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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西子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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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剑笑轻侯

时当正午,杭州西湖岸边一家江湖客栈生意正隆。二楼临窗的位置上,坐着一位衣衫褴褛,手里斟着酒,眼睛却瞟向窗外西湖的老汉。

此时正值初春时节,堤岸四处鸟啭莺啼,湖面波光潋滟,与长天碧空遥遥相接。堤上、岸边、停船上,不断有江湖人士从四面八方会集而来。一时间,西湖周边大街小巷处处刀剑晃眼,其景象煞是可观。不过这奇景并未引起老汉的多大兴致,只是在目光扫过湖心零星的几只乌篷船时,沧桑的面庞上才露出一丝缅怀,连杯中的酒早已斟满,溢向了桌面都浑然不觉。

“嘿,老伯,酒斟满了哩。”一个年轻爽朗的声音在老汉耳边响起。老汉猛然惊醒,察觉自己的窘态,急忙放下手中的酒壶,将嘴凑到桌面的酒杯上浅啜一口,抬起头时,只见一位白衣文士打扮的俊朗少年已坐在桌子对面,微笑地看着他。老汉也向他微微点头一笑。

白衣少年亦报之一笑,抄过老汉方才放下的酒壶,斟了一杯酒道:“决战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哩,老伯何以如此专神?”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决战?”老汉眉头微皱,“什么决战?”

少年面露惊讶道:“您不知道吗?三个月前万归藏广发战帖,邀战天下英雄于西湖之上、就在今日午时。”见老汉摇头,少年一时莞尔道,“那倒是我唐突了哩,”随即又斟满了两杯酒,将一杯递到老汉面前,举起另一杯浅尝一口,手指向窗外道,“您瞧,这些船上的、岸上的、还有那正在赶路的江湖客们,莫不是为了观看这一战。他们之中近的即是这江浙一带人士,而远者则来自塞外、扶桑之地,他们如此快马加鞭、日以继夜地赶来,为的就是不错过这场百年罕见的决战。”

正当这时,一阵娇软清脆的声音突然从邻桌传来:“那万归藏是何等人物,竟如此狂妄,胆敢一人独挑天下群雄?”

少年侧身看去,只见邻桌上坐着一名芳龄女子,身旁站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瘦汉。这女子肌肤若雪、眉眼如画,着一身素白华裳,姿态脱尘,恍若天仙妃子。少年不禁心中喃喃:“世间竟有如此佳人……”一时竟看呆了。

女子方才出言,心中已觉极为后悔,而此刻看见一俊朗男子直直地盯着自己久久不语,更是心慌意乱,脸颊晕红,低垂秀首。

“哼,兀那秀才,怎可如此无礼。”女子身边的中年瘦汉一声冷哼。

少年这才蓦然回神,朝瘦汉微微一笑,随即起身走到女子面前,双手抱拳作辑,歉笑道:“姑娘宽恕则个,方才一时不禁,失礼了,”顿了顿又道,“小生贱名沈舟虚,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微微抬头,脸颊余晕未散,细声道:“沈公子无妨,妾身姓商,小字清影。”

“清影、清影……倩兮巧兮,如梦清影,”沈舟虚忽而向那女子粲然一笑,“妙哉、妙哉!姑娘果真是人如其名哩!”

商清影脸颊又是一阵泛红。

“哪里来的登徒秀才,我家小姐的马屁岂是你可拍得的,还不快快回应我家小姐方才的话。”话音方落,瘦汉自觉似是不妥,“拍小姐的……”回味话意,登时老脸泛红。

沈舟虚也觉一阵好笑,转头向商清影看去,只见她亦是脸红如血,面露尴尬,轻声道:“沈公子,你还没回答妾身万归藏是何许人哩。”

沈舟虚知她意在借此打破窘境,也不说破,只是顺着她的话意“哦”了一声,“恍然”笑道:“商姑娘。对不住,竟一时忘了呢。”

商清影朝他微微一笑,唇齿间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感激之意。

沈舟虚向她点头一笑,随即朗声道:“万归藏出道之前,本是西城一个无名弟子,哪知却怀有惊艳之才,竟在六个月前练成了西城两百年来无人练成的周流六虚功,一时风头无两,俨然成为西城第一人。”说到此,脸上不觉间露出一抹欣羡之色,“姑娘可知,两百年前,那西城祖师梁思禽正是凭借周流六虚功傲视天下,一生罕逢敌手。”话语稍停,只见商清影与那瘦汉均出神地看着自己,似是丝毫不记得方才的窘境。就连其他酒客亦被话题吸引,纷纷望向这边。

沈舟虚朝众人一笑,接着道:“万归藏虽不比当年的梁思禽,但毕竟身怀奇功,亦为当代翘楚。而大野龙蛇众多,更是不乏绝世高手。此战胜负难料,实属江湖近百年来鲜见的巅峰之战。”话语一顿,忽地悠然一叹,“论此战观摩者之众,或许,也只有二十八年前,那‘轻侯千羽’一战才可与之相比了。”

“轻侯千羽”话音落地,众人均没注意到,唯有窗边褴衫老汉的手猛然一颤,手上的酒杯也泼翻在地。

“轻侯千羽一战?”中年瘦汉皱了皱眉,“那是何战?”

沈舟虚方要应答,一双纤素柔荑端着杯酒递到了他面前。只见商清影面带羞涩地看着他,柔声道:“沈公子,喝口水歇歇。”

沈舟虚顿生一片感动,急忙接过酒杯,朗笑道:“谢哩,商姑娘,这就是所谓‘红袖添香’么?”说罢,一口饮尽,畅然一叹,连呼三个“好”字。笑道:“劣酒非香,但佳人如斯,亦不逊于仙琼佳酿哩!”

商清影却忍不住掩口娇笑道:“你这人好生有趣,我斟的明明是茶,怎么到你的嘴里倒成了酒呢?”

沈舟虚一愣,咂咂嘴,果觉唇齿间萦绕着一缕涩涩的茶香。见众人脸色怪异地看着自己,不禁脸颊微微燥热。

一位中午洒客调笑道:“小伙子。想喝酒不急在一时,等会儿老哥请你痛饮三大坛就是了。这当儿,还是先说说那劳什子‘轻侯千羽之战’吧。”众人均是哄然一笑,纷纷称是。

沈舟虚干笑两声,向那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悠声道:“说起那一战,就不得不提到东岛西城两大江湖豪门。众所周之,自东岛西城问世以来,世间门派鲜有可与之争锋者,纵大野江湖寥有奇人高手,亦是势单力孤,无法与之匹敌。”

“可就在二十八年前,一名来自塞外的神秘少年,竟只凭一柄青锋孤身剑访东岛。大多人都认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定会横尸灵鳌岛,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仰慕之色,“这少年竟凭一剑击溃东岛三百高手,当时被誉为‘东岛俊彦第一人’的千鳞传人也没在他的剑下走过二十招。之后,少年更是干脆还剑入鞘,双手负背,仅凭一双腿一路冲到历代岛主隐居之地,高声嘲骂岛主谷算子实乃缩头乌龟,泱泱东岛也不过尔尔。那早已封剑多年的谷算子,为了东岛百年威名,无奈之下,只得重新操戈应战。”

商清影忍不住问道:“结果呢?那少年胜了么?”

沈舟虚摇头道:“此战无胜也无负,谷算子出山之后,只是对那少年私语几句,便携其一同走人了隐居之地。直至三日后,才与那少年含笑携手而出,还亲自将他送离了东岛。事后,弟子问起这三日状况,谷算子却只应了一句话,他说,公羊祖师有如此后世传人,于九泉之下也可安然长眠矣。而那少年自东岛一战后,一夜之间名扬天下,江湖群雄已隐然将其与谷算子等高人相提并论,中原内外无人敢掠其锋芒。”

众酒客听罢,纷纷遥想当年那少年的绝世风姿,一时神往不已。唯独窗边的褴衫老汉,却是双拳紧握,脸色潮红。

沈舟虚接着道:“东岛西城同列江湖两大豪门,当时群雄均是猜想,这少年定是先访东岛再挑西城,果然在半月之后,他便宣战西城。嘿嘿,说来也巧,其约战的地点也是在这西湖上。只是众人均没料到,有了东岛的前车之鉴,西城之主竟只派出风部一位无名弟子与其应战。”

听到此处,有人插话道:“那少年的这些事物,与‘轻侯千羽’一战又有何干系?”

沈舟虚微微一笑道:“此少年的剑名‘轻侯’,而与之应战的西城弟子所练的风部绝学,即是‘白发三千羽’。那‘轻侯千羽’一战,实为前古未有之盛况,战时虽是子时,西湖畔边却好似聚集了全天下的江湖豪客般,整夜灯火通明,鼎沸如昼。这些江湖客,一半是为瞻仰‘轻侯’风仪而来,另一半则是想看看西城此举意图何在,应战的风部弟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可当两人相继踏月而来,群雄却是惊呆了。‘轻侯’一袭白衣如雪,风姿飘然。而‘千羽’,嘿嘿,谁也没料到,竟然是个女子,虽身笼轻纱,却仍可从她脱尘身姿中,窥其绝代风华,当场群雄,无不折服。”

商清影忍不住插话道:“可那女子,到底是生得怎个模样?”

沈舟虚没有应答,反而笑问道:“商姑娘今早梳妆时,可曾照过镜子?”商清影不明所以,却仍点了点头。沈舟虚粲然一笑道:“那就是了,商姑娘今早已见过‘千羽’了哩。”

商清影一愣,立刻知其所意,脸色羞红嗔道:“你这人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对每个女孩儿都是这样么?”

沈舟虚闻言,立马捶胸顿足,手指身旁的木桌,一脸“凛然”道:“商姑娘,我沈舟虚敢对此桌发誓,方才之言,实属为真,而我更不是滥情之人……”方要再说,商清影却连连娇笑,抢声道:“好哩、好哩,我信你就是,没瞧见大家都看着你么?还是先说此战的结果如何吧。”

沈舟虚憨憨一笑,环视众人一周,缓声道:“那一战‘轻侯’胜了,”接着一叹,“‘千羽’竟只在第一招,就被‘轻侯’剑刺穿了心窝,可惜一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殒。”

众酒客听罢,纷纷唏嘘不已,一是感叹佳人薄命,二则是失落于此战竟就如此轻易结束了。

“咦?不对啊,‘轻侯’既已连败东岛西城,却为何今日只见两者之威,而不闻‘轻侯’其名?”中年瘦汉不禁出声问道。

沈舟虚摇头苦笑道:“自从‘轻侯千羽’一战后,那少年就销声匿迹,渐渐被江湖杂谈遗忘。至于他为何在人生巅峰之际悄然隐退,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除了老天爷,还有老子也知道。”一阵粗犷嘹亮的声音忽地从楼梯传来。众人纷纷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衣虽凋敝,人却高大,胡子拉碴的脸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手边还牵着一个稚童,亦是虎头虎脑,使人怜爱。

他大步走到沈舟虚身边,跷腿落坐凳上,接着道:“因为那‘千羽’是他的意中人,也就是说,他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此语一出,满座皆惊,大汉说罢微微一笑,“江湖无情,如‘轻侯千羽’诸类江湖旧事多半已被世人遗忘,难为小兄弟还晓得如此之多。”

沈舟虚亦是被话语所惊,这时才回过神来,忙回笑道:“小子的祖父即是前一代的‘江湖笔’,幼时听其提过些许江湖旧事。”

商清影忽道:“既然两人是如此关系,却又为何……”

大汉叹息道:“那晚‘千羽’面蒙素纱,‘轻侯’自是不知其身份。而‘千羽’虽知个中内幕,却是师命难违,不得不战。”

“师命难违?”沈舟虚不由一声惊呼,“莫非此战从头到尾,都是西城的二场布局?”

“不错,”那大汉点头道,“当西城追查到,在与东岛一战的前三天,‘轻侯’曾携手‘千羽’同游西湖时,便已布好了此局。”

沈舟虚叹道:“这一局也太过狠辣了,当‘轻侯’发现自己所杀之人的真正身份时,恐怕终其一生,亦无法再次拔剑了!”

“咚!”一酒客猛地将酒杯往桌面一顿,怒骂道,“他奶奶的,这西城之人如此之心狠手辣,就不怕遭天谴么?”

大汉听言冷声道:“西城八部,天部为首,这等低劣的行径,可与其他七部无关。”

沈舟虚惊道:“那……老叔你是?”

大汉傲然一笑,扬声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西城雷部虞霆川。”此语一出,众人均暗道:“难怪此人知晓如此江湖辛秘,竟是西城中人。”转念又想,“此人虽为西城中人,却丝毫不袒护西城之过。”不禁心中大生亲近之意。

谁知虞霆川手边的稚童亦出声嚷道:“老子亦是不喜欢改名改姓,”说着手拍木桌,扬声道,“西城雷部,大名虞照是也。”

童音未落,虞霆川已一个栗爆儿敲下,怒道:“小屁孩子,充个什么老子,是哪个王八蛋教你的。”

虞照吃痛,双手捂住脑袋,小脸瘪成一团,低声咕哝道:“徒弟当然是师父教的……”

声音虽小,众人却均是听得一清二楚,纷纷笑作一团。

“你这臭小子,老子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虞霆川手方扬起,却猛地一顿,双目凝神,望向窗外笑道。“万小子来啦。”

众人闻言,纷纷向窗久望去,只见西湖之上,一叶轻舟正踏浪而来,舟首一位少年负手而立,白衣如浪,在碧波万顷上,显得更加超凡脱尘。

商清影不禁叹道:“果不愧为少年英雄呢。”沈舟虚听言,心中顿觉不是个滋味,醋道:“那就恭喜商姑娘寻到意中人了哩。”商清影知他心意,微微一笑道:“好则好矣,可他这类人却是不适合我。”沈舟虚道:“那到底是哪种人才适合姑娘呢?”商清影含笑望着他半晌,柔声道:“你说呢?”沈舟虚登觉一阵热血上脑,他就是再愚钝,亦知道商清影此话何意,想要开口,却顿觉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当众人均望向窗外之际,窗边的褴衫老汉却是脸色煞白,不断地喝酒,直到第九杯,脸色才微微红润,放下酒杯,深叹一口气,随即起身准备离开。,

虞霆川看到叫道:“嘿,老哥何不看完此战再走?”

老汉身形稍顿,笑道:“不用了,小老儿实非江湖中人。”

虞霆川“哦”的一声,又笑道:“相逢即是缘,老哥留名再走吧。”

老汉苦笑道:“小老儿姓陆,贱名多年前已忘矣,因常年出海,街坊邻居便也就叫小老儿陆大海了。”说罢,转身蹒跚而去了……

“陆大海……”虞霆川喃喃念叨,“这哥儿的眉眼怎如此之眼熟……”半晌,忽地恍然一声惊呼,“‘轻侯’、‘轻侯’……他是‘轻侯’!”

众人急忙将目光投向窗外,只见那一点褴衫影迹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喧嚣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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