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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庭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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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莉莉

一 护镖

春意盎然,日丽风清。阳春三月,踏马行走在苏州通往长安城那两旁树木葱郁、满目绿意的官道上,一路观景踏春本是件赏心悦目的美事,可张之景坐在大宛名驹上却如坐针毡。张之景是苏州乃至全国都闻名的药业大王,因而家里一直放着重达十八两的千年野山参和五百年的人形何首乌,这两件奇品是救人续命的稀罕物,他本想等自己六十大寿时拿出来独享,可现在被一大人物知道了这两件奇品,那人硬要低价购买并要张之景护送到京城,他知道这是老虎买猪,有去无回,但他还是要去,因为这个大人物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岳中天。岳中天武功高强,又家资颇丰,肯仗义疏财结交武林豪杰,是以他任武林盟主以来各大门派无不臣服。但岳中天为人极为自负,凡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岳中天说了要张之景在三月初九把人参和何首乌送到盟主府,如若张之景不送或货未在规定时间送到,张之景满门都要受连累,所以他万般不放心,破例跟着镖局一起护送。今天就是三月初八了,离京城却还有一百多里地,张之景急得如身子着火,拼命催护镖的镖师加紧路程。镖队是苏州最好的“天运镖局”,领头镖师是他们那里的一流镖师,此人大约三十来岁,名叫贺烈。说是一流镖师,但张之景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哪里一流。因为就在张之景告诉他这趟镖关系到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必须在三月初九一定送到时,他却只是呵呵一笑,看似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路上,贺烈吩咐镖队不紧不慢的走,吃饭让镖队停下,日落还要投店住宿,张之景一再地催他们连夜赶路,贺烈却总是不温不火道:“你放心,三月初九一定能送到盟主府,若不让兄弟们按时休息补充体力,有匪贼来抢货,他们就无充沛体力招架了!”张之景虽觉得贺烈说得有几分道理,但熬不过自己的心焦,一路埋怨贺烈事不关己,不知别人痛痒,而贺烈还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话。

日近晌午,镖队来到飞龙岭,这里山势险峻,道路崎岖,奇峰突兀,是劫匪藏身的好地方。一路上,已有三伙匪贼劫镖,虽在贺烈的指挥下打退了劫匪,但犹是让张之景心惊肉跳。现在来到这一险峻之处,张之景的心不由地又绷紧了。真是越怕鬼越撞到鬼,张之景心中正忐忑,只听得一声呼啸,从两座山上跳出一群黑衣劫匪,亮刃在手,朝镖队围来。张之景见这群劫匪个个黑衣劲装,身形矫捷,行动一致,很有默契,比之以前遇到的三伙劫匪要精练得多,像是打家劫户的老手,不由暗叫“苦也”,不禁大呼道:“贺镖师,劫匪来了!”贺烈还是那副不惊不咋的样子,微笑道:“张老板,放心!”接着朗声正色道:“在下苏州‘天运镖局’贺烈,借贵地经过,还请来的好汉让个道儿行个方便,以后我们天南地北是朋友!”那群黑衣劫匪并没有停下来,继续朝镖队围进。贺烈打了个手势,镖师和趟子手们立时个个站好方位,兵刃出鞘。只见那群黑衣劫匪继续逼近,行至贺烈面前,突然全单膝着地跪了下来。众镖师和张之景见此情景不由全愣了,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只见为首的一个黑衣蒙面人对着贺烈恭声道:“属下御前一品带刀侍卫金长安带领众兄弟向王爷请安!”贺烈抓抓脑袋,莫明地哈哈笑道:“什么王爷?若是好汉们要劫货,只管放马过来,不必用这乱七八糟让人糊里糊涂的一套!”

金长安道:“属下没有开玩笑,我等奉旨寻王爷火速回宫,之前动用了朝廷所有的侦察网线,好容易才寻到王爷踪迹,所以在此恭候。皇上密旨:宣威亲王火速回宫!还请王爷体谅属下等难处,移驾回宫。”“威亲王?什么威亲王……”贺烈呵呵一笑,突然恍然道,“好汉说的威亲王可是当年威震沙场,为朝廷开疆辟域、保家卫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威亲王李烈?他不是在七年前征战突厥余部时战死沙场了吗?听说至今都未寻到遗骸,雄魂未安,令人扼腕!……但我确实不是什么威亲王,如果我是王爷,何必还来当这常年奔波异乡、刀口舔血的镖师!还请各位英雄放我等过去。”金长安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道:“属下以前虽未亲见王爷威颜,但有宫廷丹青高手绘制的王爷肖像在此,属下等是不会认错的。”说着把手中画轴展开,只见画上绘了一身着戎装的王者肖像,果然与贺烈长的一样,只不过画上人一身王者气概,让人肃然起敬,而贺烈则一身平庸之气,与一般江湖人士没有什么分别。贺烈见了画像,脸色突然变了,疑然道:“天下长相一样的人很多,你们该不是找不到王爷遗骸入土为安,想找个长像一样的人来殉葬吧?那贺某今日就算洒却一腔热血,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金长安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道:“皇上深知王爷喜欢江湖逍遥生活,临行前叮嘱属下如果王爷不愿回宫,我等不得强行移驾,交代属下要请王爷看一下这蜡丸中的内容,王爷再自行抉择!”

贺烈道:“我不是什么王爷,我也不会回什么皇宫,你们不强行当然最好,那我也不至于让你们为难不好交差,就看一看这蜡丸吧!”说着接过蜡丸,两指捏破,取出一团纸卷展开来看。张之景朝那纸卷望去,只见纸卷很小,他与贺烈又是背面相对,只隐约看见两团黑点,纸上似乎只写了两个字。令人万想不到的是,贺烈看完这两个字后突然脸色大变,沉默了一会儿对众镖师道:“弟兄们,我确实是当年的威亲王李烈,一直以来无心刻意隐瞒众兄弟,只是为便于行走江湖。与兄弟们一同相聚这么多年,情深意重,但如今我有要事要办,只怕以后是再无缘与兄弟们共事了,就此别过,有缘再聚吧!”其他镖师均是愕然,张之景突然大声道:“贺镖……王爷,您这一走,我这货怎么办,万一不能准时送到,我一家老小性命危在旦夕,您……不能不管呀!”李烈和颜一笑,身上王者气概凸现无遗,凛然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张老板你放心,我不会撒手不管的,此地离京城已不远,而且现在我身边又有一应武功高强的朝廷御前侍卫在旁,我定会将镖货准时送到,您和众镖师兄弟就此回苏州吧!”

张之景道:“这……”李烈长声一笑道:“张老板,难道连我这王爷的话也不相信吗?”说着李烈径直取下货背在身上,抱拳道:“众兄弟,就此别过,李某去也!”只见他飞跃上马,急驰而去。众黑衣侍卫也一一施展上乘轻功,随着李烈绝尘而去。

二 国难

赶至京城,已是二月初八卯时,晨曦中的皇宫少了几分雄伟霸气,多了几分祥和宁静。李烈望着这一别七年的皇宫、自己昔日的故居,心中不由感慨万千,但还是片刻不滞随金长安前去正殿觐见皇帝——也就是自己的哥哥现在的唐德宗李适。谁知才行至正门,只见一黄袍高冠的帝者在众文武官员的拥簇下朝自己迎来,正是唐德帝李适。李烈好生感动,虽说这是亲哥哥,但毕竟是君王,自己是臣子,帝王亲迎臣子这可是少有的殊荣,李烈受宠若惊,连忙快步上前叩拜道:“臣李烈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德宗连忙躬身扶起道:“你我自家兄弟,不必如此拘礼,回来就好!”突然眼眶一红又道,“兄弟一去多年,无半点声讯,叫为兄想念得紧,这么多年,兄弟风霜了不少……”李烈也不由泪光泛然道:“皇上也清减了……”德宗忽然长笑道:“今日兄弟重逢是喜事,传旨整个皇宫大摆宴席,贺威亲王回宫。”又对大臣道,“众爱卿权且先退下等待传召,我要和威亲王单独叙叙旧。”说着紧揽着李烈右肩,二人行向御书房。

一进御书房的门,德宗和李烈脸色皆凝重起来,德宗道:“兄弟你见到为兄的蜡丸内容能火速赶来,证明兄弟还是心系社稷安危,真不愧是我李室的好儿郎。”李烈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何况还是我们李室江山,所以一见皇兄蜡丸所书‘国难’二字,为臣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宫中,只是为臣虽身在江湖,却时时关注社稷动态,好像这两年并无大战事,不知皇兄所言‘国难’为何事?”德宗长叹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为兄自继位以来,自问励精图治,为天下百姓不敢有一丝倦怠,安史之乱尚有余波,又有突厥一些余孽频繁闹事,虽说他们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还是耗用了不少朝廷财力物力,以至国库并不是很宽余,可越怕事越有事,三个半月前,我放在御书房的玉玺突然不翼而飞……”

李烈变色道:“玉玺被盗了……”德宗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被盗,因为玉玺只不见了一炷香工夫便又自己回来了。玉玺是历代先皇传下来的皇权象征,平常我藏之甚严,只有我和太监总管刘洪知道放在何处,而平时若不下诏很少拿出来。那天我要玉玺下诏,打开机关,却发现玉玺不见了。我立刻传来刘公公询问却不得结果,于是密令他整个皇宫不管何处都要严加搜寻玉玺下落。谁知等一炷香工夫我再重返御书房时,玉玺又丝毫无损回到了原处。”李烈道:“是不是有顽皮的王子拿了去玩?”

德宗道:“我原也这样想,可就在发生玉玺短暂丢失这件事后的第二天,国库守卫接到圣旨要运三十万两黄金出宫,第五天传来川西节度使接到赐死圣旨,说他勾结外族,欲侵中原,他一怒之下,与一些突厥余孽勾结,反攻朝廷,使得战火重起,边关告急……”李烈道:“据我所知,川西节度使李敢是一位保家卫国的忠臣,皇兄怎会下这样的圣旨……莫非,这圣旨是别人冒充皇上下的……”德宗心情沉重道:“不光是这道圣旨,还有那三十万两黄金,全是假传的圣旨。那三十万两黄金出了皇宫便不见了踪迹,因为发现得早,我令全城士卫封锁了城门,相信这批金子仍在这城中,可我派了侍卫连续几天在京城之中搜寻,却仍无踪影。国库被盗,边关告急,为兄事出无奈,为了社稷江山,只好把你请回来。”

李烈凛然道:“皇兄放心,我一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正说着,突听见门外当值小太监朗声道:“如妃娘娘觐见皇上。”随即门扉微开,走进一妃子来。只见那妃子身着湖水色抹胸,玉色披帛,肌肤胜雪,风情万千,虽有绝代风华,却又不失端庄之质,想必就是那如妃。只见那如妃从身后宫女的托盘中端过一瓷盅,柔声道:“皇上,您最近夜来多难寐,臣妾特意命人炖了安神之汤,因为趁热喝才有效,所以臣妾特意给您送来了!”

李烈知道德宗还是皇子时就一直讨厌在办政事时有闲人打扰,有时还会因此火冒三丈,正为这如妃担心,却见德宗面露微笑,接过瓷盅道:“爱妃辛苦了。来,寡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六弟威亲王李烈,他以前游历人间,这次朝廷有事,特回来助朕。”又对李烈道,“六弟,这是朕五年前纳的妃子——如妃,冰雪聪明,深得朕心。”如妃嫣然一笑道:“原来是六王爷。想必六王爷刚回宫,还没有安排寝宫侍婢吧,臣妾这就去安排一应起居,不打扰皇上与王爷谈政事了。”说着掩门而去,只留下阵阵香风蕴绕御书房。

德宗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朕嫔妃若干,只有这个如妃深解朕意,为我分忧。”接着把盅中之汤一饮而尽,道:“六弟现在还孑然一身,不如哪天皇兄为你……”李烈微微一笑,道:“我们还是谈正事吧!皇兄,你可命人查问守国库的士兵,那传旨之人是谁?”德宗叹了口气:“查了,是内务府太监赵全。我立刻着人寻拿,但拿到他时,他已是个死人。”“怎么死的?”“除了当胸一刀,看不出还有什么端倪,也没有什么线索可查,长安府几个名捕也未从他的尸身上查出任何蛛丝马迹,于是我命人把赵全的尸首放置在冰库之中,以便让你来回来检查。”李烈道:“皇兄真是心思缜密。冰库阴冷,皇兄不便去,我这就让金长安陪我前去。”德宗点头称是。

冰窖里阴冷潮湿,打开大门,一阵寒风扑来,让人汗毛顿竖,金长安道:“只有放在冰窖中,才能把尸身上的一些特征保存至今,只是尸体已被冻硬,恐怕有些不利查看。”金长安说的没错,赵全的尸体冰冷僵硬,浑身冒着白霜,当胸一个血洞,而置他于死地的那柄短刀已拔了下来,静静地放在他身旁。金长安道:“当初属下等人为了检查这柄刀上是否有线索留下,所以把它从尸体上拔了下来,但是我们并没有从刀上找到任何线索,所以就把刀放在了一旁。”李烈拿起刀在手中查看,发现这柄刀很轻,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图案,但刀刃很薄很利,像是一柄精心打造的刀,因为这种刀轻盈锋利,用来远距离射杀再适合不过了,但又像是一柄铁匠粗制之刀,刀锋虽轻薄锋利,但刀柄握手处竟然都没有打磨平。金长安道:“一般锻剑之人都会在刀上留下‘某某造’的记号,以招引更多的生意,而这柄刀像是特意为这次刺杀准备的,一点印记都没有,我们询问了城里所有铁匠,都不知道这刀是出自何人之手。”

李烈道:“也许这点可以更好让我们找出它出自何人之手。如果我没记错得话,三年前江湖有一个名叫‘铁无钝’的铸剑高手,他制造兵刃之时有一个习惯就是从来不做任何印记,因为他认为:一是他打造的兵器天下无双,不须打任何印记,别人都会找上门来;二是别人根本仿造不出他制的兵器。”金长安恍然道:“对,对,对,六王爷一说,属下想起来了,几年前江湖确有个铸剑高手“铁无钝”,据说四五年前自从他杀兄弑嫂犯下滔天大罪,为江湖人士所不容遭到追杀,情急跳进江里后,就不见了踪迹。”李烈道:“我猜测的只是一个可能,这尸身我已检查过并无什么有利线索,你这就派人去找铁无钝的下落。”金长安领命和李烈步出冰窖。

冰窖外春和日丽,李烈深吸了一口气,只听见一阵珠佩叮当声,耳边响起一女子柔和之声道:“六王爷,我已安排好您住的寝宫。”正是如妃的声音。李烈转身言谢,发现除了如妃和两个侍婢外,如妃身后还跟着一位宫女打扮的少女,那少女虽宫女打扮,但生得明眸皓齿,秀外慧中,容貌亮丽非凡,使人看了有种舒服亲切的感觉,不由多看了两眼。如妃留意到李烈神态,不由抿嘴浅笑,道:“我知六王爷久未回宫,以前服侍惯了的宫女早已遣做其他事,怕一时寻不到能巧心服侍王爷的宫女,就在我宫中挑了个知根底秉性的来近侍王爷。这宫女名唤小洛,除长相不错外,兼能揣摩心意,通晓琴棋书画,希望王爷能喜欢,如若不好,我再帮王爷寻一位更好的。”李烈笑道:“多谢如妃娘娘费心安排。”如妃嫣然道:“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小洛,领王爷暂去休息一下。”

小洛脆声答应,引李烈朝他寝宫行去。如妃果然细心,她知道李烈久居江湖,怕他刚回宫不习惯,所以把他的寝宫安排在景致秀美的“文景阁”。小洛把李烈引进“文景阁”内,细声道:“如妃娘娘是个心细之人,把什么都给王爷安排好了,只是娘娘想自己终究是女儿身,考虑男子住宿时怕没那么完妥,所以吩咐小洛说王爷还有什么需求,只管跟小洛直说就可以了。”李烈笑道:“如妃娘娘果然心思慎密,我久居江湖,早已不太讲究宫中的繁文缛节,一切都在随意,小洛不必操心。”小洛眨眨眼,说:“奴婢不能不操心,如妃娘娘再三叮嘱小洛要照顾服侍好王爷,否则就罚小洛去洗恭桶,到时候小洛浑身臭烘烘的,可就嫁不出去了。”

李烈哈哈大笑道:“你这个小姑娘嘴皮子蛮刁!”小洛嘻嘻笑道:“奴婢已不是小姑娘了,如妃说小洛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李烈打眼望去,只见小洛虽身着朴素宽大的宫女裙装,但却已掩盖不住那凹凸有致的少女丰满身形,活脱一朵待放的百合,李烈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感慨,叹自己已不是年少轻狂时了。正感叹间,已有太监宫女在小洛的指挥下抬进浴盆、热水、香荑、软巾,小洛道:“奴婢知王爷一路颠簸进京,请王爷好好洗浴一番,洗去全身风尘,才能精神抖擞的处理大事。”李烈暗想如妃娘娘眼力果然不错,这个小洛不但机灵活泼,还能为他人设想,揣摩心思,当真是个乖巧之人。水不冷不热很舒服,不但泡去了李烈一身的疲惫,也洗清了他的思路。他匆匆洗完,换上小洛准备的一件松软的袍子出了皇宫。他要去办一件未了的事,一件以镖师身份做的事——把张之景所托之镖送到盟主府岳中天的手里。

三 相遇

盟主府雄伟气派,乍一看还以为是达官显贵之家,大门口好像比寻常大庄院少了什么。平常的大宅院门口都放着两尊大石狮子,以镇邪保平安,图个吉利,但偏偏盟主府门口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空地,也许岳中天武工天下第一,根本不需要狮子来镇邪除恶,如果有人上门寻事,也不是他的对手。

正要向家丁说明来由,请他们通报,却见这时大门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来。只见这人大好春光下戴着一顶大大的垂纱斗笠,身着一件宽大普通的兰袍,低垂着头,像是不想让人认出真面目。本来武林盟主府中不想暴露身份的武林人士也是常有,但这人宽大的兰袍下露出了一节锦缎,李烈出身富贵宫廷,知道这种锦缎不同寻常,而是苏州的“天之锦”,非是等闲之人能穿着,穿它的非富即贵,都有一定的身家背景,但这种人怎么会出入盟主府呢?而且为什么又遮掩耳目呢?

李烈望着那斗笠正生心疑惑,想不到那兰袍人此时也注意到了他,那人身子不禁微微一颤,连忙快步走开。就在那斗笠人经过李烈身边的一刹那,李烈突觉得兰袍人的身形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何况此时有要事待办,他也就没怎么将此事太放到心里去,上前向守门的家丁说明来意,请他们通传禀报。

不多时,就有一中年男子与那通传家丁一起从内院迎出,只见那汉子生得气宇不凡,内外兼修,三绺长冉迎风而飘,威武之中又透着一股书卷气,李烈不由心中喝彩道:“好一个人物,莫非便是武林盟主岳中天?”正思索,只见那汉子已行至跟前,见到李烈手中包裹,不由快意大笑道:“好,好,贺镖头果然守时,岳某正急盼着这两个奇物,想不到就来了。贺镖头快先请里面坐,待我验收镖货后,再行打赏。”李烈依旧扮演镖师角色,道:“看岳盟主如此心急前来迎镖,此镖必定对岳盟主很是重要,所幸贺某不辱使命,还请岳盟主验货后签好回执,我好复命。”

岳中天口中应了声,连忙把装着千年野山参和成形何首乌的锦盒打开,只见里面果然放了一硕大罕见的野山参和一对酷似男女两人的何首乌,俱是世间难见的珍品,岳中天连声叫好,签了回执又命人拿出银子赏赐李烈。李烈接过赏银,装着很高兴的样子,试探岳中天道:“这千年野山参一点参须就可以救人续命,岳盟主得此宝物,所救之人定可化险为夷,贺烈在此先恭喜岳盟主了。”岳中天眨眨眼,道:“多谢贺镖头祝福,岳某老母一直卧病在榻,百医不能根治,希望有了这宝物,岳某还能再承老母膝下之欢。”李烈道:“那我不防碍岳盟主救治岳老夫人了,就此告辞!”言罢告辞出了盟主府。

回到宫中,小洛早已泡好了香茗,是李烈一直喜欢的太湖银针,桌上还摆了一应精制点心,芙蓉软糕、蛋黄酥、葱花卷,俱是李烈喜欢吃的点心。小洛道:“听说这些都是王爷以前在宫中就喜欢吃的点心,小洛精心制作,不知合不合王爷口味。”李烈尝了一块葱花卷,正要赞上小洛两句,只听门外有太监尖声道:“皇上有赏,赐六王爷极品血燕一盅。”声毕,有一小太监端着一汤盅进来,恭声道:“皇上体谅六王爷舟车劳顿,特赐极品血燕窝一盅以补六王爷元气,又传旨请六王爷午时至御膳房进膳。李烈领旨谢恩,小太监即先行退下。

李烈心道:“皇兄毕竟对我情深意重,说什么也要尽快解决假传圣旨之案,追回库银。”正要取过汤盅饮用,却被小洛一把拦住,道:“王爷稍慢,如妃娘娘嘱咐奴婢要保护王爷饮食安全,以前在如妃娘娘宫中,凡皇上和娘娘的饮食,小洛都用银针测过,还请王爷稍候。”说着,飞快的取出一根银针在汤盅中一探,只见银针转瞬成了乌黑色,小洛变色道:“汤中有毒!”她声尚未落,李烈已冲出房门。他施展轻功,飞快地朝太监房飞奔,稍时在半路便追上了送汤的太监。李烈一把擒住小太监,威然道:“说,是谁让你送的汤!” 那太监一脸惶然,唯唯诺诺道:“是,是……”突然“啊”地惨叫一声,双眼一翻,已然毙命,李烈扳转他身子一看,发现小太监背上插入了一把小而薄的飞刀,这刀轻巧而锋利,无印无记,与杀死赵全的刀一样,前后两把刀的制作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李烈想不到竟有人如此大胆,在宫中明目行凶,他放下太监尸体,正要寻着飞刀射来的方向追去,却见小洛也娇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边跑边急切问道:“王爷,王爷,您没什么事吧?”随即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太监尸首,顿时花容失色,瘫倒在地。看到小洛受到如此惊吓,李烈不由心中一怜,连忙搀扶起她,道:“你怎么跑来了,不用怕,王爷会保护你的!”小洛身子一颤,目光闪动,低声问道:“王爷真会保护像奴婢这样的小宫女?”李烈笑道:“小宫女也是人,众生平等,同是这红尘一份子,生命同样可贵,怎么能不保护你。——何况,你刚刚还救了我一命,你可不是小宫女,你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哈哈……”一席话说得小洛展颜娇笑。

李烈知道刺杀小太监的凶手能在顷刻之间将人一刀毙命,此人一定武功不凡,这时再追已是枉然,于是干脆命侍卫把尸体抬到刑部,自己陪同小洛回到了“文景阁”。想到自己这半天的经历,李烈心中不由疑惑重重:是谁能轻易拿到玉玺?是谁能将那么多库银藏于无形?是谁对宫中地形如此熟悉,敢在白天明目张胆杀人?又是谁要毒杀自己?这一切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李烈觉得整个心不禁沉重起来,他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李烈正思忖着,太监总管刘洪突然到来,原来是德宗宣李烈觐见。

李烈随刘公公来到御书房,只见德宗含笑道:“六弟,你看这是谁?”原来德宗左侧站着一人,但尚未等李烈定睛细看,那人已扑了上来,把李烈搂住,大嚷道:“六哥,你终于回来了,七年不见,可想死十弟了!”李烈也不由一股热情直涌心上,原来是十弟李孜,他扶正李孜细看,只见他生得俊秀潇洒,身着一身戎装,更显得英气十足,想到七年前自己离开时,李孜还只是一个莽撞好事的少年,如今已出落得一表人才,李烈不由大是感慨,笑道:“十弟出息了,六哥知道你这几年为皇上统率三军,征战沙场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李孜谦虚道:“哪里!多亏皇上治理天下有方……”说着他面上却微露出得意之色,随即神情凝重起来,道:“本来这几年在皇上的英明治理下,天下已是四海升平,但最近却有奸人作祟,不但国库巨银被盗,而且还掀起了边关祸事,使突厥余孽蠢蠢欲动,百姓恐怕又要遭受战火之苦……不过,六哥您回来就好了,您足智多谋,骁勇善战,一定能辅助皇上擒贼平叛。”

李烈面色也沉重起来道:“六哥不敢托大,但一定会全力为皇上分忧,我怀疑这事的主谋不是等闲之辈。”接着李烈就把刚才有人企图刺杀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李孜听完气得猛一拍桌子,切齿道:“这班奸佞太嚣张了,竟敢光天化日毒害亲王,让我李孜擒到,一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六哥说刺杀小太监的人武功高强,会不会是武林中人?”李烈道:“有这个迹象,但可能性不大。因为凶手很熟悉宫中环境,宫中守卫森严,一般的武林高手不可能轻易进出,我怀疑此人就在宫中……”德宗惊问道:“就在宫中?”李烈道:“皇上休惊,臣弟一定会精挑武功高强的御前侍卫守护在皇上身边,以则安全。”

李孜皱眉惊慌道:“凶手既在宫中,也不排除在御前侍卫中的可能!”李烈笑道:“十弟不用太乱阵脚,这凶手能命小太监背叛皇上为他卖命,定不是一个一般侍卫那么简单,不过十弟考虑的也有道理。看来今日我不能陪皇上与十弟共进午膳了,我现在要赶紧去办一件事情。”李孜急切道:“什么事,十弟愿同往效一臂之力。”李烈微笑道:“不必了,我已命人传金长安,有他帮忙就可,等有大事我再叫十弟协我一臂之力。”李孜摩拳擦掌似有不甘之色,但还是应声点头。

金长安已在“文景阁”候命,小洛这姑娘很是乖巧,为金长安备了茶,正缠着他讲一些破案当中的惊险情节。金长安与她在宫中地位相近,因此没什么隔阂,他正神采飞扬地讲着自己的一些破案经历。见李烈前来,小洛一吐舌头,跑到了一边去。金长安也连忙起身,道:“属下候命多时,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李烈道:“走,我们去一趟国库。”金长安疑惑道:“去国库?那里已被盗多时了。”李烈道:送旨的只有赵全一个,但已经死了。可三十万两黄金毕竟不是小数目,要动用不少人来搬运,这样一来总有一两个陌生的面容可能会被守国库的卫士看到,说不定这是个突破口。”金长安和李烈一起动身前往国库。国库在北宫,自从库银被盗后,这里守卫更加森严,守卫的队长叫周信,本是随同李烈四处征战的老部下,一见到李烈,忍不住热泪盈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李烈也是百感交集,待定神后,道:“据我所知,案发那天正好是你当值,你可记得那天曾有士兵见到过一些陌生的面容。”“这……”周信思索了一阵道:“这些年属下也老了,已不像年轻时记性那么好,不过……”正在这时,只见李孜匆匆追来,面色紧张地在李烈耳边低语道:“六哥,不好了,有人企图行刺皇上!”李烈心一紧,连忙领着金长安火速回御膳房。

御膳房内并没有意料中的杂乱,一切都井井有条,惟独桌上多了一柄刀。那刀很小很薄,无印无记,刀柄粗糙,和杀死赵全的凶器竟是一样。李孜道:“我当时正陪皇上用膳,突隐约看见窗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欲图不轨的样子,我连忙追了出去,那人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掉的这把刀,想是那凶手仓惶逃窜落下的。”李烈道:“门口侍卫可曾看见那疑犯?”李孜道:“众侍卫皆未看见,想是那凶手武功太高强,以至侍卫难觅其踪影。”此时李烈目光闪动,又调了一队侍卫精英守卫在德宗周侧,后对金长安道:“我先去找周信,你随后赶来。”说着见李烈飞速朝国库奔去,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

四 迷离

周信已不在国库前,当值的守卫告知李烈,队长已回了侍卫房休息。李烈赶到侍卫房,里面发生的一切正是他预见但不愿看到的。只见里面躺了八具尸体,其中一个就是周信,他圆瞪着双眼,死不瞑目。其他七具尸体要害处均被人狠狠刺了一剑,却见周信身中两剑,想是周信武功稍比其他侍卫高强,凶手一招之内不能取他性命。李烈抱着周信的尸体眼里不由泛起泪水,他心想周信一定知道凶手的线索,不然周信不会死。突见周信左手微握,李烈心中一动,连忙将周信的手掰开,却见他左手掌中歪歪扭扭写着一个血字——“木”,想是周信临死前挣扎着用自己的血写上去的。

这时金长安也已赶到,见此情景,不由道:“周信留下一个‘木’字,莫不是指凶手姓‘木’,或是想告诉我们凶手名字中带一个‘木’字?”李烈缓缓道:“也有可能是周信临死时力有不续,字尚未写完,有可能是个‘杨’字或‘林’字,也有可能是个‘李’字。”金长安神色一凛道:“如王爷所说,朝中并无姓杨或姓林的重权人物,最大可能就是姓李,对了,最近反抗朝廷引起战火的川西节度使李敢也姓李,不知与他有无什么联系!”李烈轻轻合上周信双眼,并未言语。金长安道:“三个月前库银被盗,皇上命属下等人调查此案,属下也曾找周信等八个那日当值的侍卫询问线索,可他们都缄口不知,今日王爷询问,周信念及旧情,似有交待,随后八人却全遭人灭口,不知其中有些什么隐情?”

李烈紧握周信双手,一字字道:“周兄弟,你放心,大家因我而死,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和这帮屈死的兄弟有个交代。”金长安道:“六王爷,上午您吩咐属下调查五年前失踪的‘铁无钝’,已查到他的下落­——据说,两个月前,曾有人见他在武林盟主岳中天的盟主府中出入。但岳中天本就是武林盟主,‘铁无钝’本也是武林中人,在他府中出入不知算不算是线索。”李烈道:“有一丝蛛丝马迹我们都不能放过。”突又冷笑道:“今晚天黑后,我们悄悄守候在盟主府外,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晚将有好戏上演。”

春月如水,照在长安大街上,虽皎洁却泛着一层凉意。李烈和金长安二人黑衣蒙面,寻了一处屋檐伏下,这里可以居高临下一览盟主府大门动静。大约到了申时,只见一身着兰袍、头戴斗笠的人从南而来悄悄地进了盟主府,李烈突然感觉这人和上次在盟主府门口碰到的人竟有些相似,初步猜测可能是同一个人。李烈对金长安道:“看样子正主来了,我们进去。”两人悄悄潜进盟主府中,李烈曾来过一次,自然有心记住了府内的一些路径和守卫立岗之地,所以带着金长安很快便远远地跟上那兰袍人,这不由令金长安对李烈心生敬佩之心。守卫对兰袍人并没盘查,看来认识兰袍人,那兰袍人对府内情景十分熟悉,不一会儿就来到府内南厢的一个偏厅,这个偏厅周围好像并无人居住,以至连个守卫也没有,兰袍人径直进去,点烛坐下。

金长安低声道:“这人怎么到了盟主府不去见盟主,一个人待在这偏厅,看样子是在等什么人吧!”李烈道:“他到偏厅可能是不想在盟主府太过招摇,因为武林盟主府中毕竟是江湖人士常出入的地方,嘘!”原来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却原来是岳中天和一身形魁梧的中年男汉子行了过来,只见两人进了偏厅。金长安道:“王爷,我去近前看个究竟。”正要起身,却被李烈一把按住,道:“禁声!”正不知究竟,突见偏厅顶上,黑影一闪,一身形瘦小的黑衣蒙面人如蜻蜓点水般轻巧地落下伏在屋顶上。金长安低声道:“这人莫非也是来打探消息的?”他心中不禁对李烈耳听八方的本领大是叹服。

只见那黑衣蒙面人在屋顶上呆了一会儿,见四周没什么动静,突然如燕子般轻轻落下,直推偏厅大门而入。金长安心都到嗓子眼了,心道:“这黑衣蒙面人看起来武功很是高强,竟这么莽撞,想这盟主府也是藏龙卧虎,高手出没之地,他武功再高,恐怕也难全身而退了。”谁知接下来这一幕却让金长安大吃一惊,原来那黑衣蒙面人推门进后,随手将门关好,里面并未传出半点儿打斗声。金长安用茫然不解的眼神望着李烈,李烈道:“也许,这个才是真正的主儿,金侍卫在此等候,我上去探个清楚。”金长安点头称是。

李烈悄步上前,选了一个厅角的窗纸,用唾沫湿破,朝里望去。只见偏厅摆设简单,除了几张酸枝木椅外并无他物,那黑衣蒙面人坐在上首左侧,兰袍人坐在上首右侧,岳中天和那中年男子则坐在下首。只听兰袍人低沉着嗓子道:“昏君无法寻出库银,竟然找了七年前就已离开皇宫的李烈回来帮忙。这李烈一回来就害得我们走了几步险棋,大家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岳中天和那中年汉子道:“属下等以后自当更加小心行事!”那黑衣蒙面人眼色冷竣的扫了一眼兰袍人,嘎声道:“我看最该小心的就是你,你贸然行事,居然派人想毒死李烈以阻止他查案,李烈是何许人也,他曾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南征北战,后又在江湖历练多年,岂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不忍则乱大谋,今日若不是为你迅速善后,后果将甚重!”那黑衣蒙面人声音沙哑刺耳,难听之至,像是不想被人识破声音,刻意装出来的。

兰袍人听了黑衣蒙面人责备,声音顿软了下来道:“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定小心行事。这李烈确实有些本领,那些库银藏在那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吧?”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道:“李烈虽有些手段,但我猜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把库银藏在那个地方。” 黑衣蒙面人神色一凛,对那兰袍人道:“因为你的鲁莽,又留下了一把铁先生打制的飞刀,李烈甚是精明,我怕他迟早会寻上铁先生,所以还请铁先生暂避一时,提前到漠北去完成上次所定之事。”那中年汉子道:“‘铁无钝’这条命早就被江湖所不容,若不是主子和盟主解救收容,铁某早已命赴地府,主人有所嘱,铁某莫不从命,明日即赴漠北完成主人所嘱之事!”

岳中天道:“主人还有什么吩咐的……”突然他低叱一声道:“什么人?”眼睛蓦地朝李烈偷窥的那个窗口望来,李烈暗叫“不好”,原来刚才他久蹲太乏,稍稍换一下姿势,却不料被武功非凡的岳中天听出了动静,就在岳中天发现窗外的动静时,兰袍人也警觉到了窗外的声响。兰袍人手一晃,一把白晃晃的飞刀破窗而出,射向李烈藏身之处,李烈仰首一把接住飞刀,发现这刀与先前见过的飞刀竟然一样,显然兰袍人就是杀人的真凶。李烈自知不是屋内四人的对手,连忙转身要跑,但却已晚,屋内四人已全追了出来,个个持刃在手。李烈知道今日一战是再所难免了,故意沙哑着声音大声道:“看来在下与四位的私人恩怨这次要做个了断了。这即是四位与在下的私人恩怨,希望其他任何不相干的朋友不要出来助战,免得到时胜之不武让江湖人耻笑!”兰袍人道:“你怕我们再叫帮手出来?哈哈,今日仅我们四人,就已够让你投几次胎了。”说着他挥刀一招‘横扫千军’朝李烈砍来,其他三人也同时进攻。这时躲在暗处的金长安已听出李烈的话音,金长安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他明白李烈的良苦用心,此次夜行凶多吉少,万一李烈遇险,他可以找机会跑回皇宫向皇上禀报此事。

月光下,寒光闪闪,李烈正与岳中天等四人博力激战,岳中天武功非凡,不愧一代武林盟主。李烈一时险象环生,数招之间,已处在了下风。那黑衣蒙面人剑法阴柔险毒,专攻不意,使李烈反击之力越来越弱。李烈心知不妙,不得不使出一险招,他看出这四人中以“铁无钝”武功最弱,他一招“仙人指路”刺向岳中天,实则虚招,反手剑花一抡,又一招“灵蛇出洞”直朝“铁无钝”腰肋要害刺去,他主动露出右背破绽使其受伤,目的只有一个——阻其他人攻势,借机在“铁无钝”这里打开突破口,以求逃命。谁知那黑衣蒙面人见“铁无钝”有性命之忧,似比自己犯险还急,一声叱喝,竟放弃击伤李烈的大好机会,猛的地扑了过来,格击李烈剑身。李烈见事情发展出乎意料,当下将势就势,剑身一抖,朝黑衣蒙面人左胸刺去,那黑衣蒙面人眼见就要被刺中,兰袍人“嗖”地一声却掷出一把飞刀,射向李烈右手。李烈身子微侧躲过飞刀,但手上剑势已弱,只刺中了黑衣蒙面人的左肩。

兰袍人见黑衣蒙面人受伤,连忙上前扶住黑衣蒙面人,关切问道:“你受伤了,没什么大碍吧?”黑衣蒙面人咬牙摇摇头。岳中天道:“大胆贼子,竟敢伤我家主人,岳某叫你尝尝我追魂三式的厉害。”只见杀气顿现,手上已不留半点儿余地,显然已经放弃了生擒李烈的想法,只想置李烈于死地。李烈顿时招架之力减弱,接着兰袍人、“铁无钝”也相继攻入,个个都使出致命绝招。李烈心中暗叫道:“看来我今日要命丧于此了!”正在这危急时刻,只见东边飞来一条人影,如鬼魅一般。跃进战圈,左手一扬,散出一把白雾,岳中天叫道:“不好,毒雾,快掩口鼻。”来人呵呵一声怪笑,借此机会一把抓起李烈,兔起鹘落,几下便出了盟主府。

那人抓着李烈连行了数里,见无人追来这才放开李烈。此时李烈才看清楚这人也是黑衣蒙面,李烈并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当下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可否以真面目示之,以便日后报前辈救命之恩!”那人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前辈,说不定我和你一般大小呢!”李烈含笑道:“前辈武功深不可测,岂是年轻人十几年朝夕就能达到的!”那人尖笑道:“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当今皇上没看走眼,社稷百姓有救了。”说罢身子一跃,人已到了数丈外。李烈见此人不想透露身份,只好作罢。他没有回去找金长安,因为他知道像金长安这种身经百战的侍卫,一定能找出机会趁岳中天等人散去,悄悄潜出盟主府;他也没急着回宫,而是找了一块空地坐下,静静地思索一天内发生的一切:兰袍人是谁?黑衣蒙面人又是谁?他们到底在进行什么阴谋,为什么岳中天堂堂一个号令天下武林的武林盟主会乖乖听命于他们?他们叫“铁无钝”去漠北办什么事?为什么黑衣蒙面人会对“铁无钝”这个武功并不高强的属下这么重视,不惜以自己性命代之?那黑衣蒙面人究竟把库银藏在什么令人意料不到的地方?周信想告诉自己什么?他写的那个“木”字到底指的是谁?……许多疑问在他脑中一个个闪过,如一团乱麻,两个时辰过去,他渐渐理出了一条清晰的思路,这才舒展身体,朝宫中赶去。

五 阴谋

宫中静悄悄得,他先到了侍卫房,金长安果然已经回来,他见李烈回来,忙上前询问安危,李烈轻轻带过并不多语,嘱他好好休息,这才回文景阁。文景阁内灯火通明,李烈心道:“这么晚了,怎么还灯火如此明亮?”正疑惑间已进了大厅,只见小洛正焦虑地在厅内走来走去,不时的朝门口张望,一见李烈回来,顿时面露喜色,迎了上来,微嗔道:“王爷,您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害得小洛一直担心王爷有事,想去禀告皇上和如妃娘娘,又怕扰了他们清梦害他们也着急,正不知如何是好呢……菩萨保佑,王爷总算回来了!” 李烈望着神情娇嗔、双眼熬得微红的小洛,心中不由生出一缕温馨,记忆里似乎很久没有一个女子在意过自己的安危了。他望着小洛那娇美绝俗的面靥,忍不住心中一动,轻轻抚了抚小洛的脸颊,轻叹道:“傻孩子,王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有什么意外,你应该好好睡觉才是。”小洛微微侧过脸,面靥飞上两朵红云,嘤声道:“人家已不是小孩子……”李烈望着小洛那浑身透着青春气息的身子,不禁有些痴了,喃喃地道:“不错,你已不是小孩子了……可大姑娘也要早早睡觉,否则熬夜多了会很容易老的。”小洛脸上红云更炽,也不吭声,只是飞快地为李烈端来洗漱用水,服侍他梳洗进卧房休息后,这才自去睡觉。

窗外月光如水,虽已快近凌晨,李烈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已经想好:种种迹象表明,那黑衣蒙面人十之八九也是常出入宫闱之人,他已被自己刺伤左肩,只待天明禀告德宗,检查宫中所有人的左肩,有伤者便是嫌犯之一。他主意打定,这才渐渐入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被一阵喧哗之声吵醒,接着见小洛花容失色地奔了进来,惊呼道:“王爷!不好了,黎明时分宫中潜入了武艺高强的刺客,听说刺伤了很多人。”正在这时,金长安也来了,禀道:“王爷,有刺客潜入皇上常留宿的容华宫企图行刺皇上,万幸皇上这几日因为国事烦恼并未留宿容华宫这才逃过了一劫,但刺客却刺伤了如妃娘娘,幸被守夜的宫女发现大呼,我等侍卫赶去救援,如妃娘娘这才大难不死,但那刺客武功委实高超,指东打西,不一会儿刺伤了许多侍卫、太监、宫女,后来那刺客见御林军一来,这才逃遁,逃遁时刺伤了十几个在朝房等待上朝的大臣。还好这次大家都只是受了轻伤,无一人有性命之虞。”

李烈脸色大变,急道:“这批受伤的人是不是个个都伤在左肩?”金长安诧异道:“王爷真是神人,您怎么知道?”李烈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奸人早已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早知如此,回宫时就该禀明皇兄搜查受伤之人,但此时悔已晚矣,只是反而让李烈更谨慎,他知道这帮奸人绝非一般奸佞之辈。李烈向金长安问道:“你有没有统计这刺客共刺伤了多少人?”金长安道:“大约有近五、六十人?”说着不好意思捋起左袖,露出已扎好的伤口,不好意思道,“金某学艺不精,也是其中一位。”

李烈惟有苦笑,这一招显然是奸人为应付自己搜查而用,本道人少还可以一一盘查身份底细,但一下冒出五、六十人,不但有侍卫、宫女、太监,连皇上最宠幸的如妃娘娘与朝中大臣也牵扯其中,对方显然是想叫他难于下手。但这一切反而证明李烈的推断是对的,黑衣蒙面人必在宫中!李烈目光闪动,对金长安如此耳语一番,金长安连连点头称是,领命而去。接着李烈对小洛道:“我们去容华宫看看如妃娘娘伤势如何!”小洛急道:“奴婢正等王爷此话呢!”说着已径直上前奔了出去。李烈知道这小宫女念及旧主伤情,关心如妃才会如此着急,而自己被皇兄寻来本就是为保朝廷社稷平安,如今因自己的到来,反而发生了更多的事,还连累皇兄最宠幸的如妃受伤,自己无论于公于私都要前去探望一番。

容华宫顾名思义,处处都透着雍容豪奢,里面的摆设大到书案、妆台,小到香鼎、烛台、针盒,无不都是精品,人置身其中,仿佛就是置身于富贵天堂,可见德宗对如妃得宠爱当真是非比寻常。特别是寝宫当中的那张流苏粉纱玉柱床,更是豪奢得让人叹为观止,那床不但是普通床的两倍大,而且床框床柱全为白玉雕龙刻龙所成。床下沿还被工匠镂空,里面燃了沉香,缕缕香雾便从那床沿四周向上飘散,人躺在床上就像身处云雾仙境一般,想来是德宗为了与如妃尽享床第之欢而精心特制的。此时,如妃正躺在这张神仙床上,一脸惨白,找不到一点儿当神仙的迹象,想是被刺客吓坏了。

德宗已经先至,正坐在床沿低声抚慰着爱妃,见李烈进来,忙又道:“爱妃别怕,六皇弟来了,他是办案高手,你把经过给他说一遍,以助六皇弟早日擒到刺伤你的凶手。”如妃“嘤咛”一声,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皇上这几日因国事繁忙,未来容华宫就寝,我用完晚膳后不久便早早睡了,快黎明时突觉床边有异样,睁眼一看,见床边站着一个黑衣蒙面持剑的刺客,我吓得要叫,他一把捂住我的嘴,我感觉他的手……他的手皮肤已有些松弛,软绵绵、冰冷冷的……吓得我直想哭,那刺客又恶狠狠地问道:狗皇……问皇上在哪?……我明白他是来刺杀皇上的,以为皇上像以往一样住在容华宫,这才闯到了我宫中来……我是怎么也不会说出皇上的所在让他得逞,于是我张嘴狠狠地咬向那刺客手心,那刺客吃痛忙松开手。我趁机大叫,惊动了宫女、太监和侍卫,那刺客气急败坏,一剑朝我左肩刺来……幸亏这时侍卫赶到,否则……嘤嘤……”说着说着,她不由又害怕得轻声哭泣起来,德宗连忙再上前呵慰,又对李烈道:“这些奸人越来越嚣张了,皇弟,朕的社稷安危就在你了!”

李烈道:“皇兄尽管放心,臣已经查得一些奸人眉目,相信不日就可以寻回库银,真相大白。”德宗道:“如此甚好,你速去彻查!”说完又转身抚慰如妃。李烈望着如此儿女情长的德宗,心中不由微微一叹,便出了容华宫。小洛也跟了出来,望着一脸心事的李烈,道:“王爷,此事甚是危险困难,对吗?这刺客武功高深,太可怕了,小洛只恨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助王爷一臂之力。”李烈微笑道:“小洛救了王爷,已是助了王爷了,小洛不用害怕,王爷一定早日擒到元凶,让小洛每日不必为王爷担忧,能安安心心地早点睡觉。”小洛好奇道:“王爷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对不对?”李烈望着一脸天真的小洛,不知怎地,心情突然舒畅起来,他轻轻刮了一下她鼻翼,笑道:“小姑娘最好不要知道那么多事,想多了会老的!”小洛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不再言语。

御书房中,德宗、李烈、李孜兄弟三人皆面色沉重。德宗道:“古人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现在朝廷奸人作祟,二位兄弟是为兄的左膀右臂,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共保社稷平安。十弟,你六哥正在破宫中疑案,可能需要一些兵力上的支持,你统兵多年,这次要尽力协助你六哥。”李孜正色道:“社稷安危人人有责,何况是我们皇室子弟。六哥,你尽管吩咐!”

李烈道:“经过一整天的排查,种种迹象表明,武林盟主岳中天是破案的一个重要突破口,我欲擒那岳中天回刑部询查,但他是天下武林之首,虽说盟主府中并没有太多人,想必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且他自己也是武功非凡,若真打斗起来,恐怕几十个兵卒都休想把他擒到,而若此次不能擒到他的话,势必打草惊蛇,下次再擒他就难了。”李孜道:“六哥是想调用我手下的兵队?”李烈笑道:“十弟果然聪明,一说就透,不错,皇上手上虽有御林军,但现在宫中多事,御林军是直接保护皇上安全的,不可借用,所以只好问十弟借人手,听说十弟这几年领兵有素,还特训了二千名以一挡十的尖锐兵团,我就问十弟借这支人马,如何?”

李孜哈哈一笑道:“六哥果然厉害,连十弟训练了一支精兵队都知道。培训他们本就是为国效力的,如今六哥要用,但借无妨。只是今晨来得匆忙未带兵符,而且江湖人诡计多端,不似沙场直来直往冲杀,我今日赶回,让兵队多多准备一下,以则安全。明晨把他们交与六哥如何?”李烈道:“十弟办事越发仔细了,原该这样,好在擒岳中天也不急在这一晚,六哥还有些事要办,咱们这就各自去准备。”李孜点头称是,二人各自向德宗告退出了御书房。

回到文景阁,太阳才刚刚照进屋内,小洛正在用瓶子收集玫瑰上的花露,人与花交融,花美人更娇。李烈不禁有点漾慕这小宫女快乐的心情,须知多少位高权重者,整日绞尽脑汁,勾心斗角,哪有这许多快乐。

李烈走了过去,笑道:“采了不少吧,够不够做一瓶玫瑰香露。”小洛吐吐舌头,嫣然笑道:“王爷您也知道这女儿家的事。”李烈思绪似乎飞出很远道:“我以前有位很要好的朋友,她最喜欢用玫瑰香露。”小洛面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眨眼道:“王爷那位好朋友一定是位绝代佳人,长得很美吧?”李烈涩然道:“她的确很美……小洛,今日上午王爷要外出办点事,你去准备些香烛斋菜,与王爷共去。”小洛喜道:“王爷带小洛出宫吗?太好了,奴婢这就去准备!”说完飞快地进了内厅准备,出来时已换了件粉红裙衫,衣服虽然很新,但折痕颇深,想是以前未入宫前穿的衣服,今日有机会出宫,特意取出来穿,她无比兴奋,满面春风地提着准备好的东西随李烈喜滋滋地出了宫门。

皇宫外的阳光似乎都要明亮灿烂些,小洛深吸一口气,喃喃地道:“自由真好……”她一路随着李烈步行,却毫不知疲倦。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李烈带着小洛来到城北的地岭山,这山上有座大佛寺,是个香火鼎盛的大寺院,且风景优美,因而平日有许多人前来朝拜观景。这时正值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一路游玩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小洛喜道:“王爷要带小洛上大佛寺进香吗?”李烈微微一笑,道:“不是!”他一路领着小洛朝寺左侧走去。又约莫行了两炷香工夫,两人已来到地岭山后,这里离大佛寺甚远,所以游人罕至,但这里山清石秀,比之前山景致更胜。小洛随李烈一路前行,又行一段路,突听到淙淙的流水声,声音悦耳美妙,小洛正奇怪这山中怎么有流水声,尚好转过一个山弯,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原来面前竟流淌着一条小河,这条小河自山中蜿蜒而出,清澈见底,湍急如出征的勇士;平静如临台处子。小河两边长满了鲜花绿草,偶尔还有两只小兔、小鹿蹦跳嬉戏其中,那意境情景让人心怀舒畅,美不胜收。

小洛好奇道:“王爷,您怎么知道这山中还有如此美好景致?”李烈目中闪过一丝伤感,淡淡道:“这里曾是我和一位要好的朋友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我们曾经经常到这里游玩。小洛,你在河边找一块地摆上香烛供品,我要祭一祭这位朋友!”小洛乖巧地摆好一应祭品,点燃三支香,递与李烈。李烈接过香,朝门中拜了拜,喃喃地道:“青峰烂漫着锦袍,玉河如镜照梳妆。……玲珑,我看你来了……”小洛突觉有什么自李烈身上落入草丛中,侧首微窥,却原来是李烈眼中滑落的两颗泪珠,不知怎地,小洛心中竟一阵酸痛。小洛不知李烈为何如此伤感,正要劝慰几句,突然,身子被李烈猛地一掀,跌入地上柔软的草丛中,正诧异间,眼看剑光一闪,方见四个黑衣蒙面人持剑向李烈刺来。只见那四个黑衣蒙面人个个剑式凌厉,招招指向要害,显然是想置李烈于死地。李烈也已拔出剑,迎敌反击,他武功颇高,出手快准,一时间这原本静溢的小河边杀气腾腾,剑光闪闪。小洛怕伤及自己连忙爬起,躲到李烈身后的草丛中,不敢乱动。

那四个黑衣蒙面人显然想尽快制服李烈,见连下几个杀招都未能伤及李烈,剑法不由有些浮躁起来。只见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声呼啸,其他三人呼啸回应,啸声一落,四人同时跃出战圈,小洛还以为他们久战不胜怕暴露身份准备逃跑,却见那四人突然伸手进怀里,不知掏了什么,突然一扬手,顿时满天银星向李烈罩来,原来是四人同时撒出成千上万根银针袭向李烈,只见那银针针头蓝光湛亮,一看便知涂了毒药,只怕中了一针都会有性命之虞。小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呼道:“王爷,小心!”却见李烈剑光如电闪,转动剑圈,银针触及光圈即四散开来。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掏出两根长针突然向李烈双足足腕疾射过去。却见李烈一时只守得上盘,而防不了下盘,危急之间他只得纵身一跃,躲过那两根后发先至的长针,却听得“啊”地一声惊呼,毒针已射中躲在李烈身后的小洛腿上,她剧痛之下,身子一滚,竟滚入河中。

李烈大怒,脸上杀气毕露,长剑如虹,霍地使出生平绝招“长虹一斩”斩向四个黑衣蒙面人,那四人连忙后撤,却已晚了,只听见“当、当、当、当”四声,四人长剑已被李烈执剑斩断。四人见势不对,相互呼啸一声,纷纷逃遁,李烈正要乘胜追击,却听见身后小洛断断续续的救命声,回头一看,只见小洛已漂到河流的湍急处,正上下沉浮,眼看就要沉入水中,当下李烈扑入河中把小洛救上岸。小洛一脸惨白,虽已上岸,兀自惊魂未定,衣衫全已湿透,这时虽已值阳春,但河水寒意未消,直冷得她不住打哆嗦,一身狼籍,张口勉强笑了声道:“多谢王爷救小洛……”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李烈这才发现小洛湿透的衣裙裹在身上,使身体凸现无遗,右腿明显比左腿大出了许多,他连忙捋起小洛的裤管,这才发现小洛右腿中了一根毒针,毒气入腿,以致整条右腿全黑肿了起来。

李烈拔出毒针往鼻边一嗅,知道这是毒性很强的“三时腐”,这毒虽不能立时致人死命,但中者全身酥软昏迷,三个时辰内不把毒素排尽便会中毒死去,死后却找不到任何中毒症状,因此有不少不想留下线索给官府的杀手会用这种毒。性命攸关,李烈也不及多想,立刻用剑尖在小洛腿上划了一个口子,俯首一口口吮出其中毒血,约莫吸了半个时辰,小洛腿色由黑转红,人“嘤咛”一声,缓缓醒来,睁眼一见李烈一口口吮着自己的腿,不由又羞又急又感动,连忙推却道:“王爷,万万不可,小洛贱命一条,不要辱没了王爷金口。”李烈正色道:“什么贱命、金口?大丈夫不拘俗节,每个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生命同等,不分贵贱。别动,还差一点毒血就快全吸尽了!”

小洛只得一动不动半躺在草从中,看着李烈一口口吸着自己腿上的毒血,只是李烈热唇每触及一下她的腿,她的心也跟着狂跳一下,脸上早已红云满布。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李烈长长舒了口气,坐在小洛身旁,道:“好了,毒血已经全吸出来了!”小洛道:“王爷为救小洛这样一个小奴婢的命竟耽误了擒贼的时间,既然毒已吸出,我们快回去吧!”李烈道:“我们是要回去,但最少还要三个多时辰才能回去。因为这毒针上淬了一种叫‘三时腐’的毒,毒血排出后经络中还有一些毒气未散尽,三个时辰内腿不能动弹半分,否则这条腿就全废了。”小洛道:“那王爷先行吧!待三个时辰后小洛自行回去便是。”李烈道:“这如何使得,万一那帮凶手去而复返,你焉有命在。再者,你的腿丝不能动弹,这草丛中多是蛇虫之类,你如何自卫?我留下来陪你!”小洛目中突然泛起泪光,喃喃地道:“我最亲的爹爹都没有这样在意过我的生死,把我送进宫来当宫女,想不到王爷竟如此珍惜奴婢的贱命。”

李烈笑道:“傻孩子,天下哪位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你爹送你入宫当宫女,定是因家计困难,有不得已得苦衷,不要胡思乱想了,万一不小心,晃动了腿成了残废,你可就找不到好婆家了。”小洛破涕而笑,道:“那我以后就一辈子服侍王爷,谁也不嫁。”李烈哈哈大笑道:“我可不要一个瘸腿的小宫女,整天一瘸一拐地在我面前抹桌子檫凳子……”突然李烈神情一哀,黯然道:“深宫无情,多少白发宫女苦等枫叶红……你若真能因腿瘸提前出宫,未尝不是件喜事。”说着目光凝视到河面上,良久未言。

小洛察言观色,试探道:“王爷,您可是又想起了您的那位好朋友?”李烈默默点点头,突道:“小洛,你身上可还有那特制的玫瑰香露?”小洛点点头,从已湿漉的衣衫内掏出她经常随身带着的那瓶玫瑰香露。李烈接过瓶子,拔开瓶塞,深深地吸了一下气,喃喃地道:“香魂已随流水去,思君多是泪枕巾……玲珑,这是你最喜欢的玫瑰香露,你就再用一次吧……”说着手一倾,瓶中的香露已悉数倒入流淌的河中。小洛轻轻道:“奴婢想王爷口中的玲珑姑娘一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美丽绝俗的大家闺秀,才会令王爷如此想念。”

李烈淡淡一笑,道:“她的确很美,但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是京城‘红袖坊’的头牌歌妓。”小洛一时愕然。李烈微笑道:“你还未历男女情爱之事,你也不会明白当一个人情之所钟的时候是不会嫌弃她的任何出身,这才是真爱。爱情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约束的。”说着他的思绪似乎飞到了很久以前,“我还记得那时候我正值青年,母后带我们来大佛寺进香祈求社稷平安,我嫌极无聊,一个人到后山乱闯,被我发现了这个景色优美的地方,这里人迹罕至,我把它当成我的天堂,后来我经常一个人偷偷来这里,烦恼的事和高兴的事都对着这河水倾诉,我觉得这条小河就是我的心声,我甚至幻想有一天能在这儿遇见我梦中的仙子……结果,有一天当再来到这里时,河边竟真的坐着一位仙子,正对着小河梳理着那刚用河水洗净的秀发……我至今还记得她那天穿着一件白纱衣,一头乌发,洒着淡淡的玫瑰香露,嘴里哼唱着一首美妙的曲子……我当时呆了,我想这是老天对我的恩赐,叫我碰见了她……后来,我才知道她叫白玲珑,是京城‘红袖坊’的头牌歌妓,她也是为了躲避一些嫖客地纠缠才发现了这个地方……后来,我们相爱了,她非君不嫁,我非卿不娶……”

小洛担忧道:“可奴婢在宫中这么久,知道皇族是不能与平民通婚的,更别说是……”李烈神伤道:“不错,父皇本很宠爱我的,可为了这件事他龙颜大怒,把我软禁起来,甚至还要逼死玲珑……”小洛惊道:“玲珑姑娘就这样被太上皇杀死了吗?”李烈摇摇头道:“幸亏大哥,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疼惜我,知道我是性情中人,偷偷把我放了,于是我带着玲珑远走他乡,父皇伤心无奈,只得对外传称我在突厥之战中战死沙场。我和玲珑在一起过着非常快乐的日子,只可怜她体弱多病,又因惊吓过度,再加上风餐露宿,以至……”说着说着,李烈忍不住双目泛红。小洛轻声道:“王爷,您要心里难受就哭出声吧!小洛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是您和奴婢之间永远的秘密。”李烈霍然盯住小洛双眼良久,突然竟真得如小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小洛双手缓缓将李烈的头揽入怀中轻轻抚慰,也不由潸然泪下。良久,李烈方才渐渐收住哭声,抬头望着小洛,一字字道:“小洛,谢谢你!”小洛幽幽地道:“不用谢,王爷如此重情重义,叫天下女子都羡慕那位玲珑姐姐,若有哪位女子能与王爷长厢厮守,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如果王爷不嫌弃,奴婢愿意一辈子听王爷倾诉心中悲喜……”

李烈心潮涌动,不由深深地注视着小洛,突然觉得小洛那眼神竟如此熟悉,他自己奇怪今日怎么会将尘封的心在这小宫女面前打开,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是玲珑要在这个地方再为他续一段情,以免他一个人在世上形单影只?正恍惚间,突见小洛举手轻轻拨去钗环,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接着褪去外衣,露出里面雪白的纱衣,嘴里轻轻哼着一首优美动听的小曲,“小洛……”李烈轻声唤着小洛的名字,闭封几年的情感终于在一瞬间如火山般爆发。

六 是非

不知过了多久,日已当午,小洛将头从李烈怀中抬起,轻声道:“王爷,我饿了?”李烈轻刮了一下小洛的鼻尖,似笑非笑道:“傻丫头,你还叫我王爷?”小洛嫣然一笑,轻声唤道:“烈郎!”只见人已是一脸娇羞。李烈环顾四周,带来的斋品早在与四个黑衣蒙面人打斗时被践踏得一塌糊涂,他突见林中一兽影奔窜,忙拾起一支黑衣蒙面人留下的断剑飞掷过去,只闻一声野猪惨嗥,一头野猪应声倒地。

李烈笑道:“我们有口福了!”飞快地用剑把野猪剖开洗净,正要点火烤肉,却见小洛柔声道:“自古君子远疱厨,这烤肉做饭本是女子的事。烈郎把火生在我附近吧,让我来烤肉,须知烤肉可是我的一项拿手绝活。”李烈道:“你腿不能动弹如何烤肉,万万不可!”小洛笑道:“腿虽不能动弹,但我上身却活动自如,你尽管放宽心!”李烈只好依言把火生在小洛附近,只见小洛熟练得把猪肉剔骨切成块,串在剑上,在火中有规律的反复翻烤,不一会儿,野猪肉滋滋地发出一股油香,小洛笑道:“好了!”她把肉分给李烈,自己也香喷喷地吃了起来。李烈接过烤肉,吃了一口,目光闪动,笑道:“味道果然美极了!”小洛温柔一笑,深情道:“你若觉得好吃,我愿意给你烤一辈子肉。”二人吃吃笑笑,不觉三个时辰已过,这才双双起身回宫。宫内一切都那么平静。回到宫中,小洛依旧恢复与李烈主奴的关系,为李烈安排一应起居生活,只是彼此间不经意目光接触,竟充满了深情。

不觉日已偏西,李烈用过晚膳就换上了一身夜行衣,小洛趁无旁人时问道:“烈郎,你要出去吗?”李烈笑道:“我要出去办一件要紧的事,你早点歇息!不要又像昨晚那样等我回来才就寝,我可不想我未来的新娘早早得就变成丑八怪!”小洛啐道:“谁当你的新娘!”人却早已娇羞如花地奔到一边。

李烈出了文景阁,暗中调了一队精锐侍卫,潜伏在岳中天的盟主府外。上半夜无话,一直等到二更天,只见一兰袍人从南而来,进了盟主府。李烈轻声道:“鱼上钩了!”他带领侍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服门口守卫,悄无声息地进了府内,轻车熟径来到了后花园那间偏厅外。昨晚窗口上的洞尚未补好,李烈附身窗边,只见屋内只有兰袍人和岳中天两人。

兰袍人道:“那李烈果然有些手段,据我所知,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们了。我怕他终有一天会找上你,主人怕你有失,特赐你‘天功丹’一粒,服之可增强十年功力,到时就算李烈恃多伤你,一时他也不是你的对手。”说着兰袍人从一金盒中取出一丸。岳中天喜形于色道:“这就是武林传说的圣药‘天功丹’。主人对岳某如此厚爱,岳某一定为主人死而后已。”说着接过‘天功丹’一服而尽。兰袍人道:“岳盟主忠心耿耿,为主人效力死而后已,实在是我等的榜样,今日主人就成全你……”说着哼哼冷笑,笑声中满是杀意。

岳中天发觉兰袍人笑声诡异,变色道:“你……”突然他一下跌落在地,以他的江湖阅历顿时明白兰袍人给他服下了毒药,当下岳中天也不吭声,挣扎着盘坐运功排毒。兰袍人阴笑道:“岳盟主一代武林盟主武功高强,这毒虽烈,但以岳盟主的功力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把毒全部排出……只可惜,现在李烈已经查到了你的头上。为了保你,我特意派人去刺杀李烈,谁知却失了手。全盘大局为重,只有牺牲你了,你要怪就怪李烈吧……”说着兰袍人一步步逼向岳中天,拔剑朝他眉心刺来。岳中天暗道:“我命休矣!”闭目等死,正在这时,一支飞剑从窗外射进,一下打歪兰袍人的剑尖,紧接着李烈带领众侍卫破门而入。

兰袍人见势不妙,大喝一声,准备仗剑杀出。李烈突淡淡道:“你我血脉相连,相煎何太急?”兰袍人闻听此言,犹如雷击一般,身子一颤,半晌方缓缓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李烈一字字道:“周信死的时候。周信临死时,在手上书了一个血字——‘木’。”兰袍人冷笑道:“一个‘木’字能代表什么?最多是一个未写完的‘李’字,朝中有那么多的姓李的皇子、大臣,你独独怀疑上我?”

李烈道:“因为周信根本就不是要写那个‘木’字,而是一个‘十’字。如若周信想写李字而未写完,一定是‘木’字占手掌位置的一半,而那个‘木’字却占了他整个手掌,显然他无意书写‘木’字的下部首。再者若写‘木’字,那一竖自然笔锋竖锐,但他写的那个‘木’字中的一竖却收笔圆浑,显然,他不是要写‘木’字也不是‘李’字,而是要写一个‘十’字,也就是指你。而那‘木’字的撇捺是凶手发觉周信临死留书,仓促间毁之不及,干脆加上两笔以制造假象。”

兰袍人身子大震,终于缓缓除下斗笠,赫然是十王爷李孜。李孜道:“难道你就因为一个‘十’字就断定周信的死与我有关?”李烈道:“自然不会如此轻率去怀疑自己的亲兄弟,但把其它的事情串联在一起,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第一,那天你听我说我要去询问守国库侍卫,你怕我问出什么,所以不多时就以有人行刺皇上的借口把我支开,其实是趁机派人把周信等人灭口,周信以前是我部下,但后来曾在你手下服役,我猜你是念及旧情,没有在运出库银后杀他灭口,而是以他家人性命相要挟,使他缄口不言。后来你突然想起周信是我的旧属,别人问不出什么,我可能会问出线索,你才不得不杀将他与其他七名无辜的侍卫杀死灭口,只可怜了周信……你支我回御膳房后,我问及情况就有所怀疑,因为宫中高手如云,就算那飞刀刺客武功再高,但逃遁之时总会被人发觉,但却无一人看见,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故弄玄虚说有刺客,那把飞刀其实就是你自己的,故意放在地上让人以为是刺客的,借此机会诓我离开周信,你好派人杀他灭口;再者,我暗中发现你悄悄培训了一支精锐之兵,不知欲意何为,于是故意抛出我已怀疑岳中天的线索给你,你听后以兵符未在身为由,要等第二天才能将兵队交给我,其实你是想趁这段时间布置一下,先把我杀了以绝后患,于是这才有了你派人到溪边袭杀我的一幕,甚至差一点害死一位无辜宫女。”

李孜冷笑道:“原来你怀疑我却苦于没有真实证据,于是你就布好套让我钻入。你知道我杀你不成,又怕你从岳中天口中套出线索,我就一定会杀岳中天灭口,于是你就早早埋伏在这儿,请君入瓮!”李烈道:“不错,因为我把怀疑岳中天与宫中之案有牵连的话,只告诉了你和皇上二人。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我兄弟手足情深,皇上也待你不薄,让你统率三军,大权在握,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李孜突然哈哈大笑道:“什么手足情深,待我不薄,我只知道他只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条为他守家卫国的狗。以前他未任太子时,你智勇双全,多是你领兵出征,后来你离开了,他竟让我拼血流汗,带领军队攻敌平乱,我除了得到一个大将军的虚名,还有什么?可他却不出一滴汗,不流一滴血,整天藏在宫中软玉温香抱满怀,搂着美女,喝着美酒。”

李烈道:“你此话差矣,可能你那时年幼不记得了,当年大哥还未任太子,时任雍王,父皇就封大哥做天下兵马大元帅,消灭安史之乱的余波……”李孜冷笑道:“哼!雍王,我看是庸才还差不多!那时我是年幼不假,但不代表我不知道真相,这个庸才久战不下,结果因借用回纥外族的兵力协助才险胜几场,父皇见他不成气候,才封你为镇国大将军,把安史余党一举歼灭……我就是不服,他一个庸才凭什么当皇帝。我行军打仗都比他强,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当皇帝?如果是你当皇帝,我心服口服,也不会有今日一番作为……”李烈面容大变,阻喝道:“十弟不可胡言,长幼有序,皇位自然非大哥莫属,你不可再出言造次。”李孜哈哈大笑:“如今我事已败露,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如说个痛快……哈哈,那个庸才凭什么久居皇位,六哥你淡泊名利,我可不想,何况这庸才不但抢我的功绩,还抢我的……一切,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怎样就怎样吧!”李烈道:“既然如此,你就把一切实情招出,我会劝皇上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尽量从轻将你发落,我知道你与岳中天结党是你想利用他的武林势力来谋取天下,而他也想利用你的权势跻身朝纲换取更大的利益,可那黑衣蒙面人是谁呢,你们为什么称他做主人?还有,那三十万两黄金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李孜仰天大笑,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主谋的。六哥也休要再白费力气查下去。我手下有不少黑衣蒙面人,也不知你所指是谁,至于那三十万两黄金,你就帮那庸才慢慢查去吧……哈哈,我累了,不想多说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越来越微弱,人也软绵绵地朝地上滑去。李烈暗叫不好,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李孜,却已晚了,李孜嘴角流出一丝黑血,显然已服下了断肠毒药。李烈流泪道:“十弟,你好傻!”一时间李烈已哽咽地说不下去了。只见李孜眼角划过两行清泪,目中露出无比的依恋,用最后的力气缓缓道:“哥,我……好舍不得……”手一松,人已西去。李烈抱着李孜的尸首,心中一片哀然,虽然已破了案子,但他心中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同是兄弟,德宗显然重皇权甚与手足之情,平日他对李孜也不错,得知李孜竟是企图篡他皇位的元凶,神色顿时沉了下来,缓缓道:“李孜虽犯谋逆之罪,但毕竟与我等血脉相连,我也不想杀戮太深,六弟,你命人把他的尸首悬城示众三日,以儆效尤。”李烈理解一朝天子的心情,知道德宗如此处理显然已是网开一面,但他一想起李孜临死前那留恋世间的神情,终是不忍,道:“我知皇上已是宽怀无量,但所谓家丑不可外扬,现在知道李孜谋反的并没多少人,如果悬尸示众,必定天下尽知,使我唐室蒙羞,而且民心也必浮乱,他的属下说不定还会叛乱,于社稷不利。不如对外宣称李孜突暴病身亡,同以王爷之礼厚葬。皇上意上如何?”德宗沉吟良久,终于点点头。

七 真相

李孜的新坟立在唐室历代皇陵中,除了烛火烁明,与其它的皇陵并无什么区别。纵使生前英雄百世,死后亦是黄土掩身。守陵人早已习惯了皇陵的孤寂冷清,早早地进入了梦乡。月夜下,惟有烛火在夜风中闪烁,似乎向人倾诉着什么。一更时分,一条黑影手提一锦盒,从陵墙外翻入,飞快地跃至李孜的新坟前。那黑衣蒙面人打开锦盒,取出里面一应小菜,一一摆在李孜坟前,燃香拜了三拜,喃喃地道:“我知你死得不甘心,但你放心,我一定寻找机会为你报仇。”忽听一声音道:“只怕你再也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赫然是李烈的声音。黑衣蒙面人蓦然回首,这才发现四下涌出了一大批宫中侍卫,个个手持火把,把个原本黑暗阴冷的皇陵照得有如白昼。

黑衣蒙面人冷笑道:“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十王爷的朋友吗?我听闻十王爷暴病而亡,心中伤感,连夜赶来拜祭,这有什么罪,犯得着六王爷如此兴师动众吗?”黑衣蒙面人声音沙哑刺耳,难听之至,与李烈在盟主府所听到的黑衣蒙面人声音一般无二。李烈目光闪动,笑道:“你知道我是六王爷,必定是宫中之人了,因为我才回宫,没几个人认识我。”黑衣蒙面人道:“这……”一时无语。李烈笑道:“你是我十弟的朋友,又是宫中之人,来祭拜本是光明磊落之事,为何要蒙起脸,难道你见不得人?”黑衣蒙面人怒喝道:“李烈,你不用挖苦人,如何祭拜是我的事,与你无干,你带这么多侍卫想抓我,须知大唐是有法纪的,你胡乱抓人,虽是王爷,也于理不公,叫天下百姓难以信服。”

李烈笑道:“你还不愿自露身份,我也不强求。这月夜漫漫,着实无聊,不如我讲个故事给大家听吧!”接着李烈真如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十几年前,美丽的漠北草原上,葛勒可汗磨廷啜带领着他的回纥子民过着富裕安逸的生活,由于回纥有助我朝平乱之功,先祖肃宗皇帝以幼女宁国公主下嫁,过了两年宁国公主生了一个小女孩,又过了十来年,宁国公主回到长安,葛勒可汗又册封以前给宁国公主陪嫁的荣国公之女为可敦,大家称她为小宁国公主。但有些回纥人并不喜欢这位小宁国公主,于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借机发生叛乱,结果小宁国公主在战乱中与族人失散。那个女孩一路颠簸来到中原,被中原一姓唐的大户人家所救,唐家有个和这个女孩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孩,两个人很是要好,成了朋友。

后来宫中选秀女,唐家女孩也被列入候选名单,唐家二老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是舍不得骨肉分离,终日以泪洗面,那个回纥小女孩为报答唐家养育之恩,就冒充唐家女孩之名应征秀女,被选入宫。谁知那回纥女孩美丽温柔,结果被当朝皇帝看中,倍受宠爱,因为她冒充的唐家女孩名唤唐如玉,所以皇上册封她为如妃……”说到这儿李烈手霍然一指,指着黑衣蒙面人,一字字道:“也就是你!”

那黑衣蒙面人浑身一颤,良久,突轻轻笑道:“不错!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镇国大将军。”笑声娇柔悦耳,与刚才那沙哑刺耳的声音有如天壤之别。笑声中,黑衣蒙面人已除了面巾,正是如妃。

这时,只见不远处一对火把行进,近来一看,却原来是德宗听闻声讯,赶了过来。如妃一见德宗,脸上顿时露出娇怜委屈之色,迎上前去怯声道:“皇上,您来得正好,臣妾只不过念及十弟突然暴病身亡,想他也为皇上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一时心中生怜,才趁夜来祭拜一番。不料六王爷带人埋伏在这儿,又说了一大堆编排臣妾身家清白的话,臣妾夜探十弟是有些与理不符,但臣妾对皇上的一片心,皇上应比谁都清楚。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说完竟嘤嘤哭了起来。

德宗忙哄道:“爱妃勿怕,有朕在,朕会保护你的……但六弟一向不是个乱说是非的人……”如妃嗔道:“那皇上是不相信臣妾啦……”李烈道:“皇上只会相信忠于他的妃子,对于那些阴谋叛乱的人是不会相信的。那天我在盟主府与黑衣蒙面人打斗时曾伤了那人的左肩,你知我怀疑黑衣蒙面人在宫中,一定会回宫查证左肩受伤之人,为了不暴露身伤,你干脆让十弟冒充刺客连夜刺伤多人,你也趁机装成其中受伤之人。但我去看你时,发现你左肩已包扎好,白布上无一丝血迹,刺杀事件发生在凌晨时分,你的伤就算是用最好的金疮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也一定会有些渗血,怎么解释这一原因呢?原因只有一个——你的伤是上半夜伤的,早已包扎好了伤口,所以不会渗血;再者,我在你寝宫发现一大堆锦盒,想必是大臣们送的礼品,但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江湖中我曾是一名镖师,而我最后保的镖是给岳中天送镖货,你更没想到,我在你的宫中发现了一个锦盒,正是岳中天那镖货的盒子,想必是岳中天为了讨好你,给你养颜送来的。”

如妃脸色变了,说道:“所以你派人查我的底细?”“不错,是王爷嘱咐属下去查如妃娘娘以及其他一干受伤人的身世来历。”正是金长安的声音。如妃道:“做事是要有动机的,皇上对我恩宠有加,我害皇上有何好处?”李烈道:“也许你真爱皇上,但你是回纥人,回纥人虽曾助大唐平定叛乱,但你同父异母的哥哥移地健,也就是现在的牟羽可汗却是个雄心勃勃的人,他后来得知你入宫当了皇上宠妃,认为机会来了,于是要你暗中参与盗玉玺、窃库银和挑拨边关李敢与朝廷关系等一系列使我朝朝纲动荡的阴谋,让他好从中渔利,成就他的野心。你亲情难舍终于策划出了一系列阴谋以使朝纲动荡, 甚至你利用了我那年青鲁莽却深爱着你的十弟,我一直弄不懂是什么原因使十弟宁愿自己背下全部罪名而不供出主谋,后来我终于明白——因为他深深爱着你。”想到李孜临死时那无比眷恋的目光,李烈心中又是伤痛又是感慨。如妃目中突现出无比的哀伤,凄然道:“李孜是深爱我不假,但我并不是为了利用他而欺骗他的感情……五年前,孜郎和我在一次踏青中偶遇,我们一见钟情,彼此深深地爱上了对方。后来为报唐家的救命之恩,我顶替唐如玉姐姐当秀女被选入宫,阴差阳错当上了李适的妃子,后来我哥派人找到我,要我利用在宫中的条件助他完成霸业,我孤单一人需要帮手……”

德宗脸色涨得通红道:“枉我对你宠幸最多,你竟和李孜……”说着猛的推开如妃。如妃大笑道:“天威难测,果然如此。”霍然从腰间拔出双刀,冷笑道:“是我安排的一切布局又如何!六王爷,我知你武功高强,但我回纥女儿从小习武,你要拿我也不是件易事。”说罢她双刀一展,朝李烈攻来。李烈运剑如游龙,不一会儿二人就斗了十几个回合,那如妃武功确实不错,李烈施展浑身招数也只能打个平手,但他赢在人多势众,虽然一直单打独斗,但如妃显然对围在一旁的侍卫有所顾惮,到了后来,招式很快,但却杀气不盛,只不过是想寻找机会离开这是非之地。

李烈看得真切,一剑朝如妃左臂刺去,如妃身子一拦,躲过剑锋,但剑侧狠狠地弹在如妃左肩,剑尖眼看要刺入下额,如妃惟有向后一跃,躲过李烈这一剑。就在如妃落地的那一刹那,只见她突然“啊”地一声,面色惨白。李烈定睛一看,原来如妃往后一跃,正好跃到德宗跟前,德宗顺势拔出旁边侍卫的佩剑,一剑朝如妃后背中心刺去,这一剑狠而有力,剑尖从如妃身上穿胸而过,眼见是活不成了。大家都被这场景惊呆,连李烈也想不到一向笑眯眯的德宗会如此绝情果决。只见如妃微颤着转过身子,用手指着德宗惨然笑道:“你……好狠……”德宗冷冷道:“我是真命天子,凡背叛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快说,你把那三十万两库银藏在哪儿了?”如妃怨毒地笑道:“你要……黄金对吗?……哈哈,它们就在京城里……可我偏不告诉你……让你这蠢才慢慢去找……孜郎,我来了……”说着她委然倒地,已是香消玉殒。

德宗拔过一把刀,疯狂地朝躺在地上的如妃尸体砍去,大叫道:“你这贱人,你快说,黄金在哪儿,黄金在哪儿……”只可怜刚才还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转眼成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李烈于心不忍,道:“皇上息怒,为臣也许知道库银在哪儿!”德宗喜道:“你快说!”

李烈道:“库银虽被运出国库,但因发现及时,他们并没有运出城。城里每一寸土地都搜过,惟一没搜过的地方就是皇宫里面。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我猜他们十之八九又暗中把没运出城的黄金转运回了皇宫,伺机以后运出城。但皇宫很大,且人多眼杂,如妃一定不会把黄金放在离她太远的地方,哪里是她经常注意得到且又离她很近的地方呢?那就是她的寝宫容华宫,而容华宫摆设少而精致,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放得下那么多黄金,惟一能藏得住那么多黄金的地方就是那张玉床,就是皇上经常睡的那张床。”黄金果然藏在那张特大玉床的里面。到此,玉玺被盗之案总算有了一个了结,李烈也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了。

文景阁内,小洛为了怕有人惊扰李烈好好休息,把宫女和太监全安置到了偏厅。李烈精神和身体可以彻底的放松了,所以他睡得很香甜,以至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得从窗外翻入,持匕首一步步朝他床前逼近他也丝毫没有发觉。那黑衣蒙面人行到李烈床前,猛地举起匕首就要刺下去,但刀到半空却又突然顿住。思忖了一会儿,刀又举起,但到李烈颈边又停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黑衣蒙面人似乎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窗口走去,似要离开。

就在这时,忽听见身后传来声音,道:“贵客这就想走吗?你有位老朋友在这儿,你不想见一见吗?”赫然是李烈声音。黑衣蒙面人一声冷笑,转过身来,嘎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声音沙哑刺耳,难听之至。李烈道:“你先见见这是谁!”说着双掌一击,金长安应门而进,旁边押着一个人,赫然是“铁无钝”。“铁无钝”一见黑衣蒙面人,垂首道:“主人,属下无能,被这些侍卫中途抓到,不能完成主人吩咐属下远赴漠北教主人族人铸造精良兵器的任务了。”

黑衣蒙面人一见“铁无钝”,知自己一番处心安排已功亏一篑,大势已去,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也是其中的一员?”李烈道:“那日十弟派人毒杀我未遂,在我追出之后,不多时你也赶来了,我那时就有点奇怪,我是施展十成轻功追出来的,但你不多时也赶了出来,若是没有武功的人,是绝不可能那么快就能追上的。当你追上看到小太监的尸体,却又像一个没有丝毫武功的人一样被吓成一团。我当时并未怀疑你,只道如妃的贴身侍俾自然有些胜过平常宫女的过人之处,而宫中复杂不愿显示武功也是正常之事。现在想来,却是你当时已猜出毒杀我是李孜所指派的,你怕我追上他们查出究竟,才跟出来善后,并故意装着害怕以阻止我去抓真凶。”黑衣蒙面人人冷笑道:“果然聪明!”扯下面巾,却原来是小洛。小洛已恢复自己的声音,神色傲然严峻,与平常乖巧可人的小洛简直叛若两人,她冷笑道:“皇室中人原来俱是薄情寡义之辈,枉我对你情之所钟,你却像时时关注犯人一样怀疑我?”

李烈长叹一声,轻声道:“小洛,我李烈何德何能,能蒙你垂青,我又岂会时时怀疑心爱之人,但就因为你烤肉的娴熟让我心生疑惑,一般汉家女子哪有这种烤肉手艺,只有在漠北草原上长大的姑娘才对烤肉如此娴熟。后来我查证了如妃的身份,就越发把你和回纥人连在一起。记得如妃说过,是她哥哥派人来通知她的,如果我猜得没错,移地健派来的人就是你。而且你是如妃的亲近之人,她把你派来服侍我,我想原因可能是为了监视我。但你既是她心腹之人,又怎会对如妃的死无动于衷?在我昨日把她的死讯告诉你时,你只是假装吃了一惊,并没有半滴眼泪,如此刻意隐瞒,只是不想我把你们连到一起。”

小洛道:“谁都知道黑衣蒙面人是如妃,主谋已全部伏法,你怎么会想到另外还有一个我,而且还设好了局等我来!”李烈道:“我也是昨晚与如妃打斗才发现的,先前我一直认为如妃装着被刺客刺伤是为了掩饰我在盟主府把她刺伤留下的证据,但昨晚当我把剑弹到如妃左肩,她竟无一点痛苦之色,使我突然意识到如妃根本没有受伤,那她为什么要假装受伤呢?原因只有一个——她要掩护另外一个人,那个在盟主府真正被我刺伤的人,也就是说在盟主府的黑衣蒙面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因为盟主府的黑衣蒙面人用的是剑,而如妃昨天用的却是双刀,一般一个人用惯了常用的武器是不会轻易换的。”小洛冷笑道:“黑衣蒙面人另有其人,难道连李孜和岳中天这些天天和他们主子接触的人也不知道?”

李烈道:“那是因为回纥有一种变音术,所练之人会把声音变得沙哑刺耳,难听至极,所以李孜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其实有两个互换指挥他们,一个是如妃,一个便是你。”小洛不由摸了摸肩,冷笑道:“我果然没喜欢错人!你如此精明,我今落入你手,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李烈柔声道:“你始终不忍杀我为如妃报仇,我又如何忍心如此对你。小洛,我是王室弟子,有义务保护社稷安危,只要你放弃危害我社稷之心,我带你与皇兄说情,相信他会放过我心爱之人。”

小洛身子一软,不由潸然泪下:“你为你的国家,我也是为了我的国家,爹爹派我来找我姑姑如妃娘娘,共商侵唐之计,我也身不由己。我们本是对立之人,如何能走得到一起?”李烈道:“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难道一定要因为某些帝王的雄图霸业而使天下战火不断,百姓流连失所?你父亲移地健有雄心不假,但他也估量了自己的实力,不敢明目侵唐,所以才派你和如妃中伤大唐元气,好趁势发动战争,但你如今任务未完成未尝不是件好事,他知道无实力与大唐抗衡,野心也会消退,天下也可以避过一场兵战。”

李烈走上前,轻轻拢过小洛,柔声道:“你放弃吧!我带你去与皇兄说清楚,皇兄大人大量,一定会既往不咎,到时候我就带着你远离宫廷,去过以前逍遥自在的日子。”小洛双目含泪,充满向往地凝视着李烈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八 结局

德宗果然大人大量,当他听李烈一一述完后,不由地哈哈大笑道:“好!唐朝与回纥能永远和好才是社稷之福。以前的事就到此了结吧,冤冤相报何时了,现在我的兄弟要娶回纥公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但愿以后唐朝与回纥永远修好,再无明争暗斗的事发生……六弟是闲云野鹤的性格,你既要带小洛公主走,我强留也无用……刘总管,去取最好的酒来,我要敬六弟和小洛姑娘,也算饯行。”刘洪领旨,不一会儿他就端上来了三杯酒,德宗、李烈、小洛三人每人手执一杯,一干而尽。酒刚下肚,李烈和小洛顿捂着肚子痛苦倒地,小洛呻吟道:“烈郎,酒里有毒!”李烈愕然望着德宗,颤声道:“皇兄……”德宗站了起来,高高在上得冷眼望着他们,一字字道:“六弟,不要怪皇兄心狠,只怪你太爱美人不爱江山。回纥已有害唐之心,你本就精明能干,若与这回纥公主联姻,有朝一日被他们劝动反攻朝廷,朕的龙椅岂不危哉。为了社稷江山,我不能做这么冒险的事,遗留祸患,所以只有委屈你了……”

李烈惨然笑一声,断断续续道:“皇兄心情我能理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兄要取我性命,我无怨无悔;但小洛年少,不过是被她父亲蛊惑,还望皇兄看在六弟为你立过不少汗马功劳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德宗叹道:“六弟怎么永远这么多情,自古红颜祸水,我已帮你除过一次祸水,又何妨再为你除一次。”李烈变色道:“皇兄此话怎讲?”德宗哈哈一笑,面有得色,道:“自然说的是‘红袖坊’头牌歌妓白玲珑。想当年我虽是长子,但文韬武略皆不如你,父皇喜欢你甚于我几倍,因此也久不立太子。我岂会不知父皇心意,但我也知道六弟是个性情之人,于是我特意寻得京城头牌歌妓白玲珑与她达成交易。只要她能令你死心塌地地不顾一切爱上她,我就为她除去妓籍,并把她因凶案而受到牵连被关在大牢的父兄全部救出来,还赐以巨金,让他们白氏一族丰衣足食。”李烈眼睛竟时暗了下去,喃喃地道:“于是玲珑答应了你的交易?”

德宗哈哈大笑道:“反正六弟也是将死之人,我不妨给你说个清楚,让你做个明白鬼。不错,白玲珑答应我的交易后,我就安排了一场她与你在地岭山后小河旁相遇的戏,果然六弟认为这是机缘巧合,加上白玲珑确是美艳脱俗,是个世间难寻的尤物,于是你疯狂地喜欢上了她。六弟重情重义,一旦深爱一个人便陷入其中不可自拔,非要娶白玲珑为王妃,父皇自然不会答应如此荒唐、有辱皇室清誉的事,百般阻挠你们,甚至要将白玲珑除之而后快,但你却不顾父皇劝阻,一意孤行,宁愿放弃皇子身份,带着白玲珑远走天涯。果然不出我所料,父皇对你此举失望之极,遂下定决心策封我为太子……”

小洛切齿道:“你好卑鄙,利用人家感情达到你坐上皇位的目的。”德宗哈哈大笑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成功,用什么手段也是无所谓的。”李烈神情反而无比地平静,他淡淡道:“我并无意与皇兄争夺皇位,我反而很高兴皇兄设下此局让我认识玲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曾在一起度过的那一年美好的时光……只是皇兄刚才说为我除了一次祸水,莫非玲珑的死是……”德宗道:“不错,计谋虽已成功,但白玲珑却是我这计谋的知情人,我怕她有朝一日向你泄漏实情而被父皇知晓迁怒于我,除去我太子之名,特别是后来我发现白玲珑这贱人竟真的爱上了你之后,更坚定了我除去她的决心。于是,我借那天助你救出白玲珑为你们送行之际,让刘洪暗中在白玲珑身上击了一掌‘追魂掌’,下掌时力度掌握得恰倒好处,直等她经过一年,方慢慢发作才死,而外表看起来就同生病死亡一样,果然没有引起你的怀疑。”

李烈嘎声道:“皇兄,你好狠。你计谋已成,为何还要害了玲珑一条性命。”德宗冷哼道:“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白玲珑已失去了我利用的价值,我留她再已无用,就像你一样,当我发现李孜有不轨之心时,我知道我无凭无据很难拿他,特意千里迢迢寻你入宫助我。哈哈,你果然不负我盛望,但如今强敌暗患已除,你又要与回纥公主联姻,是个潜在的隐患,我不得不除了你……刘洪……”说着打了个手势,意思好似要刘洪上前立时除了李烈和小洛。刘洪点头领命,走到李烈和小洛面前伸出双掌就要朝二人天灵盖击去。看到刘洪的手掌,李烈突然明白过来道:“那晚在盟主府救我的是你!”刘洪尖声笑道:“六王爷果然精明,那时您尚未完成帮皇上锄奸的任务,你有危险,皇上自然命老奴救你,但如今……得罪了,六王爷。”话音未落,双掌已击了下来。就在刘洪双掌快要击中李烈和小洛天灵盖的时候,刘洪突然觉得腹间一阵巨痛,使得他无力完成这一击,而且整个身子也好像要浮起一样,低头一看,却原来小洛趁他弯腰之际,已将一把利刃直穿透他背心。

刘洪惊愕的瞪着双眼,轰然倒地,他至死也不明白小洛明明中毒武功全失,怎么还有力气杀了自己。刘洪身亡,德宗顿时面色大变,愕然道:“你们……”“你是奇怪我们为什么中了毒还有武功对不对?”只见小洛拍拍双手,笑嘻嘻地和李烈一同从地上爬起来,正色道:“这要幸亏我有位深知你这阴险小人脾性的姑姑,也就是你的如妃娘娘。”说着小洛对李烈道:“烈郎,我早说这个李适是个心胸狭隘的阴险小人,你初时还不信,现在看来如何?”李烈慨然道:“幸亏你的提醒,我们预先把酒吐在了袖中,想不到皇上果然如此,而且还让我意外得知道了玲珑的死因。李适,李烈自问对你忠心不二,想不到你竟如此待我,更害得我心爱之人惨死他乡,你……”说着李烈不由双拳紧握,咯咯作响。德宗脸色大变,汗珠滚滚道:“你……你要干什么……”小洛冷笑道:“你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要干什么你不知道吗?现在侍卫都在殿外,刘洪已死,你认为他们来得及救你吗?”说着小洛冷眼旁观。只见李烈手握双拳,与德宗对峙良久,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你若一死,天下必生动乱,百姓不免受苦。我不杀你,但若你不好好对待百姓,为百姓谋福,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找你。”

说着李烈牵过小洛的手,二人一起走向殿外。宫外,阳光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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