲选》《六十种曲》寥寥数书作为研究之资者,诚不能不说我辈是幸福不浅。惟一般的研究者,往往祇知着眼于剧本和剧作家的探讨,而完全忽略了舞台史或演剧史的一面。不知舞台上的技术的演变,和剧本的写作是有极密切的关系的。如果要充分明了或欣赏某一作家的剧本,非对于那个时代的一般舞台情形先有些了解不可。我们研究希腊悲剧,能不知道那个时代的剧场情形么?清初《劝善金科》《莲花宝筏》《昭代箫韶》《剑锋春秋》等大本宫庭戏的演出,是非需要有比较进步的舞台技术不可的。故舞台方面的种种限制,常支配着各时代的剧本之形式上的变迁。同时,演员们的活动,也常是主宰着戏曲技术的发展。演员是傅播发扬戏曲文学之最有力者。读剧本者少,而看演戏者多。往往有因一二演员的关系而变更了听众的嗜好与风尚的。《卖马》《捉放曹》《四郎探母》诸剧的流行,程、谭辈是有大力的。
惜元、明二代的演戏史未有专者,零星史料见于《青楼集》及诸家曲话、笔记中正待整理。且时代已远,亦多模糊影响之处,未能为我们所深详。清代二百数十年来的演剧史,却比较的还能使我们明了。惟研究资料亦至不易得。往常所见者,不过《燕兰小谱》《京尘杂録》《菊部羣英》等寥寥数种耳。张次溪先生的《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却一旦将所辛勤搜辑的三十八种罕见之书,全部刊布于世,诚是一大快事。研究演剧史得之,尚可有左右逢源之乐。友人王芷章先生正在编辑升平署演剧史料,合之此书,近代剧的演变,始能言矣。抑尚有感者,清禁官吏挟妓,彼辈乃转其柔情,以向于伶人。《史料》里不乏此类变态性欲的描写与歌颂,此实近代演剧史上一件可痛心的污点。惟对于研究变态心理者,也许也还足以作为参考之资。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郑振铎序

○黄复序
张子次溪诞膺天衷,耽学好古,十稔而还,造述不可胜纪,觥觥乎吾党之儁,文章道义之雄也。顷复垂示所纂《燕都梨园史料》,属为喤引。余维有清侈崇声色,轶于前代,降逮咸同,戏剧尤盛。宫廷以内狎事天子,珍秘之闻实导近史。于时搢绅大夫、文学艺能之士,生际昌明,心志无所骋,一托于征歌选色。爰因好事,遂有篇章,托体虽卑,无乖大雅。若《明僮録》《梦华琐簿》《日下看花》《金台残泪》诸记,莫不副在缥缃,传诸苕玉。世易时移,哀来乐往,简帙既伙,放失弥多。张子恫焉,用劳纂集,积时十年,得书三十种。节衣缩食,无吝于购寻;暝写晨钞,靡间乎寒暑。是书既出,凡燕都二百年来剧艺之变迁、士流之品目、风俗隆污兴衰之所禅,莫不隐然有蛛丝马迹可寻。后有君子将欲纲罗前闻,探原究变,以撰为一朝剧史,苟舍斯编,取资奚自?是则张子成功之溥,垂效之宏,信乎为从来所未有也。
自顷言燕都梨园掌故者,嚣然自鸣,多所刊布,坊肆所陈,触目皆是。揆厥陈义,初无足观。不图张子实获玄解,综诸家之遗墨,成一代之雅闻,发愤整理,不诬其志,合于圣人述而不作之旨。殆有所不得已者。若徒夸其搜讨之美富,校订之谨严,此不足以知张子,而亦未可以读斯编者也。是为序。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月吴江黄复撰于宣南行馆

○宗威序
宜春院里,考掌故于梨园;德寿宫中,谱新声于菊部。李仙鹤开元朝士,戏擅参军;赵德麟天水名流,词歌商调。际镜清砥平之世,四海胪欢;入金迷纸醉之场,万花献媚。不有记载,曷广流传?是以《烟花记》标题南部六朝,犹有风流;《梦华録》追述东京三瓦,亦娴伎艺。词流跌荡,平章粉墨之林;光景徘徊,装点升平之象。此皆艺林之佳话,抑亦《乐志》之珍闻。若夫《都门纪胜》,追思极盛之年;宫禁清娱,缅想几余之暇。郎官罢值,最爱看花;亲贵满朝,都呼协律。唱惯《渭城》之曲,未老何戡;闻来栈道之铃,犹宣翻绰。满城歌管,如醉江山。好编侧帽之余谈,合谱群芳之小集。然而春明坊巷,非复从前;北极朝廷,终难不改。歌场变换,竞闻杂奏之筝琶;法曲凋零,尚有留遗之衣钵。虽伶工老去,盛名犹话嘉荣;矧院本常新,曲藻曾编元美。则有便佳簃中名士,莲花庵里诗人,搜集丛残,导扬艺术。蔡中郎入洛阳书肆,祇窥谈助之篇;刘更生然天禄青藜,未见校雠之本。于是亲编韵谱,沈隐侯敛手不遑;罢辑唐文,姚宝之累年未竟。所幸天家供奉,藏书犹在人间;日下见闻,孤本未沦灰刼。倘拟汴京遗俗,中有淘真,敢嗤温郡新讴,盛行杂剧。珍抵相如之完璧,聚如安石之碎金。《艺文志》应补辑歌謡;《伶官传》亦攸关文献。次溪张子追怀师友,雅好词章,守先辈之遗书,熟旧都之故事。吉光片羽,皆风怀潇洒之遗;选舞征歌,固朝市兴衰所系。拟将全録公诸世人,爰以弁言征及下走。仆也久陪汐社,自爱微吟,重到燕都,久疎顾曲。偶展江东遗墨,荡气回肠;时看塞北烽烟,惊心动魄。有郁伊而谁语,辄寥寂而寡欢。聊借妍词,藉干余墨。缘深文字,毋伤故友之先零;价比琼瑶,伫见奇书之晚出。
常熟宗威序于北平旅邸

○郑裕孚序
次溪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既成,持以示余,乃曰:『吾辱与子交久,兹编将授刊,子必有微言深恉可以序吾书者,盍为吾一长言之?』余曰:『君为是书,用力勤而成功溥。序之者亦既扬无余义矣。裕孚梼昧,夙未习故都梨园掌故。卽率尔奋笔,亦未见厘然有当。无已,则述吾两人年来遇合聚散之迹,以复于君其可乎』?始岁戊辰,宁武南公佩兰,受任天津特别市市长。余猥被征辟,总持机要。君适于役津门,因获相见,倾盖若素。同岑聿孚观其操履,侃然有历落崎崟之色,而又敦行孝悌,能急人之急,视友朋如性命,殆古所谓君子人也。越二年,余以母老归养,道经旧都。君见过逆旅,促膝深宵,无离别可怜语,独讶其辞官之速,若重有慨惜者。余因言先公昔任山西阳城典史,殉拳匪之难。不孝赖吾母张太夫人抚教成人。往者历宰神池、和顺、临汾、安邑诸县,皆迎养吾母于官舍。今母八十,惮于远行。每一念至,怦然心动。虽美官重録,匪我思存矣。寻吾母弃养,君以书来,反复千百言,慰藉良厚。癸酉五月,奉简命策士绥远事竣,复经故都,府主南公方谋刊《申叔遗书》,邀留为助。君介余识伦君哲如,从録申叔遗着若干种,始获具基础,自是搜讨斠订,靡不与共。所以襄赞之者,至勤且巨。其时,君方搜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所采至数十种,将勒为丛书,以存一朝掌故。意其卷帙繁富,成书或尚有待,乃未几而君书已先刊行。综菊部之珍闻,垂艺苑之故实,不胫而走,誉重一时。此其蹈厉奋发,兼程并赴,固将追古人于百世之上,而与为揖让,岂仅世其家声,藏诸名山而已哉。世运而往,回翔顿挫,犬马之齿,五十有三,与君交臂,至于盟心。凡所相期,蕲向不二,蓼虫桂蠹,尔我自知。幸术业之无殊,悼文献之将丧。私冀黄馘槁项,大命未至,傥买数亩之宫,长隐宣南坊畔,与君晨夕相共,究论文学之指归,狂胪百代之掌故,或且赖君而有以进乎?古者固未可知。因序斯编,辄抒腷臆,君试览之,知我有深喟也!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甲戌中冬下澣三日,桂林郑裕孚友渔序于宣南棉花上七巷寓庐之澹志室

○程砚秋序
研究我国的戏剧,可分纵横两个方面:前者是把我国戏剧的起源,及其史的发展,作一个系统的研究;后者则就着它的本身组织加以种种的分析和说明,并进一步地去谋适当的改革。
现在单就纵的方面来讲,我国有无人们去作此种尝试呢?据个人所知道的,关于宋元的阶段,则廿年前已有王国维先生的《宋元戏曲史》出世;至于宋元以前的戏剧,和宋元以后的戏剧,直到现在还狠少有人理会。尤其是宋元以后的戏剧,因为距现在的年代很近,所以和现在的戏剧,更有一种直接血统上的关系。我们要想了解现代的戏剧,非处处回溯到此种关系不可。因此我们最低限度的希望,就是在最近的期限以内,有一部比较满意的中国近代戏剧史出世才好。
似乎市上也有这样的书籍流行着吧?最著名的就是青木正儿的《支那近世戏曲史》的翻译本。其它虽也有零碎的几篇文章,散见于各种杂志报章者,但其内容却和青木正儿的书差不多,有的甚至是以本书为依据的。但是青木正儿是一个外国人,以外国人而能着成中国的戏曲史,其研究的精神固然值得我们佩服,然究竟生活悬殊,见闻太狭,不能说明中国戏剧之底藴。在我们着手研究的时候,固不妨借助于邻邦学者的治学的结果,但如一味地因袭人言,不求探讨,则是放弃自己的立场。中国的问题需要中国人自己来解决,同样地,中国的戏剧史还非中国人自己来着手编着不可!张次溪先生对于我国戏剧,素有研究,平日尤注重于戏剧史料之搜集,最近拟将此种搜集所得,汇成一成册,题名《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刊行问世。预料此书出版之后,对于我国学术界,尤其是研究戏剧史的人们,其贡献一定狠大。假使读了此书的人们,能因本书,和本书以外的材料的帮助,从速编出一部国产的《中国近代戏剧史》来,作为研究我国戏剧的指导,也不辜负张先生辛勤搜集的一番苦心了,
程砚秋二十三年十一月

○王芷章序
次溪先生取数年辛勤所搜集之有关梨园史料三十八种,将要刊行问世,叫我给作一篇序。关于这作序的事,我一方面是愧不敢当,一方面却又义不容辞。愧不敢当的是,凡找人作序的,必定这个人名望学问全都能超过自己,那样才去找他。我自问我的名望学问,那一样也比不上次溪先生。因为他在谈剧界是成了名的人物,无论北平、上海、南京、天津,只要有办戏曲刊物的,没有不以得到他的一篇稿子为无上荣耀,而他所以能到这种地步的,又完全是有戏剧的学问所致。戏曲是一种文学,又是一种艺术,过去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如果我们想要研究它,也非得多看书籍不可。但这类书籍,是极少而又极为难得,所以我们第一步工作,就得先去搜辑采访。次溪因为看到这一点,所以在七八年前,便终日用心去作采访,同时恐怕一人精力有限,又拉上方问溪先生帮他的忙。北平市上各大小书铺,甚而至于街上所摆列的书摊,无一处没他们踪迹,也无一处不认识他们。就按这一层说,也足证明他们用力之勤了。凡人作事,只不辞劳瘁,有坚心毅志的干下去,没有不成功的。就如编中的《燕兰小谱》,在叶德辉先生寻找多少年,仅仅得到一部,后来翻刻之本,且又不甚清楚。而次溪、问溪竟能购到一部原刻本,上边并有吴太初氏的图章。可惜叶德辉死了,他要是活着的话,拿上叫他一阅,想他定有最大的惊叹罢。又如《法婴秘籍》一书,在作《菊部羣英》的时候,已认为不易得到。《菊部羣英》是同治末年作的,《法婴秘籍》是咸丰四、五年作的,相差不过十余年光景,已竟将该书视同珍物,叹为难以寻觅,而他们能于数十年后反可获得,这其中恐怕有非人力所能企及者。上自《燕兰小谱》,下及清朝末年人的作品,辑到三十余种,可说二百年来的梨园史料,完全都寄存在这里了。次溪脑筋中既然有烂熟的史料,这总可以算他有戏剧的学识了。实至自然名归,他所以能在中国谈剧界里占有重要位置的,也并非是侥幸所致。次溪先生既有充实的学识,高大的名望,现下出书找人作序,乃至使我也来一篇,这不是问道于愚吗?我所谓愧不敢当的,便是为此。但是若按我和这部史料关系方面说,却又义不容辞。所谓关系是什么呢?就是除了原编辑人外,只有我曾窥过全豹,并且也有我一点心血在内。说这话已是一年前的事了。我一向本在保定办中等学校,近二三年,因受农村经济破产影响,求学者减少,学校更没发展希望,于是我毅然决然的脱离了教育界,来北平别谋出路。到平以后,就住在次溪先生家里,闲居无聊,便取出他所搜集的这一部梨园史料,来作解闷之物,随卽看出近来谈剧者虽然不少,但实缺乏有系统的整理。又常到问溪先生家里闲谈,问溪是深于戏曲音乐的人,对于音乐,并也有很好的成绩,论他那点造诣,就在现在是很不易得的人才,可惜世人对于此道不知注意,所以使他就无用武之地,埋没不传。此时问溪常常取其心得,述之于我,用作谈话资料。我因得到这两方面的启发,便对于戏曲也稍有所得,才写成《腔调考原》一书。那时我们三人,是每日必定聚晤一次,互相研讨,认为燕都为戏曲发源地,其中文物掌故极富,独叹社会人士,多不去注重,好像矿产一般,在我国本有极好的矿产,但沈埋地下,尚无人加以开采,说起来真是汗颜。因为我们自己弃货于地,所以外国人便来越俎代庖。日本青木正儿乃有《中国近代戏曲史》之作,郑震君已为之翻译刊行于世,在对于我国戏曲没有深刻研究的人,乍一看他那部作品,一定认为不得了的东西,其实要实际考查,里边的错误不知道有多少。我们思着为祖国争点光荣,乃愈努力于搜集史料,以期反驳彼之谬误。先是次溪从北平研究院中抄出几个有梨园史料的碑文。但只碑面正文,无碑阴刻字。我以为既立一碑,当然要把立碑人的姓名凿上。原碑文既缺,我们不妨给它补上,是后遂开始作访碑工作。首先是到崇文门外,找春台义园碑记,因找春台义园,借着又发现了安庆义园的两块碑。精忠庙的碑记,本来只有一块,经我们不但把碑阴补上,又多抄写出两块。尔时次溪因公务所迫,无多闲暇,自后此项工作,就让我和问溪办的时候为多。中如陶然亭一碑,又最费周折,因为研究院搨片上写的是右安门内陶然亭,我们在陶然亭里边把碑找遍了,也找不到。第二次又从陶然亭底下,经过荒田野冢间,一直找到右安门内,也是踪迹毫无。第三次偕上次溪,我们三人从龙爪槐找到毘庐庵,又找到黑龙潭,仍旧扑了一个空。直到第四次,我和问溪又到陶然亭,才发现南房檐下,新立的那一块刻着陶然亭三个大字的,就是取雍正十年梨园馆碑记,磨去正面而改成的。我们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始将碑阴字刻,摹写出来。此后又继续到梨园新馆、松柏庵、盆儿胡同、天宁寺等处,经过一年多的功夫,方完成了《梨园金石文字记》一书。我既是与这部史料有这样一段因缘,目下书要出版,让我作一篇序,那我又焉能推诿不作。但因时间问题,对于此书内容的特点,也不能细为介绍。大略说来,可分三项:第一、人的问题,自雍正以来,燕都梨园中的名辈,其姓字十之八九,可以据此考出。第二、戏出问题,我们可以知道,在那一个时期,所盛行的都是什么戏,及其演进的变化如何。第三、年月问题,我们可以确实某一个伶人,是某一个时代的人,这全都是关于作《清代戏曲史》最重要的地方。我现在是整理升平署史料的,一俟稍能告一段落之后,尚拟与次溪合编《清代戏曲史》,同时若再为时间所允许,更拟帮助问溪,把关于戏剧的音乐方面,也加上一番整理工夫,使能归于科学化、普遍化,这样自可促中国戏曲使之有发展的希望。更愿留心旧剧的收藏家,都要存一种发展戏曲的公心,不要得到一二种参考材料,卽严密扃锁,视如珍宝。把改进中国戏曲的责任,大家担负起来,那样才可有光明缉熙的一日哩。
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王芷章敬序

○张次溪自序
戏剧一道,有清一代为最盛。盖清室来自漠野,目所睹者皆杀伐之事,耳所闻者皆杀伐之声,一聆夫和平雅唱、咏叹淫佚之音,宜乎耽之、悦之。上以此导,下以此应。于是江南各地梨园子弟相率入都。积二百余年之历史,其中事迹固多可称道者。彼时文人学士逢场作戏,加以评论,作为诗歌,单册零篇流传不少,如《燕兰小谱》等其尤着也。其于伶人里居、姓字、色艺、性情略见一斑。《燕京杂记》所谓『俾便寻香问玉者一览,间岁一登,可拟于《缙绅便览》一书。』亦可以见其价值矣。长沙叶丈德辉重刻《燕兰小谱》,序有云:『每读康、雍、干、嘉诸公游宴之作,想其时朝野无事,海内乂康,士大夫生长太平,遭遇唐虞之际,卽覊旅落拓之士,流连风月,寄兴莺花,亦絶无愁苦之音形之歌咏。如安乐山樵,其人不知如何,跌宕春明,乐而忘死。』云云。则著书者之兴致可想见矣。惟是类册子既为应时而兴,时日较久,卽若明日黄花,不复有保存之者。故欲网罗一代史料而不少缺者,殊不易见。
余少岁随宦燕京,侨居既久,视此土不啻第二故乡。凡名胜、古迹、人物、遗事,皆似与我以极亲爱之印像,故好从事搜集。独此梨园事迹最多,因史料难觅,鲜有能致力此者。故平时喜向冷摊搜觅,凡遇此类书籍发现,虽索多金亦不少靳。共和十七年革命军北伐,个人环境为之一变,不获已谋食津门,乃以此事属诸友人方问溪。而方君搜集之勤又过于余,先后寄赠者凡若干种。逮余旋北平,退食之暇,更于万冗中肆竟甄采,乃复以汉阳易丈实甫、会稽李先莼客之所述者,刺而裒之,成《哭盦赏菊诗》《越缦堂菊话》诸编,益以时贤馈叚,屡有移録,岁时绵历,始克稍稍完备。当书之未成也,夙知姚丈茫父亦素喜此,曾迭函征求。姚丈复书曰:「戏剧掌故,未病时,颇有收罗;已病五年,材料悉已散佚,存手下者,颇属寥寥,惟屑闻琐记略可资为谈助。俟腰力少健,当举以闻。」又曰:『长庚以前伶史,多是昆部中人,故今梨园前辈,仅及长庚而止,以前又别为一段。』云云。惜未久,姚丈逝世,所藏书闻已易主。不然,补益吾书当不为少。此书既粗有所成,海内嗜古之士,咸来索观。余乃谋诸伦丈哲如。于是伦丈与各书贾分议梓行,累■〈礻冀〉之,久议终弗定。盖丈所矜护者既深,故亟欲厥成,以饷当世。惜乎诸贾之未喻夫此也!展转至今,乃复由伦丈介绍于邃雅斋主人董金榜,承允代为刊布。一代掌故由此得以流传,于是乃知物之显晦亦各有时,非人力所能强也。此书卷帙繁多,余又日冗俗务。校雠之责,荆人徐肇瑛助余理之,故收入双肇楼丛书中。此固余夫妇刻书校籍之始也。
共和二十三年八月五日东莞张江裁次溪自序于燕京烂缦胡同之寓庐

○东莞张生次溪《清代燕都梨园史料》题词
天津赵元礼幼梅
禅榻无端怆鬓丝,春明话旧感覊迟。兴亡不禁沧桑感,传到伶官事可知。
翠暖珠香说昔年,俊游如到大罗天。铜驼荆棘须臾事,酒肆歌楼尚俨然。
绮思如丝乞乞抽,生花妙笔记从头。凤城风月无拘束,但写欢娱不写愁。
游宦频年滞旧京,丹铅晨夕太劳生。《长生殿》与《春灯谜》,恍听歌筳叹息声。
冷客摊钱买故书,长安花事近何如?海王村畔悲秋客,忍使残编饱螙鱼。
雅乐云亡况国风,梨园歌舞杂声容。应知世有千秋业,不在寻香问玉中。

○读《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感题一律,即呈次溪姻长兄吟正
无锡杨寿枏苓泉
双肇楼头玉茗香,梨园风月费评章。自从粉墨重开面,每听笙歌总断肠。南部新声翻白苎,东华旧梦付黄粱。莺花五万过如电,老去消磨杜牧狂。

○次溪仁弟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多种,汇为丛刊,属为题端
江东杨圻云史
南府升平事惘然,梨园法曲溯开天。何如五季伶官传,一代兴亡属管弦。凝碧池头说故宫,霓裳散迭有无中。野狐老去龟年死,不问苍生问乐工。

○东莞张次溪如棣《清代燕都梨园史料》题辞
鲁潍王篔生蟫斋
酷爱前人对酒歌,故都何事泣铜驼。周郎一顾谁能误?子野重逢唤奈何。空记众仙集霓咏,只将往迹付昙波。《梦华琐簿》《明僮録》,搜得梨园掌故多。
花看长安更几回,坠欢难拾易心灰。且翻菊部修新史,漫说檀槽少异才。若个丁年排玉笋,一篇残梦记金台。分明闲坐谈天宝,酒冷香温白发催。
平子情多正绮年,一编外史仿情天。引人如入万花谷,论价莫夸多宝船。那觅伶官王紫稼,争传乐府李青莲。休疑琐事同鳞爪,翠舞珠飞梦里缘。
小谱曾经借海沤,名伶恰好遇名流。听春有客留新咏,侧帽何人话旧愁。玉笑珠啼千古在,丁歌甲舞一囊收。画眉妙握张郎笔,双肇楼中费校雠。

○奉题次溪仁兄所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丛书》
甲戍九秋孙雄师郑
胝抄十载对灯檠,追想承平雅颂声。宝刻流传珍乙丑【来青阁主人《片羽集》系嘉庆十年乙丑刻本,先高祖子潇公于是年入词馆】,伶官姓氏冠长庚。
画眉鹣侣蝇头勘【肇瑛夫人助君理校】,洗耳蛙鸣鹤梦清【余不聆歌已十余年。】垂老悲秋觞咏倦,羡君搜辑拥书城。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 著者事略》
(近人)张江裁 记
●目录
著者事略
 西湖安乐山樵
 华胥大夫
 蕊珠旧史梅
 麋月楼主
 沅浦痴渔
 清凉旧衲
 王韬
 李慈铭
 陈澹然
 易顺鼎
 罗瘿庵
 沈太侔
 倦游逸叟
 陈彦衡

●著者事略
余纂《清代燕都梨园史料》历八载之久,始罗得三十八种。而真撰者之姓名、爵里,其有考者,祇十四人。盖尔日作家,缘一时风怀所及,纵笔为之,遂使香天翠海添出几许佳话。顾每有评述,辄视同游戏。其欲以真姓字留向人间者几若星凤。驯致后世,无从稽引,是可憾已。今既略有足征,苟不表而出之,恐并此亦将湮没也。
东莞张江裁记

西湖安乐山樵
仁和吴长元,字太初,别署西湖安乐山樵。其友余集,序其所撰《宸垣识略》,谓先生客京师十余载,以著述自娱,屡为缙绅先生雠校秘册云云。盖长元亦尝作客燕京者。乾隆时所刊《燕兰小谱》一书,为长元所撰。当时文家笔记多称道其事。惟汲修主人《啸亭杂録》有王湘云善绘墨兰,颇多风趣,余太史集为之作《烟兰小谱》之语。叶丈德辉甲寅岁重刻《燕兰小谱》,跋语卽以之为据,谓是余集所撰,复引孙子潇太史《今昔辞》为证,盖以『烟兰』卽『燕兰』也。抑余集当日亦尝撰,《烟兰小谱》与长元之《燕兰小谱》同出一辙,亦未可知,惟直以『烟兰』为『燕兰』,殊未免附会耳。

华胥大夫
张际亮,字亨甫,别号华胥大夫,建寗人。少以异才惊其乡长老。道光三年癸未,先生年二十五岁,以抚部举品学兼优,再至鳌峰肄业。桐城姚石甫至福州,呈所为诗文于姚,遂定交。明年试,拔贡第一。乙酉入都,朝考报罢,而都中言诗者遂无不知之矣。新城陈石士侍郎延寓其家。曾宾谷鹾使在京师,闻亨甫名,召饮。同坐皆知名士,曾以名辈显宦纵意谈论,坐皆谀客,亨甫心薄之。曾食瓜子粘须,一人起为拈去。亨甫大笑,曾惭不欢而罢。明日亨甫投书,责曾数百言。曾怒,毁之于诸贵人。亨甫以是负狂名,慨当时诸公好士而无真识,曾不如其好色。取一时名优为之传,着论一篇曰《金台残泪记》,笔力高古,识者知亨甫所志远矣。亨甫既为朝贵所忌,试辄不利,以其穷愁慷慨、牢落古今意发为诗歌,益沈雄悲壮。至天才艳逸,情致绵邈,则其本色。癸卯伏病里邸,闻姚石甫为英夷愬被逮,欲谋雪之,随入都。途中病发,十月初九日,卒于都门明杨忠愍公椒山故宅。

蕊珠旧史梅
县杨懋建,字掌生,号尔园,别署蕊珠旧史。道光辛卯恩科举人,官国子监学正,着有《留香小阁诗词钞》,掌生聪明絶世,年十七受知阮文达,肄业学海堂,自天学、地学、图书、掌故、中西算法、历代音乐,皆精工焉。癸巳春闱已中会魁。总裁文达以其卷字多写说文违例,填榜时撤去其名,遂放荡不覊,竟以科场事遣戌。晚归粤东,与方梦园方伯子箴善,延主阳山讲席,以此终老。《辛壬癸甲録》《长安看花记》《丁年玉笋志》《梦华琐簿》四种,盖其旅燕时作也,生前曾刊《帝京花样》卽摘自此中云。

麋月楼主
仁和谭献,字复堂,原名廷献,字仲修,别署麋月楼主。同治举人,官安徽知县,晚归杭州。工诗、古文词,着有《复堂类稿》。

沅浦痴渔
余嵩庆,字子澄,别署沅浦痴渔,湖南武陵人。光绪丙子进士,户部主事,改官河南知县,终湖北知府。

清凉旧衲
道州何维朴,字诗孙,别号清凉旧衲,以书画名。何子贞先生孙也。

王韬
王韬,字紫诠,晚号天南遯叟,吴人,诸生。相传曾上书洪秀全,当道欲捕之,避地游法兰西。晚归上海,主报事。通经学、算法、又工诗、古文,着有《韬园文録》《诗録》及小说多种。

李慈铭
李慈铭,初名模,字式侯,后更今名,字■〈炁,心代灬〉伯,号莼客,会稽人。生有异才,咸丰己未,以举人入资为郎。光绪庚辰成进士,庚寅补山西道监察御史,转掌山西道,廵视北城,督理街道皆举其职。平生治经史皆精,尤工诗与骈文,有集行世。

陈澹然
陈澹然,字剑潭,桐城人。孤寒无恃,雅不喜桐城派文,自命为太史公客。游南北廿余年,挟策卖文,干诸侯,抵卿相,喜言经世而盈头雪刺,不名一钱。身世极似汪容甫,然极厌考据及六朝人文,诋翁叔平,次则张广雅,故常为二氏门下士所齮龁,喜传伶人,故京师名伶皆乞为立传,不能无馈遗,人颇訾其放利云。

易顺鼎
易顺鼎,号实甫,晚号哭盦,湖南龙阳人。五岁时随其父笏山先生官齐、鲁间,为捻匪所掠。僧王破匪巢得之,问其家世,卽于王掌上以指画字,书其父姓名、官职。王大喜之,卽送归。左文襄夙重之,尝与座客论当世人才,或举笏山先生。文襄曰:『父乃才人,子则天下才也』。以乙科入资为户部郎,初入署堂,参尚书潘文勤。公问曰:『那位是易老爷?』由是名满都下。

罗瘿庵
罗惇曧,字棪东,又号瘿庵,粤之顺德人,为南海康先生弟子。以副榜纳资为直隶候补道,旋调交通部郎中。客燕京久,以能诗善书,晚好听戏,识程砚秋,拔之庸众中,资其学艺,而砚秋报之亦厚。着有《瘿庵诗钞》,叶遐庵为刊行,外此有《鞠部丛谭》。

沈太侔
沈宗畸,字太侔,晚号南野。浙人,寄籍广东。光绪举人,少年才藻冠时,以《落花诗》得名,人呼为『沈落花』。鼎革后,寄居都门,卖文为活。所著《便佳簃杂钞》多载同、光、宣三朝掌故珍闻佚事,有俾史料。

倦游逸叟
吴焘,字子明,别署倦游逸叟,行四,人称吴四先生,云南昆明人。幼随宦寿光、肥城诸县,入鲁籍,以光绪丙子恩科进士,签分兵部。生平于文学之外,尤喜戏剧。一日聆程长庚、徐小香合演某剧,中为之动,自是悉意研求,靡少间。官兵部日与孙春山同官同好,相与推敲,闲则偕往三庆,聆程、徐演剧,如是者三、四年,故于程、徐声调皆能摹仿云。

陈彦衡
陈彦衡,蜀人,游燕京久,性嗜戏曲,尤喜研音乐,与伶工谭鑫培交甚笃。谭所演剧,多陈所纠正。复将谭戏之神理着成《说谭》一书。此外又编刊《戏选》《燕台菊萃》二书,均已刊行。《旧剧丛谭》乃其絶笔也。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 燕兰小谱》
(清)安乐山樵(吴长元) 撰

●目录
《燕兰小谱》弁言
《燕兰小谱》题词
《燕兰小谱》例言
燕兰小谱卷之一
 画兰诗共五十四首,词共三首
 题湘云墨兰
 友人以王郎兰扇索题,为书一絶
 有学画兰者,伪署湘云名款索题
 题湘云兰扇
 南乡子题湘云墨兰
 附同人作随意钞録,未识姓名。
 为耦堂题湘云画兰
 题湘云兰扇为郑定斋作
 为藕塘题兰扇
 长相思题湘云画兰
 太初居士以所题湘云墨兰同玩,戏成三首
 为藕塘书湘云兰扇
 题湘云墨兰箑子
 戏题王郎画扇
 题湘云贻兰修居士、梅道人竹卷及所画兰
 题湘云墨兰
 为友人题湘云兰扇
 清平乐赠湘云画兰
 题王湘云墨兰
 有以湘云兰扇索题者,为赋长律一首
 题王郎兰墨便面
 同作
 题湘云墨兰
 友人写兰,伪署湘云名欵,索题,赋小诗一絶
 题湘云画兰
 题湘云兰石扇头
 湘云兰扇二絶
 王郎湘云意态闲远,不与众伍,所画墨兰楚楚有致,为制《采兰曲》四首,写其人以题其画
 题湘云兰扇
 王郎墨兰漫书二絶
 题湘云画兰
燕兰小谱卷之二
 自题二絶句
 花部一十八人,计诗四十六首
燕兰小谱卷之三
 花部共二十六人,计诗四十八首
燕兰小谱卷之四
 雅部共二十人,计诗四十四首
燕兰小谱卷之五
 杂咏共一十八则,计诗二十八首
 杂感共一十八首
《燕兰小谱》跋

●《燕兰小谱》弁言
《燕无兰传》记燕姞梦兰曰:『兰有国香,人服媚之,是兰之气韵,无分乎南北也。』癸卯中夏,王郎湘云素善墨兰,因写数枝于折扇,一时同人赓和,以志韵事。余逸兴未已,更征诸伶之佳者,为《燕兰小谱》。始甲午迄今,共得六十四人,计诗百三十八首。又杂咏、佚事、传闻,共五十首。先之以画兰诗者,识原始也。继之以燕兰谱者,美诸伶也。终之以杂咏者,寓规讽也。诸伶之姸媚,皆品题于歌馆,资其色相,助我化工,或赞美,或调笑,或卽剧传神,或因情致慨,其优劣略见于小叙中,而诗不沾沾于一律,大约风、比、兴三义为多。嗟乎!昔人识艳之书,如《南部烟花録》、《北里志》、《青泥莲花记》,《板桥杂记》,及赵秋谷之《海沤小谱》,皆女伎而非男优。卽黄雪蓑《青楼集》所载,亦女旦也。惟陈同倩《优童志》见其《齐志斋集》中,惜名不雅驯,为通人所诮。《燕兰谱》之作,可谓一时创见,然非京邑繁华,不能如此荟萃,太平风景,良可思矣。后之继咏者当不乏人。余何惮投燕石而引夫宋玉也耶!
乾隆乙巳季秋安乐山樵太初自识

●《燕兰小谱》题词
西风木叶,萧然摇落之晨;鸟帽黄尘,老矣覊孤之客。看堂堂之去日,白发霜凝;闻略略之新声,青楼梦断。于无聊赖之中,作有情痴之语。嬉笑怒骂,着为文章;钏动花飞,通于梵乘。征声角伎,偶同竿木以逢场;舞榭歌台,都供水天之闲话。此安乐山樵《燕兰小谱》之所由作也。山樵长湖山郡,住癸辛街,家世翩翩,性情落落,身留燕市,不求闻达而来。仆是吴侬,未识裙裾之乐,欲醒看书之眼,频上查楼;聊分问字之金,闲亲鞠部。玩游既数,题品斯真,阅历恒多,长言不足。人萃齐晋燕秦,蜀滇吴楚,如游羣玉之山;技兼琴棋文酒,书翰管弦,若过五都之市。于是抽毫纪丽,骋秘图姸。凡兹载弁之钗,媵以有声之画。闲花野草,都归贮药笼中;黠鼠淫狐,莫遁照妖镜里。雅花列部,协正变于风人;正杂分编,配阴阳于易象。个个香浓语媚,郄从尘外观尘;篇篇棒喝铃提,不向梦中说梦。如填花品,搜罗适合仙班;【葛宏《列仙传》仿《列女传》之例,皆七十二人。今谱中花雅部以讫杂咏所载,亦如其数。】试数流光,历览恰周星纪。【花雅部所载,断自甲午至今,凡十二年。】朱竹垞《风怀》二百韵,斗巧争妍;陈老莲《水浒》四十人,穷形尽相。可谓笔有生枯,意含美刺者矣!然而此其略也,窃有疑焉。黄金台畔,不栽燕姞之花;秋草丛中,孰采灵均之佩。顾斯名而安在,宁无说以征之。则有人来紫盖,巷本乌衣,称名而影满冰轮,问字知气蒸梦泽。韶年婥约,歌残杨柳之风;雁序娉婷,拆破琵琶之字。媚香楼上,邀龙友之新题;水绘园中,喜云郎之乍见。而乃舞衫才卸,翠墨裁笺;檀板初停,牙签读画。家有右军之沼,水被鱼吞;手挥左氏之香,毫真蕊结。枝枝带露,□争没骨之图;叶叶翻风,题满聚头之扇。此嘉名因之缘起,而小谱于以权舆也。嗟乎!帝京景物,美丽偏饶,盛世笙簧,臣民溥乐。流连光景,原达者之襟期;歌咏升平,洵才人之韵事。今日旗亭画壁,不减西昆,他年日下征闻,应夸南部。倘谓王逸少遣哀乐于中年,诚知我者;如曰杜工部咏雨云于巫峡,亶其然乎!
乾隆岁次乙巳初冬望日西塍外史漫书

●《燕兰小谱》例言
一、是谱始于癸夏,成于乙秋。诸伶所在某部,据作诗时书之。嗣后更易,未暇改正。至名字、籍贯,惟著者得其详悉,余约略而已。
一、元时院本,凡旦色之涂抹、科诨、取妍者为花,不傅粉而工歌唱者为正,卽唐雅乐部之意也。今以弋腔、梆子等曰花部,昆腔曰雅部,使彼此擅长,各不相掩。
一、诸伶叙次,惟部首数人略有轩轾,此下皆随意编録,无定见也。其殿末一人颇深注意,不可漠视孙山,
一、魏长生开近年风气,序中颇致讥词,然曲艺之佳,实超时辈。今独昆腔,声容真切,感人欲涕,洵是歌坛老斵轮也,不与哙等为伍,置诸殿末,庶几齐变于鲁,为王刘赤帜。
一、陈、王、二刘,时称四美,以冠花部,允协舆情。若白二之歌喉,永亭之态度,洵梨园名辈,置于次卷之首,不忍没之。
一、雅旦非北人所喜。吴、时二伶兼习梆子等腔,列于部首,从时好也。发官为殿,其曲终奏雅欤!
一、画兰诗为谱之原始,杂咏、杂感为谱之余韵,故编于首末。
一、谱中评品,皆得于歌馆,藉粉饰以供吟咏。若不钗而弁,恐白面郎无几,宁有子都耶?读者求之于风鬟雾鬓间,庶其似之矣!

●燕兰小谱卷之一
西湖安乐山樵吟

画兰诗【共五十四首,词共三首】
夫兰,国香也;画,韵事也;湘云,伶中之彼美也。美人芳草,臭味相同。画意诗情,唱酬胥协。爰以冠首,并附同人。
王郎湘云,虽隶乐部,颇嗜风雅,歌板之余,寄情笔墨,尝写兰扇贻少施氏,楚楚可爱。兰修为题诗四章。西宾张润斋和焉,索余同咏,为赋四断句以志韵事。
墨池潇洒写同心,彩笔拈来胜断金。一片湘云萦澧水,王郎从此播芳音。
弱腕能将粉本描,聚头习习逞风标。虾皮韭菜撩情思,惭愧乌盆郑板桥。【某巨公戏题湘云画兰云:『韭菜虾皮乱一丛』,讥初学之花叶相似也。郑板桥自题《破盆兰》云:『早知不入时人眼,打破乌盆更入山』,以喻巨公。】
庾、鲍才华不自持,媚香入画更题诗。西园公子空萧索,春水无端皱一池。【杨龙友为妓李贞丽画兰,妆阁名『媚香楼』。】
自叹幽芳涧谷生,出山犹是在山情。倪迂惯作无根画,沦落天涯臭味生。

题湘云墨兰
喜见王郎试笔频,斜风丝雨不胜春。若教渐入芝兰室,只恐孤他海上人。【王荆公书,如斜风丝雨。】
丝纶妙手补天衣,燕寝凝香客见稀。搦管忽收娇弟子,兰英新吐蕙苗肥。

友人以王郎兰扇索题,为书一絶
帙展南田仿效工,不将浓艶染东风。亭亭小阁乌皮儿,间写湘兰一两丛。【少施氏赠湘云《恽南田画册》,湘云日仿兰竹与菜,不事采色。】

有学画兰者,伪署湘云名款索题
纵横薤韭任披纷,强作潇湘九畹云。寄语墙东君莫妬,米颠今又效羊欣。【湘云仿兰修,如婢学夫人,今又假湘云,是薛绍彭之讥米颠为重儓矣。】
湘云画兰一载,浓淡疏密,颇有法度,间布拳石,亦清雅不俗,署名数字拙而媚。友人以画扇索题,为缀数语识之。
嫩叶纷披瘦蕊埋,香风散自粉坊街。王郎妙腕无人识,两字书名似折钗。【湘云居南城虎坊桥西粉房琉璃街。】
歌传檀板按梁溪,羞作南音唱大堤。兰韵已回燕谷暖,痴情宁共楚云迷。【湘云近习昆曲,颇佳。】

今夏居停移寓果子巷西,湘云继亦迁至,相与为邻。友人屡以扇属余索湘云画兰,戏题箑上。
岂是燕兰韵语工,王昌今又住墙东。先生自有春风笔,太极圈儿万象融。【友人见《燕兰谱》,疑余为钟情湘云者,讵知其未识也。】

题湘云兰扇
风寒翠叶姿偏嫩,露浥檀花笑未开。好似行云巫岫女,乱头粗服返阳台。

南乡子【题湘云墨兰】
清影古幽芳,翠叶披披嫩蕊黄。堪与江梅同寄傲,潇湘有客,行吟祗自伤。
乡思意难忘,写入云笺韵更长。欲向燕台频结契,王昌到处,逢人是媚香。

附同人作【随意钞録,未识姓名。】

为耦堂题湘云画兰
一朶含风态崭新,枝枝叶叶淡无垠。品题忽忆东坡老,曾说春兰似美人。
似浓如淡不曾匀,欲整还斜太逼真。郄笑羊欣好书格,被人强说学夫人。
九畹湘皋旧结邻,灵根元是此花身。自从楚客纫秋佩,不共蘼芜感弃人。
密蕊檀花不染尘,风来馥郁静含春。离离绕砌看都好,渠是乌衣巷里人。

仆题湘云墨兰屡矣,风枝露叶,数见不鲜。今耦堂以画箑索句,姑以卽事题之。
风寒翠带影离披,犹是潇湘雨后姿。想得晴窗闲弄墨,一双条脱拂笺时。
登登新起燕泥梁,室有图书砑壁光。他日从余乞题榜,也应唤作媚香堂。

题湘云兰扇【为郑定斋作】
偶从楚艶结幽姿,郄被东风日夜吹。移向庭前比书带,清芬还散授经帷。
乱头粗服看俱好,笔势翩翩整复斜。记否一枝曾入梦,国香原属使君家。

为藕塘题兰扇
韈材堆几画盈床,消受炉烟茗椀香。不到粉坊街上住,那知天壤有王郎。
契比兰盟与石交,风流真使意都消。舆台郄笑闲桃李,不是魂挑便目招。【藕塘属湘云画兰自制小印赠之。】

长相思【题湘云画兰】
湘水清,湘月明,淡淡湘烟霭霭云,中含一段春。花素心,人素心,一样幽姿一样馨,同心应共盟。

湘云墨兰便面流播歌场,笔法娟秀,艺林赏之。适于韵湖斋中见太初、润斋两君题词,更为王郎生色也。未忘积习,偶触闲情,爰题五絶句,以志一时雅胜。
题遍旗亭忆往时,双鬟惯唱白云词。忏除绮业原非易,又和东曹小史诗。【张季鹰《咏小史诗》最为绮缛,以况润斋。】
湘波缥渺正愁予,素质盈盈绘不如。谁染银毫摹粉本,恍疑九畹乍移居。
云亸双肩月堕怀,春兰秋蕙两相谐。乌衣子弟多佳客,裙屐翩翩欵画斋。
画中缄恨最难抛,扇影桃花为解嘲。输与文孙弄柔翰,太初著作手频钞。【太初『春水无端皱一池』,韵湖击节不置。文字之契,洵非偶然。】
兰生幽谷閟芳姿,不似杨枝与柳枝。倘向云蓝窥姓氏,阿侬家世本王摛。

太初居士以所题湘云墨兰同玩,戏成三首
湘烟为态雨为神,写出幽丛力未匀。闲向吴兴窥墨法,风姿讵逊管夫人。
往事风流竞占名,江梅百咏太钟情。陈髯枉诧云郎貌,弱腕何曾解写生。【用陈检讨与紫云事。】
楚天清露晓来多,云展春山黛色拖。好是江乡芳泽远,飞飞翠羽水如罗。

为藕塘书湘云兰扇
金台才子江郎笔,赋罢亲书幼妇词。欲向兰心通雅契,先从云叶寄相思。
猗猗九畹漫含情,爱尔欹斜小署名。想得竹萌兼菜甲,轩窗风味擅三清。【湘云近仿南田老人竹菜。余谓并写一幅,可称《三清图》矣。】

题湘云墨兰箑子
帘栊昼清润,佳客时在傍。柔荑拈弱管,墨渖流清光。相对惬素心,不言而自芳。出入君怀袖,挹此幽谷香。

戏题王郎画扇
燕姞梦传佳兆,罗含宅绘芳丛。緑雨能遮夏日,媚香羣挹春风。【昔人以枙为緑雨】

题湘云贻兰修居士、梅道人竹卷及所画兰
美人携妙迹,娇语何諵諵。欲乞沤波笔,赠以梅花庵。轴展媚余香,瞥见鸾停骖。宛临潇湘浦,中有翠雨涵。闻当憇息时,纷披画元蚕。【兼学画竹】卽如此幅画,妙腕犹能参。叶长既婀娜。荂芳仍清酣。灵心疑独秉,歌音胜何戡。

题湘云墨兰
莫言帘幕已秋风,春色无端入蕙丛。昨夜月明鹦鹉语,只疑香影飐堂东。
怪底人称竟体芳,声名端欲胜云郎。从教檀板金樽误,方寸长怀九畹香。

为友人题湘云兰扇
绮石黄甆画作殊,离披清影映屠苏。梨园会有彭郎指,挑拨清圆似此无。【彭万官工琴】
仙史丹青擅一时,临摹粉本费寻思。高怀羞学长安妓,夸诵当年白傅诗。

清平乐【赠湘云画兰】
闲时挥洒,叶叶翻书带。松雪丰神差领会,一种柔情堪爱。新笺帖近兰寮,春寒翠影描条。添入袁安卧处,风光宁减红蕉。

题王湘云墨兰
洒落芳姿别有神,香风习习研池春。依希露裛烟汀晓,影入湘潭自写真。
有以湘云兰扇索题者,为赋长律一首
清雅王郎玉不如,齐纨轻拂晓窗虚。花因露重檀心掩,叶被风搴翠带舒。芳性可纫君子佩,媚香还袭美人裾。而今画史添佳话,小署双名钗股书。

题王郎兰墨便面
乐部檀郎笔,江皋美女花。清风时拂袖,香梦落谁家?

同作
赤日行堪畏,凉飔爽欲馨。郄疑湘月下,解佩见娉婷。

题湘云墨兰
春风习习洒清辉,芳韵嫣然不厌肥。恰似晚凉新浴后,花前笑亸蝶绡衣。【湘云写兰多作丛,叶花极浓郁有致。】

友人写兰,伪署湘云名欵,索题,赋小诗一絶
茶熟香温墨未干,画成漫拟秀堪餐。输他婀娜撩情思,露叶风枝总耐看。

题湘云画兰
奁水沈香耐露寒,无边春色上毫端。如何南浦云深处,不画湘妃竹数竿。
应是春寒箭未多,纷纷翠影郁婆娑。曲江士女如相见,为问金钱掷几何?

题湘云兰石扇头
焦墨■〈衤离〉褷乱点苔,数茎含蕊倚风开。堪嗟湘女凌波袜,瓦砾堆中小舞来。【昔人谓名家书折扇,如美女舞于瓦砾堆。今湘云兰石似之。】

湘云兰扇二絶
三楚精神雅擅名,谱中纤影现娉婷。更怜数笔娇含露,争得心如宋广平。
春雨春风态度多,离骚芳意日摩娑。笑他赝笔今频见,讵独当年褉帖讹。

王郎湘云意态闲远,不与众伍,所画墨兰楚楚有致,为制《采兰曲》四首,写其人以题其画
灼灼韶华子,采兰湘水滨。叶长自容与,花好相鲜新。
采兰莫采叶,叶劲似侬心。贾客漫行乐,兰言胜断金。
朝采湘江头,暮采湘江曲。湘江风月清,爱他鸥鹭宿。
行行逢伴侣,相逐兰皋上。同伴不同心,彼此殊声响。

题湘云兰扇
数茎叶,春在手;君子心,美人口。

王郎墨兰漫书二絶
春风偶逗墨池香,不许湘兰旧擅场。真个丹青能养目,何须更借美人光。
入乘青翰来云梦,天与灵心写国香。博得孙郎七字句,未输绮语赋清芳。【上二语,孙某赠湘云联句也。】

题湘云画兰
芳佩澧兰沅芷,清姿畹露湘云。桃李漫山都俗,国香独有夫君。
《燕兰小谱》卷之一终

●燕兰小谱卷之二

西湖安乐山樵吟
余咏画兰诗后,艳情绮语,触绪纷来,俯仰兴怀,不能自禁。爰取甲午至今都中旦色之得名者,凡若干人,或存或亡,所闻所见,悉为题咏。各志数语,品评以觇大概。而余子碌碌,等之自桧以下云。

○自题二絶句
百册新词缓缓讴,等闲罪过属风流。太平英彦多骚雅,愧我迂疏半白头。
南北伶伦妙一时,皇州风景系情思。定知传唱燕兰句,陋彼昌符婢仆诗。【唐李昌符久居长安,作《婢仆诗》五十首,皆中有所讳,一时盛传都下。】

○花部【一十八人,计诗四十六首】

陈银官【宜庆部】,字渼碧,四川成都人,魏长生之徒。明艳韶美,短小精敏。庚辛间与长生在双庆部,观者如饱饫醲鲜,得青子含酸,颇饶回味,一时有出蓝之誉。嗣后闺妆健服,色色可人。其机趣如鱼戏水,触处生波。儇巧似猱升木,灵幻莫测。余见其《烤火》一剧,顿解易象。闻吾乡沈君作诗十二首赏之,恐读渔洋秋柳诗,知其妙而未必能名也。今以银官为巨擘,惜乎交尽金失,苦羞涩者但目逆而送之耳。
逸态翩跹青胜蓝,多情不作宝儿憨。怜他酝藉春风里,弱柳依依似汉南。
娇小儇翻巧则那,诙谐成趣惬心多。几回注目怡情处,道好声难唤奈何。【北人观剧,凡惬意处高声叫好,此非我辈所能。】
西州佳丽最堪思,怪尔风流擅一时。巫字山临巴字水,柳枝人唱竹枝词。
季子多金谊目连,五陵裘马态翩翩。饶伊杜牧风情远,名士由来值几钱【慨沈君也。】

王桂官【萃庆部】,名桂山,卽湘云也,湖北沔阳州人。身材彷佛银儿。横波流睇,柔媚动人,一时声誉与之相埒。余谓『银儿如芍药,桂儿似海棠。其丰韵嫣然,常有出于浓艳凝香之外,此中难索解人也。』为少施氏所赏,赠书画、玩好,千有余金。故矫矫自爱,屡欲脱屣尘俗,知其契合不在形骸矣!
丰韵嫣然一笑间,湘云冉冉锁巫山。襄王不赴高唐梦,莫放春风作等闲。
风俗荆江乐事多,春田土鼓唱秧歌。何来窄袖青衫女,笑眼看钱卖饆饠。【演《卖饽饽》一出甚佳。】
身小缠绵似李娃,媚香叶叶向人夸。如何九畹湘兰秀,不解藏娇是二麻。
漫说纤腰舞翠盘,昵人娇态步蹒跚。《欠伸图》好从儿学,一种春情有两般。【少施所藏《欠伸美人图》,甚自珍惜,为湘云乞去。】

刘二官【萃庆部】,名玉,字芸阁,云南安宁州人。长身玉立,逸致翩翩,一时王、刘齐名。然刘之美不似王之易见。《硕人》之二章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跻。』非善咏美人者不能细心体状。而刘郎兼有之,性颇骄蹇,与豪客时有抵牾。近有太岳之裔,寒士也,以绮语结契,甚相爱重,岂少陵所云:文章神交有道乎?
虢国风流别有春,每嫌脂粉污天真。卯金故事堪持誉,帐里盈盈两玉人。【昭烈帝甘夫人事】
一剧传摹女悦男,晴丝袅袅吐春蚕。郄怜南国生刘二,不似西州熟魏三。【芸阁仿婉卿《缝格膊》一则,终逊自然。宋魏野赠妓诗:『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州熟魏三。』】
臭味甘和似醴醪,无端作恶愤余桃。多情丁卯桥边客,力任调人不惮劳。
白傅歌词入诵难,顿教声价重长安。而今好向人夸诩,博得文园赋藻看。

刘凤官【萃庆部】,名德辉,字桐花,湖南郴州人。丰姿秀朗,意态缠绵,歌喉宛如雏凤,自幼驰声两粤。癸卯冬,自粤西入京,一出歌台,卽时名重,所谓:『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如见念奴梨园独步时也。都下翕然以魏婉卿下一人相推,洵非虚誉。是日演《三英记》,无淫滥气象,惜关目稍疏,卽剧调之。
流水行云兴若何,相逢无那逗情波。娉婷郄胜如花女,不事施朱着粉多。
帝里新夸艳冶名,粤西声誉早铮铮。王【湘云】陈【渼碧】刘【芸阁】郑【兰生】超时辈,独许儿家继婉卿。
一剧张三认老婆,笑嬉怒骂尽都卢。卯金迁客欣相赏,直把文情拟大苏。
乍订鸾俦意已谐,反共作合巧安排。怜伊未遂同衾愿,竖肉何时补缝来。【尝见演《三英记》,乃唐将王士英败至窦庄,窦老将女桂英与成亲。后女寇高兰英追至,桂英计醉以酒,为之撮合。今凤官扮桂英,未成亲而先使二人谐好,是黄花女作媒矣。因忆小说中吴汝玉与所欢凤娕相谑,举物视之,凤曰:『竖肉耳。』吴曰:『非此何由补缝』之语以调之○『竖肉』,吴音同汝玉;『缝』,谐音凤。】

郑三官【保和武部】,名载兴,字兰生,江苏吴县人,昆曲中之花旦也。癸卯冬入京,虽近而立之年,淫冶妖娆如壮妓迎欢,令人酣悦。台下好声鸦乱不减婉卿。初至时,尝演《吃醋》《打门》,摹写姑妇春情亵语,觉委鬼之《滚楼》不过阳台幻景,未若是之既雌亦荡也。惜豪客难逢,徒供酸丁饿眼,以身发财岂易言欤?
谑浪风流妙一时,好声频送笑情痴。可怜误入梁溪队,空作花枝照酒巵。【昆曲非北人所喜。故无豪客,但为乡人作酒纠而已。】
东吴西蜀两妖娆,摹写春闺故故娇。莫问楼头疑雨态,妬情终是可怜宵。
吴下传来补破缸,低低打打柳枝腔。庭槐何与风流种,动是人间王大娘。【是日演《王大娘补缸》,杂剧中如《看灯》《吊孝》《卖胭脂》《骂鸡》,何王氏之多佳话耶!】
约束登场态欲仙,玉奴弓样倍增妍。凭谁消受乌鞾暖,冬去春来又一年。【有允兰生暖靴过冬者,竟属子虚,诗以嘲之。】

彭万官【宜庆部】,字庆莲,四川万县人。工琴,大目浓眉,爽朗可爱,不似唱『杨柳岸晓风残月』女郎,故名擅歌楼,毁者几半。有时演小生,更觉风情洒落,机畅神流。兰修深赏之。去年随浣花公往楚,未入品题。今见其丰度与芸阁平泰,可称庐前王后,非于高辈所能蹑其后尘者。
誉岂无因毁有辞,输他桃杏斗芳姿。先生好致平章语,风味哀梨尽可思。
丰神洒洒二刘间,翠扫峨眉语带蛮。那似吴姬娇擫酒,拨弦低唱念家山。
黑帢红髯粉面妆,踰垣巧护锁云囊。緑林侠骨真堪羡,谁识人间窈窕娘。【演《锁云囊》女贼甚佳。】
琴声落落指生寒,不似筝琵错杂弹。曾说梨园有三妙,银儿幻术桂儿兰。【银官戏法、桂官画兰、万官弹琴,时称三妙。】

张莲官【太和部】,山西太原人。年逾弱冠,秀雅出羣,莲脸柳腰,柔情逸态,宛如吴下女郎,絶不意其为西人之子也。不趋时好作妖媚之状,故豪客未之齿及。余闻诸韵湖居士,往观其剧,果属不凡。因叹如斯丽质,埋没于皤腹睅目之俦。遗珠之憾宁有极耶!
鬓影脂光照眼新,轻盈态度半横陈。吴儿莫漫夸歌舞,自是西方有美人。
蜀伶浓艳楚伶娇,杨柳章台斗细腰。何似红莲低映水,香风微度酒痕销。

戈蕙官【余庆部】,字晚翠,直隶景州人。姿态明艶,鲜有韵致,盖不从梨园法曲中来,徒事妖冶以趋时好。余甚惜之。歌楼称『赛银儿』,未免唐突西施矣。友人韵湖居士大为契赏,字曰『心香』,仅以诗扇相赠,恐悬马首于门而往市牛肉也。
灼灼争夸时世妆,竞将艶冶媚钱郎。可怜壮悔堂中客,镇日空烧心字香。
桃花不语下成溪,无限春风送鸟啼。堪叹一枝红踯躅,漫夸烟雨欲凄迷。【上二句谓陈银儿】

陈金官【余庆部】,字丽仙,四川重庆府人。貌似银儿,绰有憨趣,丰致可人。虽曲艺未能精熟,而声容真切,罕肯依样葫芦,不患其不日进也。惜哑钟不响,若按律而使之能鸣则善矣。与蕙官同部,静躁迥别。余谓犹红踯躅之于贴梗海棠,友人为之称快。
娇小婀娜逸兴赊,夜行秉烛步欹斜。真王佳气从儿现,赢得风开荳蔻花。【是日演《龙蛇镇》】
一样娇红滟滟流,个中鲜翠有沈浮。饶伊欲赛银儿好,貌似先输第一筹。【蕙官称『赛银儿』,金官貌似银儿,人往往误认。】

高明官【萃庆部】,字素亭,直隶沧州人。小身弱骨,丰致娉婷,絶无浮艳之态,惜艺未娴熟,真趣不能流露。近有于三元颇带村气,不似明官媚秀。友人韵湖易蕙官之爱以爱明官,极誉其美,欲位置银官之后。余曰:此固蚌胎,非同鱼目,然继照乘之珍,请俟他日。或讥明官为小家女子,三元是乡里姑娘,亦切喻也。呵呵!
玉韫山辉媚有余,连城声价尚徐徐。心香本是无明火,莫向明儿赋子虚。【韵湖以『心香』字蕙官,今易爱明儿,诗以嘲之。】
翩跹小足踢球门,笑语咿哑尚带村。那似明儿娇欲滴,梨花春雨黯消魂。【明官演《小寡妇上坟》,甚是娇媚。若三元之《浪子踢球》,村不可耐。】

于三元【宜庆部】,字湘竹,四川绵州人。巧笑蛮声,工于妩媚。友人韵湖契焉。余叙高明官言三元颇带村气。韵湖与语,三元不解所谓,乃曰:『言汝《背娃子》一出,状乡里妇人,神情逼肖,故尔赞汝。』三元大喜,嗣后娇痴谑浪,无不与『村』字暗合,盖神似而非故为摹拟也。然声技颇工,故美璧以下部中推一作者。近闻有豪客往还,门前颇不冷落,可谓『野花偏艳目,村酒醉人多。』诗以表之。
旧雨微歌喜共谈,阿侬娇艶阿谁憨。絶怜野草关春意,荠菜花开三月三。【谚云:『三月三,荠菜花儿上灶山。』言亦有得时之日。】
传神一剧《背娃娃》,村妇痴顽笑语哗。薄酒中人粗布暖,锦帏春色属谁家?

王五儿【萃庆部】,名联官,顺天涿州人。年未弱冠,细肩瘦靥,秀色可餐。友人招与同饮,举止落落,无浮浪恶习。视之更觉妩媚,询其技,昆曲、京腔俱善,压于名辈,不能一展所长。五儿欲有所诉。余曰:『姑饮酒,无作怪哉虫!』尝演《三荆记》《打灶王》,活泼可喜。因未为众赏,诗以张之。其师弟六儿【萃庆部】,姓张氏,名全官,涿州人。视下而癯,面如削瓜,脂粉登场,有『似生色骷髅』之诮,方之五儿,未可云酥酪弟兄也!
歌坛声誉重王、刘,媚眼横飞好语稠。爱尔柔情似通德,无言拥髻最风流。
试将脂粉斗红妆,恰称王家十八娘。【五儿今年十八】生色骷髅甘退步,盈盈骨细与肌香。【《慢亭集》载:明万历间女子王十八娘,自云天宝宫人,与东海生冥会,歌〔菩萨蛮〕词云:『倾国斗红妆,人称十八娘』。考东坡《荔枝词》『骨细肌香,恰是当年十八娘。』盖十八娘,卽荔枝也。《慢亭集》乃寓言耳。】

苏喜儿【宜庆部】大兴人。年甫弱冠,面白而姸,两辅微尖,双观略起,身材五尺以长。阎福儿【宜庆部】,顺天良乡人,本姓李,为阎九分子。年未冠,目秀多姿,较喜儿带媚,身材亦与雁行。二人妆束宛如姊妹,作姑嫂嫡庶更为神似也。其声技未见专长。福儿颇有活泼机趣,歌喉圆溜,皆后进中之出色者。
移兹燕姬色更娇,舞衫歌扇足魂消。盈盈二妙相依倚,宛似江东大小乔。
春愁无奈影双双,蹙损蛾眉意未降。聊与为谋惟我尔,芭蕉夜雨滴幽窗。【是日双演《别妻》《思春》】

王升官【宜庆部】,四川绵州人。妙齿小身,容仪修洁,憨非似庆【王庆官】,媚不如联【王联官】,落落丰标,自足怡人,情志固不在涂脂抹粉时矣。然声技之佳,颇为观者所赏。部中后起,于斯屈指一筹也。韵湖屡称其美,余亦乐道其良,诗以识之。
一曲清歌欲绕梁,纤腰宛转映霞裳。乌衣巷里春灯晚,解佩谁沾意可香。
任他浓艳舞春风,脉脉柔情静女同。郄笑司空曾见惯,又添公案在墙东。【谓韵湖】

蒋四儿,【永庆部】直隶宣化府人,魏长生之徒。秀眉方面,颊有微麻,而柔媚嫣然,望之如瞻卜兜罗,别饶丰韵。所演皆梆子、秦腔,于羞涩中见娥媚之态,回视魂挑目招者,真桃李舆台矣。部中自长生外,观者咸为瞩目,洵堪迹芳尘也。
蛙声阁阁柳依依,谑语相调笑辅微。欲识娇颜谁得似?春风吹放野蔷薇。
每于淡雅见新腔,瘦骨珊珊素影凉。无限含羞偏妩媚,烂桃繁李任披猖。【烂桃繁李谓三元、蕙官二人,最为妖冶。】

贾四儿,【集庆部】大兴人。年未弱冠,秀目妍姿,身材绰约,其娇艳彷佛湘云,而歌韵则桐花伯仲也。近见其演《狐狸思春》,润斋谓如花解语,似柳传情。余曰:『若以花喻是儿,当如薁李,竞赏其秾郁鲜媚,而于淡宕闲神,差逊海棠、芍药。然千红万緑中亦堪睥睨羣芳矣』。润斋为之击节称快。
一朶娇红压众芳,东风袅袅试新妆。欣看北地胭脂艳,漫向西州问海棠。
愁春未醒奈情痴,谁破春愁慰所思。恍似夕阳花影飐,消魂倩女欲离时。
得气桃花分外娇,蘼芜诗句最魂消。品题藉有张公子,谁遣幽斋慰寂寥。【『桃花得气美人中』,柳如是句也。】
谢女腰肢尹女歌,嫣然笑靥溜横波。堪嗟后进纷纷者,半是行尸奈若何。
《燕兰小谱》卷之二终

●燕兰小谱卷之三
西湖安乐山樵吟
○花部【共二十六人,计诗四十八首】

白二【永庆部】,大兴人,原系旗籍,旦中之天然秀也。昔在王府大部,与八达子、天保儿擅一时盛誉。余乙未入都,渠春光烂熳,已开到茶■〈艹縻〉矣,然兴未阑珊,声名不减。庚辛间,魏、陈叠兴,门前始为冷落。今又数年,风致犹然,而景况萧闲,自觉不堪为使君新妇,不胜感慨系之。至其歌喉清亮,音节圆美,有绕梁遏尘之韵,非时辈所能企及。
察罕家风湼不侵,素娥小队是知音。梨花雪后荼■〈艹縻〉雪,撩得春愁几许深。【元察罕,西域人,生时月白如昼。国语以白为察罕,因以名之。仁宗赐姓白氏。】
未睹妖妍二月时,品题何处写芳姿。永新歌韵依然在,玉树临风祗一枝。
宜笑宜嗔百媚含,昵人娇语自喃喃。风流占断葡萄架,可奈楼头有魏三。【常演《潘金莲葡萄架》,甚是娇媚,自魏三《滚楼》一出,此剧不演。】
扇底相逢已十年,徐娘风致尚翩翩。先生惯作周郎顾,鬓点吴霜也自怜。

于永亭,【萃庆部】俗号『耗子』,山东卽墨人。弱龄娇好,豪客争趋。今虽过夭灼之年,而丰肌露靥,犹然一朶玉楼春色也。声技工稳,娴雅多姿,无折腰龋齿之态,视名下诸郎可称曹大家矣。诗以张之。
丰姿缛质映春衣,暖玉年来识者稀。小有芳名同鼠子,固应糠粃笑君肥。
闹扫妆成插鼠姑,【是日所演】蛮声脆语似莺雏。宝儿憨态真殊絶,应把轻盈诮玉奴。

平泰儿,【余庆部】姓刘氏,宛平人,五年前之风流旦也。小身白晳,面有微麻,目冉冉如欲语,撩人正在阿堵中。今颀而长兮,妍媚之态,视昔顿减,而齿牙松脆,风致洒落,如燕赵佳人,不乏俊爽。友人以余为相赏于风尘外者。
盈盈脉脉眼波融,转瞬能教密意通。昔日风流难忘郄,桃花色借美人红。
莺歌呖呖圆而滑,燕语喃喃脆欲流。风度祗今饶俊爽,白荷花好飐新秋。

杨四儿【宜成部】,名芝桂,四川成都人。过季隗请待之年,而脸际生春,眉间带媚。致绥绥有狐意。尝着一羊裘,贴翠围金,炫耀夺目,于彼辈中亦云服妖人,多以『四苗子』称之。其技亦未见所长,尝演《吉星台》,作■〈髟上委下〉鬌妆,吸淡巴菰,颇饶姿趣,可以觇其大概矣!
一从伪伎出歌台,府乐开元按部排。何事儿家妖且艳,想因拜月幻形来。【叔孙通定郊祀,制伪女伎,此旦色滥觞之始。唐开元中,以伶工之佳者为立部伎,次为坐部伎,又次为雅乐部。元院本色目云:『旦之命名,义取于「狚」。盖狐之淫者。』狐狸顶髑髅向月而拜,则变为人形。】
翠钿金缕压襟裾,风致绥绥媚有余。自是苗人好妆束,红绫贴鬓笑轩渠。【鬓边贴红绫膏,如棋子大,其徒永春亦然,盖取媚也。】

杨五儿,【双庆部】四川达州人。姿态村朴,有婢学夫人之状。弱冠时固名动歌楼也。魏三初演《滚楼》,五儿为之副色,一时魏、杨并称,犹金菊之借光芙蓉然。其它杂剧,风致亦楚楚可爱,知非默处囊中者。
莺声呖呖燕喃喃,龋齿迎人媚态函。自是野花偏艶目,称他窄袖与青衫。【尝扮卖婆,村伎甚是称峭。】
偶摹闺阁礼雍容,浪有双名比蚷蛩。红蓼凌波秋欲晚,霜华那得似芙蓉。

孟九儿,【大春部】山东历城人。颀长白晳,风韵老成,盖其年己数到星张翼轸矣。妙龄修饰,韶美可人。尝演百花公主,戎衣结束,秀媚中颇饶英气,想见秦良玉勤王召见时。其它杂剧,则梆子腔俱多,为京班别派。
一声檀板出倾城,扇底相看别有情。筝阮调高蛙漏促,踏摇娘苦月三更。
绣旗锦伞列前幢,剑气龙文鼎可扛。漫说将军无敌手,古来巾帼最难降。

薛四儿,【太和部】名良官,山西蒲州人。西旦中之秀颕者,丰姿婉娈,面似芙蕖,于儿女传情之处,颇事酝藉,而台下「好」声寂然。吁!可怪哉。余谓好花看在半开时,闺情之动人,在意不在象,若观『大体双』【南汉刘鋹,令宫女与人裸合,自拥波斯女观之,号『大体双』。】味如嚼蜡矣。
无限风怀旖旎情,春光微逗可怜生。红楼佳处多含蓄,羞向唐宫镜里行。
嘹呖京腔响遏空,勾音异曲不同工。雁门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清代燕都梨园史料正编--张次溪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