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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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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成

一 投诚

黑压压的乌云如梦魇一般盘踞在半空中,仿佛正冷酷无情地俯视着苍茫大地。天上撒不下半点儿月光。夜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卷去,似虎啸,如龙吟;似鬼哭,如神嚎,凄凄惶惶,慑人心魄。

月黑,风高,正是一个杀人的好夜。从半空中俯瞰下去,可以看到一座极大的庄院正匍匐在平原上,仿佛一头熟睡的猛虎,随时都会醒来。庄院四四方方,中央突起一间大屋。这座庄院便是当今江湖中最大的派会“一霸天下会”总舵,而那间大屋,则是帮会的中枢所在:“一霸天下会”总堂。此时,总堂里,一个年逾四十来岁的老者正坐在虎皮大椅上闭目养神。他身形雄壮,长方脸,豹目环眼,两道漆黑的眉毛呈倒八字形,虽然年近半百,仍显得精神奕奕。两个鹅蛋般大的铁蛋在他的掌心里上下翻滚,铁蛋随着他的心情翻转地时快时慢,但两个铁蛋却是毫不接触,不闻半丝碰撞之声。这人,正是“一霸天下会”的总舵主徐霸。

大堂中烟雾袅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气。两个美貌侍姬正为徐霸捶肩捏腿,她们不时地偷偷打量着徐霸身下那张雪白无瑕的虎皮,眼中充满了羡慕与诧异。铺在大椅上的这张雪白色虎皮,据说来自从天山雪峰上猎回来的一头吊睛白额大虎,全身上下的毛色白得像雪,不掺一丝杂色。这种白虎被天山黎人称为神虎,莫说搜猎,平常若要见上一眼,都不知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而这张大椅原是天下第一讲武堂历代堂主的座位,原先本无虎皮,传至第十三代时,便多了这张雪白色虎皮。天下第一讲武堂,弟子八千,讲武称雄,自第一任堂主万里沙立堂相传以来,已历十三代,第十三任堂主便是自称“天高万丈,唯吾独行”的天独行!这张雪白色虎皮便是天独行在天山雪峰上赤手空拳猎来的。

浪水滔滔,大江东去,淘尽了多少英雄好汉。曾经赤手打虎的英雄已去矣,曾经“唯吾独行”的好汉已去矣。今时今日,坐在这上面的,已是“一霸天下会”的总舵主徐霸。

徐霸微闭着双目,垂眉低头,犹如老僧入定。他似乎太累了,需要休息。这些年来,为了统一江湖独霸武林,他跋山涉水,四方征伐,日子几乎都是在马鞍上度过的。曾经雄心壮志的少年,如今也白了头发,苍了双鬓。扫东西,平南北,天下三百六十五路豪杰已大半归于“一霸天下会”的麾下,较大的帮会中,独余奇刃楼和五狱阁,还有讲武堂遗孤风翼率领的讲武堂残部。

一想到武林垂手可得,徐霸便觉得自己仍是豪气雄心,踌躇满志,手中的铁蛋便翻滚得更快了。徐霸心想:这几年来所付出的牺牲也是值得的,只是麾下一手训练出来的三十六名金剑手,早已伤亡殆尽,夜鹰堂、日狼堂这两支劲旅在与讲武堂的交战中,也大多伤亡,剩余的残部不足已再组成一支具有威胁性的力量,需得重新征兵训练。虽然日狼堂由大将楚无名接管后,颇有起色,但夜鹰堂堂主的位置仍然空着,一直无合适人选能担当此大任。讲武堂的势力盘踞江湖已久,分堂甚多,虽然天独行已死,但其残部弟子也必然会想尽方法来刺杀自己,况且奇刃楼与五狱阁度衡现时形势,也必会与讲武堂尽弃前怨,结成同盟,共同对抗“一霸天下会”。因此,重建夜鹰、日狼这两支力量已是刻不容缓。只是,现在手下已没有什么可用的大将了。

近段时间江湖上传出消息:五狱阁座下第一杀手秦关已将猎杀目标锁定徐霸,策划刺杀行动,务求一击必杀。据说这个杀手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刺客天才,此人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失过手。

想到这儿,徐霸心里忽然动了爱才之心。这几年来他东征西伐,折了不少好手,如今身边就剩下楚无名一个人了,凡事都要楚无名亲自躬身处理,确实累得紧。新出道的好手里勇者有余,智者稀少,没有几个称得上是人才,老一辈的成名高手又大多性情孤僻高傲,轻易不肯服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身经百战的人是不会体会这一句老话的。

堂外脚步声动,一个劲装黑衣、剽悍精练的男子龙行虎步,揭帘而入。他四方紫膛脸,浓眉,漆黑如墨的瞳仁隐隐透着煞气,来人正是徐霸手下第一大将楚无名。楚无名上前叫道:“霸主!”徐霸张目,目光在偶然一闪间如电光石火,烁得人不敢与其正视。徐霸微微扬手,两名侍姬知趣地退下。楚无名将手上一张纸条呈上去,说道:“霸主,这是我们搜集来关于秦关的资料。”

徐霸接了过来展开,只见上面写着:秦关,五狱阁历代以来最优秀的刺客。年龄:二十六岁;性格:内向深沉;喜好:无;兵器:狱刀;师源:“夜刀”雨小楼隔传弟子。履历:初战谭门好手“踢崩天”花龙,一刀穿喉致命,时年二十岁;成名一击为三年前刺杀绿林强豪“枯龙”龙飞,一刀穿喉致命,时年二十三岁;最近一击为三月前刺杀“不归狂鹰”冷天,一刀穿喉致命。徐霸将纸条放在桌上,突然问道:“你怎么看他?”楚无名道:“他出刀快而准,有谋略,怀大志,武艺强,轻功好,是个人才!”徐霸嘴角微微一翘,又问道:“你若与他交手,有多少胜算?”楚无名沉吟道:“五成。”徐霸大笑道:“以你的身手和见识都如此器重,看来此人确实是人才啊!”楚无名皱眉道:“霸主……”徐霸摆摆手,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奇刃楼的动向如何?”

楚无名道:“郑奇山这些日子频频调动人手,看来是想与我们动真格子了!”徐霸冷道:“萤火之虫,也放光芒。”他话音未落,猛然间只听“喀喇”声一响,窗户破碎,三条人影掠入室来,突袭徐霸,一剑已刺至胸前,眼看就要穿胸刺过……徐霸临危不惊,猛吸一口气,胸膛顿时陷进两寸,刺客的剑尖立时刺空。徐霸趁此空隙硬生生拔后两尺,一颗铁蛋甩手打出,重重击中一名刺客的胸膛。刺客倒翻出去,一头撞在石头上,立时毙命。

这边楚无名抢上,拔剑出鞘,一剑三击,疾若鬼魅,厉若闪电。一名刺客措手不及,躲闪不开,被三击穿胸透背而死。余下一名刺客眼见偷袭失败,立即跃出窗去,忽觉眼前一花,徐霸已阴森森地拦在身前。徐霸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只见他的关节立时脱臼。徐霸右手伸出,将他擒在掌下,冷道:“谁派你来了?”那刺客痛得脸色惨白,却哼也不哼一下,反手竟是一剑刺进自己的胸部,自绝而亡。

眼见这刺客如此刚烈,徐霸不禁一怔。这时四周的十数名护卫闻声赶到,惊惶上前,曲膝恐道:“属下失职,竟让刺客偷进,惊动霸主,罪该万死!”徐霸摆手道:“不关你们的事,把尸体搬走。”两名护卫应声上前去搬尸体。徐霸回身对楚无名道:“看来他们已迫不……”话未说完,上前去搬尸体的两名护卫突然暴起行刺,只见一人从怀中拔出短剑,一剑刺入徐霸的小腹。徐霸反应也是奇速,剑一入腹已第一时间还击,反手一掌竟拍碎了刺客的头颅。而另一名刺客的偷袭已刺到徐霸的喉间,就快要穿喉刺过,在这生死千钧一发之际,徐霸忽然一低头,竟张口咬住了剑尖。徐霸的额上和鼻尖不由自主地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徐霸眼角间突然剑光暴亮,却是那刺客原来有两把剑,那刺客第一剑被徐霸硬生生咬住,此时这第二把剑已堪堪劈到徐霸的头上,暴亮的剑光遮住了徐霸的视线,就在这时,一人急剧撞入,一道刀光从天外飞来,“当”的一声斩在那第二把剑身上。利剑裂成两片。徐霸一招“碧萤神掌”,一掌按入刺客的怀中。刺客哼也不哼一声,已软倒在地上。

徐霸连逃数劫,任他身经百战,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放眼望向方才出刀相救之人,只见那人却是个年轻人。楚无名抢上护在徐霸的身前,凝视着那年轻人,喝道:“你是谁?”

“五狱秦关。”那年轻人抬起头来,清秀面孔,剑眉星目,两颗黑宝石似的瞳仁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顾盼生辉,让人一眼之下,便大生好感。

楚无名大吃一惊道:“秦关!”

徐霸也颇感意外:“你是秦关?你不是来刺杀我的吗,为何又要出手相救?”

秦关沉默了半晌儿才道:“实不相瞒,我这一次来,的确是为了杀你。但是刚才见你躲避袭击之势,便知道此举已注定失败,纵然出手,最多也只是重创你而已,绝对无法取你性命。权衡利弊得失,因此决定出手救你。”

徐霸道:“就算你杀不了我,也不用救我,你到底有何用意?”

秦关缓缓道:“因为我想拜入霸主门下。”

“你要拜入我门下?” 徐霸目光紧盯着秦关,似要将他看个穿透。

秦关面不改色,平平说道:“是!”

徐霸始终不解,道:“说个理由出来听听。”

秦关不卑不亢,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武林大势,众雄已灭,讲武将倾,中原武林,霸主已据其四,独余奇刃楼、五狱阁,不足为患,指日可定。我五狱秦关,堂堂八尺男子,亦想建一代功业,成万世之名。度衡当今武林大势,欲成名立业者,唯有加入霸主座下,才能与之俱荣,逆者,不日即枯。今霸主鲸吞天下,气盖古今,铁骑纵横,所向披靡,乃天下雄主,得天下者,必霸主一人。此时不归于霸主旗下,纵然逃得性命回去,他日霸主兵临城下之时,亦无葬身之地。死一无用之身,何不留一有用之躯?”

这一番话,说得徐霸心情大悦,大笑道:“好一个识时务的秦关俊杰!不过,若如你所说,天下我已有其四,奇刃、五狱指日可待,那我还要你做什么?”秦关道:“星星之火,尚可燎原。五狱虽弱,却如刺在喉;讲武虽倾,但死而不僵,其副堂主风翼根基尚在;奇刃楼主郑奇山、五狱阁主孟乔皆在世上,更是心头大患。如此,霸主虽得天下,但尚恐未稳。”徐霸傲然道:“我有天杀楚无名,天下竖子不堪一击!”秦关不慌不忙道:“风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郑奇山有铁翼三千,皆死命之士,一夫当关,万夫莫当;孟乔更是神出鬼没,行无定踪,居无定所,进刺退遁,诡若鬼魅,一日未除,霸主只怕寝食难安。”徐霸动容道:“莫非你有除此三人之计?”秦关道:“秦关不才,愿取孟乔、郑奇山人头来见霸主,作进身之礼,以示忠诚。孟乔、郑奇山一除,风翼力孤,便不足为虑。”徐霸大笑道:“好!只要你能取得孟乔的人头来,我不会亏待你的!”秦关长身而起,毅然道:“请霸主静候佳音!”说完拱手一别,转身绝尘而去。

目送着秦关远去的背影,楚无名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他回身低声对徐霸道:“霸主,秦关坚韧忍辱,必有深图,不可轻信。”徐霸微笑道:“无妨。秦关亦有用之人。什么叫人才?能为我所用的人就是才。不同的人才,自有不同的用法。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多言。”

楚无名默然良久,欠身退后。

秦关离了“一霸天下会”,往五狱阁而回,一路上但见星月昏沉,夜色寂廖,道路两旁杂草丛生,秦关心中更是一阵苍凉。讲武堂已亡,武林局势已起了剧烈变化,“一霸天下会”席卷天下的大势已定,纵然五狱阁、奇刃楼两股力量合在一起,也阻挡不了徐霸的蚕食鲸吞。并立武林的大小帮会原是不计其数,为了地盘势力,你争我夺,不料却给一个小小的天下会乘机崛起,短短数年的时间,便灭了如讲武堂等数大帮会,更把许多小帮会一统麾下,发展成一个新势力,更名为一霸天下会,其意已昭然若揭。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难道,武林真的又到了“必合”的时候?“一霸天下会”就是这合天下的枭雄?以现在五狱楼与奇刃堂的力量,要与“一霸天下会”抗衡,无异于螳臂当车。武林中,确实已没有任何一股力量可以阻挡“一霸天下会”武林霸业的战车了!秦关越想越心事重重,忽然他隐隐听到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传来,他转头看时,拐角处猛然冲出一匹马,马背上依稀伏着一条人影。那马奔驰甚急,转眼已奔近。“嗖”的一声,一枝劲箭从那匹马的后面射来,射中那马身。那马痛嘶,前足失蹄,扑倒地上。马背上的人也被抛落地上,跌在秦关的脚边。秦关上前两步,只见那人却是一个少女,身穿一袭白袍,项中翻出一条珍贵的狐裘,正好托着她的脸颊,显得甚是娇俏。她脸色苍白,身上有数处伤痕,鲜血湿衣,神情痛苦,只是张目看了秦关一眼,便昏迷了过去。

马蹄声又起,十数骑尽速奔来,马上骑客个个手执长弓利剑,马未到,箭已至,数枝劲箭呼啸扑来。秦关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一枝飞箭,将其他利箭左右拨开。那些人冲近后更不打话,举剑就砍,竟是要将那少女和秦关置于死地。秦关眼见对方来势汹汹,挥箭借巧劲拨开两剑,疾上两步,反手拔刀。刀光一闪,绕个光圈回鞘,数条马脚立时被削断,奔马当场跌倒,连带掼倒另外数匹奔马,对方刹时跌成一团。马蹄声再起,又有一骠人马从远处赶到。先前这一拨人马,眼见再没机会下手,便听有人叫道:“走!”失了马匹的人纷纷跃上同伴的马匹,迅速纵骑离去。

秦关未知对方虚实,不肯冒然追击,赶紧俯下身体,挽起那少女叫道:“姑娘,姑娘?”那少女微弱地应了一声,慢慢睁开眼,随即又昏了过去。秦关知道这是虚脱的现象,正要从怀里取出水袋喂水给她,另一骠马蹄声已近,猛听一人暴喝道:“大胆狂徒,住手!”话音未落,一骑骤风般奔近,暴喝声中一道劲风兜头扫落,劲风逼得秦关耳孔隐隐作痛。秦关只得放下那少女,双手执刀,奋力向上一挡。“当”声巨响。那道劲风竟是一把斩马大关刀,一刀斩中秦关的狱刀,那把斩马大关刀立时断成两截,强劲的力道将秦关硬生生撞出去,重重撞中一棵树木。“喀喇”一声树木断成两截,秦关双手虎口震裂,几乎握不住狱刀,他心中吃了一惊:好霸道的刀劲!

斩刀那人更是大惊失色,自己倾力一击,非但不能伤其分毫,更连刀身也被削断了,对方到底是何方人物?

此时其余十数骑也已奔到,团团围上,看见秦关竟只是一个少年,不禁都呆住了,顿时面面相觑,说什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貌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挡住了“斩神刀”的倾力一击!

只见使斩马刀的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他弃了断刀,跃下马,上前抱起那少女,叫道:“琳琳,琳琳?”眼见她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又急又怒,指着秦关喝道:“你是谁?”秦关见他一脸怒容,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便说道:“各位误会了,在下路过此地,正好碰上贼人追赶这位姑娘,所以伸手救了她,正想要查看她的伤势,你们便来到了。”

中年男子见秦关安然淡定,心中有一些犹豫,旁边有人小声道:“安爷,可能是真的。刚才那批人个个蒙面夜衣,他不是。”安爷哼了声,说道:“如此,便唐突了。未请教英雄如何称呼?”秦关略一沉吟,说道:“在下秦关。”

“秦关?”安爷吃了一惊,抱拳道:“原来是五狱秦关,方才多有得罪,请莫怪。相助之恩,自当铭记在心,后会有期。”秦关抱拳还礼道:“不敢。”安爷一声呼喝,十数骑转眼呼啸而去。

秦关望着这群人的背影,心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似乎有些来头。那少女伤得不轻,希望她没事。”那少女苍白娇俏的面容一时三刻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二 杀局

秦关连夜赶路,三日后回到了五狱阁,但见大门前落叶片片,阁堂内冷冷清清,一干弟子不见踪影,只有阁内兄弟吴宗之迎上叫道:“关哥,你回来了。”秦关神色凝重,问道:“其他弟兄呢?”

吴宗之道:“这段时间来‘一霸天下会’气势嚣张,屡有挑衅,阁主又不在,没人主持大局,兄弟们大都士气低落,散的散,躲的躲,剩下的都出去喝闷酒了。关哥,你这一回来,一定要重振士气,主持大局。”

秦关不答,步入堂内,但见台椅翻倒,蜘网尘结,甚是荒凉,没想到自己只离开两个月,五狱阁竟颓废如此,心头不禁一沉,说道:“宗之兄弟,此时形势不同了,徐霸如日中天,无人能当其锋,我们大势已去,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为保五狱阁不至于灭亡荡尽,唯今之计,只有投入徐霸旗下,助他一统江湖,五狱阁方有周全之日。”

吴宗之闻听又惊又怒,说道:“关哥,兄弟们都在等你回来主持大局,重振五狱,你怎么说出这等不忠不义的话?”秦关道:“以我们此时的势力与徐霸抗衡,正如螳臂当车,徒死无益,难道我忍心让千百兄弟去白白送死?”吴宗之凛然道:“死就死,怕死的就不是汉子!”秦关叹道:“你血气方刚,又怎能理解生命的可贵!没有了生命,就只是一堆白骨,还谈什么英雄好汉?”吴宗之大声道:“我不怕死!宁死不曲” 秦关感慨地问道:“你真的不怕死?”吴宗之慨然道:“是!”秦关愁眉一展,说道:“好!”随即他修书一封,以火漆封好,交给吴宗之,说道,“你这就上天山,去找一个人,如果能找得到他,我们方有得胜的希望。”吴宗之接过信封,问道:“他是谁?”

秦关道:“他曾经名动天下,只是已久不在中原武林行走。这人叫凤一,与本阁孟阁主、讲武堂天独行等人都有过命的交情,你持此信见他,告之他此时武林的形势,相信他一定会重入中原为天独行报仇!”

吴宗之只听得热血沸腾,说道:“关哥,我这就去了,你多加保重!”他略为犹豫,又问道,“关哥,阁主到底哪里去了?我们都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他到底是生是死?”秦关皱眉道:“阁主这段时间以来,在闭关潜修一种极高深的武功,还没有出关。阁主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去吧!”吴宗之点头道:“好,关哥,我这就去了。”说完,他别了秦关,出门取道往天山而去!

秦关目送吴宗之的背影去远,轻轻叹了口气,便直入阁内总坛,他打开一道密门。五狱阁因靠山而建,所以门后另有乾坤。这密门后竟是一个小山谷,只见山谷里搭着几间茅屋,这便就是五狱阁主孟乔闭关修练的藏身之处。秦关走入茅屋,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尘埃厚积,不知已有多久没人来过。

这几年来孟乔的行踪越来越隐蔽,行事也越来越怪异,阁内大小事务大多都已不理,他全部交由秦关处事,旁人以为他生性孤僻,只有秦关知道,他因这几年修习远古秘笈“血祭”,见不得阳光,唯有日宿夜游,形如鬼魅。

秦关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闭目养神。此时天色尚早,还未到孟乔出关的时辰,唯有在此等候。

夜渐渐深了,繁星满天,一轮弯月如钩,徐徐升起,孤独地映着天幕。秦关一跃而起,走到茅屋中央那张竹桌边上。桌上摆着一个小竹萝,里面摆着一套茶具,布满灰尘,已是久不使用。秦关伸手抓住竹萝向右扭三圈,后又左扭三圈,最后向上一提。只闻“咯”的一声,一阵机关齿轮滚动的声音响起,一扇暗门在墙壁上缓缓滑开,露出一个黑深的通道来。秦关也不进去,只是对着通道里叫道:“阁主。”

一条人影从里面掠过,诡若鬼魅,已在瞬间出现在茅屋内。秦关上前叫道:“阁主!”那条人影立定,却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脸色苍白如纸,竟没有丝毫血色,此人正是江湖中行踪最为诡异的刺杀之王、五狱阁主“夜惊魂”孟乔。他皱眉问道:“现在武林中大势如何?”秦关知道孟阁闭关已将近半年,不闻世事,于时便将现时的武林局势详细地讲述一番。孟乔细细听后,叹道:“数年前,我就看出徐霸狼子野心,可惜天独行等人皆笑我杞人忧天。我自忖武功非徐霸敌手,敌不住他的独门绝技‘碧萤奇功’,所以这才闭关潜修,未想到时局却变得如此之快,可惜我奇功始终未能打破九重境界,只怕仍不是徐霸的对手。”他轻咳了两声,又道,“你行刺徐霸失手了?”

秦关垂目道:“是!徐霸的碧萤神掌已入化境,就算我拔刀出手,也未必杀得了他,所以根本就没有动手。”孟乔道:“你打算如何?”秦关道:“除非阁主与我联手,或有一战的机会,但徐霸为人天性多疑,断不会让我们有联手的机会。所以,我已诈降于他,寻找一击必杀的时机。”孟乔道:“他既然天性多疑,又怎会轻信于你?”秦关道:“我对他说,必取阁主的人头来作进身之礼。有了阁主的人头,他自然会相信我。”

孟乔面无表情,淡淡道:“如此说,你是回来杀我了?”

秦关道:“不!其实阁主向来甚少以真面目见于世人,徐霸也没见过阁主的真面目,所以我已找到了一个与阁主极为相似的替身,斩了他的首级。到时我将假首级献给徐霸,对他说这便就是阁主的人头,并把阁主的成名兵器‘搜魂手’呈给他,不由他不信。我已修书一封,邀约‘奇刃楼’的郑奇山,让他带人去突袭‘一霸天下会’,牵制楚无名,将楚无名调离徐霸身侧。然后我去见徐霸,阁主就事先潜伏于暗处,待他戒心一去松懈下来的时候阁主就出手,我也暴起行刺,以你我两人之力,必有八成机会。”

孟乔目中精光闪动,说道:“好!事势如此,唯有一搏,也未必不能得手。我们已没有立锥之地,绝不能让徐霸再抗大势力,这个险,值得冒一冒。只担心郑奇山狐疑多虑,又向与五狱不和,你有把握说服他?”秦关道:“我书信里晓之以利害,明之以时势,郑奇山堂堂一帮之主,未必便是愚蠢之辈,竟会不懂轻重利害!”孟乔点头道:“好,我就等你的消息。”

秦关推门而出,但觉夜风急凛,扑面生寒,竟已是深秋萧条落索的季节。

三日后的深夜,一彪人马悄无声息地开出了“一霸天下会”总舵,领军者正是“一霸天下会”帐下第一猛将楚无名。而总舵总堂议事的大厅里,却见烛火摇晃,身影恍惚,总舵主徐霸一脸阴沉,端坐首座,旁边侍立着数名门下弟子,肃然噤声。

夜风急凛,正刮得猛烈。沙漏滴尽,月影渐移,漫漫长夜一寸寸地过去了,厅内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门外响起脚步声,一名护卫急步走入,上前报道:“楚堂主的人马如期进入原定位置。另有飞鸽急书,奇刃楼人马已倾巢出动,正奔赴而来。”徐霸眉头略展,颔首道:“好!”又问道,“秦关何在?”护卫道:“秦关自三日前离开五狱阁后,便下落不明,至今仍没查到他的行踪。”徐霸脸露愠色,叱道:“饭桶!”那名护卫惊惶地退后了两步。

此时只见厅外走入一人,叫道:“大哥!”徐霸脸色稍缓,说道:“安弟,你来了。”走进厅来那人是个中年男子,姓梁,名义安,乃徐霸的结义兄弟,与徐霸有数十年的过命交情。他走上来,对那护卫道:“下去吧!”那护卫如释重负,连忙下去。梁义安道:“大哥今日似乎有些失态了,在他们面前发什么脾气?”徐霸一笑,说道:“你说的是,不知为什么,今晚总有些心神不宁。”梁义安笑道:“大哥是身经百战的人了,面对郑奇山这种跳梁小丑,也会心怯?”徐霸并没有急于说什么,只是摆摆手,命厅上的护卫尽数下去,待只剩下自己与梁义安两人,才说道:“我不是怕郑奇山,也不是怕风翼,而是在怕秦关。楚无名有识人之明,他说秦关‘坚韧忍辱’,这四字极为贴切。忍辱者,必有所图。”梁义安沉吟半晌,才说道:“那日我曾见过秦关一面。这人‘坚韧’有之,‘忍辱’未必。素闻‘五狱阁’孟乔为人刻薄寡恩,未必能使秦关服他。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大哥乃当世之真豪杰,或许秦关心慕大哥气概风范,因此倒戈投诚也未可知。”徐霸叹道:“但愿如此!”

厅上沉默片刻,徐霸突问道:“琳儿怎样了?”梁义安道:“她体内余毒已清,再疗养数日,便可恢复。”徐霸愧疚道:“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做父亲的一直很不称职,都没怎么陪过她,幸亏有你!”梁义安道:“自己家兄弟,说这个做什么。你弟妹一直没有所出,我们早当琳儿是自己女儿一样了。”两人四目相对,当年携手闯荡江湖的岁月往事刹时涌上心头,一时间禁不住老泪湿润。忽闻厅外有人叫道:“霸主,安爷!”有人匆忙跑进,叫道:“小姐忽然发了高烧,正在胡言乱语,夫人急请霸主、安爷过去看看!”两人吃了一惊,正要动身过去,只见厅外又有护卫急急走入,说道:“霸主,楚堂主的人与奇刃楼的人干上了!”两件事撞在了一起,徐霸霎时有些手足无措。梁义安道:“大哥,你安心在此处理大事,琳儿那边有我照应。”徐霸感激道:“辛苦你了!”梁义安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急去。

徐霸急问道:“战况如何?”护卫道:“先前楚堂主飞鸽传书,说按计划诱敌深入,奇刃楼的人马果然中计,落入了包围圈中,场面已在楚堂主的掌控之中,稳操胜券。后又传书说郑奇山领着奇刃楼残余徒众殊死搏斗,恐怕仍有变数!”徐霸闻此消息,大是兴奋,早将女儿琳儿的病情抛于脑后,他握拳搓掌,连声道:“好,好,好!速速传书楚无名,此役不惜代价,务必要将奇刃楼全歼,不可让它有翻身的机会。”护卫答应着下去了。徐霸来回踱步,心中焦急地想道:“此时此刻,秦关竟去了哪里?为何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莫非是孟乔察觉了秦关的叛变,竟下手杀了他?”

正自忐忑,忽听厅外有人叫道:“秦关求见。”徐霸眼睛一亮,说道:“快请!”他大喜之余,一时间竟用了个“请”字。

厅外一人踉跄数步,跌跌撞撞地扑进厅来,这人正是秦关。徐霸上前两步挽住他,叫道:“你怎么了?”但见秦关浑身鲜血,脸色金纸,竟似受了内伤。秦关勉强一笑,将手中一锦盒呈上,说道:“幸不辱命,这是秦关献与霸主的见面礼。”

徐霸见秦关伤重如此,心中竟冒起一丝感动,说道:“好!好一个秦关!”说着他接过,打开锦盒。只见盒里盛着一个首级和一件形似手臂、末端分有五指的奇异兵器,这盒里盛的正是五狱阁主孟乔的人头和他的成名兵器“搜魂手”。徐霸惊动万分,拿起“搜魂手”,指着那首级大笑道:“人称‘吸血夜惊魂’的孟乔终于也落在我手上了!哈哈!如今这天下,还有谁能与我争锋?”

大笑声中,秦关忽然拔刀暴起,几乎就在同时,一条人影若有若无地从窗口闪进厅来,直扑徐霸。徐霸眼见两人暴起行刺,目中寒光一掠,脸上却不动丝毫声色,安若泰山。莫非他早已料到了秦关之计,伏有应着?那人影已逼近徐霸,秦关亦已冲到身前,这联手一击势若惊天,纵使徐霸碧萤神掌天下无双,只怕也难以抵抗。徐霸漠然冷笑,秦关的刀锋突然一折,划了个完美的弧度。刀锋斩裂空气,已将那人影斩成两截。那人影跌落徐霸脚前,身首异地,圆睁的双眼紧紧地瞪着秦关,死不瞑目,容貌与锦盒中那首级竟是一模一样!

徐霸一脚踩着那人头,仰天狂笑道:“哈哈哈,这才是真正的‘夜惊魂’!”

秦关垂首道:“孟乔的武功独成一家,我实无杀他之力,因此只能诈他入局,在他毫不提防时暴起行刺,方能一击必杀。”

徐霸笑道:“不愧为五狱阁第一杀手!你不但为我杀了孟乔,更将郑奇山引入绝局之中,此二人一除,天下还有谁人能挡吾锋!”

秦关道:“还有二人!一者,风翼;二者,”他缓缓地说道,“凤一!”

徐霸傲然哂笑道:“只要郑奇山一死,风翼折翅,实不足虑。至于凤一,确是个死结,不过,”他盯着秦关,缓缓说道,“凤一绝迹江湖已有十年,只怕早就死了,你却为何还要差吴宗之前往天山去寻他?”

秦关大惊失色,未想如此绝密之事,竟也入徐霸之耳,看来自己也小看了徐霸!徐霸紧盯着秦关,见他动容失色,不禁心中得意,笑道:“你不要惊慌,其实你心中的意思我明白。吴宗之是你的好朋友,你既无法劝他加入我旗下,又舍不得他被我杀了,便虚构了一个‘凤一在天山’的故事,骗他远赴关外。如此一来,既不必强人所难,又保住了朋友的安全,实是一举两得之举。唉!得友如秦关,此生无憾!”秦关被徐霸一言道破心事,心中又惊又喜,半跪一膝,朗声道:“谢霸主谅解,成我心意,秦关心中感激万分。从今以后,愿追随霸主纵横天下,纵肝脑涂地,亦万死不辞!”

正说话,厅外又有护卫入报:“霸主,楚堂主飞鸽传书:已斩了郑奇山首级,奇刃楼经已全军覆没。”

徐霸一日内灭了孟乔、郑奇山两雄,又收伏了天下第一杀手秦关,一统武林,指日可待!他心中万分得意,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三 救美

日影西斜,暮色朦胧,细雨在莽苍苍的暮色中纷纷洒落。一座小亭子立在一个大湖旁边,两岸垂柳重重,湖面随风荡开阵阵涟漪。亭子里坐着一名少女,细长的瓜子脸上镶着一双水杏眼,忽闪忽闪,晶莹闪亮,便像会说话似的十分灵动,只是两道细眉微微蹙起,似是满腹心事。她手拿一根细长竹竿,正漫无目的地随手拨弄着湖水,左手托着脸腮,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这少女便是“一霸天下会”霸主徐霸的掌上明珠琳儿。自那日琳儿被救回后,她因中了敌人兵器上的毒,便大病了一场,半月前她才渐渐恢复过来。琳儿身体好转后,依稀记得是被一名陌生的少年出手相救,她有意问起安叔梁义安时,安叔却说那少年不肯留下姓名,就飘然离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琳儿心里好生懊恼,也曾派了人去查访,都毫无消息,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陌生少年似乎便从此消失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可是琳儿心里仍不能将那少年忘掉,他俊逸的脸孔总是不经意的从琳儿的心头掠过,留下一道深深的无法抹去的影子。由于琳儿的心情不舒畅,因此这伤势便也恢复得慢了,她每日都会觉得疲倦乏力,精神不振。

徐霸看到女儿身体一直好不了,他心里十分着急,便拣了一个日子,与夫人、女儿出来郊游散心。未想到这天说变就变,早上还是阳光明媚,可到了下午,竟下起了毛毛细雨。徐霸便与同来的结义兄弟梁义安、日狼堂堂主楚无名等在郊外一间寺院里歇息避雨,议谈江湖事宜。琳儿在寺内闷得慌,便一人走了出来,在这湖边亭子里赏境散心。

有一人撑着一把油伞大步走来,入到亭子里,叫道:“琳妹。”却是楚无名。琳儿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来做什么?”楚无名道:“夫人说没看到你,担心你有什么危险,所以霸主叫我出来寻找,原来你在这里。”琳儿道:“你回去告诉我爹,说我很好,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楚无名上前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告诉我,要不,我留在这里陪你。”琳儿转过头去,冷冰冰地说道:“我说过什么事也没有,不用你在这里陪。你还是回去吧!”

楚无名一直恋慕琳儿,而这也曾经得到过徐霸及夫人的默许。可是琳儿一直来都不置可否,特别是前不久外出遇袭回来后,她对楚无名更是冷若冰霜,楚无名只道她是责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她,便说道:“琳妹,你是不是怪我没能保护你,让你受人欺负了?我这就去把那些人找出来,杀了他们替你出气。”琳儿淡淡道:“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不敢劳犯你楚大堂主的尊架,你还是回去办你的大事吧。”楚无名被连连拒绝,脸色已有些难堪,却又不便就此离去,气氛一时间不免有些尴尬,这时正好有一个丫鬟匆匆走来,叫道:“楚堂主,霸主叫你去。”楚无名趁机对琳儿道:“那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他便转身去了。

琳儿举目望过去,只见远远的地方,数匹快马奔近,马上骑客翻身下马,快步走入寺院中,身手显得甚是矫健。她问丫鬟道:“那些是什么人?”那丫鬟道:“听说是夜鹰堂的新堂主秦关。”琳儿道:“秦关?安叔说这是个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那丫鬟想了想,说道:“秦堂主我见过他一面,相貌端正,仪表堂堂,不像是坏人。”琳儿道:“如果相貌可以识别出人的好坏,那么这世界上就早没有坏人了。”

正说话,忽见亭外快步走来一名中年黑汉子,浑身透着精悍煞气,上前道:“小姐,霸主请你过去。”琳儿颔首,站起来要随那黑汉子而去,忽地一愣,问道:“你是谁,怎的如此面生?”那黑汉子道:“下属是新近才进来的,故此小姐不认得。”琳儿道:“取你令牌给我看看。”“一霸天下会”徒众分属三个管辖,一个是总堂,由徐霸直接统率,另两个分别是夜鹰和日狼两堂,如今由秦关与楚无名统率,各有各自的令牌。琳儿心生疑惑,故此命他取令牌。

那黑汉子探手入怀,取出一面令牌递过,琳儿便伸手去接。忽见那黑汉子手腕一翻,已将琳儿手腕拿住。琳儿又惊又怒,举足便踢,口中喝道:“无礼!你到底是谁?”那黑汉子嘿嘿一笑,也不回答,骈指点中琳儿右腿的“足三里”穴位,琳儿这条腿立即无力地垂了下去,黑汉子再骈指连点了她的“肩井”、“玉海”两穴。这三下点穴的功夫使得疾若闪电,琳儿根本无从抵挡,只眼前一黑,便昏厥了过去。那黑汉子飞起两脚,将惊愕未定的丫鬟踢入湖中,迅疾将瘫软无力的琳儿负在肩上,飞步而去。

琳儿被点了穴道后,头脑一直昏昏沉沉,她觉得自己忽而像风儿一样飞了起来,忽而又像坐在船上,颠簸不堪,似是半梦半醒。突然她“啊”的一声惊呼,醒了过来。她张开眼时,只见四周漆黑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只是全身仍然疲乏无力,动弹不得。她的眼睛慢慢地习惯了周围的黑暗,这才依稀分辨出身处之地原来是个很大的厅堂,但似是甚为残旧,四处鬼影幢幢,阴风阵阵,让人禁不住毛骨悚然。琳儿哪里来过这等地方?她越来越害怕,忍不住高声尖叫起来。

只见黑暗中忽地火光一晃,一人手持火把走了进来,驱散了重重的黑暗。火光中,只见那人正是先前那个中年黑汉子。他冷森森地打量着琳儿,却不说话。琳儿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大叫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她心里却是觉得阵阵酸苦,泪水不由得已沿着脸颊滑落下来。那中年黑汉子冷道:“大爷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姓风名翼。也无须瞒你。此番挟了你来,本就是不怀好意。你这条性命,是死是活,就看徐霸念不念你们这个父女之情了。”琳儿哭道:“你究竟想怎么样?”风翼咬牙切齿道:“徐霸毁了我讲武堂,我风某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要他用两只手臂来换你一条性命。”琳儿恨恨地叫道:“我爹一定会来救我的,他一定会杀了你!”风翼冷道:“是吗?你看看这个是谁?”说着,他将一物扔在她的脚边。琳儿低头一看,惊叫道:“安叔?”那物体,赫然竟是梁义安的人头,双眼睁得大大的,却是死不瞑目。琳儿念及平日安叔对自己亲若生父,疼爱有加,此时却已生死殊途,早已痛哭起来。

风翼得意道:“梁义安的脖子可没他武功那么好,一刀竟就砍下来了。”琳儿抬起头来,红着双眼,盯着风翼,恨声道:“你一定是偷袭暗算安叔的!”风翼晒然一笑,说道:“是又如何?徐霸的地盘不也是强抢豪夺而来的吗,他又何时讲过仁义?哼!什么徐霸、楚无名,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拾干净,特别是那个卑鄙无耻的秦关,不将他凌迟处死,难泄我心头大恨。”突然外面有个声音叹道:“风兄,你我相交多年,难道对小弟真的如此痛恨吗?”风翼猛地转身,双眸在灯影里幽幽地放着光,连声音也带着无限怨恨,道:“秦关!”

琳儿心中一喜,叫道:“爹!你来了!”

只见门外走进一人,低声道:“小姐,霸主暂未赶到。但你放心,秦关既然已来,必保你平安无事,绝不容你再受伤害!”琳儿一听到父亲没来,喜悦之情大减,待她再看那秦关时,见他站在阴影里,只能分辨出一条人影,却看不清他的容貌。

风翼冷冷地道:“本想钓一条大蟒,没想到只来了一条水蛇。秦关,你卖主求荣,天下英雄莫不欲生啖你肉。今日你自投罗网,真是天网恢恢,天理不容!”秦关叹道:“风兄,如今这天下,时势已历大变,你为何仍是固执己见?”风翼厉声道:“那是因为我们这些江湖汉子的血是用火烧的,骨是用钢铸的。秦关,你纳命来吧!”说罢风翼双臂一分,两把雁翎刀早拔在手中,双刀相交,竟激出数点火花,喝道,“动手。”话音方落,只见四下角落里霎时拥出十数条黑影,齐齐扑向秦关。

黑暗中,只闻秦关微微叹息声。紧接着,一道尖锐刺耳的刀风激起,削破黑暗的笼罩,便似有无数条苍龙在痛苦地挣扎翻滚。刀风一掠而过,十数声惨叫相继传出。又闻风翼怒吼,雁翎刀舞成两个刀光圆球。尖锐的刀风再次激起,这一次,却似一头恶狼从深山中蹿出,凶狠暴残。风翼“啊”的一声痛呼,撞破窗户,跃出窗外,尖声叫道:“秦关,我记住你!”叫声瞬间去远。这边厅内“当当”两声,两把雁翎刀掉在地上。

琳儿又惊又喜,听到阵阵脚步声传来,她探身望去,看见秦关正走近,俯下身来欲挽自己,摇曳的火光清晰地映照着他的清秀脸孔。他脸上淡淡的微笑使琳儿一下子呆住了,琳儿心底里随即浮起一丝莫名的甜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欢愉和喜悦:原来眼前这人,正是那日救了自己的无名少年!

太阳渐渐西下,满地依然被照得发亮,沿墙的玫瑰篱笆和那株木棉树在阳光下纹丝不动,满院寂静。忽地“当啷”一声响,惊得正在门外守卫的护卫们不禁打了个冷战,人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堂主又发脾气了!”

门外有一人正走过来,长狐脸上留着半尺长的胡子,嘴角时时带着微笑,他听到屋内的声音,略一思忖,笑了笑,径直走近。门前的护卫上前行礼叫道:“西宁先生,您来了。属下这就去禀报堂主。”那人摇摇手,说道:“不必了,楚堂主正在火头上,你何必去惹这把火。我自个儿进去行了。”说着,他举步走了进去。

原来这人复姓西宁,单名宇,原是奇刃楼郑奇山手下的第一谋士。自郑奇山被秦关诈骗入局,中伏后当场战死,西宁宇则被楚无名活擒。楚无名欣赏西宁宇的才智,想将他揽为己用,便饶了他的性命。西宁宇心知奇刃楼大势已去,土崩瓦解,江湖上已无立足之地,又恨极秦关卖友求荣,他决意要杀了秦关为郑奇山报仇,这便投入楚无名的日狼堂下,累出奇谋,因此深得楚无名的信任及器重。

西宁宇走进屋去,只见日狼堂主楚无名满脸怒容地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凶狠,桌子倒在地上,酒菜洒的遍地皆是,杯盘狼藉。两名护卫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脸色惨白,噤若寒蝉。西宁宇心里早有成算,笑着走进去,挥挥手,意示两名护卫退出去,说道:“堂主莫非又在生谁的气了?”楚无名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却不说话。西宁宇又道,“今早小姐到白龙寺烧香还神去了,听说相陪的人是秦堂主。”西宁宇见楚无名听了这话像被针刺了一下,身上一颤,脸色更雪白如鬼似魅,心道自己挑的这火有些旺了,因而又笑道,“五狱秦关自入“一霸天下会”以来,屡立奇功,多建事业,不但揽括夜鹰堂的势力,更借英雄救美的机会,讨得了小姐的欢心,恩宠之盛,一时无俩。霸主膝下无儿,只有一颗掌上明珠,只怕霸主百年后也要将霸主之位托付于他,到了那个时候,堂主想要找个立足的地方也没有了。”边说,边用眼藐着楚无名的脸色。

秦关自入徐霸旗下后,日渐权重,楚无名却日益失势,脾气也显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听不得旁人之言,唯有这西宁宇的话才放得进他的耳朵里。此刻楚无名听到西宁宇这刺心之言,不禁心中一寒,握手成拳,指骨“咯咯”作响,由于用力过度,手指关节处已透出青白。

西宁宇瞧了一眼楚无名紧握的拳头,说道:“堂主随霸主起于山河之间,纵横天下,洒下无数血汗,霸主今日之江山,大多实是堂主的功劳。秦关小子,卑鄙小人,卖主求荣,以奸诈起家,竟将功劳揽为己有,凡有识之士,莫不为堂主扼腕叹惜!可是霸主自一霸武林后,识智蒙蔽,屡为秦关所惑,不听忠言,如此长久下去,恐怕霸主一代霸业亦不复己再有。”

楚无名听得双目赤红,心便像浸进翻花打滚的开水锅里,缩得紧揪揪的。良久,才沉声道:“如先生所言……”

西宁宇轻轻道:“古有诸侯兴师勒王,今有堂主清主奸佞。”

楚无名浑身一震,说道:“秦关武功强劲,又深得霸主信任,并且此时逆状未著,只恐师出无名,逐犬不成反遭犬咬。”西宁宇捋须轻笑道:“少算胜不算,多算胜少算。只要算无遗策,自可秘密周全。况且,君无伤虎意,虎有食人心,这后下手的……”楚无名被西宁宇这一番话说得悚然动容,心意一坚,再无退意,面目刹时变狰狞,如逢鬼魅,大改常度,对西宁宇道:“望先生尽言!”

西宁宇精神一振,说道:“杀鸡岂用牛刀?借刀杀人,本是秦关惯技,今日,我们就以彼之道,还之其身。如今江湖豪杰里,只有风翼一人未死,霸主视之为心腹大患。之前秦关投靠霸主之时,曾许诺必取风翼人头,然已隔多时,秦关仍未见功。明日楚盟主可入见霸主,重提此件旧事,提醒霸主督促秦关完成此诺,秦关自无不允,待他提师驱逐风翼之时,正是猛虎离穴,其势必弱。界时,我们只需遗一武夫,便可取其人头,再赖在风翼头上。两军相战,阵亡军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谁也不会怀疑到堂主的头上。到那时堂主毛遂自荐,提师为秦关报仇,一可战擒风翼,重立威名;二可名正言顺为秦关报仇,此举大忠大义,必受霸主器重。到了那个时候,外无强敌,内无忧患,堂主之霸业,亦垂手可待了!”

楚无名大喜,血气上涌,脸色激动地道:“此举真可谓一箭三雕之良策,先生真天人!楚某他日势重之时,必不敢忘先生之奇功!”西宁宇淡然一笑,轻轻坐将下来,把玩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势重有什么用,还不是寄人篱下?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上,当立万世之基业,建不世之奇功。一统天下,方为真英雄!”楚无名越想越得意,忍不住仰天大笑,西宁宇在旁亦拈须微笑。

四 破局

阳光明媚,透过白龙寺高高的墙头,刚好洒在琳儿娇美的脸庞上。她回过头来,似嗔似怨地望着秦关,那无尽温柔的眼神令秦关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秦关轻轻牵着她的手,静静地望着她如雪莲般的玉脸,如泉水般清澈的眼眸。琳儿被他瞧得羞红了脸,越发娇艳不可方物,嗔道:“你总是这样看人,为什么不说话?”秦关微笑道:“你这么美丽,怎舍得不多看?”

琳儿软软地靠在秦关宽大厚实的胸膛上,闭着双眼,道:“你真的爱我吗?”秦关轻轻道:“真的爱你!”琳儿张开眼睛,认真地望着秦关,好久才说道:“我也爱你,用生命来爱你!如果你骗我,我宁愿亲手杀死你!”秦关笑道:“我怎么会骗你?如果我骗你,就让我不得好死!”琳儿连忙伸手掩着他的嘴,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怎敢奢望你爱我一辈子,只要你此时此刻真心爱我,我就已心满意足了!”

秦关的目光幽幽闪烁,他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一条人影掠过高墙,眨眼间已冲到他的身前,当胸便是一剑朝秦关欲刺过来。秦关临危不惊,伸指一弹,长剑应指荡开。这时只见又有一人越过高墙冲近,使的却是一把九环厚背刀,挥刀向秦关劈来。秦关忙将琳儿拉到身后,踢脚逼退刺客,抱起琳儿迅速退出院外,放眼一望,但见在外面守卫的护卫已是四乱,外面杀声震天,竟是敌人大举突袭。秦关一手挽着琳儿,一手应敌,他虽然勇烈,但以寡敌众,势难久持,转眼间已是险象横生。

激战中,忽有一剑猛然刺来,竟是向琳儿急刺过来。琳儿失声惊叫,秦关脸色大变,他不加思索,大步抢上,拦在琳儿身前,那剑“唰”的一声竟已穿胸刺过。琳儿大喊一声,伸手抱住秦关,两人齐齐倒在地上。那群刺客眼见得手,呼啸一声,如阵狂风般突围而去,夜鹰数十护士却也拦他们不住。

琳儿被惊得花容失色,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禁潸然泪下,她只知道紧紧地抱着秦关,生怕他忽然离自己而去。方才那柄穿入秦关胸膛的长剑,露在胸外的那半截儿此时十分耀眼地颤抖着。一名护卫这时上前说道:“小姐,秦堂主危在旦夕,要尽快请医师来救治。”琳儿这才回过神来,忙吩咐道:“快让人通知霸主!”

秦关虚弱地说道:“不,不能通知霸主。刺客来行刺我,必不是单独的行动,如果霸主轻率到来,只怕会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们快快送我回去,我要立即面见霸主。”琳儿哭道:“但你此刻身受重伤……”秦关喘着气道:“这伤还不能要了我的性命,此时形势险峻,我一定要尽快见到霸主。”琳儿含泪点头,立即命人将秦关送入徐霸府中。

徐霸闻讯,早就迎出门来,紧握着秦关的手,说道:“秦关老弟,你没事吧?”

秦关道:“我没事,多谢霸主关心。霸主,今日行刺我的人一定是风翼的翼党,风翼一日未除,终为心头大患。我当初投诚霸主时,曾许诺必杀风翼,但由于事务繁多,一直未能完成此诺,终日挂在心上,愧对霸主。本待下月便带人擒杀风翼,岂知今日竟被宵小行刺伤重,无法兑现此诺,亲手擒杀风翼,实是惭愧!霸主,风翼既然敢来行刺于我,必是布置已久,杀风翼一事已不能再拖了。”

徐霸道:“这个不容你操心,你安心养伤好了,区区一个风翼,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就亲自去杀他。”秦关急声道:“此举万万不可!此时乃霸主霸业危关之时,千万不可轻率远离踞地。”一时急切,秦关竟咳出数口鲜血来,又叹道,“只恨我秦关无用,未能为霸主分忧解难,枉称英雄!”徐霸见他伤重如此,仍挂念自己的安危,心中感动,说道:“你不要自责。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才惹了敌人的行刺。既然是这样,就叫楚无名去吧!”秦关道:“楚堂主确是最佳人选,但他是霸主的左右手,未尝一日离过霸主身边,此举只恐他……”徐霸冷然道:“无妨。哼!楚无名也有多时未曾为我效过力了,这一趟就让他去吧,难道老呆在家里让我养他老?”

正自议事,有人入报道:“楚堂主求见。”

徐霸道:“正要找他。叫他进来。”

楚无名在府中与西宁宇商讨对策时,忽听闻秦关遇刺重伤的消息,便与西宁宇急议,未知是不是秦关的诡计。西宁宇便提议他前来探听虚实。楚无名一入徐府,果然看见秦关身受重伤,心中疑惑尽去,便上前行礼。徐霸一见楚无名便说道:“你来得正好,方才我正和秦堂主商议局势。如今杀风翼已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但秦堂主此时身受重伤,这一重任,便要委托你去办了!”楚无名眼见秦关重伤,奄奄一息,只怕性命难保,虑心尽去,当即慨然应命。

楚无名回见西宁宇,西宁宇一听楚无名已应命追杀风翼,脸色立即一变。楚无名问道:“先生认为此事有诈?”西宁宇点头道:“正是有诈!盟主不妨想想,秦关偏偏在我们准备推荐他出战的时候遇刺,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这秦关果然利害,为了先下手为强,不惜行此苦肉计,差人刺了自己一剑,又即刻入见霸主,抢先一步将追杀风翼的任务推给堂主,好一条辣计!”楚无名皱眉道:“此事如何是好?我已答应了霸主,不去不行。况且看秦关被那一剑伤得极深,恐怕还有性命之危,不太像是苦肉计。”

西宁宇沉思道:“既然已经上了码头,总是要开船的。退,已是不能退了,唯今之计,只有将计就计。”楚无名精神一振,问道:“如何将计就计?”西宁宇眯起双眼,轻轻地道:“无毒不丈夫!我们暂且不管秦关是真伤还是假伤,堂主先带劲旅奔袭风翼,我在后方为盟主暗布兵力。堂主此战务必一击必杀,我在后方起事,四处扬言秦关暗结风翼,谋害霸主。到时盟主挟风雷之势提旅骤回,兴师勒王,入城后先诛秦关,后杀徐霸,界时,一代霸业垂手可得!”

楚无名吃了一惊,道:“霸主待我恩重如山,此举唯怕……”西宁宇冷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天予不取,天必弃之。堂主已输了一步,莫非要把天下都输得干净了才下得了决心?”

这一番危言说得楚无名动容失色,于是他把心一横,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道:“好!事成后,你我二人共享荣华富贵!”

楚无名提师奔袭风翼,岂知风翼早有准备,伏有奇兵。楚无名因急功,连连中计,兵力大损,双方绊缠不休。楚无名欲派人刺杀风翼,但风翼有勇士三百,日夜不离左右,尽皆死命之士,终无法得手。进既无功,退也不得,楚无名心中便更挂念后方西宁宇举事是否成功,不免犹疑徘徊,已是心力交悴。

这一日,忽有一人秘密求见楚无名,楚无名认得那人正是西宁宇的心腹,心中不禁又惊又喜。那人送来西宁宇的密信:后方已举事成功,全城遍布秦关谋反的谣言,徐霸已差人调命你速回。

楚无名大喜,立即提旅速回。身后风翼举兵追杀,楚无名但求速回,无心抵抗,部属一时间死伤无数。正急行间,忽见前面有二人孤身挡路,楚无名上前,但见那二人其中一人竟是当初被秦关差去天山寻找凤一的吴宗之,另一人气宇非凡,不怒自威,正是成名已久的“火凤凰”凤一。楚无名一见凤一,立时大吃一惊,心道:吴宗之竟然真的把凤一找来了!难道当初秦关差吴宗之到天山去寻凤一的事情竟是真的!楚无名自知武功与凤一相去甚远,顿时斗志尽丧,正要觅路而退。忽又见前面有一劲旅扬尘而来,当先一人正是西宁宇。楚无名一见西宁宇救兵已到,心中大喜,待要上前相合,却见西宁宇竟然翻身下马,向凤一见礼,心中又是一惊,转念间,突然明白:原来自己中了西宁宇的反间计!

西宁宇上前道:“楚无名,此时你大势已去,何必还要作这无谓的困兽之斗。”楚无名道:“我待你也算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对我?”西宁宇道:“我只是一枚棋子,其实早在郑奇山身亡那一晚就已经备好了。无论郑奇山是死是活,我都要混入你的身边,等待时机成熟时就策反你,让你向徐霸倒击一戈。只要分散了你和徐霸的力量,徐霸就成了没有羽翼的老鹰,一夫可擒!”

楚无名闻听此言只觉得心里发空,头晕目眩,腿颤身摇要晕倒似的,突然觉得全身乏力,颓然长叹道:“可惜我楚无名一世英雄,竟死于奸人之手!更恨徐霸当初不听我言,重用秦关,终有今日之败!”他逐拔剑自刎而绝。

一霸天下会总堂内。徐霸正与琳儿说话,忽闻外面杀声震天,徐霸喝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一人入报道:“外面传言纷纷,说楚堂主反了,联合风翼合兵杀回,叛兵已到城外。”徐霸喝道:“无名与我生死与共,情同手足,绝不会做此不忠不义之事。秦堂主呢?”那人道:“秦堂主身受重伤,已被乱军所杀。”

旁边琳儿惊道:“秦关死了?”徐霸也是大吃一惊:“胡说!”心头一转,他猛指着那人喝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从未见过你?”

那人忽地冷冷一笑,身影如箭般射向徐霸。徐霸大喝一声,一掌当胸劈出,那人身法诡若鬼魅,瞬间已绕到徐霸的身后,轻轻一掌按在徐霸的背心之上。徐霸便觉一股阴阴的寒气直袭入心脏,竟似已把血液都已冻结,他怒喝一声,反手一掌扫中那人的肩头。只见那人中掌直跌出去。

徐霸又惊又怒,喝道:“搜魂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竟会使孟乔的功夫?”那人冷笑着翻身跃起,说道:“我就是孟乔。”徐霸心头一颤,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一切,怒道:“好一个秦关!”他狂怒之下,大步踏上,运起碧萤神掌直劈孟乔。忽然旁边一人抢上一步接了这一掌去,两掌相交却黯然无声。徐霸只觉一股雄劲无比的掌力摄入胸膛,心头一阵发辣,喉间发咸,一口鲜血喷出,竟已受了内伤。徐霸放眼望去,却见那人甚是面善,略一思索,猛然醒起,叫道:“凤一?”

凤一冷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徐霸大笑道:“记得你又怎样?你是来为天独行等人报仇的吗?好,来得好,该来的总要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只可恨秦关奸贼,枉我信任于他,却被他出卖了!”

孟乔道:“你没有想到吧!其实那两颗人头都是我的替身。我诈死后便在暗中密谋,秦关在明里调配,风翼则是一支牵制你的力量。暗地里我们安排西宁宇投诚楚无名,以他这枚棋子来离间你们之间的情谊,削弱你的力量。为了将楚无名名正言顺地调离,秦关安排了那一场刺杀,使自己身受重伤,杀风翼一事也就自然落在了楚无名的身上。为了让这场戏演得更逼真,秦关受的那一剑一定要重,但又不能有性命之危。为了这一剑,我们专程找到了有名的游侠‘闲游者’双鱼儿来刺这一剑。这一剑从胁骨中间刺入,看上去伤势极重,其实只是肌肉之伤,并无大碍。”

徐霸铁青着脸,说道:“既然秦关还能走路,为何不来?是不是不敢来见我?”孟乔道:“他的确是有愧在心。但他不是不敢见你,而是愧对另外一个人……”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琳儿。

琳儿脸色苍白如纸,紧咬着嘴唇,说道:“他说他有愧在心,不敢来见我?”孟乔道:“是。”琳儿道:“这么说,他一直都是在骗我?他从未喜欢过我!他讨我欢心,只是为了对付我父亲?”

此时孟乔默而无言。

远远的山岗上,秦关一人孤独地站在岗顶,显得寂寥而落寞。一人奔上山来,是吴宗之。

秦关问道:“怎样了?”吴宗之道:“徐霸宁死不辱,自杀了。”秦关一片沉默,又问道:“她呢?”吴宗之也沉默了一会,才说道:“她也自杀了。”一股哀痛的气流瞬间充斥着整个夜空。良久,秦关才说道:“她没说什么吗?”吴宗之道:“她想问你最后一句话:‘你是否真的爱过她?’”

秦关无言,一片沉默。

天地间一片沉默。

良久,秦关才默默举步而行,吴宗之在后面叫道:“关哥,你去哪里?”秦关头也不回,轻轻地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沾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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