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深宫春暖日初长,花气浑如百和香。睡足倚栏闲坐久,琵琶声里拨当当。
[钱注]张昱《宫中词》:「和好风光四月天,百花飞尽感流年。宫中无以消长日,自劈龙头十二弦。」
案:琵琶,《辍耕录乐曲》条:「达达乐器如筝■〈秦〉、琵琶、胡琴、浑不似之类,所弹之曲与汉人曲调不同。」元宫中弹琵琶之风甚盛,为宫人消闲之一法。乃贤《宫词》:「绣床倦倚怯深春,窗外飞花落锦茵。抱得琵琶阶下立,试弹一曲鬬清新。」《辍耕录》中之浑不似,略与琵琶类似。
当当:当当者,小令也。当当或系回回地名。拨当当者,犹言弹当当调也。据《辍耕录乐曲》条,回回有马黑某当当、清泉当当诸曲。
○三十
二十余年备掖庭,红颜消歇每伤情。三弦弹处分明语,不是欢声是怨声。
案:此诗写长门宫人之幽怨也。当时六宫佳丽未得幸者多矣,不无哀怨。陶宗仪《元氏掖庭记》:「程一宁未得幸时,尝于春夜登翠鸾楼,倚阑弄玉龙之笛,吹一词云:『兰径香销玉辇踪,梨花不忍负春风。绿窗深锁无人见,自碾朱砂养守宫。』帝忽于月下闻之,问宫人曰:『此何人吹也?」有知者对曰:『程才人所吹。』帝虽知之,未召也。及后夜帝复游此,又闻歌一词曰:『牙床锦被绣芙蓉,金鸭香销宝帐重。竹叶羊车来别院,何人空听景阳钟?』又继一词曰:『淡月轻寒透碧纱,窗屏睡梦听啼鸦。春风不管愁深浅,日日开门扫落花。』又吹惜春词一曲曰:『春风欲去疾如梭,冷落长门苔藓多。懒上妆台脂盖蠹,承恩难比雪儿歌。』歌中音语咽塞,情极悲怆。帝因谓宫人曰:『闻之使人能不凄怆?深宫中有人愁恨如此,谁得而知?』盖不遇者亦众矣。」又第一首或为顾济作,见《历代宫词》。
○三十一
月明深院有霜华,开遍阶前紫菊花。凉入绣帏眠不得,起来窗下拨琵琶。
案:紫菊花,滦京特产也。杨允孚《滦京杂咏》诗:「紫菊花开香满衣,地椒生处乳羊肥。毡房纳石茶添火,有女褰裳拾粪归。」注云:「紫菊花惟滦京有之,名公多见题品。」周伯琦《寓舍紫菊》诗:「来时关北草初匀,去日滦阳白露新。窗下紫蕤颜色好,独延清兴款诗人。」赵子昂有《滦京紫菊花图》。
琵琶:蒙古及色目人皆善弹琵琶。杨允孚《滦京杂咏》:「营盘风软净无沙,乳饼羊酥当啜茶。底事燕支山下女,生平马上惯琵琶。」又:「侯王甲第五云堆,秦虢夫人夜宴开。马上琵琶仍按拍,真珠皮帽女郎回。」又:「一曲琵琶可奈何,昭君青冢恨消磨。可怜西地黄云起,不似连天芳草多。」又:「为爱琵琶调有情,月高未放酒杯停。新腔翻得凉州曲,弹出天鹅避海青。」注云:「海青挐天鹅,新声也。」
○三十二
苑内萧墙景最幽,一方池阁正新秋。内臣净扫场中地,官里时来步打球。
案:萧墙,《故宫遗录》曰:「南丽正门外曰千步廊,可七百步,建灵星门,门建萧墙,周围可二十里,俗称红门阑马墙。」
打球:已详上第十一首。元帝嗜观击球,以球戏为娱乐,不似辽金以击球为演武大典也。《元史》卷一三六《阿沙不花传》:「有近臣蹴踘帝前,帝即命出钞十五万贯赐之。阿沙不花顿首言曰:『以蹴踘而受上赏,则奇技淫巧之人日进,而贤者日退矣,将如国家何?臣死不敢奉诏。』乃止。」帝乃武宗也。蹴踘而得上赏,因宫中好之也。萨都剌《宫词》:「深宫尽日垂珠箔,别殿何人度玉筝?白面内官无一事,隔花时听打球声。」元时击球之风甚盛,贵族子弟皆好之。张昱《辇下曲》:「闲家日逐小公侯,蓝棒相随觅打球。向晚醉嫌归路远,金鞭捎过御街头。」又《元史》卷一四九《王珣传》:「珣(契丹人)武力绝人,善骑射,尤长于击踘。」当时蹴踘不限性别,女子亦颇有击球者。杨维桢《蹋踘》诗:「月牙束靮红幧首,月门脱落葵花斗。君看脚底软金莲,细蹴花心寿郎酒。」女子击球或自高丽传来者,杨维桢《无题》诗:「绣靴蹋鞠勾丽样,罗帕垂弯女直妆。」
○三十三
珊瑚枕冷象牙床,耿耿青灯伴月光。不是宫闱有仙境,如何觉得夜偏长。
案:珊瑚,苏恭曰:「珊瑚生南海,又从波斯国及师子国来。」寇宗奭曰:「波斯国海中有珊瑚洲,海人乘大舶,堕铁网水底取之。珊瑚所生盘石上,白如菌,一岁如黄,三岁变赤,枝干交错,高三四尺。」见《本草纲目》卷八。
○三十四
金风苑树日光晨,内侍鹰坊出入频。遇着中秋时节近,剪绒花毯鬪鹌鹑。
案:鹰坊,《元史》卷一○一《兵志鹰坊捕猎》条:「元制,自御位及诸王皆有昔宝赤,盖鹰人也。」《辍耕录昔宝赤》条:「昔宝赤,鹰坊之执役者,每岁以所养海青获头鹅者,赏黄金一锭。」又《元史兵志宿卫》条:「主鹰隼之事者曰昔宝赤。」元起朔漠,本为游牧民族,故一向重视打猎,而鹰坊即司猎之官署也。考鹰坊之制,始于唐。《通鉴》曰:唐顺宗永贞元年「如宫市、五坊小儿之类,悉罢之」。注云:「五坊,一曰鵰坊,二曰鹘坊,三曰鹞坊,四曰鹰坊,五曰狗坊。」五坊之中以鹰坊最高。《唐书百官志》:「闲厩使押五坊以供时狩。」亦即此也。辽金因之,皆设鹰坊官。《辽史》卷四十六《百官志》北面坊场局冶牧廐等官中有鹰坊、五坊之官名,五坊下注「未详」两字,然细读《辽史》,则五坊即鹰坊也。《辽史太祖纪》:天赞四年「纵五坊鹰鹘」。又《穆宗纪》:应历十三年「八月甲午,以生日纵五坊鹰鹘」。金代亦有鹰坊官。元代之鹰坊权甚大,鹰人极多,仅腹里中书省一区,打捕鹰坊达四四二三户之多。平时打猎,战时则有昔宝赤军助战。乃颜之役,昔宝赤曾立战功。
鬪鹌鹑:为元时都下风习之一。张昱《辇下曲》:「鬪鹌初住草初黄,锦袋牙牌日自将,鬪市闲坊寻搭对,红尘走杀少年狂。」可见鬪鹌鹑风靡一时,此风历明而清初不衰。《帝京岁时纪胜》曰:「膏梁子弟好鬪鹌鹑,十金角胜。夏日贮以雕笼,冬日则盛以锦囊,饲以玉粟,捧以纤手,夜以继日,毫不知倦。」可谓无聊之至矣。或因元人好鬪鹌鹑,故元曲中有「鬪鹌鹑」之牌名。
○三十五
金鸭烧残午夜香,内家初试越罗裳。芳容不肯留春驻,几阵东风落海棠。
○三十六
梨花素脸髻盘龙,南国娇娃乍入宫。无奈胡姬皆笑倒,乱将脂粉与添红。
案:蒙古妇人贵者戴罟罟,次则戴皮帽,无发饰,而顶冠。江南妇女则梳高髻,与蒙古女子迥异。
○三十七
自供东苑久司茶,览镜俄惊岁月加。纵使深宫春似海,也教云鬓点霜华。
案:此诗似老妪自述其事。
○三十八
恻恻轻寒透凤帏,夜深前殿按歌归。银台烛烬香销鼎,困倚屏风脱舞衣。
○三十九
奇氏家居鸭绿东,盛年纔得位中宫。翰林昨日新裁诏,三代蒙恩爵禄崇。
案:鸭绿东乃言奇氏系高丽女也。
盛年:奇氏正位中宫时,年已老大也。奇氏于元统元年为宫女,供茗饮以事顺帝,历元统二年、至元六年,至至正二十五年十二月始册为正后,距其得幸之初,已三十有三载矣。《元史》未有明文记载其生于何年及进宫时年龄,但其正位中宫时近半百矣,宜称之曰盛年。其迟迟不得立之故,即因其出身微贱也。顺帝之第二位正宫皇后伯颜忽笃,有贤德,出于名门,国人敬之,至正二十五年崩。奇氏于是年末始得继位正宫,仅三年,而国祚移矣。
三代蒙恩:《元史顺帝纪》:「至正十六年二月丙寅,命翰林国史院、太常礼仪院定拟皇后奇氏三代功臣谥号、王爵。」当时奇氏为次宫皇后,至至正二十五年册奇氏为正宫皇后时,仍封奇氏父以上三世皆为王爵,此时则当为追赠,因奇氏族人已为高丽杀尽,已见前注矣。
○四十
湖上驾鹅映水明,海青常是内官擎。二宫皇后随銮驾,辇内开帘看放鹰。
案:驾鹅即雁也。杨维桢《宫词》:「天上驾鹅先有信,九重銮驾上都回。」注云:「每岁此禽先驾往返。」可证明其为候鸟。驾鹅之蒙古名为合温,即雁也。高士奇《天禄识余》曰:「朔漠之地无他禽,惟鸿雁与白翎雀。鸿雁畏寒,秋南春北,白翎雀虽严冬冱寒,亦不易处。」《元史太祖纪》:「札木合言于汪罕曰:『我于君是白翎雀,他人是鸿雁耳,白翎雀寒暑常在北方,鸿雁遇寒则南飞就暖耳。』」因朔方之地禽类甚少,故蒙古人以鸿雁为珍贵食物。《元朝秘史》卷三记篾儿乞惕赤勒格儿于大败之后自怨自艾,不应非分掳得成吉思汗元配孛儿帖夫人为妻曰:「命里只合吃黑老乌残皮,想吃雁肉与;命里只合吃鼠及小鼠,想吃天鹅及。因这般惹了孛儿帖夫人,如今给篾儿乞惕百姓做了祸。」由此可知蒙古人视雁、天鹅、三者为禽类食物中之珍馐也。及其入主中土,元帝室尚以鸿雁为玉食之一。《元史祭祀志》:太庙常馔有「雁及天鹅,仲春用之」。鸿雁既为尚食及太庙常馔之一,故民间捕驾鹅有禁。《元史武宗纪》:至大元年「禁江西湖广私捕驾鹅」。而昔宝赤所捕之驾鹅,须驿致京师,因《元史文宗纪》言:「以河南江西湖广入贡驾鹅太频,令减其数,以省驿传。」
擎鹰:亦蒙古民族之习惯也。《元史太祖纪》:纳真「路逢父子二骑先后行,臂鹰而猎。纳真识其鹰,曰:『此吾兄所擎者也。』」擎名鹰海青为昔宝赤之职责,袁桷《天鹅曲》:「五坊手擎海东青。」
放鹰:即飞于也。《元史兵志》四《鹰房捕猎》条:「元制自御位及诸王皆有昔宝赤,盖鹰人也。是故捕猎有户,使之致鲜食以荐宗庙,供天庖,而齿革羽毛又皆足以备用,此殆不可阙焉者也。然地有禁,取有时,而违者则罪之。冬春之交,天子或亲幸近郊,纵鹰隼搏击,以为游豫之度,谓之飞放。」此种风习乃因袭辽金遗俗。辽帝喜观纵五坊鹰鹘搏击鹅雁以为乐。《辽史营卫志》中《行营春捺钵》条:「春捺钵曰鸭子河泺。皇帝正月上旬起牙帐,约六十日方至。……皇帝每至,侍御皆服墨绿色衣,各备连锤一柄,鹰食一器,刺鹅锥一枚,于泺周围相去各五七步排立。皇帝冠巾,衣时服,系玉束带,于上风望之。有鹅之处举旗,探骑驰报,远泊鸣鼓。鹅惊腾起,左右围骑皆举帜麾之。五坊进海东青鹘,拜授皇帝放之。鹘擒鹅坠,势力不加,排立近者,举锥刺鹅,取脑以饲鹘。放鹘人例赏银绢。皇帝得头鹅(已见前注矣),荐庙,群臣各献酒果,举乐,更相酬酢致贺语,皆插鹅毛于首以为乐。」故春日皇帝至水滨,放海东青以捕鹅雁,得头鹅则开宴相庆之制度辽代有专名,称之曰「春水」。此名初仅指辽帝至春捺钵捕天鹅而言,后则泛指一般春季皇帝在水滨畋猎。因春水捕鹅乃辽金元三代宫庭大事,故辽金以来放鹰乃为诗人喜用之诗题。《辽史道宗纪》:清宁二年三月「己卯,御制放鹰赋赐群臣」。耶律铸《双溪醉隐集》《放鹰(今本作雁,误)》词云:「御庐远避驾鹅声,人间多避海东青。」注云:「司隼聆驾鹅声,其月可击者,即纵海东青,或失驾鹅,必及他禽。」凡明乎辽金元春水制度者,必知所放之鸟为海东青(鹰鹘),所捕之禽为鹅雁。驾鹅为雁之别名,故绝非《放雁》词,而为放鹰词也。
○四十一
叆抹多官上直呼,丹墀千队列旌旗。殿前每遇观西马,诏许宫臣辇路骑。
[钱注]柯九思《宫词》:「高鼻黄髯款塞胡,殿前引贡尽龙驹。仗移天步临轩看,画出韩生试马图。」
案:叆抹即《元史》中「爱马」之对音。《元史顺帝纪》:至正六年「各爱马人不许与常选」。又,至正十二年,「五爱马添设忽剌罕赤二百名」。至正十三年,「赐皇太子五爱马怯薛丹二百五十八人钞各一百一十锭」。至正二十六年,「诏英宗时谋为不轨之臣,其子孙或成丁者,可安置旧地,幼者随母居草地,终身不得入京师及不得授官,止许于本爱马应役。」爱马究为何义,非喜爱马匹之谓,即《元朝秘史》中不时出现之「阿亦马黑」之对音,为「部落」两字之蒙古原文。
西马:元时版图雄跨欧亚,俄罗斯之金帐汗国(钦察汗国)与波斯之伊儿汗国,以及统治古西域之察哈台汗国皆为其藩属,皆在汉地有封地,岁时来贡方物,并领取其岁收也。其方物或为珠宝,或为西马,或为其它中国稀少之物。如《元史泰定帝纪》:泰定元年六月,「诸王怯别等遣其宗亲铁木儿不花等奉驯豹、西马来朝贡」。又,泰定四年西番王不赛因遣人「以文豹、西马、佩刀、珠宝等物来献」。又,《文宗纪》:至顺二年西域诸王「献西马及葡萄酒」。
辇路:或系两都间之快捷方式,黑谷辇道。若所献之马须从速来京,或许其行于辇路上。此路为禁路,非军务不得通行也。
○四十二
憔悴花容只自知,番思娇小入宫时。经年不识东风面,蹙损春山为阿谁。
○四十三
小楼春残杏花寒,象鼎烟销宝篆残。情思不欢梳洗懒,半偏云髻倚阑干。
○四十四
年年避暑出居庸,北望滦京朔漠中。经过缙云山水秀,吴姬疑是越江东。
[钱注]柯九思《宫词》:「黄金幄殿载前车,象背驼峰尽宝珠。三十六宫齐上马,太平清暑幸滦都。」
案:避暑,元帝巡幸上都为清暑上都。清暑之地,不仅上都,尚有东西凉亭、察罕脑儿等处。蒙古人惧炎热,张德辉《边堠纪行》云:「大率遇夏则就高寒之地以避之。」上都,冱寒之地也。
居庸:即居庸关也。出居庸关即北幸滦京也。上都濒滦水之阳,且为阙庭所在,故亦名滦都。是故元诗人杨允孚咏上都之诗百首,即名《滦京杂咏》也。清之热河避暑山庄,亦有滦京之称,此朝鲜文人柳得恭之笔记名《滦阳录》之故也。居庸见燕京八景注。
缙云:缙山县也。周伯琦《扈从诗前序》云:「缙山县,缙云氏山下,地沃衍,宜粟,粒甚大,岁供内膳,今名龙庆州者,仁庙降诞其地故也。」此地在《元史地理志龙庆州》条:「唐为妫川县,金为缙山县。元至元三年,省入怀来县,五年复置,本属上都路宣德府奉圣州。二十二年,仁宗生于此。延佑三年割缙山、怀来隶大都,升缙山为龙庆州。」因仁宗生于该地,故仁宗即位后建行宫于此。《元史英宗纪》:至治元年,「作行殿于缙山流杯池」。可知此地颇有宫殿式建筑物。至于云州,则《元史地理志上都路云州》条:「古望云川地,契丹置望云县,金因之。元中统四年,升县为云州。……至元二十八年,复升宣德之龙门镇为望云县,隶云州。」云州亦有行宫,见柳贯《上京纪行诗》:「几驿云州避暑宫。」云州有寺,见《元史》卷一三八《马扎儿台传》:「仁宗尝建寺云州九峯山,未成而崩,马扎儿台以私财成之。」云州附近似多暴风雨。《元史》卷一三八《脱脱传》:「帝尝驻跸云州,遇烈风暴雨,山水大至,车马人畜皆漂溺,脱脱抱皇太子单骑登山,乃免。」《元史》卷二○二《释老传胆巴传》:「成宗北巡,命胆巴以象舆前导。过云州,语诸弟子曰:『此地有灵怪,恐惊乘舆,当密持神咒以厌之。』未几,风雨大至,众咸震惧,惟幄殿无虞。」乃贤《金台集上京纪行龙门》诗注云:「元统间,知枢密院事都剌帖木儿过峡中,见二羊鬪,顷刻大雨,水溢,姬妾辎重皆为漂溺。」
山水秀:每岁元帝北巡,东出而西返,东出即以黑谷辇路赴上都也。此道中之山水以缙山、望云一带最为秀丽。周伯琦《扈从诗前序》曰:「州(龙庆州)前有涧,名芗水,风物可爱。又明日入黑谷,过色泽岭,其山高峻,曲折而上,凡十八盘而平地。遂历龙门……至沙岭,凡三百一十里,皆山路崎岖,两岸悬崖峭壁,深林复谷,中则乱石荦确,涧水合流,淙淙终日,深处数丈,关有桥,浅处马涉颇囏。人烟并村坞僻处二三十家……山路将尽,两山尤奇耸,高出云表,如洞门然,林木茂郁,多巨材。近沙岭,则土山连亘,堆阜联络,惟青草而已。」其《纪行诗》有云:「缙云山独秀,沃壤岁常丰……谁信幽燕北,翻如楚越东?」袁桷《望云州》诗:「望云州里松花白,金阁山前木叶丹,驻马摇鞭游不到,还家写作画图看。」虞集《题滦阳胡氏雪溪卷》序曰:「去年予与侍御史马公同被召出居庸,未尽东折入马家瓮,望缙山,度龙门百折之水,登色泽岭,过黑谷,至于沙岭,乃还。道中奇峯秀石,杂以嘉木香草,辇道行其中。予二人按辔徐行,相谓颇似越中,但非扁舟耳。适雨过,流潦如奔泉,则亦不甚相远。郭熙《画记》言,画山水数百里间必有精神聚处,乃足记。散地不足书。此曲折有可观。恨不令郭生见之!」以江南人周伯琦、虞集赞缙云一带颇似越中,足证该地风景美丽。
吴姬:当指元宫女之江南籍者,从顺帝北巡,惊燕北风光明媚也。
○四十五
鬼赤遥催驼鼓鸣,短檐毡帽傍车行。上京咫尺山川好,纳钵南来十八程。
[钱注]张昱《辇下曲》:「当年大驾幸滦京,象背前驮幄殿行。国老手垆先引导,白头连骑出都城。」周伯琦《扈从诗序》曰:「国语曰纳钵者,犹汉言宿顿所也。」
案:鬼赤即贵赤。本意为善走者,或作贵由赤。杨瑀《山居新话》:「皇朝贵由赤,每岁试其力,名之曰放走。监对者封记其发,以一绳栏定,俟齐,去绳走之。大都自河西务起至大内,上都自泥河儿至内中,越三时一百八十里,直至御前,称万岁,礼拜而止。头名者赏银一锭,第二名赏段子四表里,第三名赏二表里,余各一表里。」此即今日之长途赛跑(Marathon),但上都竞走之起点不一定自泥儿河开始。杨允孚《滦京杂咏》诗:「宫中又放滦河走,相国家奴第一筹。」注云:「滦河至上京二百里,走者名贵赤,黎明放自滦河,至御前已初申刻,上赏。」「黎明」两字不甚科学,无法知共走若干时,当系三时多。当时中国之时辰约为现在之两小时。放走二百里路须六至七个小时,约每小时行三十华里。张昱《辇下曲》亦咏及之。「放教贵赤一齐行,平地风生有翅身。未解刻期争拜下,御前成个赏金银。」贵由既为神行军,乃构成元代军制中一特殊兵种,隶贵赤卫,元代之精兵也。然初由流氓编成。《元史》卷一三五《明安传》:「世祖诏民之荡析离居及僧道、漏籍诸色人不当差徭者万余人充贵赤。」此至元二十四年事也。由于贵赤之勇敢善战,贵赤军乃擢为皇帝之亲军。《元史成宗纪》:「赐贵赤亲军贫乏户钞四万一千五百余锭。」据《马可波罗行纪》,则皇帝田猎时贵赤任警备工作。两都相望约千里,以善走之贵赤充扈从之警卫,洵适当人选也。
驼鼓:即骆驼鼓也。《元史舆服志仪仗》条:「驼鼓,设金装铰具,花罽鞍褥橐箧,前峰树皂纛,或施采旗,后峰树小旗,络脑,当胸……一人乘之,系以毛绳。凡行幸,先鸣鼓于驼,以威振远迩,亦以试桥梁伏水而次象焉。」案元帝北巡,往来所乘之帐舆,以象驾之,称之曰象舆。驼鼓为象舆之前驱,两者为元诗人之话题,每并咏之。周伯琦诗:「雷轰驼鼓振,霞绚象舆行。」是也。
短檐毡帽:《元史》卷一一四《世祖昭睿顺圣皇后(察必)传》:「胡帽旧无前檐,帝因射日色炫目,以语后,后即益前檐。帝大喜。」于是时皆效之,而成短檐帽制。《多桑蒙古史》叙及蒙古之衣冠,有云:「头戴各色扁帽,帽檐稍稍鼓起。」
十八纳钵:即元帝北巡时东出之黑谷辇路所经之十八顿宿所也。周伯琦《扈从诗前序》曰:「启行至大口,历皇后店、皂角,至龙虎台,皆纳钵也……过居庸关而北,遂自东路至瓮山,明日至车坊,在缙山县之东……又明日入黑谷,过色泽岭……遂历龙门及黑石头,过黄土岭,至程子头,又过摩儿岭,至颉家营,历白答儿,至沙岭,自车坊黑谷至此凡三百一十里……遂历黑嘴儿,至失八儿秃,其地又名牛觗头。其地有驿,有邮亭,有巡检司,阛阓甚盛,居者三千余家,驿路至此相合而北。……至察罕脑儿,云然者犹汉言白海也,其地有水滦……有行在,宫有亨嘉,阙庭如上京而杀焉。……此去纳钵曰郑谷店,曰明安驿、泥河儿,曰李陵台驿、双庙儿,遂至桓州,曰六十里店……前至南坡店,去上京止一舍耳。」由是则知「大口—皇后店─皂角—龙虎台—车坊—沙岭—牛觗头—察罕脑儿—郑谷店—明安驿—泥河儿—李陵台—双庙儿—桓州—南坡皆纳钵也。车坊亦列为纳钵者,因其在缙山县之东,据前诗之注,则该处有行殿,在流杯池一带。甚疑流杯亭之所在地即车坊也。沙岭列为纳钵者,因周伯琦《纪行》诗咏沙岭诗注有云:「右沙岭二首,是日上都留守官远迎至此,内廷小宴。」既有内廷,又有小宴,则此地必为一顿宿地也。牛觗头为东路与驿路汇合之交通咽喉,且有邮亭及巡检亭,亦必为纳钵。尚有三纳钵不敢确定者为瓮山、程子头及颉家营。因此三地名前有「至」字也。元代纳钵间之距离平均为三十里,巡幸至有纳钵处,则皇帝宿于纳钵中,至无纳钵处,则宿于车帐中,所谓「旌麾匝云屯,舆帐拟行在」者是也。北巡时经黑谷辇路东路而上,纳钵凡十八,南下时由西路还大都,纳钵凡二十四。
○四十六
清晓龙闱侍寝回,鬔松云鬓对妆台。绮窗昨夜东风暖,一树梨花对雨开。
○四十七
金莲处处有花开,斜插云鬟笑满腮。辕轼向南遵旧典,地椒香里属车回。
案:此诗乃咏上都者,因金莲花仅上都有也。上都本金桓州之地,金世宗以来,皇帝避暑所在也。本名金莲川,其得名之由来,《金史地理志》曰:西京路大同府桓州「曷里浒东川,更名金莲川。世宗曰:『莲者,连也。取其金枝玉叶相连之义。』」未言及花字。而《方舆纪要》云:「金莲川,即金世宗纳凉之地,产黄花,状若芙蓉而小,故以名。」至于金莲花之形状,周伯琦《扈从诗前序》曰:「花有名金莲花者,似荷而黄。」《广群芳谱》曰:「花色金黄,七瓣环绕其心。一茎数朶,若莲而小,六月盛开。一望遍地金色烂然,至秋花干而不落,结子如粟米而黑。」《口北三厅志风俗物产花之属》条:「金莲花,生独石口外,纵瓣似莲,较制钱稍大,作黄金色,味极涩,佐茗饮之,可疗火疾。」大概与今日之ButterflyC-up略似,惟花状美丽。金莲花为上都名花,元代诗人喜咏之,如乃贤《塞上》诗:「乌桓城下雨初晴,紫菊金莲漫地生。」袁桷《上京杂咏》诗:「金莲细雨香」,《行路难》诗:「美人罗韈不动尘,匝匝金莲随步起。」元朝建上都于金莲川附近者,盖因金莲川为忽必烈潜邸所在也。忽必烈之开府金莲川者,当因该地为金之夏都也。案,中国内地亦产金莲花,在五台山明月池附近。《清一统志》:「南台高三十里,顶周二里,金莲、月菊、佛钵花灿发如锦。」又云:「东台西南有明月池。」吴伟业《清凉山赞佛》诗云:「台上明月池,千叶金莲开,花花相映发,叶叶同根栽。」此或可作金世宗命名该地为金莲川之注脚。
辕轼向南:周伯琦《扈从诗后序》曰:「车驾既幸上都,……七月望日,望祭园陵竣事,属车辕皆南向,彝典也。」
地椒:上都附近遍生地椒,周伯琦《扈从诗前序》写牛群头以北之情况曰:「而北皆刍牧之地,无树木,偏生地椒、野茴香、葱埀等,芳气袭人。」杨允孚《滦京杂咏》诗:「地椒生处乳羊肥。」注云:「地椒,草地牛羊食之,其肉香肥。」地椒为上京名产,颇有采为食用者。张昱《辇下曲》:「对朋角饮自相招,黄鼠生烧入地椒。」
○四十八
奎章阁下文词盛,太液池边游幸多。南国女官能翰墨,外间抄得竹枝歌。
[钱注]杨维桢《宫词》:「海内车书混一时,奎章御笔写乌丝。朝来中使传宣急,南国宫娥拱凤池。」
案:奎章阁,乃元文宗所设之学术机关,如法国之AcademiedesBeauxArts。《元史》卷八十八《百官志学士院》条:「奎章阁学士院,秩正二品。天历二年立于兴圣殿西,命儒臣进经史之书,考帝王之治。大学士二员,正三品。寻升为学士院,大学士正二品,侍书学士从二品,承制学士正三品,供奉学士正四品,参书从五品。」《元史文宗纪》:天历二年二月「甲寅,立奎章阁学士院,秩正三品,以翰休学士承旨忽都鲁都儿迷失、集贤大学士赵世延并为大学士,侍御史撒迪、翰林直学士虞集并为侍书学士。又置承制、供奉各一员」。又,三月辛未「设奎章阁授经郎二员,职正七品,以勋旧、贵戚子孙及近侍年幼者肄业」。又,八月「升奎章阁学士院秩正二品,更司籍郎为羣玉署,秩正六品。……立艺文监,秩从三品,隶奎章阁学士院;又立艺林库、广成局,皆隶艺文监」。又,九月「戊辰,敕翰林国史院官同奎章阁学士采辑本朝典故,准唐,宋会要,着为《经世大典》」。又,至顺元年二月「奎章阁学士忽都鲁都儿迷失、撒迪、虞集辞职,诏谕之曰:『昔我祖宗睿知聪明,其于致理之道,自然生知。朕以统绪所传,实在眇躬,夙夜忧惧,自惟早岁跋涉艰阻,视我祖宗,既乏生知之明,于国家治体,岂能周知。故立奎章阁,置学士员,日以祖宗明训、古昔治乱得失陈说于前,使朕乐于听闻。卿等其推所学以称朕意,其勿复辞。」故奎章阁学士及侍书学士悉为经筵官。其属官则有:群玉内司,掌秘章图书宝玩,及凡常御之物;艺文监,掌以国语(蒙古文)敷译儒书,及儒书之合校雠者,下设监书博士,品定书画,择朝臣之博识者为之;艺林库,掌藏贮书籍;广成局,掌传刻经籍,及印造之事。总之,奎章阁兼管图书馆、博物院、贵冑学校与印刷局,略似宋之宣和殿,视清之文渊阁功用更广也。元文宗之得谥为「文」者,即因其爱好文艺,提倡文艺也。此时虞集与柯九思等人俱承天眷,而《经世大典》亦编纂于是时。终文宗一朝,奎章阁学士圣眷极隆,及顺帝即位,则顿失其重要性。至正元年六月改奎章阁为宣文阁,艺文监为崇文监。而以崇文监属翰林国史院。奎章阁乃不复存在,而其职责又归于翰林院矣。又至正九年因巙巙之请改宣文阁为端本堂,以为皇太子肄业之所,其规模视天历间微乎其微矣。萨都剌《奎章阁感兴》诗:「奎章三月文章静,花落春深锁阁门。玉座不移天步远,石碑空有御书存。」又:「花落春深似去年,无人再到阁门前。当时济济夸多士,争进文章乞赐钱。」杨允孚亦有同感,其《滦京杂咏》诗曰:「太平天子重文曹,阁建奎章选俊髦。一自六龙天上去,至今黄帕御床高。」注云:「昔文宗建奎章阁于大内,年深洒扫,睹御榻之巍然,感而赋此!」
南国女官:其姓氏不详。顺帝妃子程一宁即能诗之才女也,初为才人,不知其是否为此诗所咏之女官也。元末曾有江南女子拱凤池,巳详钱注所引杨维桢《宫词》矣。而铁崖另一首《宫词》又云:「十三宫女善词章,长立君王侍几旁。阿婉有才还有累,宫中鹦鹉啄条桑。」黄溍跋曰:「此章借用上官昭容事,美中寓刺。」则此女官必甚擅权。按《元氏掖庭记》则程一宁后为「七贵」之一,颇弄权。
竹枝歌:按《唐音癸签》竹枝为乐府之名,本出巴渝。元和中刘禹锡谪其地,为新词,更盛行焉。后人以七绝咏土俗琐事,多谓竹枝词。元末竹枝词曾一度风行,杨维桢有《西湖竹枝歌》九首,《呉下竹枝歌》七首,《海乡竹枝词》四首,和者甚众,或有女官传入宫中。
○四十九
一别诸亲三十年,诏令相见出宫垣。就中苦乐谁知得,内侍丛中不敢言。
案:此诗中之三十年有两解释:一为宫人入宫后三十年方令回家省亲,然揆诸情理,此宫女之年龄当已达四五十岁,其双亲当已古稀老人矣,能否健在,殊不可知。二为宫人年龄达三十岁时,内庭遣其还家省亲,其父母年龄约半百,尚可能健在。《元诗选》癸集《万石退宫人引》曰:「驼绒绣帽红齿颊,素发微连细纱结,出宫嫁作海商妻,裙腰尚要河西褶。少年十五二十时,中官教得行步齐。春罗夜剪绣花帖,阶前夜舞高夔丽……舞困楼阑过三十,内家别选娥眉入。虽名辇送半无家,旋卖珠环问亲戚。一为商妇始自怜,十年不见回番船,年多不记教坊曲,时时寻拨相思弦。」据此诗则年满三十之人即可退休矣。或只司歌舞者三十退休,如石崇家「房老」,其它宫人仍不许回家也。然则年满三十之宫人出宫已半无家可归,可怜哉!故在宫服役三十年之宫人便成「有所取,无所归」之惨局。
○五十
上都随驾自西回,女伴遥骑骏马来。踏遍路傍青野韭,白翎飞上李陵台。
[钱注]杨维桢《宫词》:「鸡人报晓五门开,卤簿千官泊虎台。天上驾鹅先有信,九重鸾驾上京回。」注:「每岁此禽先驾往返。」
案:钱氏引杨铁崖《宫词》不知注「上都回」或注「白翎」。若以驾鹅注白翎,则谬矣!须知,白翎雀留鸟也,驾鹅则候鸟也,为性质迥不相同之两动物。高士奇《天禄识余》曰:「朔漠之地无他禽,惟鸿雁与白翎雀,鸿雁畏寒,秋南春北。白翎雀虽严冬冱寒,亦不易处。」案,汉人以松竹梅为岁寒三友,蒙古人以白翎雀为其岁寒之友,此即札木合自况之禽也,见前。此说亦见《元朝秘史》,惟《秘史》则言此说系铁木真谮札木合者。但白翎雀与驾鹅为截然不同之二禽,杨维桢乐府《白翎鹊辞》二章,盛赞该鸟之英武,云其能制猛兽,尤善擒驾鹅。其诗曰:「白翎鹊,西极来,金为冠,玉为衣,百鸟见之不敢飞,雄狐猛虎愁神机,先帝亲手鞲重尔。西方奇,海东之青汝何为,下攫草间雉兔肥,奈尔猛虎雄狐狸。」又「白翎鹊,来西极,地从翼旋山目侧,边风朔气劲折胶,材官猛箭与之敌,黄狼紫兔不余力,须臾白雪轻一举,千仞直,驾鹅洒血当空掷,金头玉鵛高千尺,千秋万岁逢玉食。」白翎雀之蒙古文名作合翼鲁合纳。《口北三厅志》卷五《风俗物产白翎雀》条记其形状曰:「形似鹌鹑,长身短足,善学百鸟之音,性驯可畜。」又卷十四《艺文》载:「白翎雀,塞上鸟,如鹡鸰而小,翅有白翎,因名白翎雀。雌雄相呼声可听,京师园冶闺阁中多畜之。」当即今百灵鸟也。元人颇喜咏之,萨都剌《天锡集外集》《白翎雀》诗:「凄凄幽雀双白翎,飞飞只傍乌桓城。平沙无树巢弗营,雌雄为乐相和鸣。」又白翎雀为元代大曲,《静志居诗话》:「陈云峤云:白翎雀,生于乌桓朔漠之地,雌雄合鸣,自得其乐,世皇因命伶人硕德闾制曲以名之,曲成,上曰:『何其未有哀嫠之音乎?』时谱已传之矣,至今莫之改。」至于何以世皇要伶人谱入哀嫠之音,据杨维桢《白翎鹊辞》引言,则有一故事:「按国史脱必禅曰:世皇畋于柳林,闻妇人哭甚哀,明日白翎鹊飞集干(斡之误,下遗一耳字)朶上,其声类哭妇,上感之,因名侍臣制白翎雀词。」此可为《宫词》第二十二首,钱注杨维桢《宫词》「开国遗音乐府传,白翎飞上十三弦」之注脚。白翎雀为唯一出名之元教坊大曲。据云其曲「始则雍容和缓,终则急躁繁促,殊无不尽之意。」至于白翎雀曲之作者,张昱尚有一说,乃河西伶人火倪赤。
自西回:元帝每岁由上都南回大都,例经西路,所谓「东出而西还」也。西路之纳钵凡二十四,其中以中都——即《元史明宗纪》之王忽察都之地——为最出名。周伯琦《怀秃脑儿》诗曰:「侵晨离白海,辇道转西迈。」又《兴和郡》诗曰:「北巡必西还。」《怀来县》诗曰:「銮舆岁西还。」皆一再说明皇帝南归大都时,循西路而返也。
野埀:周伯琦《扈从诗前序》曰:「无树木,遍地生地椒、野茴香、葱、埀,芳气袭人。」
李陵台:即十八纳钵之一也,为两都之间之一大纳钵,距上都约百里。杨允孚《滦京杂咏》诗:「李陵台畔野云低,月白风清狼夜啼,健卒五千归未得,至今芳草绿萋萋。」注:「此地去上京百里许。」王恽《秋涧集中堂事记》曰:「次桓州故城,西南四十里,有李陵故台,道陵勅建祠宇,故址尚在。」李陵台为滦京八景之一,见《皇元风雅》张天师《滦京八景》诗。八景者,凤阁朝阳(即大安阁,见《元宫词》第一首),龙岗晴雪,勅勒西风,乌桓夕照,滦江晓月,松林夜雨,天山秋猕,陵台晚眺是也。
○五十一
队里惟夸三圣奴,清歌妙舞世间无。御前供奉蒙深宠,赐得西洋塔纳珠。
[钱注]张昱《辇下曲》:「教坊女乐顺时秀,岂独歌传天下名,意态由来看不足,揭帘半面已倾城。」
案:钱注误矣,队里云者,仍指天魔队,已见前第二十三首、第二十四首,三圣奴乃天魔队中之白眉也。天魔舞乃秘密性质,惟内庭有之,至于顺时秀则为元代教坊名伶,色艺双绝,可比美唐代之念奴,虽名躁一时,然富贵人家亦可延致,并可交男友多人。三圣奴则藏之金屋,只能供奉顺帝一人。考元代女伶多名某某秀者,见于《青楼集》者有曹蛾秀,顺时秀,连枝秀等。顺时秀本名则为郭芳卿,其人不但善歌,且极聪明。明大诗人高启生于元明之交,曾歌咏之,极赞芳卿绝艺也,虽其《听教坊旧妓郭芳卿弟子歌》为顺时秀弟子而作,其词曰:「文皇在御升平日,上苑宸游驾频出。仗中乐部五千人,能唱新声谁第一?燕国佳人号顺时,姿容歌舞总能奇。中官奉旨时宣唤,立马门前催画眉。建章宫里长生殿,芍药初开勅张宴。龙笙罢奏凤弦停,共听娇喉一莺啭。遏云妙响发朱唇,不让开元许永新。绣陛花惊飘艳雪,文梁风动委芳尘。翰林才子山东李,每进新词蒙上喜。当筵按罢谢天恩,捧赐缠头蜀都绮。晚出银台酒未消,侯家主第强相邀。宝钗珠袖尊前赏,占断春风夜复朝。回头乐事浮云改,瘗玉埋香今几载?世间遗谱竟谁传,弟子犹怜一人在……」此诗颇可说明元末时都中演戏风气甚盛。
塔纳:《元朝秘史》旁注及译文均云大珠,《元史世祖纪》:至元二十八年「诏回回以答纳珠充献及求售者还之」。又,至元二十九年「回回人忽不木思售大珠,帝以无用却之」。又,至元三十年「回回孛可马合谋沙等献大珠,邀价钞数万锭,帝曰:『珠何为?当留是钱,以赒贫者。』」综以上三条则知答纳珠即大珠,答纳即塔纳之对音也。王国维蒙古史札记有专文讨论塔纳,谓塔纳即今之东珠,宋人称之曰北珠者也。然张星烺《中西交通史料汇编》册六,则云答纳乃地名,此地产珠,是以珠名答纳。案:马可波罗时代,印度大商港即名答纳,该地曾来中国进贡,《元史》卷十六《世祖纪》:至元二十八年八月戊子,「咀喃藩邦遣马不剌罕丁进金书、宝塔及黑狮子、番布、药物」。文中之咀字应为呾字,「呾喃」即T-hana之对音也。又塔纳市濒印度洋(西洋)海岸属榜葛剌(Bengal),产大珠,见《星槎胜览》卷四。然则塔纳宜称为西珠或南珠,非东珠。
○五十二
按舞婵娟十六人,内园乐部每承恩。缠头例是宫中赏,妙乐文殊锦最新。
案:此诗仍咏十六天魔,妙乐奴与文殊奴皆为队中之翘楚,极负盛誉,名见于《元史》。顺帝酷嗜天魔舞,故《宫词》中屡咏之。
○五十三
月宫小殿赏中秋,玉宇银蟾素色浮。官里犹思旧风俗,鹧鸪长篴序梁州。
案:月宫小殿,大都殿宇也。《元史顺帝纪》:至正十三年「造清宁殿前山子、月宫诸殿宇」。
鹧鸪曲:金代旧调也。《大金国志》:「其乐唯鼓笛,其歌唯鹧鸪曲,第高下长短如鹧鸪声而已。」《三朝北盟会编》纪女真风俗,亦如是言。元因金人旧调,好唱鹧鸪曲。袁桷诗:「芦笛声声吹鹧鸪。」杨允孚诗:「一曲镫前唱鹧鸪。」
○五十四
祈雨番僧鲊答名,降龙剌马巴缾。牛酥马乳宫中赐,小合西头听唪经。
[钱注]张昱《辇下曲》:「守内番僧日念吽,御厨酒肉按时供。组铃扇鼓诸天乐,知在龙宫第几重。」
案:酢答Jada,《元朝秘史》卷四言成吉思军与札木合军相战,札木合军内有两人有术,能致风雨,当其作法呼风唤雨时,不意风雨逆回,天地晦暗,札木合军失败,此能致风雨故事之蒙古文为札荅。即酢答之对音也。蒙古人行军之时,作法招致风雨,似不可能,而诚有其事,蒙古军多次转败为胜,皆作法招致风雨以转危为安,最有名之例即三峯山之役。是役也,拖雷兵迫潼关,时金兵十万列阵于潼关以待,见蒙古兵少似轻视之,拖雷乃以诱敌计诱之,金兵追击之,拖雷见事急,乃命人作法术,名「札答迷失」者以退之,其术以石浸水,取出拭之,虽在炎夏可招致风雪、严寒或暴雨。蒙古军中有一康里人善此术,拖雷命其为之。拖雷军着御寒衣,康里人作术有验,即日大雨,次日降雪,起暴风,寒甚。金兵遂受气候严烈之害而败。此事波斯史家剌失德与外尼皆曾详记之。《元史》卷一一五睿宗(拖雷)列传只言:「天大雨雪,金人僵冻无人色,几不能军,……拖雷……遂奋击于三峯山,大破之,追奔数十里,流血被道,资仗委积,金之精锐尽于此矣。」未言雪乃招致者,但《元史》卷一四九《郭宝玉传》则有与波斯史书相同之记载:「睿宗令军中祈雪……夜大雪,深三尺,沟中军僵立,刀槊冻不能举。我军冲围而出,金人死者三十余万。」此役为蒙古灭金之先声,诗人咏之者极伙,耶律铸、乃贤等人皆有诗歌诵此奇迹。然蒙古人用此术不仅一次,而是多次,惜尚无史家写一论文及之。当大明军近迫大都时,顺帝弃城而逃,明兵追之,蒙古人又借酢答术作法,大风雨将明兵消灭,蒙古人始能逃走。故蒙古用酢答术亡金,又用酢答术以打回老家也。此术至清时仍有人行之,今也则亡。至于酢答其物则为「石子」,但是一种特别的石子。杨瑀《山居新语》:「蒙古人有能祈雨者,辄以石子数枚浸于水盆中,口念咒语,多获应验,石子名酢答,乃走兽腹中之石,大者如鶏卵,小者不一,但得牛马者为贵,恐亦是牛黄狗宝之类。」须知一切动物腹中所结之石皆有此种功用。此石之名酢答,实际上即Jada,玉石之石也。至于能招致风雨之术,则自古以来颇有人能通此术,回回人、金川人亦然。关于酢答,西儒颇讨论之,伯希和(PaulPel-liot)于通报中(公历一九一二年册,第四三六—四三八页),劳佛(Laufer)于中国伊兰志(Sino-Ira-nica第五二五—五二八页),《多桑蒙古史》(冯承钧译)卷二附录一《剌失德书所记拖雷攻金之役》,以及外尼《世界侵略者传》。
剌马:乾隆《喇嘛说》:「佛法自天竺而至西番,其番僧相传称为喇嘛,喇嘛之字汉文不载。元明史中或讹书剌马(陶宗仪《辍耕录》载元时称帝师为剌马。毛奇龄《明武宗外纪》又作剌麻,皆随意对音,故其字不同。)予独思其义,盖西番语谓上曰喇,谓无曰嘛,喇嘛者谓无上,即汉语称僧为上人之意耳。喇嘛又称黄教,盖自西番高僧帕克巴(旧作八思巴Pags-Pa)始盛于元。」蒙古与喇嘛教初次接触或在宪宗时,忽必烈为皇弟。当时流行于西藏之宗教为萨迦派(SaSkgaPaSect)。八思巴(萨斯迦人,族款氏)见忽必烈,颇受尊敬,忽必烈即位后,尊八思巴为国师。宪宗时那摩为国师,掌释教,命其创制蒙古新字。元之崇礼国师,乃一种政治手段。《元史》卷二○二《释老传》云:「世祖因其俗而柔其人,乃郡县土番之地,设官分职,而领之于帝师。……百年之间,朝廷所以敬礼而尊信之者,无所不用其至,虽帝后妃主,皆因受戒而为之膜拜。正衙朝会,百官班列,而帝师亦或专席于坐隅。」凡有大筵会时,喇嘛则专席于坐隅以祈雨止,称曰「止雨坛」。
巴:蒙古语瓶也。此蒙古字最出名,因乾隆皇帝有鉴于蒙古信奉喇嘛教,操纵西藏活佛转世,每以蒙古王公子弟为达赖喇嘛之呼毕勒罕,乃定金奔巴瓶法,以掣签决定活佛转世。见《御制喇嘛说》。
牛酥马乳:元宫珍羞也。《辍耕录》引白珽续演雅十诗之一:「八珍殽龙凤,此出龙凤外,荔枝配江■〈虫兆〉,徒夸有风味。」原注:「谓迤北八珍也。所谓八珍,则醍醐,麆沆、野驼蹄、鹿唇、驼乳糜、天鹅炙、紫玉浆、玄玉浆也。玄玉浆即马奶子。」耶律铸《双溪醉隐集行帐八珍序》云:「麆沆,马酮也。」故八珍之中,马湩有二,两者之分别则麆沆为精制的普通马湩,仅系饮料,而玄玉浆则为精制的马乳,可为酒,能醉人。至于马乳之制法,《黑鞑事略》云:「其军粮,羊与泲马(注曰:「手捻其乳曰泲。」)马之初乳,日则听其驹之食,夜则聚之以泲,贮以革器,澒洞数宿,味微酸,始可饮,谓之马奶子(忽迷思也)。」徐霆注曰:「霆常见其日中泲马奶矣。亦尝问之,初无拘于日与夜,泲之之法:先令驹子啜教乳路来,赶了驹子,人自用手泲下皮桶中,却又倾入皮袋撞之,寻常人只数宿便饮(案此即麆沆也)。初到金帐,鞑主饮以马奶,色清而味甜,与寻常色白而浊,味酸而膻者大不同,名曰黑马奶,盖清则似黑。问之则云:此实撞之七八日,撞多则愈清,清则气不膻(此玄玉浆也)。」法王路易第九之使者卢不卢克亦记马湩之制法云:「鞑靼人亦制哈喇忽迷思,质言之,黑色马湩也。此种马湩不凝结,盖凡牲畜未妊孕者,其乳不凝结,而黑色马湩即取未孕之牝马制之,使重物下沉,如葡萄酒,饮者待其清饮之,其味甚佳,而性亦滋补。」至于掌制造马湩之人,则称之为哈喇赤,虞集《道园学古录句容郡王世绩碑》云:「钦察……种人以强勇见信,用掌刍牧之事,奉马湩以供玉食,马湩尚黑者,国人谓黑为哈剌,故别号其人哈剌赤。」又《元史》卷一二八《土土哈传》:钦察人班都察尝侍世祖「左右,掌尚方马畜,岁时挏马乳以进,色清而味美,号黑马乳,因目其属曰哈剌赤」。蒙古语哈剌者,黑也。《经世大典马政》:「在朝置太仆寺,典御马及供宗庙、影堂、山陵祭祀与玉食之挏乳。……供上及诸王百官挏乳,取黑马乳以奉玉食,谓之细乳,诸王百官者谓之粗乳。」总之,忽迷思(粗乳)当即麆沆,哈喇忽迷思(细乳)即玄玉浆,其色清,似黑耳。至于牛酥,即八珍中之醍醐也。忽思慧《饮膳正要》卷二《醍醐油》条:「取上等酥油,约重千斤之上者,煎熬过滤净,用大磁瓮贮之,冬月取瓮中心不冻者,谓之醍醐。」何谓酥油?忽思慧曰:「牛乳中取浮凝,熬而为酥。」是故,牛酥者牛乳之精华也,玄玉浆者马乳之精华也。
○五十五
比胛裁成土豹皮,着来暖胜黑貂衣。严冬校猎昌平县,上马方纔赐贵妃。
[钱注]杨维桢《宫词》:「北幸和林幄殿宽,句丽女侍倢伃官。君王自制明妃曲,勅赐琵琶上马弹。」
案:钱注与本诗无关。幸和林,远征也。昌平则在大都近畿,为大都领县,距大都约百里许。而和林,为元代岭北行省省会,本元初太祖、太宗、定宗、宪宗四朝之国都,在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额尔德尼招一带,此地颇有历史,即唐时高昌国之故都,见虞集《高昌王世勋之碑》,耶律铸《双溪醉隐集》谓和林西北有回鹘苾伽可汗宫城,和林有名之三碑之一也。此地,太宗时建城,营宫室,欧洲使者卢不卢克曾莅其境,称其城名KaraKorum,即《元史》卷一三三《昔都儿传》中之黑城哈剌火林。忽必烈之迁都于开平者,因宪宗崩后,诸王奉其弟阿里不哥为帝于和林,忽必烈不得立,乃别开大会于开平,而选举为君。和林远在漠北,距大都辽远,顺帝一朝幸和林之事绝少。有之一二次耳。
比胛:当即指比甲。《元史》卷一一四《世祖昭睿顺圣皇后(察必)传》云:后「又制一衣,前有裳无衽,后长倍于前,亦无领袖,缀以两襻,名曰比甲」。比甲又名比肩,《元史舆服志》天子之质孙中有银鼠比肩之衣,注曰:比肩「俗称襻子答忽」。此种元代衣制,明朝沿用之,沈德符《野获编》卷十四《比甲只孙》条以为明代妇女仍穿此甲,而北方妇女尤尚之,以为日用常服,至织金组绣加于衫袄之外,其名亦循旧称。又明朝赐瓦剌之物单中,亦有比甲。《历代宫词》曰:「比甲弯弓唤打围,晾鹰台畔马如飞,上都青草今黄尽,纔自和林避暑归。」其疑此即天启宫词中之披肩也,熹宗着之。
土豹皮:土豹之名不见于经传,然即清朝之猞猁狲也,今称舍利,或猞猁。此物即今国际皮革市场上之Lynx,清时一品大员方能穿猞猁,又郡王穿猞猁。
黑貂衣:元人以黑貂裘为珍品,极为名贵,铁木真妻孛儿帖夫人拜见舅姑之礼物即此黑貂袄也。后铁木真以此献王罕,求其助兵收回已散之部众,故黑貂袄为元太祖微时之政治资本,其妻之嫁妆也。据杨宾《柳边纪略》,貂衣以色定品级,紫黑色者为上,黄色次之,白斯下也。紫黑色中,又以毛平而理密者为上,必以此等上上貂皮为裘,因元宫之壁衣,冬日挂貂以御寒,必以次等为之也。
贵妃:不知是否为七贵之一,因顺帝之妃佩贵妃印者甚多,《元氏掖庭记》曰:「顺帝宫嫔进御无纪,佩夫人贵妃印者不下百数,如淑妃龙瑞娇、程一宁、戈小娥、丽妃张阿芸、支祁氏,才人英英,凝香儿尤是宠爱,宫中称为七贵。」
○五十六
月夜西宫听按筝,文殊指拨太分明。清音浏亮天颜喜,弹罢还教合凤笙。
案:此诗仍咏天魔女。文殊者,文殊奴也。月夜西宫当指穆清阁。权衡《庚申外史》言顺帝怕廷臣谏止,乃修隧道暗通天魔舞女住处,每月夜潜由隧道访间,以昼为夜,歌舞达旦。文殊奴善舞,据此诗,则又善按筝,可谓多艺才女矣。或伊亦擅吹笙?
○五十七
包髻团衫别样妆,东朝谒罢出宫墙。内中多有亲姨嫂,潜与交州百和香。
案:此诗咏女真妇女入宫探望其在宫中之亲戚,或可得大内中值钱之物,稍补家用者。
包髻团衫:乃金人装束,《金史》卷四十三《舆服志》云:「妇人服襜裙,多以黑紫,上编绣全枝花,周身六襞积,谓之团衫。用黑紫或皂及绀,直领,左衽,掖缝,两傍复为双襞积,前拂地,后曳地尺余。带色用红黄,前双垂至下齐。年老者以皂纱笼髻如巾状,散缀玉钿于上,谓之玉逍遥。此皆辽服也。金亦袭之。」「玉逍遥」即包髻也。《辽史舆服志》未言妇人服装,借此略知一二。《辍耕录贤孝》条:「国朝妇人礼服:达旦曰袍,汉人曰团衫,南人曰大衣。」礼服即今日所谓Formal也。至于汉人则指契丹、女真等人,而南人为江南人,始为今日所谓之汉人也。团衫为命妇之礼服,可与凤冠露帔相当。元曲中每言及之,如关汉卿《诈妮子调风月》中云:「许下我包髻团衫紬手巾,专等你世袭千户小夫人。」又云:「哎!蛾儿!俺两个有比喻,见一个要蛾儿来往,向烈焰上飞腾,正撞着银灯,拦头送了性命,咱两个堪为比并,我为那包髻白身,你为这灯火清。」故此种装束,惟当贵人得服,一般女真女子渴望得之,又其《望江亭中秋切鲙》中,衙内云:「李稍,我央及你,你替我做个落花媒人。你和张二嫂说:大夫人不许他,许他做第二个夫人,包髻团衫绣手巾都是他受用的。」又《钱大尹智宠谢天香》中钱大尹云:『「张千!你近前来!你作个落花媒人,你对谢天香说:「大夫人不与你,与你作个小夫人。咱则今日乐籍里,除了(他)名字,与他包髻团衫袖手巾。」』总之,包髻团衫为金代命妇服装,老百姓之妻不得服之,惜不知何物为袖手巾,或即绣衣罗帕也。杨维桢诗「罗帕垂弯女直妆」,今天主教妇女用罗包髻,以行礼拜,不知与女直之「绣手巾」类似否?
交州:汉时之交州即今越南地,元时为属国,数征其地。
百和香:海外贡来之名贵香料,《武帝内传》云:「七月七日燔百和之香。」
○五十八
十五胡姬玉雪姿,深冬校猎出郊时。海青帽暖无风冷,鬒发偏宜打练椎。
案:胡姬,当系色目人,或波斯人,或阿剌伯人,或俄罗斯人,要之白种人,故玉雪姿也。
海青帽:当为皮帽之一种,元人以罟罟为命妇之冠,不得诰命者则冠皮帽。海青帽可能制成海青形状,或采海青羽为之。
鬒发:发黑之谓,古时以鬒发皓齿为美,汉武帝之皇后卫子夫,即鬒发美人也。
练椎:即发辫也。《元史》卷四十三《顺帝纪》:「又宫女一十一人,练槌髻,勒帕,常服。」已见前引。《元秘史》卷九「失必勒格儿」译为「练椎」,又卷一「失不勒格里颜」译作「练椎自的行。」
○五十九
夜深烧罢斗前香,旋整云鬟拂御床。遇着上班三鼓尽,内筵犹自未抬羊。
[钱注]来复《燕京杂咏》:「秋满龙沙草已霜,射雕风急朔云长。内官连日无宣唤,猎取黄羊进尚方。」
案:内筵,杨允孚《滦京杂咏》诗:「内人调膳侍君王,玉仗平明出建章,宰辅乍临阊阖表,小臣传旨赐汤羊。」注云:「御前常膳有曰大厨房、小厨房。小厨房则内人八珍之奉是也。(八珍已见前注。)大厨房则宣徽所掌汤羊是也。每汤羊一膳,具十六餐,余必赐左右大臣。予常职赐,故悉其详。」是故内筵以汤羊为主,非黄羊也。羊肉为内筵必备之物,《辍耕录减御膳》条:「国朝日进御膳,例用五羊,而上自即位以来,日减一羊,以岁计之,为数多矣。」《元史》卷一六九《刘哈剌八都鲁》传:「帝见其瘠甚,辍御膳羊戴以赐。」总之,元宫大概不甚吃猪肉,亦不甚食牛马,以羊为主。金亦是,见《金史世宗纪》。但杨允孚曾服务于御膳房,则有可讨论之处。元初汉人不得预其职,虞集《曹南王勋德碑》云:「博儿赤者,亲烹饪以奉上饮食者也,盖非笃慎强敏见知而亲信任使者不得预。」但在元季,此制坏矣。
○六十
彩绳高挂绿杨烟,人在虚空半是仙。忽见驾来频奉旨,含羞不肯上秋千。
[钱注]张昱《宫中词》:「频把香罗拭汗腮,绿云背绾未曾开。相扶相曳还宫去,笑说秋千架下来。」
案:秋千,本名千秋,汉武帝时后庭宫女之戏,历代因之。天宝时,时皇称之为「半仙之戏」,于寒食节竞竖秋千。不仅宫中,民间亦风行。此戏或由山戎传来,蒙古本俗无之,入宫后,从汉人学得。
○六十一
承宠娇行宝殿前,新裁罗扇合欢圆。进来不为凉风好,欲讽君心莫弃捐。
案:此诗引用班倢伃《怨歌行》。午日赐宫扇,似为元制,明仍之。此则进扇,不一定午日。
○六十二
大都三月柳初黄,内苑羣花渐有香。小阁日长人倦绣,隔帘呼伴去寻芳。
案:大都,即今日之北京,元时汉名大都,蒙古名「汗八里克」是也。今日英文中Khanbalik犹沿元称。《元史》卷五十八《地理志》「大都路:唐幽州范阳郡。辽改燕京。金迁都,为大兴府。元太祖十年克燕,初为燕京路,总管大兴府。太宗七年,置版籍。世祖至元元年,中书省臣言:『开平府阙庭所在,加号上都,燕京分立省部,亦乞正名。』遂改中都,其大兴府仍旧。四年,始于中都之东北置今城而迁都焉。九年,改大都。」故公历一二七二年方有大都之名,至于中都之名,则金朝有之。金朝五京,燕京为其一也。
○六十三
腰肢瘦弱不胜裙,病里恹恹过一春。因识玉颜多宠幸,殿前催得太医频。
案:此诗或老妪为道。
○六十四
安息熏坛遣众魔,听传秘密许宫娥。自从受得毘卢咒,日日持珠念那摩。
[钱注]张昱《辇下曲》:「似将慧日破愚昏,白日如常下钓轩。男女倾城求受戒,法中秘密不能言。」
案:此诗仍咏宫人之受秘密戒者。
安息:国名也,即Parthia,然此地之安息乃香名。据本草,安息香有神秘性质,焚之可去鬼来神。《晋书佛图澄传》言其能烧安息香,读咒,召龙随水而来,隍堑皆满。据《通典》,北周与隋朝时安息曾以此香入贡,故得安息香之名,后则从三佛齐输入中国。《酉阳杂俎》云:安息香产于安息(波斯),安息香树亦称辟邪树。此神秘香,据F.Hirth与W.W.Rockhill之《诸蕃志注》,乃是Benzoin.安息香乃Benzoin树胶也。
毘卢:或为毘卢舍那佛,亦作毘卢遮那佛。据云,毘卢乃佛之真身,为密教教主,但为隐身者,此种佛有五种灌顶法,以开愚者之智慧。灌顶之秘密有各种咒语,毘卢乃起于金元之际的许多佛教别派之一。《金史》卷九《章宗纪》言毘卢于明昌元年十一月被禁止。
那摩:或即梵语皈依之意,为南那之对音。又元初佛教初胜道教时,由海云掌教,继而由那摩掌教。那摩,河西人也。
○六十五
鼃聚喧阗苦不禁,不鲁罕后喻言深。东安州里池塘静,鼓吹无闻直到今。
案:不鲁罕后,成宗皇后也。《元史》卷一一四《后妃传》:「卜鲁罕皇后,伯岳吾氏,驸马脱里思之女。元贞初,立为皇后。大德三年十月,授册宝。成宗多疾,后居中用事,信任相臣哈剌哈孙,大德之政,人称平允,皆后处决……成宗崩时,武宗在北边,恐其归,必报前怨。后乃命取安西王阿难答失里来京师,谋立之。仁宗自怀州入清宫禁,既诛安西王,并构后以私通事,出居东安州。」
东安州:《元史地理志》:「东安州,唐以前为安次县。辽、金因之。元初隶大兴府。太宗七年,隶霸州。中统四年,升为东安州,隶大都路。」有元一代,皇后妃嫔有罪者,皆谪居东安州,自成宗卜鲁罕后始,次为泰定帝八不罕皇后弘吉剌氏及泰定帝妃二人,一曰必罕,一曰速哥,文宗天历初,俱安置东安州。又次为文宗卜答失里皇后,弘吉剌氏,后至元六年六月,诏去太皇太后尊号,安置东安州。总之,东安州约与伦敦塔LondonTower类似,凡一党失势,则其后妃安置东安州,有罪云者,失势也。
鼃聚喧阗:谓蛙鸣不已也。王逢《梧溪集》卷五《闻蛙书事诗序》曰:「先朝不鲁罕皇后出居东安州日,其地多蛙,既遣人谕旨,蛙遂屏息,至今不鸣。」其诗曰:「翠幰文茵紫罽车,东安有旨禁鸣蛙,如何信及豚鱼类,青草开门度月华。」此说与本诗合。案不鲁罕后有贤名,按元制,弟承兄嫂,成宗应收其兄寡嫂答吉入宫,但不鲁罕与答吉母子不和,不容成宗收寡嫂,放其母子于怀孟,故与武宗仁宗兄弟有隙。不鲁罕后本有子,不幸太子夭亡。故成宗崩,仁宗自怀孟入,夺得政权。安西王未能继位,不鲁罕后遂有罪,若安西王成功,必尊为太后矣。此故事有两种说法,他一说则谓地非东安州,为怀孟,人非不鲁罕,为答吉。《辍耕录怀孟蛙》条:「大德间,仁宗在潜邸日,奉答吉太后驻辇怀孟,苦羣蛙乱喧,终夕无寐。翼旦,太后命近侍传旨谕之曰:『吾母子方愦愦,蛙忍恼人邪?自后其毋再鸣!』故至今此地虽有鼃,而不作声。后仁宗入京,诛安西王阿难答等,迎武宗即位,时大德十一年也。越四年,而仁宗继登大宝,则知元后者,天命攸归,岂行在之所,虽未践祚,而山川鬼神已阴来相之,不然,则虫鱼微物耳,又能听令者乎?但迄今不鸣,尤可异矣!」此或为偶然之事,与天命无关,见《菽园杂记》卷十一。
○六十六
暑风催雨滴檐楹,深院吴姬睡不成。梦入西湖荡莲桨,起来弹泪到天明。
案:吴姬,江南女子也。此地指浙江杭州宫人之思乡。
○六十七
白酒新蒭进玉壶,水亭深处暑全无。君王笑向奇妃问,何似西凉打剌苏。
案:奇妃即奇后,见前注。
打剌苏:酒也。《元朝秘史》卷九,答剌苏译文为酒。又《元史》卷八十《舆服志殿上执事》条:「酒人,凡六十人:主酒(国语曰答剌赤)二十人,主湩(国语曰合剌赤)二十人,主膳(国语曰博儿赤)二十人。」主酒者名答剌赤,因酒名打剌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