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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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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白羽

一、 特别邀请

黄昏的街头,充满了一日里最后的喧嚣。忙碌了一整天的小贩们,开始收拾担子准备回家,想到家里依门望夫归的媳妇和热腾腾的晚饭,小贩们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微笑。早早吃过晚饭的人们,则三三两两走上街头,享受着夏日里难得的清凉。就连街边要饭的乞丐,也已经吃饱喝足,暂时忘掉生活的艰辛,齐齐聚到街角背阴处,拿出一个破碗和几颗骰子,享受起一日里难得的闲暇。

“通杀!”随着这一声大吼,四颗骰子跌落碗中,发出一阵清脆的“丁当”声。骰子落定,赢钱的人欢呼雀跃,输钱的人唉声叹气。好赌是人的天性,无论帝王将相,乞丐平民,俱没有多大差别。

“我可不可以参加一个?”一个衣衫落拓的年轻人凑到几个乞丐跟前,恬着脸问。年轻人有二十七八模样,这本该是一个走向成熟的年纪,可他脸上,依旧不乏少年人才有的率真和单纯。他的嘴边洋溢着暖暖的微笑,这使他本就英俊帅气的面庞,更多了一种让人心生好感的亲和力。虽然他衣衫破旧、风尘仆仆,却还不至于沦落到社会最底层,所以几个乞丐对他的提议十分惊讶。

“你要参加也可以,不过得依照咱们的规矩。”开口的乞丐年过花甲,颌下白须如银。看几个乞丐对他的态度,显然属于乞丐里德高望众之辈。年轻人一听,欣欣然在一个乞丐身旁盘膝坐下来,笑问道:“什么规矩?”

花甲乞丐拈起骰子淡淡道:“咱们赌博,有两不准走。”

年轻人忙问:“啥叫两不准走?”

“身上的钱没输完,不准走!没将别人的钱赢光,也不准走!”花甲乞丐悠然笑道。年轻人一听,鼓掌大笑,“好极好极!正对我脾气,我还怕你们输两把就心痛,草草散伙呢!”

“既然如此,就请小哥先掷。”花甲乞丐说着将手中骰子递给了他。年轻人欣然接过骰子,问明规矩,却是最平常的赌大小,四个骰子点子相同为最大,其次是点数相加最多为大。年轻人拈起骰子往海碗中一扔,嘴里大叫:“豹子!”

豹子既四个六点,是有杀无赔的至尊。只见几颗骰子一阵蹦跳翻滚,最后却是三个六一个四,年轻人有些遗憾,不过一看是二十二点,赢面已经不小,他又放下心来。几个乞丐先后掷骰,但都比二十二点小,最后轮到那花甲乞丐,只见他拈起骰子信手一扔,却是四个一的小豹子。

年轻人掏出两枚铜板赔给那老乞丐,心有不甘地抓起骰子,“再来!”

说来也奇怪,无论那年轻人掷出多大的点,总有乞丐比他更大,尤其令他惊讶的是,掷了不知多少把,自己居然一把也没掷出大豹子,这在他的赌博生涯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怪事。随着赌码的不住提高,年轻人很快就输光了身上那不多的几两银子,幸好那些乞丐也还仗义,主动借钱给他翻本,到天快入黑时,他已记不清自己欠下多少赌债了。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赢了大钱的花甲乞丐终于收起骰子,“咱们把帐清一清,明日再继续。”

“喂喂喂,我还没赌够呢,怎么就散了?”年轻人连忙阻拦。却见花甲乞丐悠然一笑,捋须道:“小哥先将这十二两银子的赌债清了,老朽就继续赔你赌。”

年轻人摸摸全身上下,不仅找不出一文钱,就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只得站起身来,“好吧,明日我带了钱再来!”说着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两个乞丐一把抓住,只听众人起哄道:“明日再说明日的话,你今日得先将赌债清了再走。”

年轻人对那花甲乞丐苦笑道:“你看我全身上下,可还有什么东西值十二两银子?”

花甲乞丐将年轻人上下一打量,“嗯,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你身上的衣衫和脚上的靴子,多少也还能值点银子,先脱下来抵个零头吧。”

“什么?你要我脱衣服?”年轻人面色大变,眼光不禁往两旁乱扫,显然在做逃跑的打算。谁知花甲乞丐一句话,立刻绝了他逃跑的念头。

“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柳飞扬,该不会输了钱就不认账吧?”花甲乞丐捋须大笑,“这要传了出去,还不知道江湖上会不会有人相信呢?”

“你……你知道我是谁?”年轻人再次变色。只听右手边抓着他的乞丐笑道:“若非是柳飞扬,又岂能劳动咱们老爷子亲自出手?”

年轻人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对面的花甲乞丐,“敢问先生是……”

“平如洗。”花甲乞丐脸上闪过一丝自傲。

“平如洗?赌坛圣手赢天下,一贫如洗戏人间?”年轻人失声惊问,见花甲乞丐微微颔首,他不禁恍然大悟,“难怪难怪!难怪我在你面前,连一点翻本的机会都没有!输在赌坛圣手手里,我柳飞扬还有何话说。说吧,你要什么?”

“我都说过了,就要你那身衣服。”平如洗对抓着柳飞扬的两个乞丐笑道,“还不快放开柳公子,柳飞扬若要逃走,这世上又谁能抓得住?”

两个乞丐依言放开柳飞扬,却嬉笑着挡在他身后。柳飞扬看看自己衣衫,有些疑惑地望向平如洗,“你……真要我这身破衣衫?”

“愿赌服输,柳公子该不会赖帐吧?”平如洗悠然笑道,“柳公子不脱衣服也可以,你要赖帐谁也拿你无可奈何,不过就怕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人敢跟柳公子赌了。”

柳飞扬看看四周,此时天色已墨,街上除了这几个乞丐,早已不见半个人影。他一咬牙,三两把脱下衣衫扔给对方,“给你,我可以走了吧?”

“靴子和内衣为啥不脱?”平如洗悠然笑道。

“你……”柳飞扬气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咬牙脱下靴子和上衣,见平如洗依旧没有满足,他只得继续去脱裤子,直到此时平如洗才笑道:“行了,柳公子好歹是名满江湖的人物,输得光着屁股离开多不好,就留一条底裤给你遮羞吧!”

几个乞丐哄然大笑,有人还调侃道:“柳公子这名字还真是取得好,柳飞扬,柳肥羊,原来你早知道自己是只挨宰的肥羊啊!”

柳飞扬几乎浑身赤裸,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平前辈,在下现在可以走了吧?”

平如洗笑着点点头,“公子请便,那剩下的赌债也不用还了。”

柳飞扬正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问道:“我不明白,为何我始终不能掷出一把大豹子?这对我来说简直不可想象!”

平如洗笑着将一颗骰子扔过来,“你自己看。”

柳飞扬接过骰子,用两指捏开,却见里面藏着颗黑黢黢的石子,他立刻恍然大悟,“是吸铁石!碗底也藏着一块,所以我手法再怎么高明,也没法掷出大豹子。但你为何就能掷出来呢?”

平如洗呵呵一笑,“当骰子递到你手中时,其中一颗才被掉包,若连这点手法都没有,还能妄称赌坛圣手?”

柳飞扬心中疑团得解,忙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抱拳离去,刚一回头,就见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两个丫鬟一个手提灯笼,一个手捧衣衫锦袍,袅袅娜娜地来到柳飞扬面前,红着脸将衣衫举过头顶,“奴婢伺候柳公子更衣。”

柳飞扬见是两个稚龄女孩,本想躲开,不过一看自己现在这模样,实在没法见人,只得抢过衣衫,以最快的速度穿在身上。衣衫十分合体,简直就如定做的一般,并且用料十分考究,样式色彩与自己的气质完全吻合。柳飞扬满意地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对两个丫鬟笑道:“这可是你们自己送我的,可不能提什么条件。多谢两位妹妹送来的衣衫,飞扬告辞!”

见两个丫鬟笑而不答,柳飞扬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不住翕动着鼻翼。微风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闻到这香味,他再也挪不开步子了。

“窖藏百年的竹叶青,听说世间仅剩一坛,想不到竟在这里闻到!”柳飞扬喃喃自语,眼里已有几分醉意。

街边的马车中传来一声软腻腻的应答:“这里不仅有独一无二的好酒,还有世间罕见的美人,柳公子何不上车品尝?”

柳飞扬哈哈一笑,“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才不会上当!”

“是吗?”车中的女子悠然笑道,“小青小红,快将这坛窖藏了百年的竹叶青拿去喂狗!”

两个丫鬟答应着,立刻去马车中抬出一个小酒坛,二人四下张望,一脸为难,“夫人,这附近没狗,怎么办?”

“没狗就拿出喂虫豸喂蚂蚁,总之尽快将它倒掉,免得有人中我这圈套。”车中的女子虽未露面,但声音已令人遐想。

“是!”两个丫鬟答应着,快步将酒坛抬到路旁,做势要倒。此时酒坛的泥封早已经打开,酒香越发浓烈。见两个丫鬟真要将酒倒掉,柳飞扬两忙阻拦,“等等,等等!如此暴殄天物,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车中的女子一声冷笑,“我的东西,爱给谁喝就给谁喝,你管不着!”

柳飞扬眼见两个丫鬟真要倒酒,他只得颓然道:“怕了你了,明知我最是好赌好酒,居然请出平如洗和百年竹叶青,明知是圈套,我也只好往里跳了。”说着身形一晃,一把夺下丫鬟手中的酒坛,从窗口跳进密闭的马车,嘴里调侃道,“圈套,我来了!”

马车内部华丽而舒适,中央有一方小桌,桌上已有两个酒杯和四碟下酒菜,虽然门窗紧闭,但车内却凉爽如秋。仔细一看,原来四周竟摆满了冰盘。不过柳飞扬的注意力却不在此,他的目光完全落在对面那个慵懒斜坐的女子身上,两眼熠熠闪烁,肆无忌惮地浏览着那女子吹弹可破的容颜和凸凹有致的身体。那女子在他的目光无礼扫视下,并无一丝羞赧,反而倾过身子靠在桌沿上,将半露的乳沟凑到桌前,嫣然一笑道:“有人不光知道公子好赌好酒,而且还知道公子尤其好色,所以特请妾身前来相邀。面对这样的邀请,是个男人都不会拒绝吧?”

“舍得下如此血本,所求之事定然凶险。不过面对如此醇酒美人,在下就算想拒绝,却也是身不由已。”说着柳飞扬将两个酒杯倒满,举起酒杯悠然叹道,“酒是百年陈酿,人是绝代芳华,面对这样的邀请,谁能拒绝?就不知夫人芳名,可否见告?”

那女子风华正茂,就如盛开的牡丹一般雍容华贵,虽然衣衫半露,却无半点淫亵之意。坦然迎上柳飞扬肆无忌惮的目光,她举起酒杯笑道:“妾身花似玉,能得柳公子一赞,妾身倍感荣幸。”

“果然天姿国色,如花似玉!如此美色当前,飞扬当浮一大白!”柳飞扬说着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却还意犹未尽地连连咂嘴。此时马车也已启动,顺着空寂无人的长街辚辚而行。他却似乎忘了问马车要向何处去,请客的主人又是谁?

马车很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一个乞丐恨恨地冲马车的方向啐了一口,“这就是柳飞扬?果然是个既好酒又好赌还好色的酒色之徒。”

“你这样认为,那可就大错特错。”平如洗遥望马车消失的方向,谓然叹道,“如果柳飞扬只是个寻常的酒色之徒,怎会劳动侯爷如此相邀?你忘了他另一个绰号?”

几个乞丐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点头,“无所不能的柳飞扬!”

当马车停下来后,一坛烈酒早已经见底,柳飞扬也有些醉眼惺松。在两个丫鬟搀扶下来到一处大宅,在一间雅致的书房中,他终于见到了此间的主人。

那是一个面如傅粉、衣冠素净的中年男子,虽然身着普通衣衫,却依然有一种天生的颐指气使的气派,听花似玉尊他为“侯爷”,柳飞扬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富可敌国、交游满天下的方侯爷,难怪能请动赌坛圣手平如洗!”

方侯爷呵呵一笑,捋须叹道:“若非如此,恐怕也请不到无所不能的柳飞扬了。”说着转向一旁的花似玉,“除了平如洗,还得多谢花夫人。若没有一笑倾城的花夫人,又岂能让柳飞扬留步?”

柳飞扬闻言面色再变,一笑倾城的花夫人,乃碧霞山庄庄主席幕天的遗孀,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席幕天当年纵横天下,创下偌大基业,谁知却在壮年撒手人寰,将整个山庄留给了夫人花似玉。从那之后,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心怀叵测之辈,妄想人才两得苦追花似玉,但她却从未对任何人假以辞色。就算是这样,依然有无数人为这个年轻而富有的寡妇争风吃醋。自己与之同乘一车,千里同行,被花夫人的追求者们得知,还不立刻被当成情敌?想到这柳飞扬不禁摇头苦笑,“方侯爷,我可让你害苦了!”

方侯爷哈哈大笑,“别不识抬举,寻常人想见花夫人一面都难,你却能与她同车三日,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你别担心有人会找你拼命,只要本侯爷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

“侯爷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柳飞扬摇头苦笑,“究竟是什么事,竟让侯爷下这么大的血本?一个平如洗还不够,还特意给我戴上这么个紧箍咒?”

“柳公子多心了,本侯爷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说着方侯爷挥手斥退下人,待花似玉也知趣地告退离去后,他才从书架隐秘处拿出个小小的盒子,小心翼翼地递给柳飞扬,“你看看这个。”

柳飞扬满腹狐疑地接过盒子,信手打开一看,盒子里原来是一枚锈迹斑斑的古老钱币。他拿起来闻了闻,又看看钱币的样式,自语道:“应该是千年前的古物,但我却从未见过这种模样的古币,不知侯爷从何得来?”

方侯爷没有立刻回答,却指着钱币上的那已经模糊的文字,“你看看,仔细看看这字?”

柳飞扬仔细辨认半晌,面色陡然一变,“楼兰文!这是楼兰古币!”

“没错!正是楼兰古币!”方侯爷兴奋地连连点头,“这是我从一个摸金校尉手中得来,据说是传自他的祖上,因为没人识得,所以卖不起价钱,就一代代传了下来。前日他因为被人出卖被捕,是本侯爷将他从死牢里救出来,所以他就将这枚祖传的钱币送给了本侯。我查阅过无数典籍,才知道这是当年楼兰国使用过的钱币。”

“那又如何?”柳飞扬将钱币还给了方侯爷,“楼兰早已淹没在沙漠之中,难道侯爷对它感兴趣?想侯爷富可敌国,何必为一个埋在黄沙下的古国和它那些莫须有的财富动心?”

“本侯并非为财富动心,”方侯爷突然压低声音,哑着嗓子道,“而是为楼兰国那个传说中的神器。”

“什么神器?”柳飞扬好奇地问。

“九鼎!”方侯爷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九鼎?”柳飞扬皱起了眉头。

“没错,正是九鼎!”方侯爷肯定地点了点头,“准确地说,是九鼎中的青鼎。传说当年大禹将天下分为九州,并铸下九个青铜巨鼎作为祭祀神器,以代表天下九州。传说得九鼎者可得天下,所以大禹之子启才能开华夏第一朝夏,并传承五百余年。之后拥有九鼎的夏、商、周三朝,俱传承五百年以上,远超过后世诸朝。后来九鼎在春秋战国时失落,之后诸朝与远古三朝相比皆属短命。后世帝王也曾四方寻找九鼎,但都无果而终。本侯曾苦研古史,发现楼兰国曾拥有过九鼎中的青鼎,所以才能在西域诸国中成为一方霸主。以弹丸之国,不仅能让西域三十六国不敢轻辱,甚至能抵抗鼎盛时期的匈奴,就连强大的汉、唐两朝也拿它无可奈何,所以古人才将‘斩楼兰’作为征服西域的最高理想!”

柳飞扬满面疑惑,“九鼎为何能有这等神奇?”

方侯爷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九鼎有什么神奇本侯也全然不知,只知道《汉书》上曾记载,九鼎中的青鼎,可以招鬼!”

柳飞扬闻言哑然失笑,连连摇头,“鬼神之说向来荒谬,没想到侯爷竟也相信。得九鼎者得天下的传说,恐怕只是后人穿凿附会而已。它若真有此神效,侯爷寻找九鼎,只怕会惹来朝廷猜忌啊。”

“本侯也不信鬼神之说,不过九鼎各有神奇却是不假。”方侯爷迟疑了一下,慨然道,“实不相瞒,本侯寻找九鼎,正是受朝廷之托。如今四海靖平,朝廷并不需要九鼎来安邦定国,但却怕九鼎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生出诸多事端。”

“原来如此。”此柳飞扬恍然点点头,“传说九鼎乃是九只青铜巨鼎,为祭祀神器,若是流传下来,定无法藏匿,它恐怕早已在乱世中被熔为青铜铸造兵刃了。”

方侯爷点了点头,“以前本侯也曾这样认为,不过在苦研远古典籍之后,本侯看法已有所改变。远古典籍中不止一次提到过九鼎,称九鼎曾多次助夏、商、周三朝渡过难关,所以它们才得以传承五百年以上。而九鼎也并非就是大禹所铸那九只青铜大鼎,它们只是九鼎的象征,真正的九鼎俱是由历代君王秘密相传,没人知道它们的模样。”

“没人知道九鼎模样,那侯爷又是如何得知九鼎中的青鼎流落楼兰呢?”柳飞扬笑问道。

方侯爷没有直接回答,却轻轻念道:“‘楼兰得华夏九鼎之青鼎,遂成西域霸主,繁荣数百年。’这是汉使张骞在给汉武帝奏折中的原话,《汉书•西域记》上也曾提到,可惜奏折和《汉书》上,也没有记载青鼎的模样,实在是遗憾。除此之外,据野史记载,楼兰国的突然消失,也是与镇国之宝的青鼎有关。”

“凭这侯爷就认定青鼎在楼兰?”柳飞扬问。

“没错!”方侯爷微微颔首,“本侯听说柳公子好奇心极强,又懂得楼兰文字,加上无所不能的身手,所以才想要柳公子帮忙去西域走一趟,为本侯寻找传说中的楼兰青鼎。”

柳飞扬苦笑着摇摇头,“不说九鼎的传说虚无飘渺,就算楼兰真有青鼎,也早已埋在万里黄沙之下,茫茫大漠,又到哪里去寻找?”

“所以本侯才想到无所不能的柳飞扬!”方侯爷笑着恭维道,“除此之外,本侯还为公子请到了几名帮手,有他们的协助,公子定不会令本侯失望。”

“都有哪些帮手?”柳飞扬好奇地问。只听方侯爷得意地笑道:“既有江西颜家的一派宗师,又有中原霹雳堂的顶尖高手,还有三代单传的摸金校尉。除此之外,在沙漠里进出自如的向导和脚夫也有不少。可以这么说,凡是用得着的人才,本侯俱已请到,就等柳公子率他们上路。”

江西颜家精于机关消息,中原霹雳堂的火器天下驰名,摸金校尉更是专门盗墓打洞的高手。能网罗到这么些人才,也只有交游满天下的方侯爷才能办到。这让柳飞扬也不禁悚然动容。略一沉吟,他犹豫道:“侯爷既然已有这么多人才,何必还要找我柳飞扬?”

方侯爷笑着拍拍柳飞扬肩头,“他们精通的东西柳公子都知道,而你会的东西他们却未必就懂,所以只有你才能统领这些桀骜不逊的人才。除此之外,小女也将随公子前去开开眼界,还望柳公子一路上多多照顾。”

说完方侯爷拍了拍手,屏风后立刻闪出一个面若冰霜的妙龄少女,少女年约二九,虽不及花似玉那般美艳,却有一种让人心生怜惜的清纯。方侯爷指着少女对柳飞扬笑道:“这是小女梦娇,梦娇,快来拜见柳公子。”

“见过柳公子!”方梦娇依言一拜,言词虽然客气,可眼中却无半点尊重,反而有一丝隐隐的不屑。柳飞扬心知如此重大的行动,方侯爷就算不能亲自去,也定会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在一旁监视,所以也不感到奇怪。不过是否答应去寻找那虚无飘渺的楼兰古国和青鼎,他却依然有些犹豫。方侯爷见状突然叹道:“还有一个情况,本侯也不想隐瞒。”

见方侯爷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柳飞扬有些好奇,“什么情况?”

“在你之前,本侯已经派出过两拨人马前去探险。”方侯爷面色黯然,“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和武功高强的好手,但他们全都没有回来,全都下落不明。所以你若推辞,本侯也决不会勉强。”

柳飞扬一向对各种疑难怪事充满了好奇,听方侯爷这样一说,他反而下了决心,不禁摇头苦笑道:“我若拒绝,明日江湖上就会传出我与花夫人千里同车的绯闻,不定会有多少人来找麻烦。罢罢罢,能有方姑娘这样的美女同行,就算去地狱也是一种荣幸。我就为侯爷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楼兰青鼎吧。”

“太好了!”方侯爷高兴地连连搓手,“所有人都在等柳公子,你们明日就可以动身!”

二、大漠孤舟

从敦煌一路往西出玉门关,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大漠。除了偶尔在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和地上那稀疏的骆驼刺,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追逐暴利的商队,才会冒险踏入这片荒凉的大漠,一路向西去寻找传说中的财宝。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溯风卷起的细沙像烟尘般弥漫在空中。此刻,正有这样一支驼队,孤独而顽强地行进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

柳飞扬骑着匹双峰骆驼,安静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旁除了向导老何,还有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汉子,年纪大约只有二十六七,脸上始终带着大大咧咧地笑容,似乎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此刻他回头看了看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下的玉门关,突然恨恨地啐了一口,对柳飞扬抱怨道:“早知道玉门关外除了沙子,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老子才不跟你来受这遭罪。”

“你现在要回头,也还来得及。”柳飞扬眯着眼在骆驼背上打盹,连眼都懒得睁。

“你知道我不会回头,还故意说这种风凉话!”那汉子悻悻地瞪了柳飞扬一眼。

“江湖上谁人不知铁乘风铁大侠,跟柳公子乃是生死至交。既知柳公子要冒险去大漠寻找消失的楼兰古国,铁大侠岂会袖手?”一旁的向导老何笑着恭维道。他是长安巨贾何家的老仆,何家的商队专走西域一线,所以方侯爷特意请他来做向导。

“他不是我朋友是债主,上辈子我欠他的,所以这辈子要慢慢还。”铁乘风白了老何一眼,将他后面的恭维话全给顶了回去。

柳飞扬听惯了铁乘风的抱怨,闭着眼没有搭理。不过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愧疚,像这样的冒险本不该将铁乘风也拖下水,不过回头看看商队那些人:一脸阴鸷,整天一言不发的那个黑衣老者,乃江西颜家硕果仅存的高手颜三秋;他身后那个满脸横肉的粗壮汉子,则是江南霹雳堂的少堂主雷震霄;他们之后是蒙着面纱的方梦娇和侯爷府两个随行武士;最后那个身材矮得几乎被驼峰完全挡住的麻脸汉子,则是三代单传的摸金校尉曲伸。这些人除了方梦娇,他没一个敢相信,带着这些人去大漠中探险,没有个帮手怎么成?所以他就想到了铁乘风。他知道铁乘风的好奇心并不在他之下,对这样的探险肯定也充满了期待,他的抱怨只是习惯而已。

探险队日复一日地走向大漠深处,在离开玉门关的第九天,他们在第一个水源补充地停了下来。这里是一片方圆仅数十丈的绿洲,像上苍遗留在戈壁大漠中的一块翡翠,翠绿得让人心旷神怡,绿洲中央有一片小小的洼地,地下水就是从那里汩汩地冒出来。

众人勿需吩咐,立刻将所有的水囊装满,然后又让骆驼也饮够喝足。柳飞扬正在心中计算着行程,总是走在最后的曲伸突然来到他的身边,“柳公子,从这里开始,咱们得离开商道往北了。”

见柳飞扬眼里有些疑惑,曲伸拿出一张残破的地图,解释道:“我祖上曾经到过楼兰国的遗址,并留下了这张地图。照地图上的标示,咱们从这里开始,应该离开商道往北走。”

曲伸身高不足五尺,柳飞扬知道那是从小练缩骨功使然。看看他手中的地图,柳飞扬点了点头。往北是孔雀河和塔里木河的下游,传说中的楼兰古国,正是在这两条河之间那广袤的沙漠之中。

老何也凑了过来,眼里有着隐隐的恐惧,那是深知沙漠习性的老向导才有的恐惧,仔细看了看地图,他道:“往北是真正的大沙漠,除了沙子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在这条路上走了三十多年,还从未听说有人走过往北的路。”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再说这张图也表明,有人曾经深入过这片沙漠。”柳飞扬说着将地图还给了曲伸,“咱们现在只能依靠这张地图,深入这片沙漠去寻找传说中的楼兰古国。幸好咱们在这里补充了清水,足够半个月之需,半个月之内咱们只要抵达孔雀河尽头的罗布泊,就可以补充水源继续向北搜寻。”

几个在沙漠生活多年的伙计,早已将骆驼喂饱,柳飞扬一声令下,探险队转道向北,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险途。

“看!秃鹫!”转道向北的第二天,向导老何突然指着朝阳初升的天空,只见空旷无云的天宇下,几只秃鹫正悠然盘旋。秃鹫盘旋的地方,定有将死之人或动物,沙漠中讨生活的人都知道这道理。

“快过去看看。”柳飞扬猛踢骆驼加快了速度。秃鹫尚未落下,如果是人,那一定还有得救。

半个时辰后,几个人终于赶到了秃鹫盘旋的地方,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几匹骆驼奄奄一息地倒在沙漠中,看模样并非是因为干渴。除了骆驼,还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应该是刚死去不久。

“快救人!”向导老何发现有个人还在微微喘息,连忙过去查看,谁知刚到那人面前,就见他突然一跃而起,一刀斩向老何。老何本能地伸手一挡,一条胳膊顿时被斩断。那人却不停手,一连数刀,刀刀致命。当柳飞扬夺下那人缅刀时,老何已经血肉模糊跌倒在地。

“我要宰了这混蛋!”见那人刀虽被夺,尤在张牙舞爪地向众人扑来,铁乘风一声怒骂就要出手,却被柳飞扬挡在身后。只见他在那人肩胛处轻轻一击,那人浑身一软,立刻摔倒。

柳飞扬上前看了看那人圆睁的双目,轻叹道:“别怪他,他眼瞳放大,口鼻歪斜,显然神智已有些模糊,方才出手伤人,完全是无意识的举动。就不知他遇到了什么样的袭击,竟恐惧至此。”

那是一个面目粗豪的中年汉子,身形颇为彪悍,此刻他双目圆睁,满脸恐惧,虽被闭住了穴道,但浑身依旧在微微发抖。柳飞扬托起他的脖子,将清水滴入他干涸的嘴中,那汉子神智稍有清醒,立刻厉声惊叫:“鬼!好多鬼!快杀鬼!”

“老何不行了!”那边传来铁乘风的叹息,柳飞扬忙丢下那汉子过去一看,只见老何伤势过重,已然瞑目而逝。柳飞扬心中正在叹息,就听远处有人连声呕吐,循声望去,就见方梦娇面色煞白,两眼惊恐,蹲在地上呕吐不止。

“方姑娘怎么了?”柳飞扬忙过去问道。方梦娇没有回答,却抖着手指向身后。柳飞扬顺着她所指望去,也是一阵恶心。只见几具尸体皮开肉绽,四肢残缺不全,五脏六腑散落一地,一片狼藉。柳飞扬忍着恶心仔细查看众尸伤痕,心中很是不解。

铁乘风也疑惑地嘀咕道:“奇怪,这些人看模样是沙漠中的商队,不知为何偏离商道走到了这里?看它们身上的伤痕,应该是死于猛兽爪牙之下,可沙漠中哪有什么大型的猛兽?”

“不仅如此,这些猛兽还只伤人,不伤骆驼。”柳飞扬说着来到几匹骆驼前,才发现骆驼是因为被栓在了一起,没人牵引就乱了步伐,互相擎制无法行走。沙漠中为了防止骆驼遇风沙走失,通常都会将它们栓在一起,没了人牵引,它们往往就会乱做一团。

“我问问那个幸存者,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铁乘风说着来到那人面前,伸手拍开他的穴道。尚未开口,那人已捡起缅刀一跃而起,边挥舞边嘶声大叫:“鬼!快杀鬼!好多鬼!”

在他狂乱的刀法之下,众人竟近身不得,待铁乘风夺下缅刀将他点倒时,只见他口中鲜血狂喷,在惊恐和疲惫之下,竟然脱力而亡。

望着虽已气绝,却依旧双眼圆睁的汉子,众人的心情俱有些沉重。没人相信有什么鬼怪,不过面对这些狼藉的残尸和惊恐而亡的幸存者,所有人却都忍不住要往鬼怪上去想。

“你这是干啥?”柳飞扬见方梦娇将一只信鸽抛入空中,不由奇怪地问道。她一路上对柳飞扬都是冷若冰霜,此刻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家父让我每遇异常情况就传书给他,有什么问题?”

柳飞扬早就发现方梦娇的骆驼上有一个大鸟笼,原本不知做何用途,此刻才知笼子中是传书的信鸽,他心中也就释然。想方侯爷的掌珠随自己冒险,侯爷随时关注她的安全也是人之常情。看看天色不早,他黯然叹道:“咱们将这些人埋了吧,可惜连他们是谁都无法知晓。”

一堆黄沙掩埋了一地的血腥,众人带上那些幸存的骆驼又继续上路。此时队伍中再听不到众人的聊天和玩笑,所有人眼眸中,都多了几分凝重和深沉。

夜里宿营的时候,柳飞扬第一次分派人手轮流守夜,每班两人。除了方梦娇,所有人都被分成两人一组。本来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荒漠中,根本勿需守夜,不过众人对柳飞扬的分派均没有异议。

入夜不久,刚歇下不久的柳飞扬突然被一阵惊叫声惊醒,连忙披衣冲出帐篷,就见负责守夜的两个侯爷府武士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眼里满是惊恐。柳飞扬忙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武士抖着手指指前方,却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柳飞扬随着二人所指望去,只见皎洁的月光下,空旷无边的大漠一片幽暗朦胧,起伏的沙丘就如静谧的波浪,除了沙子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他疑惑地转问二人,“你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武士咽了口唾沫,总算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们……我们……看到了……”

见他眼中满是恐惧,柳飞扬忙将一个水囊递给他,“先喝口水,慢慢说。”

那武是抢过水囊咕嘟嘟连灌了几口,才终于把话说完整,“我们看到了一艘船!”

“船?”柳飞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将目光再次转向沙海,只见静谧起伏的沙漠还真有几分像凝固的海洋,但这样的“海洋”中出现一艘船,除了幻觉他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可两个人同时出现相同的幻觉,似乎又不太可能。

“准确地说,是一只小舟。”另一个武士稍稍恢复了几分平静,连忙补充道,“只有一丈多长,是一只彩色的小舟。”

“彩色的小舟?”柳飞扬更是惊讶,就算他经历过无数稀奇古怪之事,也想象不出一只彩色的小舟在沙海中行驶的情形。

“没错!是彩色的小舟!”那武士肯定地点点头,“五彩缤纷,花团锦绣,没有桅杆,也没有风帆或船桨,我以前从未见过那种模样的小舟。它的速度奇快,转眼就消失在远方,其速度绝非常见的舟辑可比。”

柳飞扬百思不得其解,见众人眼中都有莫名的恐惧,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大海和沙漠中偶尔会出现一些古怪异像,多是水汽蒸腾折射出的幻相,俗称海市蜃楼,没什么好奇怪。”

“决不会是什么海市蜃楼!”一个在沙漠中讨生活的脚夫立刻反驳道,“海市蜃楼只出现在清晨或黄昏,必有阳光才能形成,它决不会在深夜里出现。”

“柳公子,咱们还是回去吧!”另一个脚夫哭丧着脸道,“一日之内遇到两桩怪事,我在沙漠中行走了十多年,也都还从未遇到过。这一定是风暴大神对咱们的警告,前路必多凶险。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可不敢冒犯风暴大神的威严。”

柳飞扬看看众人,见众人眼中虽有恐惧,但却无人退缩,他便从容道:“神鬼之说素来荒谬,任何人不得再提。回去的话也不可再说,咱们既然已来到这里,就不能空手而返。”

一旁的雷震霄也笑道:“下次再遇到这等怪事,雷某就用霹雳子炸他个娘的,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咱们面前故弄玄虚。”

“雷兄不可鲁莽。”柳飞扬忙道,“我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小舟,竟能在沙漠中行走如飞。若能发现其中奥秘,没准可为沙漠中的商旅,提供一种新的交通工具呢。”

“那不是小舟!”那个摸金校尉曲伸,此刻正躲在人后,眼里满是惊恐地喃喃低语,“那是楼兰王在驾着他的灵柩,巡视着他的疆域。”

“你他妈说什么胡话呢?”铁乘风忍不住破口大骂,“楼兰王和他的楼兰国早已消失了上千年,哪还有什么楼兰王?”

“楼兰王虽死,但他的亡灵还在守卫着他的疆土,不容任何人侵犯,所以千年以来,几乎没有人找到过楼兰国,只因为找到的人,都永远留在了楼兰。”曲伸不顾铁乘风的斥责,尤在喃喃低语。

“没有人找到过楼兰,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传言?”柳飞扬笑问道,“你手中还有先祖留下的地图和楼兰古币,至少你祖上就找到过楼兰吧?”

曲伸一声轻叹,“先祖确实留下过地图和遗书,遗书中就提到过楼兰王和他的五彩灵柩,以及他施于侵入者的种种诅咒。我原本也不太相信,但今夜出现的五彩小舟,竟与先祖遗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这让我对先祖的遗书,不敢再有丝毫怀疑。咱们干摸金这一行,整天与死人和尸骸打交道,什么时候怕过这些?但先祖遗书中那种死里逃生的恐惧,却令后人也感到心惊胆颤,所以后人从未起过去寻找楼兰财宝的念头。这次若非侯爷将我从死牢里救出,曲某断不敢涉足这片摸金的禁区。”

“还越说越神了!”铁乘风不以为然地笑道,“我倒真想见见那个楼兰王,跟他聊聊千年前的往事,说不定他会告诉我楼兰国突然消失的秘密呢。”

“行了,鬼神之说虽然荒谬,但咱们还是要尽量小心些。”柳飞扬挥手打断铁乘风的调侃,对众人道,“大家先回帐篷歇息,明日还要赶路。今夜就由我和铁乘风守夜。”

当众人陆续回到各自的帐篷后,二人在营地四周巡视了一圈,然后躲到背风处,铁乘风忍不住问道:“你真相信那个盗墓贼那些荒诞不经的故事?”

柳飞扬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反正小心无大错。今晚咱俩就瞪大双眼,看看能否发现那只五彩小舟。这个世上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能有幸亲眼目睹,也是一种难得的幸运。”

铁乘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我敢肯定,咱们连个鬼影子都不会看到,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你已经输了。”柳飞扬话音刚落,身影已如闪电般从铁乘风身边一晃而逝。铁乘风正自奇怪,忙顺着他所去的方向凝目望去,立刻就看到了沙海中那只急速滑行的五彩小舟。

那是一只无人操控的五彩小舟,既无风帆,也无船桨,可它却在沙海中急速滑行。以柳飞扬妙绝天下的轻功,竟然追之不及。铁乘风怕柳飞扬有失,顾不得叫起众人,也跟在柳飞扬身后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追出有百十丈远,那小舟依旧在百丈开外无声滑行,二人竟不能迫近一分。身后隐约传来一阵喧嚣,柳飞扬回头一看,不禁失声惊呼,“不好!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铁乘风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是一片朦胧的营地四周,不知何时已变得灯火通明。无数灰扑扑的人影就像从沙中冒出来一样,将几个帐篷完全包围。二人立刻往回跑去,心中都有相同的疑问:这些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沙盗!是沙盗!”几个脚夫惊恐地大叫,刚叫得两声,就被打倒在地。那些满身沙尘、黑巾蒙面的汉子,已将一干人全部控制,雷震霄的霹雳子尚未出手,就被两个汉子将刀架到了脖子上。

柳飞扬与铁乘风刚赶回营地,就见脚下沙子一动,两个人影突然从沙中一跃而起,两柄短刀分刺二人要害。这一下事发突然,二人虽惊不乱,柳飞扬身形陡停,曲指弹在刺来的短刀刀脊上,那汉子立时把握不住,短刀脱手飞出数丈。几乎同时,柳飞扬的一指已落到他的胸口上,那汉子身形一晃,顿时软倒在地。

一旁铁乘风暴然一拳,将偷袭的汉子击飞了出去,他却还好整以暇地对柳飞扬道:“好小子,你那天机指越发精进了,啥时候咱们切磋切磋。”

“算了吧,你那霹雳拳太过霸道,不小心挨上一下,我可禁受不起。”柳飞扬说着又点倒了两人,正要冲入营地救人,就听有人一声断呵:“住手!再动一动我就杀了他们!”

只见众人均被那些蒙面汉子制服,人人脖子上都架着刀子。二人只得停下手,柳飞扬连忙抱拳道:“大家有话好说,千万别伤了我的朋友。”

“你俩立刻束手就擒,不然我就杀了他们!”领头的沙盗和手下一样,全身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眸在外。与手下唯一有区别的是,他的头巾是白色,不过此刻他的头巾上沾满了沙尘,显然方才是在沙中藏身,接近目标后才从沙中跃出,难怪方才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柳飞扬连忙摇头道:“我们若束手就擒,岂不完全没了翻本的机会?这等有赔无赚的买卖我坚决不干。”

“你们若不束手就擒,我现在就宰了他们!”那头领色厉内荏地喝道。话音刚落,就见铁乘风突然凌空一拳,击在自己面前的沙地上,溅起漫天沙尘。待沙尘散去,就见沙地上留下了一个三尺大小的沙坑。铁乘风指着那沙坑冷冷道:“你们若敢伤我同伴,我必杀你为他们报仇。就算你藏进沙子里,我要杀你也易如反掌!”

铁乘风露了这手劈空拳,几个沙盗不禁面面相觑,眼中俱有惧色。那匪首略一迟疑,沉声道:“你敢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警告。”铁乘风冷冷道,“我不喜欢威胁别人,不过我也不习惯被人威胁。”

见那匪首眼中已有些犹豫,柳飞扬连忙笑道:“你们不过是求财,可惜咱们不是寻常商队,没有什么财宝。趁着双方还没有完全结怨,不如喝杯酒交个朋友如何?”

那匪首一声冷哼,“你们虽不是寻常商队,但却有无价之宝。咱们从玉门关一路追踪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能空手而回。”

“无价之宝?”柳飞扬有些意外,“不知朋友所指何物?”

“就是那张通往楼兰遗址的地图!”那匪首肃然道。

柳飞扬更是惊讶,“你们从何得知?”

那匪首一声冷哼,“这个你勿需知道。你们只要交出地图,咱们立刻就走,决不伤人。”

柳飞扬看看四周情形,靠武力要想从这些沙盗手中救下所有人,实在是不太可能。略一沉吟,他只得点头道:“好!咱们给你地图,你先放人!”

“你当我三岁小孩?”那匪首一声轻嗤,“先交出地图,然后放人!”

柳飞扬心中转过无数反败为胜的念头,但都因风险太大不得不放弃。他只得对曲伸道:“先把地图给他们吧,救人要紧。”

曲伸挣脱两个沙盗的挟持,心有不甘地从怀中掏出地图,一个沙盗立刻抢过地图递到头领手中。那匪首看了看地图,满意地点点头,向方梦娇一指,“咱们要带走这个女人做人质,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了她。”

“不行!”柳飞扬闪身拦在方梦娇身前,“地图已经给你,你们若还要带走人质,咱们只好拼死一搏。”

“没有人质,怎么保证咱们安然离开?”匪首质问道。

“我保证!”柳飞扬立刻道,“我保证你们带着地图平安离开。”

“我也保证!”铁乘风说着站到了柳飞扬身边。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匪首眼里满是轻蔑。

“就凭我是柳飞扬。”

那匪首眼里满是惊讶,看看柳飞扬,再看看他身旁的铁乘风,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天机一指柳飞扬,霹雳双拳铁乘风!难怪二位有如此身手,原来竟是名满江湖的柳公子和铁大侠。有柳飞扬和铁乘风的保证,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放人!”

沙盗们依言放开了众人,那匪首冲柳、铁二人拱了拱手,“今日多有冒犯,望二位恕罪。希望改日相见,再向柳公子和铁大侠赔罪。”说完向众沙盗一挥手,“咱们走!”

一帮汉子立刻转身就走,转眼就消失在沙漠深处,铁乘风遥望他们消失的方向,对柳飞扬悄然道:“他们没有乘骆驼,营地离这里一定不远,咱们若是跟上去……”

“算了!”柳飞扬立刻摇头道,“沙漠是他们的天下,在沙漠中与沙盗为敌,无疑是自寻死路。咱们是来寻找楼兰遗址,不是来跟人斗气。”

“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地图抢走?”方梦娇不满地瞪着柳飞扬,一脸气恼,“没有地图,茫茫大漠,咱们上哪里去找楼兰遗址?”

柳飞扬悠然一笑,指指自己的胸口,“那地图已经印在了我的心中,有没有都一样。”

一旁的曲伸十分惊讶,“公子只看了一眼,就已经全部记住?”

柳飞扬呵呵一笑,“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天色将明,快收拾帐篷准备上路吧。现在对楼兰遗址感兴趣的,可不止是咱们了。”

三、鬼城迷踪

凭着记忆和天上的星斗指路,柳飞扬率探险队继续深入大漠深处。一连数天过去,入目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望着漫漫无边的沙海,柳飞扬在心中默默计算着行程,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一向落在最后的曲伸突然打着骆驼赶了上来,“柳公子,我记得地图上标注的路程,走了这么些天后,咱们应该看到楼兰遗址了。”

“还没到,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柳飞扬将曲伸打发回去后,他眼中的忧色却越发深沉。一向熟悉他的铁乘风见状,不禁悄然问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柳飞扬微微摇头,“路肯定没错,不过按照地图上标示,咱们脚下就应该是楼兰古城了。”

铁乘风连忙四下张望,只见四周除了沙丘还是沙丘,跟沙漠里其它地方没有任何两样。他不禁暗叫一声苦,“坏了,一定是地图错了,现在咱们离最近的水源地也有十几天的路程,就算现在立刻往回走,清水也肯定不够。”

“先不要张扬,咱们先在这里扎下营帐,楼兰遗址一定就在这附近,咱们四下找找,肯定能找到。”柳飞扬嘴里这样说,心中却对地图产生了怀疑。若不是地图错了,就是自己的记忆错了,二者必居其一。

天色尚早就开始扎营,众人立刻看出了端倪。扎下营帐用过干粮后,众人蜂拥着方梦娇来到柳飞扬跟前,在众人的无声鼓励下,方梦娇率先发问道:“柳公子,咱们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柳飞扬看看众人表情,心知瞒不过他们,无奈叹道:“没错,咱们遇到了大麻烦?”

“什么麻烦?”方梦娇追问。

“按地图上标示,咱们已经到达了楼兰古城。”柳飞扬苦涩一笑,“不过你们也都看到了,这里什么也没有。”

众人闻言顿时炸开了锅,颜三秋连声质问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地图?”

柳飞扬摇摇头,“我可能记错自己的生日,却决不会记错如此重要的地图。”

“那一定是地图的问题!”雷震霄说着一把将曲伸拎了起来,“一定是这小矮子拿张假地图来耍大家,将我们引到这沙漠深处。”

曲伸边挣扎边争辩道:“地图是先祖传下来的,他曾到过楼兰古城,还带回了几枚楼兰古币,所以地图决不会有错!”

“放开他!”柳飞扬伸手一拍雷震霄肩头,他只感到手臂一软,不得不放开曲伸。柳飞扬扶起曲伸,问道,“你再想想,除了地图,你祖上还留下哪些于楼兰有关的东西。”

曲伸略一沉吟,陡然面色煞白,“我想起来了!先祖遗书中曾提到,楼兰是座鬼城,常常在流沙上流徙千里!常人就算有地图,也不一定能找到它。”

“荒谬!”一旁的铁乘风一声嗤笑,“一座能在流沙上流徙千里的古城,这想象也实在够疯狂够大胆。就不知还有没有在天空中飞翔的骆驼?”

“我原本对这样的说法也从不相信,所以根本没记在心上。”曲伸争辩道,“不过现在这情形,却不能不让人往那方面想。既然找不到楼兰古城,咱们还是立刻沿原路而回吧。”

“我还有个更不幸的消息告诉你。”铁乘风若无其事地笑道,“咱们的清水,已经不够回去所需了。”

“什么?”众人面面相觑,浑身如堕冰窟。柳飞扬见状忙安慰道:“大家不用着急,据史料记载,楼兰国附近有罗布泊,孔雀河和塔里木河支流,水源十分丰富,只要找到楼兰遗址,就能找到水源。”

“可咱们到哪里去找楼兰遗址?”众人纷纷质问。正混乱间,突听天边响起了隐隐的雷声,正隆隆逼近,震得大地也在微微发颤。此时天空万里无云,本不该响雷,这雷声来得十分诡异。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天边地平线尽头,沙海与天空相接处,沙丘如波浪般动了起来,不住起伏跳跃,如钱塘潮一般隆起一排沙峰,从天边缓缓逼近。几个脚夫见状,不禁用带着哭意在嗓音惊恐高喊,“流沙!是流沙!”

“什么是流沙?”柳飞扬忙问。

“就是……就是飓风带动沙丘,像海浪一般呼啸而来。小股流沙有一人多高,大的流沙则如巨浪一般铺天盖地!”一个脚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人畜一旦被卷入流沙中,就会被生生活埋!”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柳飞扬忙问。

“一是顺着风向拼命逃,只要快过流沙的速度,就可侥幸逃脱。”那脚夫急忙道,“一是迎着流沙冲上去,只要穿过沙浪,也能逃过一劫。”

说话间流沙已逼近到不足百丈之内,隆隆的轰鸣振聋发聩,掀起的沙浪足有十余丈高,铺天盖地迎面袭来。飓风也先一步袭到,刮得人几乎睁不开双眼。柳飞扬回头看看众人,心知凭自己的轻功虽能逃过沙浪,但其余诸人大多会被沙浪卷走。他将心一横,大声道:“大家手牵手迎着沙浪冲上去,千万不要失散!”说着他拉起方梦娇,率先向沙浪冲去。

流沙如巨浪一般,劈头盖脑迎面袭来,呼啸着将众人一下子完全淹没。柳飞扬一手紧紧抓着方梦娇,一手不断以掌力劈开流沙,低头向沙浪中冲去。沙浪击在身上重逾千钧,几乎要将人完全压垮,流动的沙子不断牵扯着人的身体,像急流般要将人卷走。柳飞扬屏住呼吸,以千钧坠稳住身形,然后一步步在沙浪中奋力前行,耳边只听到流沙呼啸,大地轰鸣,两眼一团漆黑,鼻孔耳朵中灌满了细沙。也不知走出多远,眼前终于霍然开朗,浑身的压力陡然一消,他终于带着方梦娇,从沙浪中生生穿了出来。

飓风尤在呼啸,漫天都是沙子,直将人刮得几乎要乘风而起。他连忙将方梦娇压在身下,抵御着飓风疯狂的肆虐。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势终于小了下来,柳飞扬连忙起身招呼众人,刚一回头,立刻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一座巍峨的城郭突兀地矗立在漫漫黄沙之中,虽历经千年侵蚀,早已破败不堪,却依旧不失它往日的巍峨景象。

柳飞扬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异像,喃喃自语道:“楼兰,这就是传说中的楼兰!”

方梦娇也忘了方才的凶险,目醉神迷地凝望着那千年前的古城,只感到心神从未有过的震撼,泪水也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

“我明白了!”柳飞扬突然纵声大笑,“什么随流沙流徙千里的鬼城,原来是被埋在了浮沙之下。流沙一过,带走了覆盖在它上面的浮沙之后,这才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想必这古城被流沙埋没的时候多,暴露出来的时候少,因此才不易被人找到。即便找到,第二次来又被浮沙埋没,所以才像鬼城一般时隐时现。”

不远处沙子一动,一个满头满脸尽是沙子的汉子从沙中爬了出来,吐去口中沙子破口大骂,“什么他妈鬼城,原来是埋在了沙子下面,害咱们好找。”

柳飞扬听出是铁乘风的声音,高兴地拉着方梦娇过去与他汇合。三人一见彼此模样,俱忍不住哈哈大笑。三人相互清除头上、身上的沙子后,柳飞扬忙道:“咱们快找找其他人,但愿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说话间就见颜三秋、雷震霄、曲伸以及两个侯爷府武士先后从沙中钻了出来,甚至还有几匹骆驼也随着众人冲过了流沙,唯有几个脚夫却不见了踪影。想必他们因为不会武功,在如此巨大的沙浪袭击下,多半已被沙浪裹胁卷走了。

飓风渐渐变成了微风,沙子也停止了轰鸣,众人遍寻几个脚夫不得,只得将几匹骆驼栓到一起,在落日的余辉下,满怀希望地向大半风化的楼兰古城进发。

古城的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只剩下一段段断壁残垣,城中的建筑更是被风沙侵蚀得不成模样,已很难看出其本来面目。即便如此,从这剩下的废墟范围来估计,足有数里方圆,依旧能看出楼兰古城那昔日的辉煌。

置身荒凉的楼兰废墟,柳飞扬不禁为这沧海桑田的变换感慨万千。率众人来到废墟中央,他回头对曲伸笑道:“楼兰王的宫殿早已残破不堪,想必里面已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得靠你来寻找楼兰王陵,只有埋藏在地底的陵墓,或许还保存着楼兰青鼎的线索。”

曲伸看看四周环境,哭丧着脸道:“咱们摸金这一行,离不开看风水望财气。可这里地势一马平川,几乎没有任何沟壑起伏,风水上叫凡地,根本没有合适的风水宝地,实在难以确定王陵所在。”

柳飞扬笑道:“据说地下只要有财宝,地上就会形成财气,摸金校尉靠望财气也能确定幕穴所在,曲兄何不试试?”

曲伸苦笑着摇摇头,“财气遇风,一吹而散,方才那阵飓风,就算有财气也早已吹得烟消云散。要想重新聚起财气,没十天半月不行。可大漠之上,哪有十天半月不刮风的?所以就算地底下有财宝,这地面上也形不成明显的财气。”

“如此说来,你就束手无策了?”铁乘风没好气地问。见曲伸一脸无奈,众人不禁大为失望。环顾如此广袤一片废墟,要想一处处发掘,无疑是大海捞针一般。

柳飞扬想了想,犹豫道:“我记得楼兰人崇高,一向以高为尊。若城中筑有王陵,一定就在地势最高处。大家找找废墟中最高的建筑,它的下面或许就是王陵所在。”

“那里有座佛塔!”铁乘风向远方一指,“虽然现在它看起来不算高,但以它座基的规模,原来必定不矮。”

“咱们过去看看,”柳飞扬说着率先而行,“楼兰人敬佛,佛塔是他们最为尊崇的圣地,王陵很有可能就在佛塔附近。”

众人来到那座只剩半截的佛塔前,铁乘风独自登上佛塔,小心翼翼地逐层查看后,失望地对下面的人挥挥手,“塔中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众人正有些失望,就见颜三秋围着石塔转了一圈后,以内行的自信肯定地指着佛塔道:“看着佛塔建造的样式,塔基下必定有个不小的空间。这种佛塔中原虽然罕见,不过建筑结构上的原理与中原佛塔是想通的。”

话音刚落,曲伸已来到佛塔前,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铲挖掘起来,他身材虽小,但动作极快,如鼹鼠般又挖又刨,片刻工夫就入沙三尺,挖掘出一个三尺方圆的大坑。若非四周沙子不断滑落,他的速度还可更快。

“下面果然有墓穴!”他突然一声欢呼,“我已挖到了青石板,这多半是修砌墓道的石墙!”

众人过去一看,果然发现沙土下有平整的石板,明显有人工雕琢的痕迹。只听曲伸边挖边解释道:“这些石板非人力可以破开,要找到入口,恐怕还得费些工夫。”

“哪有那么麻烦!”雷震霄说着跳入沙坑,将十几颗霹雳子塞入石板相接的缝隙中,然后跳出沙坑道,“快闪开,看看我霹雳堂的手段。”

曲伸连忙爬出沙坑,就见雷震霄一抖手,将一颗霹雳子打在石板之上,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十几颗霹雳子同时被引爆,烟尘顿时弥漫起数十丈高。待烟尘散去,只见方才的沙坑已塌陷大半,露出一个黑黢黢一个大洞。众人齐声欢呼,只有曲伸满是不屑地一声轻嗤,“切!有啥了不起,一点技术含量没有。”

没人理会曲伸的轻蔑,都伏在洞口向内张望,只见地底离洞口只有一丈多高,下面隐约可见也是由石板铺成。雷震霄不等烟尘散尽就跳入洞中,举手向众人高喊:“下来吧,这下面大得很。”

话音刚落,他就“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伏在地上半晌不见动静。铁乘风见状正要跳下去相救,柳飞扬连忙拦住道:“下面通风不畅,别再妄入。这墓穴里的勾当,还得靠内行才行。”说着他转向曲伸,“还望曲兄出手相救。”

曲伸从容不迫地从腰间解下长绳,垂入洞中道:“得有人冒险下去,将绳索系在那笨蛋的腰上,再合力将他拖上来。”

柳飞扬立刻屏住呼吸跳入洞中,将绳索紧紧系在雷震霄腰上,然后又从洞口跃出。众人合力,总算将昏迷不醒的雷震霄拖了上来。几个人连拍带掐,雷震霄片刻后才喘着粗气清醒过来,茫然望望围着的众人,怪道:“都围着我干啥?我浑身咋没有半点力气。”

“雷兄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还不快谢谢曲老哥。”铁乘风笑着调侃道。雷震霄一瞪眼,“我谢那三寸丁干什么?他除了挖洞盗墓还有啥本事?”

曲伸没有理会雷震霄的讥讽,点了支火绒扔入洞中,见火绒立时熄灭,他叹道:“下面浊气太重,咱们得等上一阵才能下去。”

众人心知盗墓的勾当曲伸才是专家,不敢再有异议。铁乘风还想问要等多久,曲伸已避到一旁背风处,瞑目躺在沙子上,片刻后竟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众人心急如焚地等在一旁,却又不敢将他叫醒。直到天色黑尽,月上中天,曲伸才伸着懒腰醒了过来。慢悠悠来到洞口,燃起一支蜡烛,然后用绳索吊着垂入洞中,见蜡烛依旧明亮如初,他才淡然道:“行了!可以下去,不过不能都下去,得留人在外面守卫,以防万一。”

柳飞扬笑道:“那就请曲兄分派人手。”

曲伸指了指柳飞扬和颜三秋,“你俩随我下去,其余人在洞外守候。”

“老子凭啥要听你的?”雷震霄第一个表示反对,“咱们好不容易找到这墓穴,里面财宝人人都有份,凭啥要听你这三寸丁分派?”

曲伸冷冷道:“我是祖传的摸金校尉,摸过的墓穴比你摸过的女人都多;颜老爷子精通机关消息,可以成为我的帮手;柳公子精通楼兰历史和文字,没他不行。咱们三人下去都各有所用,不知雷兄下去,能干什么?”

雷震霄想了想,争辩道:“万一遇到阻碍,老子可以用霹雳子为大家开路。”

曲伸一声嗤笑,“霹雳子一响,咱们全都会被埋在下面,成为墓主的陪葬。若雷兄坚持要下去,曲某只好让贤。咱们就等你先下,曲某明日再下去为你收尸。”

雷震霄看看黑黢黢的洞口,不知里面有何凶险,只得恨恨道:“算你三寸丁够狠,雷某不跟你争,但愿你能活着出来,别让雷某看笑话。”

曲伸没有理会雷震霄的诅咒,点上火绒叼在口中,率先跳入了洞中。颜三秋和柳飞扬也紧随其后,跃入了阴寒森冷的地洞。

下面是一条高逾丈余的墓道,紧紧砌在一起石板阻住了大漠的风沙。墓道中干燥清洁,黑黢黢一直通向佛塔下方。

曲伸嘴里叼着火绒,一手扶石壁,一手紧握盗墓专用的洛阳铲,向墓道深处小心翼翼地摸去。柳飞扬与颜三秋紧跟在他身后,尽量屏住呼吸,悄没声息地随他走向未知的黑暗世界。

前方出现了长长的石级,陡峭地向下延伸,三人拾级而下,就见一堵石墙挡住了去路。曲伸仔细看看石墙,悄声道:“咱们已接近墓穴中央,如果我计算得不错,这堵石墙后面,就应该是墓穴的灵柩所在。”

颜三秋上前仔细查看半晌,微微颔首道:“这石墙交给老夫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柄钻子,插入石墙缝隙钻了起来,半个时辰后他在石墙上钻出六个小洞,然后轻轻一推,石墙轰然倒塌,三人待尘埃落定后,先将火绒探入墓穴,见火绒未灭,这才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借着火绒的微光一照,三人尽皆变色。

只见墓穴的中央,停着一艘丈余长的船形灵柩,没有桅杆,没有舵桨,虽历经千年,它那五彩的船身依旧缤纷鲜艳,那是楼兰王才能享用的船形彩棺。

四、王陵惊魂

“这是楼兰人的船形彩棺!”柳飞扬仔细查看着彩棺上的花纹,哑着嗓子喃喃道,“这上面有金驼银驼的图案,金驼银驼对于楼兰人来说,就像是咱们汉人眼里的龙凤一般,只有皇家才能使用。这具彩棺,必属楼兰王无疑。”说到这柳飞扬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二人,“我和铁乘风在大漠中看到的,就是这具船形彩棺!”

曲伸闻言顿时满面惊恐,“如此说来,先祖遗书中的记载竟是真的了?楼兰王虽死千年,依旧还在夜里驾着它的灵柩,巡视着它的疆域?”

颜三秋一声冷哼,“鬼神之说,素来荒谬。咱们既然已到了这里,无论如何也要开棺看看。就算楼兰王是厉鬼,我颜三秋也要见识见识。”

曲伸为难地望向柳飞扬,见他也肯定地点了点头,曲伸一声叹息,从怀中拿出一截蜡烛点上,然后小心搁到墓室西南角,小声解释道:“这是咱们这一行的规矩,灯灭不摸金。”说着他在灵柩前跪了下来,俯首祷告片刻,这才起身来到灵柩前,仔细查看棺盖接隼处,然后从随身的百宝囊中,掏出了开棺的锉刀。

柳飞扬与颜三秋全神贯注地盯着曲伸的工作,只见他刚要撬开棺盖上的铁钉,就听地底一阵轧轧声响,那具彩棺竟直直地落入了地底。地面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长方形大洞,跟着就听砰然一声巨响,一块巨石由上方陡然落下,恰巧堵死了那个大洞。

在巨石落下的刹那,曲伸一个癞驴打滚飞速后退,总算逃过一劫。被那巨石带起的风声一扫,蜡烛火绒尽皆熄灭,墓穴中顿时漆黑一团。柳飞扬连忙后退,紧贴墓穴的石壁屏息站定,不敢稍动。半晌不见再有异状,他才稍稍放下心来,悄声问道:“颜老爷子,曲兄,你们还好吧?”

“我没事!”随着颜三秋一声应答,火绒再次亮了起来,只见他举着火绒围着落下的巨石转了一圈,谓然叹道,“这机关藏在灵柩之下,竟瞒过了老夫的眼睛,真是高明。幸好曲老弟身手灵活,若是寻常盗墓者,恐怕早被这巨石砸成了肉酱。”

“颜老爷子仔细看看,咱们是否能否移开这巨石?”柳飞扬说着,也拿出一支火绒燃上,墓室中顿时亮堂起来。

“别再摸了!”死里逃生的曲伸面色煞白,哭丧着脸道,“烛火已灭,照咱们这一行的规矩,得赶紧离开这里逃命!”

颜三秋看了看巨石,摇头道:“这巨石重逾千斤,一时半会肯定无法挪开。不过既然咱们已找到这墓穴,也不怕那灵柩真能上天入地。不如暂时回去,下次再多带人手下来。”

“没错没错!”曲伸连忙附和,“咱们明晚再来,也不算违反摸金的规矩。”

见颜、曲二人都有去意,柳飞扬只得答应,“好吧,咱们先退回去再作打算。”说着正要原路退回,突然发现石壁上有些模糊的图案,举起火绒凑近一照,立刻看清石壁之上,竟有无数精美的壁画。壁画呈五彩之色,虽历经千年,依旧十分鲜艳,栩栩如生。

柳飞扬举着火绒,顺着四壁的壁画一幅幅看过去,面色先是惊喜,继而凝重,最后竟盯着壁画半晌不语。颜、曲二人虽想立刻就走,但见柳飞扬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二人竟不敢打搅,也举着火绒照看起来。只见壁画上记载的是楼兰人祭神、狩猎和战争的情形,每幅壁画上都有简短的楼兰文字。二人看了半晌皆不明所以,曲伸忍不住小声问道:“柳公子看出了什么?”

“这壁画记载的是楼兰王一些生平大事。”柳飞扬说着指向壁画,“这是祭天,这是狩猎,这是请神,这是战争。”

“许多壁画上都记载着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颜三秋不以为然地问道。

柳飞扬指向请神那幅壁画,手指停留在乘坐金驼战车的楼兰王手上,涩声道:“据壁画上记载,楼兰王手中所执,正是楼兰神器——青鼎!”说着他的手指转向另一幅战争壁画,“他所率领的军队,被称作楼兰鬼兵!”

颜、曲二人俱有些惊讶,仔细看看壁画,只见楼兰王手中执着的,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而他所率的兵卒,明显与敌对方的战士有所不同,虽然只是静止的壁画,却依然能感觉出那些“鬼兵”身体僵硬,如傀儡一般。

“关于楼兰的种种传说,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它竟是个鬼气森森的国度。”柳飞扬谓然长叹,“咱们千里迢迢寻找的青鼎,竟然有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幅画是什么?”曲伸指着一幅壁画好奇地问。柳飞扬仔细看了看,喃喃道:“这是楼兰王训练鬼兵的情形,下面这几幅画都是。”

曲伸还想再问,颜三秋黑着脸催促道:“柳公子,咱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楼兰王的彩棺竟出现在沙漠之中,这壁画上又处处透着鬼气。颜某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多诡异的怪事。”

“好!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柳飞扬说着率先钻出墓室,正要顺着墓道原路而回,却听到墓道中有细微的“沙沙”声渐渐逼近。这声音既不像人的脚步声,也不像虫豸鼠蚁的活动,那是柳飞扬从未听到过的诡异声响。他连忙举起火绒向墓道深处一照,就见墓道中不知何时涌入了无数黄沙,如流水般顺着墓道缓缓涌来,已将整个墓道完全堵死。

“快退!”柳飞扬连忙拉起曲伸和颜三秋退入墓室,就见黄沙已尾随而来,随着墓道向墓室中蔓延。柳飞扬连忙搬起方才被颜三秋钻开的石块,对二人急道,“快堵住入口!”

颜、曲二人恍然大悟,连忙搬起石块堵住墓室入口。三人齐心协力,片刻间便将那面钻开的石墙修整还原,总算挡住了浸漫进来的黄沙。不过细沙依旧像流水一般,从石墙的缝隙中渗入墓室,渐渐在三人的脚下蔓延开来。

“快想想办法,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柳飞扬一边用手堵住墙上的缝隙,一面对颜、曲二人急道。二人连忙四下搜寻,片刻后颜三秋颓然道:“虽然这墓室下还有一间墓室,但两间墓室并无机关想通,靠老夫手中这些普通工具,实在无法钻开地面的石板逃到下面去。”

曲伸也连连跺脚道:“这墓道是这墓室唯一的出入口,四面再无去路。没想到我曲伸盗了半辈子的墓,今日竟要被活埋在这墓室之中!”

“一定会有办法!”柳飞扬一面安慰着二人,一面寻思着脱身之计。眼看着细沙如流水般在墓室中蔓延,他突然灵机一动,忙对颜三秋道,“颜前辈,你能否将地面的石板钻穿,直通到下面的墓室?”

颜三秋用脚跺了跺地上的石板,迟疑道:“很难说。如果石板厚度不超过一尺,我勉强能打穿,超过一尺就无能为力了。并且以这石板的厚度估计,就算能钻穿也费时费力。”

“顾不得了,先试试再说。”柳飞扬忙道,“只要打一两个小洞让沙子漏下去,就能延缓这间墓室被沙子淹没的时间。”

“明白了!”颜三秋恍然大悟,立刻从百宝囊中拿出一柄最长的钻子,找了个地势稍低的石板缝隙,用钻子使劲钻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后,石板终于被钻通,沙子开始从洞中漏到下面那间墓室。与此同时,柳飞扬也取下随身携带的水囊,将水泼到石墙缝隙中,沙子被水浸湿后,渐渐变得沾稠起来,总算没有继续往墓室中灌入,使三人免了被沙子活埋的危险。柳飞扬稍稍松了口气,不过看看这间完全密闭的墓室,他的心情再轻松不起来。

火绒的亮光越发黯淡,墓室中的浊气越来越重,令三人呼吸也困难起来。柳飞扬担心着留在墓道外的几个同伴,尤其是一直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方梦娇,以及至交好友铁乘风,不由微微叹道:“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竟然连铁乘风和雷震霄都应付不了,任由黄沙灌入墓道,将咱们困在了这里。”

“咱们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曲伸哭丧着脸抱怨道,“若是依着咱们摸金的规矩,灯灭就立刻逃命,咱们何至于此?”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颜三秋一声冷哼,“不如再四下找找,说不定还有离开的秘道。”

“这是墓穴,谁会为盗墓者留下逃生的秘道?”曲伸一声轻嗤,“若有秘道,勿需你老提醒,我也早已找到了。”

柳飞扬没有理会二人的争执,独自来到那块落下的巨石前,若有所思地向上望去。只见上方是九尺高的穹顶,巨石落下后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不过那里也并没有出口。

“这种断龙石的设计,原本就是用来对付盗墓者的吧?”柳飞扬若有所思地问,“按照设计者的本意,咱们触动灵柩下的机关,灵柩下陷落入下一层墓室,断龙石落下,整个墓室就该全部倒塌才对。”

“没错!”曲伸叹息道,“这种设计最为歹毒,不知埋葬了多少摸金的前辈。不过这种设计也最为精妙,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出现故障,或者地面稍有震动墓室就倒塌,或者像现在这样,断龙石落下后,穹顶依然未塌。”

柳飞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将这穹顶应该是整个墓室最薄弱之处,咱们或许可以在这上面开出一个洞。墓室处在佛塔之下,佛塔内的沙子就会从洞中灌入这间墓室。若灌入的沙子超过这墓室的容量,咱们就会被沙子活埋;不过若是灌入的沙子装不满这间墓室,咱们就可从洞中逃出去。”

“现在这情形,咱们也只好赌上一把!”颜三秋说着跳上断龙石,仔细查看起穹顶拼接的石块,片刻后他微微颔首道,“只要小心一些,我可以在这上面开出一个洞,并保证这墓室不会坍塌。”

“那好,就请前辈立刻动手,需要什么帮忙尽管吩咐。”柳飞扬也跳上了断龙石。

颜三秋脱去外套,拿出百宝囊中那些钻墙撬石的工具,对柳飞扬道:“那就请柳公子为老夫打个下手。”

在颜三秋小心翼翼的钻撬下,穹顶一块海碗大的石块被取了下来,沙子立刻像瀑布一般从洞中流泄下来,三个人默默看着渐渐填满的墓室,都在心中默默祈祷。

细沙无声地漫过断龙石,渐渐将墓室大半淹没,曲伸也爬上巨石,双脚交替站立,以免被沙子埋没。只见沙子越漫越高,离穹顶已不足三尺,三人不得不蹲下来,但上面泄下来的沙流,依旧不见减弱一分。

“看来咱们都赌输了。”颜三秋一声苦笑,任由沙子将自己双腿埋没,不再从沙中挣扎起来。柳飞扬却依旧满怀信心地笑道:“不到最后时刻,谈论输赢还为时尚早。”

话音刚落,就见洞中泄下的沙流渐渐弱了下来,渐渐变成了涓涓细流,月光也隐约从洞中透入。三人激动地击掌相庆,曲伸身材矮小,率先从洞中钻出,然后清去外面的沙子,并将洞口再扩大了一些。柳飞扬与颜三秋这才钻出墓室,只见佛塔内的沙地上现出一个漏斗形的大坑,三人就置身于这漏斗的底部。

佛塔外隐约有人声传来,含含糊糊听不太真切。三人悄悄爬出沙坑,向人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就见十几个蒙面沙盗正散坐在由曲伸开出的墓道出口,旁若无人地谈论着烈酒和女人。雷震霄和两个侯爷府武士已被捆了起来,正垂头丧气一言不发。铁乘风则倒卧在地上,不知死活,只有方梦娇满面泪水,在不住哭泣道:“你们杀了柳公子,你们杀了柳公子••••••”

“你他妈烦不烦?”一个沙盗不耐烦地过去扇了方梦娇一巴掌,“那个江湖上有名的色鬼有什么好?值得你对他念念不忘?天亮后等他死透了,咱们再挖出来还你就是。”

柳飞扬立刻就猜到事情的原委。想必这些沙盗靠着地图也找到了楼兰遗址,待自己进入墓道后,这才出手偷袭留在外面的几个人,然后将沙子灌入墓道,意图将自己活埋在墓穴之中。反正地下的财宝始终都在,等除掉自己这个最大的对手后,再慢慢挖出来也不迟。不过柳飞扬有些奇怪的是,以铁乘风的身手,竟然也被沙盗偷袭得手,如此看来,沙盗中一定有罕见的高手,绝非寻常盗匪可比。更让柳飞扬意外的是,一路上对自己始终不假辞色的方梦娇,此刻竟会为自己伤心落泪,这让他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感动。

仔细观察了场中形势后,柳飞扬对颜三秋和曲伸悄声道:“擒贼擒王,我去拿下那个匪首,你俩出手救人。”

说完柳飞扬身形如闪电一般,贴着沙面滑向十多丈外背对着自己的匪首。他的轻功号称天下第二,那匪首刚感觉身后有异,想要侧身闪避,却哪里来得及躲过柳飞扬的天机指?他只感到后心一麻,立时软倒在地,被柳飞扬一把抄在了手中。

这下变故兔起鹘落,待几个沙盗发现柳飞扬时,他已扣着匪首的咽喉喝道:“谁也不准妄动!”

颜三秋与曲伸也随后赶来,正要动手救下众人,突见一个身材欣长的沙盗突然拔剑而出,完全不顾柳飞扬的警告,剑如电闪攻向颜、曲二人。二人猝不及防,一招之间便中剑倒地,那沙盗若无其事地横剑转望柳飞扬,眼眸中满是调侃,“早就听说柳飞扬轻功妙绝天下,天机指更是天下无双,号称一指破天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招之间就拿下了西域大盗‘沙里鼠’!”

柳飞扬关切地望向中剑倒地的颜三秋和曲伸,只见二人身上并无伤痕,中剑处仅留下一点红痕,他惊讶地盯着那身材欣长的沙盗,失声轻呼,“一剑无痕!江湖四大名公子之一的一剑无痕聂云风?”

那沙盗嘿嘿一笑,“能与柳兄并列江湖四大名公子,那是聂某的荣幸。可惜咱们以前难以碰上一面,聂某一直无缘领教柳兄的天机指,实乃平生一大遗憾。幸好柳兄还能从楼兰古墓中复生,不然聂某只有遗憾终身了。”

柳飞扬面色微变,难怪铁乘风、雷震霄等人未能逃过沙盗的偷袭,沙盗中隐藏有聂云风这样的高手,天底下恐怕也没有几个能躲过他的偷袭。聂云风成名多年,剑法已臻化境,名头决不在柳飞扬之下。尤其他那手“剑气封穴”的绝技,江湖上更是独一无二,所以柳飞扬才能一眼就认出来。打量着打扮与普通沙盗完全一样的聂云风,柳飞扬疑惑地问道:“聂兄所为何来?为何初次相遇,就要将在下埋于墓穴之中?”

“我的目标与柳兄一样,”聂云风淡然道,“至于填坑埋人之举,那是沙里鼠的决定,不过我也没有反对。既然咱们都是为楼兰青鼎而来,能除掉一个劲敌,我也没有理由反对。”

西域大盗沙里鼠,是丝绸之路上商旅们谈之色变的盗匪,柳飞扬也曾有所耳闻。得知手中抓获的就是这个西域大盗,柳飞扬忍不住揭开他蒙面的头巾,却是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果然有几分鼠相。柳飞扬无暇理会这个沙漠大盗,顺手闭住他经脉扔到一旁,抬头对聂云风笑道:“不知聂兄从何得知楼兰青鼎?寻那青鼎又有何用途?”

聂云风冷冷道:“方侯爷力邀柳兄替他找寻楼兰青鼎,这在江湖上已不算秘密。聂某不甘心方侯爷目中无人,一时好胜尾随柳兄而来。其实那青鼎对我毫无用处,不过既然方侯爷眼里没有我聂云风,那聂某定要夺下青鼎,让天下人看看。”

柳飞扬这才知道,聂云风原来是要和自己一争锋芒,他不禁摇头苦笑道:“楼兰青鼎尚无半点线索,咱们何必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不如大家携手合作,待找到青鼎之后,再各凭技艺争夺不迟。”

聂云风一声冷哼,“这话原本不错,只是你们的实力远胜于我,如何与你们争夺?如今我占尽优势,为何还要听你摆布?现在你的同伴尽在我掌握之中,柳兄应该听我吩咐才对。”

一个沙里鼠显然无法胁迫聂云风,柳飞扬只得勉强一笑,“不知聂兄有何吩咐?”

聂云风略一沉吟,“柳兄熟悉楼兰文字,原本是寻找青鼎的一大强援。不过就这样要你助我寻找青鼎,恐怕你未必会甘心。听闻柳兄好赌,不如咱们就来赌上一把。”

“如何赌?”柳飞扬忙问。

聂云风指了指倒地不起的几个人,“只要柳兄能赢我手中长剑,你这些同伴我现在就完好无损地还给你;若在下侥幸赢了柳兄的天机指,就请柳兄为我寻找楼兰青鼎,你这些同伴我会在青鼎到手后再还给你。”

柳飞扬略一沉吟,无奈道:“聂兄的赌注还算公平,在下就斗胆领教聂兄的一剑无痕!”

“好说!柳兄请!”聂云风捏了个剑诀,长剑含而不发,遥遥指向了柳飞扬。

柳飞扬心知唯有赢下聂云风,才能从沙盗手中救下同伴,也就不再言语,身形一晃便扑向聂云风。只见对方长剑一颤,抢先封住了柳飞扬出手角度,跟着剑如闪电,一招之间便转守为攻,指向他的咽喉要害。

柳飞扬曲指一弹,荡开袭来的利刃,正要出指抢攻,聂云风的剑影又到。柳飞扬心中暗惊,天机指竟不能弹落聂云风手中长剑,他腕上的劲道实在罕见。

二人身形快若鬼魅,时分时合,一时难分胜负。柳飞扬越打越是心惊,难怪聂云风如此自信,单以剑法论,天机指也占不到丝毫上风。柳飞扬强攻不胜,身形陡然后退,凌空掠上身后那半截佛塔。他想将聂云风引上佛塔,凭借他那妙绝天下的轻功,在佛塔上动手,他可占尽便宜。

聂云风无视柳飞扬的圈套,足尖在塔基上一点,跟着跃上了佛塔,长剑一抖正要出手,突听柳飞扬一声断喝:“等等!”

聂云风长剑引而不发,一声冷笑,“柳兄这就认输了?”

柳飞扬没有理会聂云风的调侃,却侧耳凝听着什么。聂云风稍一凝神,立刻就听到风声中杂着一种悠长的怪声,像是传自地底一般深沉,正由远而近隐隐传来。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聂云风还是立刻就肯定,这决不是自然界发出的声音,他不禁皱眉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柳飞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那声音之上,凝神细听片刻,他迟疑道,“这声音虽然单调,却有高低变化,有几分像号角,却又比任何号角都要郁闷低沉。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唯一肯定的是,它必定出自人口。”

“如此说来,这楼兰废墟之中,还有其他人了?”聂云风说着转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面色陡然一变。只见朦胧月色下,十几个身着奇怪服饰的人影,排成整齐的两列,迈着僵硬的步伐,正徐徐向佛塔方向走来。他们身形步伐虽然僵硬,但速度却一点不慢,转眼就逼近到数十丈内。佛塔前方那些沙盗也发现了他们,连忙拔出兵刃迎了上去,有人在高声喝问,有人在厉声警告,但这两列彩衣汉子却充耳不闻。一个沙盗突然拔刀砍在领头那彩衣汉子的肩头,一条胳膊应声落地,那汉子却哼都没哼,依旧迈着僵硬的步伐继续前行。

“快站住!”一个沙盗色厉内荏地高喝,嗓音已有些发抖,见那些汉子依旧充耳不闻,那沙盗突然一刀砍下了一个汉子的脑袋。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那汉子无头的尸身又走了两步,这才僵硬地栽倒在地,但剩下的汉子却无视同伴的惨死,依旧像傀儡一般向前直行。

众沙盗脸上皆有惧色,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就在这时,只听远处那奇怪的号角声陡然一紧,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几乎同时,那两列彩衣汉子突然散开队形,扑向两旁的众沙盗,就一眨眼的工夫,十几个沙盗或被开膛破肚,或被拧断脖子,先后被那十几个彩衣汉子空手搏杀,毫无还手之力。方才还穷凶极恶的众沙盗,片刻间就变成了一地的狼藉和血腥!

“这、这是些什么人?”佛塔上的聂云风看得目瞪口呆,连出手相救的念头都还没动,十几个沙盗就已经死无全尸,即便闯荡江湖多年,他也没见过如此迅捷恐怖的杀人场面。

“楼兰、鬼兵!”柳飞扬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滞涩哑暗。

五、楼兰鬼兵

“我挡住他们,你快解开所有人穴道!”柳飞扬话音未落,人已从佛塔上凌空扑下,抢先拦在了十几个彩衣汉子身前。聂云风也紧随其后跳下佛塔,略一迟疑,立刻挥动长剑,或点或拍或击,解开了众人被剑气闭住的经脉。方才他已看清,那些彩衣汉子的身手,凭他与柳飞扬二人也未必能应付,能多几个帮手,无疑会多几分胜算。

柳飞扬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楼兰鬼兵,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只见众鬼兵面色煞白僵硬,不类生人,双眼虽然定定地睁着,却像死鱼眼珠一般,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可这些没有生命迹象的眼珠,却时不时僵硬地转动一下。此刻,这十几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珠,正齐齐朝向了拦路的自己。

一个鬼兵倏然扑来,速度让以轻功见长的柳飞扬也自愧弗如。天机指本能地点向鬼兵胸前大穴,触手如中败革。鬼兵胸膛中指,立时现出一个血洞,它却浑然未觉,双手直叉向了柳飞扬咽喉。他没料到鬼兵挨了一记天机指,竟然还能反击,猝不及防之下,咽喉被抓个正着,鬼兵冰凉的爪子令他心底一寒,正以为无可幸免。就听耳边响起一声霹雳,那鬼兵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却是被经脉方解的铁乘风一击劈空拳,暂时阻了一阻。

“多谢!”柳飞扬惊魂稍定,忙对身旁的铁乘风感激地点了点头。就这一分神,那鬼兵又扑了过来。铁乘风双拳连环而出,连续不断地击在那鬼兵胸膛之上,打得那鬼兵跌出三丈开外,它却摇摇晃晃地又站了起来,胸前明显塌陷下去,却依旧没有影响它的出手。

铁乘风大惊失色,若是旁人,硬捱他一记霹雳拳就会吐血而亡,这鬼兵胸骨尽折,却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出手,难道它真是不死的厉鬼?铁乘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霹雳双拳连环再击,再次将那鬼兵击飞出去。

就这片刻工夫,十几个鬼兵已四下散开扑向众人。聂云风剑若闪电,在两个鬼兵围攻下还可勉力自保,其余几人则完全无法抵抗。一个鬼兵向惊恐后退的方梦娇追去,两个侯爷府武士连忙上前保护,谁知仅一个照面,就被那鬼兵一手一个撕成了两半,鲜血内脏洒满黄沙。方梦娇吓得跌倒在地,目瞪口呆完全失去了反应。

柳飞扬见状想要出手相救,却因距离太远有所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鬼兵双手叉向方梦娇咽喉。眼看那爪子就要落到方梦娇脖子上,那鬼兵却突然停了下来,跟着就连连后退。方梦娇死里逃生,惊魂稍定,突然发现鬼兵正盯着自己项下,她低头一看,原来鬼兵盯着的是自己项下的护身符。她连忙摘下护身符,高举到那鬼兵面前,那鬼兵立刻惊恐后退。

就这一缓,柳飞扬已来到方梦娇身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躲到我身后!”方梦娇说着将护身符举到身前,众鬼兵一见之下纷纷后退。幸存的诸人见状也争先恐后地躲到方梦娇身后,厮杀暂时停止,双方无声对峙。

“叫你们尝尝老子的霹雳子!”雷震霄此刻已腾出手来,连忙从腰间掏出枚霹雳子,一扬手向最近一个鬼兵迎面打去。那鬼兵手一抬便将霹雳子抄在手中。就听一声闷响,霹雳子在它手中轰然炸开,它那只手立刻四分五裂,手腕上仅剩下一点皮肉。它低头望了望自己手腕,似乎百思不得其解。

“哈!原来你们也是血肉之躯!”雷震霄信心倍增,一扬手又是一枚霹雳子射了出去,一个鬼兵伸手接住,半条胳膊立刻被炸飞。

雷震霄抬手又要打出霹雳子,手却突然凝在半空,定定地望着那个断臂的鬼兵,他突然涩声道:“它们、它们、没有流血!”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个断臂的鬼兵、手被炸碎的鬼兵,以及先前被沙盗砍下脑袋的鬼兵,肢体断开处虽然也是血肉模糊,但鲜血却没有像正常人一般喷溅出来,它们的血液就像已经凝固,完全不往体外流淌。

远处的号角渐渐变得舒缓低沉,众鬼兵立刻排成两列,迈着僵硬的步子,转身走向远方。它们的举动是如此诡异,以至众人完全忘了追击。

片刻间它们就已走远,众人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凝目望去,就见一条五彩的小舟不知何时停在了数里开外,小舟之上,一个衣袍锦绣的人影萧然卓立。他的衣襟上有硕大的金驼标志,他的脸上,则戴着一付金光灿灿的面具。在五彩小舟之后,还有无数黑压压的人影。

“楼兰王!楼兰王在召唤他的鬼兵!”曲伸失声惊叫。除了柳飞扬,没人理解曲伸的惊呼。远处那船形彩棺内立着的人影,与王陵墓室壁画上楼兰王的模样完全一样,甚至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也如壁画上一般模糊不清。

片刻工夫,两队鬼兵和那船形灵柩就无声地消失在废墟深处,四周又恢复了荒漠那固有的宁静。众人面面相觑,若非四周留下了无数血腥,没人敢相信方才的情形竟真的发生过。

“我终于明白沙漠里那支商队是被什么东西所杀了!”柳飞扬一声长叹,楼兰王的鬼兵,无疑就是沙漠里最凶残的猛兽,甚至比任何猛兽都还要恐怖,才留下了那般血腥的场面。

“颜老爷子不行了。”不远处传来铁乘风一声叹息,众人过去一看,就见颜三秋胸腹尽裂,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柳飞扬脸上,突然轻轻一声叹息,“老朽不能再与柳公子一起冒险,真是遗憾。”

柳飞扬轻轻握住他的手,目送着他渐渐合上了双眼。

东方开始发白,黎明即将到来。众人收拾残局清点人数,除了十几个沙盗和颜三秋,两个侯爷府武士也惨死在了鬼兵手下。

“幸亏有我老雷的霹雳子!”惊魂稍定,雷震霄不禁向曲伸吹嘘起来,“那些鬼兵再凶悍,也抵挡不住咱们霹雳堂的霹雳子。只要它们还敢来骚扰,来多少老子杀多少。”

“不知雷兄还有多少霹雳子?”曲伸一声冷哼。雷震霄顿时哑然,先前炸开墓道就用去了不少,现在他也就剩下寥寥几颗,要想对付众多鬼兵,显然远远不够。

在佛塔另一边,柳飞扬帮助方梦娇埋葬了两个侯爷府武士后,忍不住问道:“方姑娘那个护身符,不知能否给我看看?”

方梦娇将护身符摘下来,递给柳飞扬道:“这是父亲送给我的,据说俱有镇鬼的作用,没想到昨晚还真救了我一命。”

那是一块玉质的护身符,只有拇指大小,有几分像葫芦,上面还有五个小孔。柳飞扬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没明白是什么东西,不由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方梦娇忙解释道:“这是一种远古的乐器,名字叫做‘埙’,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难怪见多识广的柳公子也不认识。据说古埙有镇鬼之功效,所以后人才照着它的模样做成护身符。”

“原来如此。”柳飞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疑惑并未尽褪。将护身符还给方梦娇后,他缓步来到聂云风身边。面前一个巨大的沙堆,埋葬了沙里鼠和他那些沙盗兄弟。柳飞扬面对着这些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沙盗遗冢,轻声问道:“聂兄今后有何打算?”

聂云风盯着面前的沙堆,冷冷答道:“沙里鼠和他这些兄弟,虽说是为了钱才为我所用,但眼看着他们就这样葬身黄沙,我不甘心。”

二人转头相望,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柳飞扬会心一笑,突然伸手与聂云风一击掌,慨然道:“那就让我们一起去寻找楼兰王的幽魂!”

“还有楼兰青鼎!”聂云风补充道,“找到青鼎,咱们再一决高下。”

朝阳已从东方升起,照得大地一片火红。忙碌了一夜的人们在佛塔内稍事歇息,就升起篝火准备早饭。佛塔下就是楼兰王陵墓,墓室中还有那具在沙漠中诡异出没的五彩船棺。虽然柳飞扬有心挖出船棺一看究竟,但墓室已经被沙子完全埋没,就靠现在这些人手,显然远远不够,所以只得放弃这个打算。

铁乘风拿着水囊来到柳飞扬身边,小声道:“咱们的水不多了,就算节约着用,也仅够两天所需。”见柳飞扬将目光转向了骆驼,铁乘风立刻补充道,“别打骆驼的主意,它们也好多天没有喝水,连驼峰都瘪了。”

“将清水全部分给大家,让大家尽量喝够水。”柳飞扬想了想,吩咐道。见铁乘风很是不解,他笑着拍拍铁乘风的肩头,“照我的话去做,我保你渴不死。”

铁乘风将信将疑地耸耸肩,“你小子,好像总能在绝境中求生,我就姑且信你这一回。”说完他拿出杯子,将最后一袋水全部分给了众人。

“现在,留两匹骆驼驮帐篷和干粮,其余的全部卸下包袱放了。”喝完水后,柳飞扬又下了新的命令。

“把骆驼放了?”铁乘风满脸惊讶,“你这不是要将咱们困死在这楼兰废墟之中吗?”

柳飞扬笑而不答,众人也是茫然不解,只有聂云风会心地点点头,对铁乘风催促道:“照柳公子的话去做吧,他不会害我们。”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害咱们。”铁乘风没好气地白了聂云风一眼,“但这样做没有丝毫道理嘛。我看他多半是被昨晚那些鬼兵吓糊涂了。”他嘴里虽然在不住抱怨,但还是过去卸下骆驼背上的包袱,然后解开绳索将骆驼放开。干完这一切,他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柳飞扬一声怪叫,“我干吗要听你这酒鬼赌鬼兼色鬼的话?这些活难道你不会干?”

柳飞扬长身而起,对众人笑道:“咱们跟上这些骆驼,它们能帮咱们找到水源。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更多的东西。”

雷震霄疑惑地挠挠头,“靠骆驼找水,无论如何也不能超过一定范围,要是这附近没有水源,咱们岂不是要全部渴死?”

柳飞扬自信地笑道:“这附近一定有水源,一定有!谁敢跟我打赌?”

“这次我赌你赢。”聂云风说着掸去身上黄沙,跟着一跃而起。他已经摘掉了蒙面的头巾,露出了那张清朗与阴鹜兼而有之的英俊面庞。

“聂兄对飞扬如此有信心?”柳飞扬笑问。就见聂云风微一颔首,淡淡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决不相信什么幽冥鬼怪。是人就离不开水,能在这荒漠中闹出这么大的玄虚,这附近就必有水源。”

“多谢聂兄捧场!”柳飞扬哈哈一笑,“那咱们就尽快上路吧,千万别跟丢了。”

几只骆驼被解开束缚后,齐齐向着一个方向匆匆而行。众人跟在那些骆驼之后,满怀希望与戒备,自觉地悄然而行。

驼群出了楼兰废墟一路向西,快步走向茫茫大漠深处。前方沙丘林立,地势起伏不平,巍然耸立、连绵不绝的沙丘,竟给人崇山峻岭之感。只见驼群自动排成一行,沿着沙丘向上攀登,最后尽皆消失在沙丘山脊之下。

“奇怪,难道沙丘之上还有水源不成?”铁乘风疑惑地嘟囔起来,说话间众人也登上了沙丘最高处,只见眼前霍然开朗,沙丘下方,一汨水泊碧如蓝天,如宝石一般落在万里黄沙之中。水泊不大,仅有百丈方圆,岸边绿草茵茵,灌木葱翠,竟是一片藏在沙漠深处的绿洲。绿洲一路蜿蜒向远方延伸,最后消失在重重沙丘之后。

众人一声欢呼,正要下去取水,却被柳飞扬挥手喝止。他将众人拉下沙丘之顶,然后笑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里也是‘楼兰王’取水之处,咱们最好等到天黑之后,再下去取水不迟。聂兄这身沙盗的服饰,此刻正好派上用场。就请聂兄到沙丘之上了望监视,或许会有意外发现。”

聂云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将头巾重新包在脸上,仅留双目在外。沙盗的衣衫头巾与黄沙是一个颜色,只要伏地不动,就算走到他面前,也不容易被发现。他独自爬上沙丘顶部,在沙上趴了下来,那里居高临下,可以将水泊尽收眼底。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到聂云风“嘘”了一声,众人不敢探头,皆屏息凝神细听,隐隐听到沙丘那边飘来两个少年隐约的对话:“咦,这里怎么会有几只骆驼?”

“少见多怪,经常都有野骆驼到这里来喝水。”

“也是,对了,这两日主人心情似乎不大好,你知道是为啥?”

“主人一向喜怒无常,谁知道?咱们还是赶紧打了水回去吧,免得挨罚。”

……

对话声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风中。聂云风回头对柳飞扬比了个手势,让他等在原地,然后独自悄悄跟了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聂云风悄悄回到众人面前,正要开口汇报跟踪情况,就见柳飞扬冲他眨了眨眼。聂云风也是精明过人,立刻有所领悟,忙改口道:“我已有所发现,天黑后咱们再行动,现在先休息。”

“你发现了什么?”铁乘风好奇地问。

“天黑后你就会知道。”聂云风说着在一旁躺了下来,闭上双目调息入定。众人虽然还想再问,但聂云风的脾气却令他们不敢开口。此时天色已是黄昏,众人便在沙坡上躺下来,一边用着干粮,一边等着天黑。

天色渐渐朦胧,聂云风起身避开方梦娇去小解,柳飞扬也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躲开众人视线后,聂云风小声问:“柳兄方才为何不让我说实话?”

柳飞扬微微一笑,“我现在怀疑咱们中间有内贼,但还不敢肯定。你方才有什么发现?”

聂云风愧然摇摇头,“我这身衣衫在灌木丛中十分显眼,不敢跟得太近,结果跟丢了。”

“没关系,今晚咱们也许还有机会。”柳飞扬神秘一笑,见聂云风有些疑惑,他笑道,“快回去吧,免得有人怀疑。”

二人回到众人身边后,柳飞扬故作神秘地对众人小声道:“聂兄已经找到楼兰王的巢穴,咱们今晚先去取水,然后再连夜去探上一探。”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但柳飞扬却不再透露任何细节。等到入夜后,几个人悄悄牵上骆驼摸下沙丘,在水边尽情痛饮,并将水囊都全部装满。

“咦?那三寸丁哪里去了?”吃饱喝足,雷震霄又想找曲伸抬杠,四下一看,才发现曲伸已不见了踪影。几个人都有些奇怪,只有柳飞扬若无其事悄声道:“请聂兄和我去跟踪曲伸,你们三人就在此等候。”

铁乘风立刻反对,“为啥就你俩去追那盗墓贼?他去了哪里?”

“因为只有我和聂云风的轻功,可以不让曲伸发现。至于他去了哪里,回头我会告诉你。”柳飞扬拍了拍铁乘风和雷震霄的肩头,面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方姑娘的安全就交给你俩了。如果天亮前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立刻离开这里,沿来路回玉门关,永远都不要再来楼兰。”

见柳飞扬转身要走,雷震霄忙道:“柳公子等等,我这里还剩几颗霹雳子,或许你会用得上。”说着他掏出剩下的几颗霹雳子,递到柳飞扬面前。

柳飞扬没有客气,接过霹雳子小心收入怀中,正转身要走,却见方梦娇满面担忧地追了上来,一言不发摘下项下的护身符,递给柳飞扬道:“你一定要回来!”

柳飞扬默默接过护身符,躲开少女感情复杂的目光,一闪身,如夜鸟般消失在夜幕中。聂云风对三人一摆手,一言不发地追着他的身影而去。

六、青鼎招魂

幽暗朦胧的灌木丛中,一点幽光如鬼火般在草丛中跳跃,那是柳飞扬暗中留在曲伸后背上的磷粉。有这点磷光指路,就算远隔数十丈,天地幽暗迷朦,柳飞扬也不至于跟丢。

磷光沿着曲曲折折的线路奔出数里,最后消失在绿洲深处一片稀疏的林木之中。柳飞扬仔细打量前方环境后,对聂云风小声交待了两句,然后独自向林中悄然摸去,聂云风落后十几丈,也悄悄跟了上去。

林木深处,磷光再次浮现,它躲躲闪闪在林木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土堆前方。柳飞扬悄悄逼近些,渐渐看清了曲伸那矮小猥琐的身影,只见他面朝那个丈多高的土堆,压着嗓子呼唤道:“主上,小人曲伸求见!”

随着一阵轧轧轻响,土堆缓缓洞开,正前方现出一个黑黢黢的深洞,一条丈余长的船形彩棺从洞中悄然滑了出来。彩棺无盖,一个彩衣人从棺中缓缓站了起来。彩衣人头戴金冠,面覆金光灿灿的面具,胸前衣襟之上,锈有硕大的金驼图案,赫然就是王陵墓室壁画中的楼兰王。彩棺之后,两个动作僵硬的黑衣汉子正协力推着,船棺底部如滑板般两头翘起,可以轻松地在沙土上滑行。

“小人拜见主上!”曲伸连忙跪倒,伏地拜道,“日间有人跟踪主上取水的奴仆,已经找到这里,主上请赶紧离开,他们随后就要到来。小人也是刚得知这情况,所以赶来报信,片刻不敢耽误。”

“笨蛋!”楼兰王一声轻斥,抬头望向林木深处,悠然笑道,“柳公子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林中一声长笑,柳飞扬如大鸟一般,轻盈地落在曲伸身后。打量着鲜艳夺目的船形彩棺,以及站在棺中的楼兰王和两个像骡马一般套着缰绳的黑衣人,他顿时恍然大悟,“由两个楼兰鬼兵像马一样拉着,难怪能在沙漠中行走如飞。也只有楼兰王的鬼兵,才有这等惊世骇俗的速度和力量吧?”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楼兰王说着一抖缰绳,两个黑衣汉子立刻像狗一般匍匐于地。缰绳一头执在楼兰王手中,另一头则被两个汉子叼在口中。二人肩上套着纤索,口里叼着缰绳,行动比骡马还要听话。

“这五彩船棺做得还真像,除了色彩更为鲜艳,简直就跟王陵中那具楼兰王的灵柩一模一样。”柳飞扬说着目光落到楼兰王的面具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这身打扮,跟壁画上的楼兰王也几无二至。我该叫你什么?楼兰王?还是方侯爷?”

楼兰王呵呵一笑,“随你便,无论楼兰王还是方侯爷,都不过是个名字。”

柳飞扬一声叹息,“侯爷富可敌国,不在家中纳福,为何要在这荒漠废墟中来受苦?”

楼兰王眼中闪出异样的神采,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轻轻抚摸着说道:“就是为这个东西。”

“楼兰青鼎!”柳飞扬悚然动容,打量着那个貌似葫芦,只有拳头大小的土陶制品,他不禁谓然叹息,“谁能想到,传说中华夏九鼎之一的青鼎,竟然是一支毫不起眼的古埙!”

“这可不是一般的古埙,它能招鬼!”楼兰王诡秘一笑,将古埙凑到嘴边,五个手指按住上面那五个洞孔,轻轻吹奏起来。郁闷低沉的埙声如发自地底,在夜空中悠然回荡。随着埙声的响起,土堆四周的沙土突然动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一只手……几只手,然后是一个人……几个人……数十人,纷纷挣扎着从土中爬了出来,带着满身的沙土,迈着僵硬的步伐,在船棺两旁整齐列队。人人身着制服一般的对襟彩衣,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不好意思,我不是要有意吓你。”楼兰王停止了吹埙,抱歉地摊开双手解释道,“沙漠里十分干燥,为了保持它们身体的水分,我不得不让它们将自己埋在湿润的沙土里,不然它们就会彻底变成干尸。”

“这就是传说中的楼兰鬼兵了?”柳飞扬打量着那些僵尸一般的彩衣汉子,沉重地问,“它们究竟是人还是鬼?或者是僵尸?”

“我也说不上来。”楼兰王抱歉地耸耸肩,“我只是照着青鼎上记载的上古秘法,闭住它们的血脉,封住它们的灵智,然后用青鼎的埙声加以训练。这样它们就能不知疲倦、不畏生死地供我驱使。我甚至不知道它们现在算是活人还是死人。”

“如此说来,这些原本是活生生的人,是你用青鼎上记载的巫术,将他们变成了现在这样子?”柳飞扬已经出离地愤怒了。

“可以这么说吧。”楼兰王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知道楼兰是如何成为废墟的么?正是楼兰王四处掳掠别国的青壮招魂练兵,吓得周边百姓纷纷远逃,使楼兰国周围百里几无人烟。无人浇灌的绿洲渐渐就变成了荒漠,完全沙化后的荒漠流沙泛滥,最终将楼兰也淹没在流沙之下。楼兰国消失的千古之迷,最终在我手中得解,你是不是也要佩服我的聪明?”

柳飞扬切齿道:“你从盗墓者手中得到青鼎,并照上面的法子训练鬼兵,妄图谋取天下我不奇怪。但你为何要找上我柳飞扬?”

“柳公子聪明绝顶,何不试着猜上一猜。”楼兰王悠然笑道。

柳飞扬略一沉吟,“你将我引来楼兰,甚至让女儿随我一路,以便靠飞鸽传书随时掌握我的行踪,可见你对我这次冒险十分看重。你的船棺初次现身荒漠,我原本以为是沙盗调虎离山,现在看来你是要向我示警,让我提防从沙中潜近的沙盗,谁知我反而弄巧成拙。你还让曲伸给我准备好楼兰地图,一路上向我灌输那些编造的故事和传说,以激起我的好奇心,最后让曲伸将我引入楼兰王的陵墓。所有这些,就是为了要我看到墓室中的壁画吧?”

楼兰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柳公子果然聪明,简直分毫不差,不过你可知我这么做的目的?”

柳飞扬点点头,“我猜你是在训练鬼兵的过程中遇到了疑难,你虽懂得楼兰文字,却不精通楼兰文化和历史,所以对那些训练鬼兵的壁画只是一知半解,急需要有人为你解惑。而柳某正好精通楼兰文化,所以就成为你心目中最好的老师。”

“虽不全对,但亦不远。”楼兰王微微颔首,摸着手中的古埙叹息道,“华夏九鼎博大精深,才能助夏、商、周三朝坐稳数百年江山。可惜年代太过久远,青鼎上篆刻的文字已十分模糊。我要依法训练鬼兵,只有参阅楼兰人的壁画。可惜壁画上也没告诉我,如何才能突破距离和数量的限制,让我训练的鬼兵可以在千里之外为我作战。现在想来,楼兰人虽然侥幸得到青鼎,并依法训练出鬼兵,却只能在楼兰这弹丸之地称霸,根本无法和我华夏帝国相提并论,显然也没得到华夏青鼎的精髓。我找你破解壁画,或许算是多此一举。不过,你是如何怀疑到曲伸,并诈他领你来见我的呢?”

“最初的怀疑正是在楼兰王的墓室之中。”柳飞扬款款道,“灯灭不摸金,这是摸金校尉祖传的规矩。曲伸触动机关落下断龙石后,不立刻逃离险地,却缠着我问那些壁画,当时我就有些奇怪。想摸金校尉除了对墓室里的财宝感兴趣,什么时候对壁画也好奇起来?尤其墓室当塌不塌,我就怀疑墓室已经有高手光顾过,并将墓室巧妙加固,所以曲伸才会大胆在其中逗留,缠着我问这问那。更主要的是,曲伸那些祖传的故事,竟然与现实中的诡异分毫不差地吻合。我一向不信鬼神,自然就会想到有人在说谎。”

“然后你就告诉曲伸已经找到我的藏身之处,令这笨蛋急匆匆跑来报信,结果将你领来。柳公子果然聪明。”楼兰王连连点头,“可你又如何猜到我是谁呢?”

“是因为这个。”柳飞扬举起手中的护身符,“侯爷自称寻找楼兰遗址的两拨人马尽皆失踪,却还让女儿随我冒险,难道不怕爱女也就此失踪?另外,这护身符居然能让鬼兵停手,想必是受到过相应的训练。侯爷知道有这护身符就不会有危险,才会让女儿随我一路,以便明目张胆地用飞鸽传书了解我的行程,好做各种准备。有这两点,楼兰王就不会有第二人。”

“有道理!” 楼兰王连连点头,“柳公子与我之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秘密,就是那些壁画上,楼兰人训练鬼兵的秘密。不知柳公子可否坦诚相告?”

柳飞扬摇摇头,“如此邪恶的巫术,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楼兰王一声长叹,“我训练的鬼兵虽然还有诸多缺憾,但要杀你还是易如反掌。你别以为手中的护身符能够救你,只要我埙声所至,护身符也毫无用处。”

柳飞扬淡然一笑,“侯爷算无遗策,却偏偏漏算了一人。”

“谁?”

“聂云风!”

话音刚落,就见树上寒光一闪,一道剑光如夏夜惊虹,由上而下直插楼兰王头顶。几乎同时,船棺前的曲伸突然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地迎了上去。长剑如虹,将曲伸瘦弱的身体彻底贯穿,生生钉在地上。一剑无痕若要杀人,也不会比任何人差。

被曲伸这一阻,船棺倏然后退,楼兰王一手执缰,一手吹埙。两旁的鬼兵立刻将船棺护在了中央。

“可惜!”聂云风一声轻叹,将长剑从曲伸胸前拔出。只见曲伸不顾胸前血流如注的伤口,挣扎着向楼兰王爬去,嘴里含混不清地叫道:“主上……小人再不能为你尽忠了……你能否再让小人看你一眼?”

楼兰王一声冷哼,“你安心去吧,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曲伸一声叹息,带着遗憾与满足交织的表情,缓缓瞑目而逝。

埙声再次悠然响起,鬼兵们蠢蠢而动,慢慢向柳飞扬和聂云风逼来。二人相视苦笑,同声问:“怎么办?”

埙声稍停,楼兰王悠然问道:“柳公子,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可否告诉我王陵壁画上的秘密?”

“我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柳飞扬一声长笑,“放下屠刀,别再作恶!”

楼兰王一声冷笑,全力吹动古埙。众鬼兵应声而动,鬼魅般向二人扑了过来。柳飞扬举起手中护身符,众鬼兵在埙声指挥下,完全视若无睹。危急之下,柳飞扬再无顾忌,从怀中掏出雷震霄所赠霹雳子,一抖手尽数打向楼兰王。几个鬼兵伸手抓住霹雳子,手臂顿时被炸得血肉模糊。但还是有一颗霹雳子突破众鬼兵的阻拦,径直飞向楼兰王。他见状一抖缰绳,两个拉棺的鬼兵立刻一跃而起,争先恐后地用身体去挡霹雳子。霹雳子触物即炸,将一个鬼兵的胸膛炸得血肉模糊,半边身子也不翼而飞。

“聂兄助我!”柳飞扬一声长啸,陡然一跃而起,聂云风心领神会,立刻出掌击在柳飞扬向后蹬出的脚跟上。掌脚相接,震得聂云风一个踉跄才勉强站稳。得这一掌之助,柳飞扬的身形顿时迅疾如风,远超过可以旁人可以想象的速度,从众鬼兵头顶一掠而过,越过数丈距离,凌空扑向船棺中的楼兰王。人未至,天机一指当胸弹出,快如迅雷不及掩耳。

楼兰王决没有料到柳飞扬来得如此之快,完全失去了反应,只听指风霍然而至,跟着“啪”一声碎响,手中古埙竟被柳飞扬指风击成了碎片。柳飞扬为保万无一失,天机指对准楼兰王手中古埙而不是他本人,终于一击得手。

埙声一停,众鬼兵顿时乱了方寸,不分敌我地厮杀起来。楼兰王一见之下忙抖动缰绳,拉棺的鬼兵立刻飞奔而逃。可惜其中一个鬼兵被霹雳子炸飞了半边身子,不仅无法拉棺,反成另一个鬼兵的累赘,船棺的速度慢了很多。

“哪里逃?”聂云风一声长啸,避开混乱的鬼兵,长剑划向慌乱中冲到自己面前的楼兰王。剑风所至,金质面具应声而裂,露出了面具下那张美轮美奂、吹弹可破的脸。

面具一破,众鬼兵更不认识主人。一个鬼兵跃上船棺,一爪插入了楼兰王的胸膛。她不禁一声惨叫,从船棺上跌了下来。

听到她那声娇弱的惨叫,声音隐约耳熟,柳飞扬顿时大惊失色,失口惊呼:“花夫人!”

只见她跌下船棺后,面具、金冠尽失,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正是一笑倾城的花夫人。柳飞扬一见之下,连忙飞速上前拦腰抱起,避开疯狂的鬼兵落荒而逃。一直逃到远离战场的水泊边,他才将花似玉轻轻放下,垂泪问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花似玉虽然面色煞白,却依旧如病中的西施,让人倍加怜惜。面对柳飞扬的质问,她勉强一笑,“聪明绝顶的柳飞扬,总算也有看错的时候。”

“楼兰王为什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柳飞扬忍不住连声追问。就见花似玉羞涩一笑,“你是假色鬼,方侯爷却是真色鬼,对似玉言听计从。要他为我办事,实在容易得很。我与他相处多年,要模仿他的言谈举止,也不算什么难事。”

柳飞扬突然明白曲伸为何会对楼兰王如此忠心,不仅将王陵中的宝物拱手相献,甚至不惜舍命为她挡剑。原来他也是花似玉的裙下之臣,临死前才想再见她一面。真不愧是一笑倾城的花夫人!柳飞扬心中疑团霍然开解,但立刻又升起更大的疑团,连忙追问道:“方侯爷若要训练鬼兵我可以理解,但夫人你训练鬼兵干什么?你有富甲天下的碧霞山庄,又有倾城倾国的绝世容颜,还有数不胜数的追求者,甚至连名满天下的方侯爷都对你惟命是从,你一生还有何求?难道还想效法武则天,成为华夏女皇?”

花似玉苦笑着摇摇头,“似玉只是寻常小女人,但求平安度日,哪敢有这等野心?”

“那你为何抛弃锦衣玉食的生活,到这远离中原的荒漠之中来吃苦受累,还做下这等人神共愤的暴行?”柳飞扬忍不住质问道。只见花似玉神色怔忡地犹豫片刻,终于颤声道:“因为,席幕天还活着。”

“席幕天?”柳飞扬心神一震,面色微变。这曾经是一个令江湖人闻名色变的名字,即便是他“死去”多年后的今天,江湖中人每提到这个名字,依旧不敢有丝毫冒犯。他曾经是碧霞山庄的庄主,传说中的武林第一高手,也是花似玉的丈夫。

“席幕天没有死?”柳飞扬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这消息足以令江湖掀起惊涛骇浪,令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这、这跟你训练鬼兵有啥关系?”

花似玉苦涩一笑,“我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更不想再受他的折磨,所以只有训练鬼兵来保护自己,也只有无所畏惧的楼兰鬼兵,才不会惧怕席幕天。他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他重出江湖的那一天,就是我堕入地狱的日子。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也不必再惧怕他了。”

将死之人,自然不必再惧怕任何东西。花似玉的伤势,已经不是人力能救。柳飞扬心中一痛,涩声问:“席幕天没有死?他伤在谁手里?为何受伤?”

“他是伤在我的手里,以他的武功,也只有我这个枕边人才能伤得到他。”花似玉一声叹息,“至于我为何要伤他,柳公子还是不要问了。那是人性中最为丑陋的一面,也是人世间最为黑暗的一幕。我怕说出来,会玷污了公子的耳朵。”

见花似玉眼中既有仇恨,又有尴尬,还有着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柳飞扬理解地点了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好!我不问。你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花似玉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悄然道:“公子能否抱抱似玉?”

柳飞扬默然点点头,轻轻将花似玉拥入了怀中。他对人世间一切美丽的东西都心怀爱意,如今这绝代的芳花就要在自己怀中凋零,即便方才还与之生死相搏,此刻也不禁戚然泪下。花似玉见状璨然一笑,“能得风流之名满天下的柳公子为我落泪,似玉虽死无憾。可惜当初与公子同车三日,竟不能与公子有片刻亲近,可见公子乃色鬼中的雅士。可叹似玉一生之中,就只遇到公子这样一个雅士。”

花似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遗憾,也带着满足,在柳飞扬怀中阖然而逝。她的身体渐渐冰凉,寒意刺骨,但柳飞扬迟迟不愿放开。

几个同伴已看到了这一幕,默默来到他的身边,本待相劝,但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就都没有开口。方梦娇咬着嘴唇望着默默相拥的二人,心中原本的忌妒和恨意渐渐消散,只剩下发自内心的感动。她甚至有些羡慕死在柳飞扬怀中的花似玉,恨不能以身相代。

“人死不能复生,让她入土为安吧。”铁乘风终于忍不住拍了拍柳飞扬肩头,小声道,“咱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柳飞扬茫然点点头,“我要为她守灵三日,以报当初那三日同车之缘。”

柳飞扬不走,没有人愿意就走,就连聂云风也留了下来。一捧黄尘埋在了绝代芳花,众人将花似玉葬在水泊边后,也陪着柳飞扬守灵三日。离开的时候,柳飞扬遥望远方那茫茫大漠,依旧黯然神伤。

半个月后,众人终于走出大漠回到边城玉门关。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街口,聂云风突然问:“柳兄今后有何打算?”

“我素来没什么打算,江湖漂泊,随遇而安罢了。”柳飞扬伤感地摇摇头,然后奇怪地望了聂云风一眼,“楼兰青鼎已碎,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是故意毁掉青鼎的吧?”聂云风意味深长地笑道。

“记载有如此邪恶巫术的魔器,飞扬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毁掉,定不容它再流传害人,有什么奇怪?”柳飞扬一声叹息。

聂云风有些惋惜地叹道:“如此一来,聂某想找柳兄一决高下,竟然找不到借口,只好以后另找机会了。”

“随时奉陪!”柳飞扬慨然点点头,“能有聂兄这样的对手,生活才算有点意思。”

聂云风一声长笑,“那好,下次再见,咱们再分胜负,今日聂某就此告辞,后会有期。”说完拱手一拜,昂然转身离去。

待聂云风走远后,方梦娇凑到柳飞扬身边,红着脸小声问,“柳大哥,咱们现在去哪里?”

“青楼!”柳飞扬说着转身就走,边走边头也不回地大声道,“愿意去的我请客,不愿去的请就此别过。”

方梦娇先是惊讶地瞪大双眼,见他真就往前方的花街柳巷从容走去,不禁气得满脸通红,瞪着柳飞扬背影的目光几欲杀人。铁乘风见状笑道:“他是江湖上有名的色鬼,你又不是不知道。色鬼去青楼鬼混,岂不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方梦娇怒气更甚,义愤填膺地质问道:“明明有好女孩子,他为啥还要去青楼?”

“正因为你是好女孩子,所以他才要去青楼。”铁乘风正色道,“他是色鬼,但绝对是个诚实、正直、坦荡的色鬼。只有在青楼之中,他才不必为担负感情的责任而烦恼。”说到这铁乘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得去跟着他,他现在心情不好,不喝到烂醉如泥不会离开。我得去替他付账,还要替他收拾残局,做他的朋友最是倒霉!”

目送着二人拐进前方一间青楼,方梦娇的眼神迷茫起来。以前她因柳飞扬的色鬼名声而心生鄙睨,从不正眼相看;在经过这次大漠冒险之后,她对他的印象已彻底改观,心底甚至生出隐隐的爱意,尤其他对自己一路的照顾和好几次舍身相救,更让她感动莫名;但现在,她却不知自己对这个色鬼,究竟是爱还是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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