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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之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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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白羽

一 大侠无赖,无赖大侠

“闪开!闪开!马惊了!”

官道上,一匹高头大马横冲直闯而来,行人慌忙闪避,马上一白衣少年正拼命拉紧缰绳,可哪里拉得住奔马。众人刚要破口大骂,却又失声惊呼,只见前方官道中央,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呆呆地望着奔马,竟已吓痴了。眼看惊马奋蹄冲他而去,众人的心不禁提到嗓子眼,就在此时,只见那少年猛地抱住马头,拼命往旁里一带,那马就打横冲向道旁的水田,一踏足烂泥,便一个急停,把背上的少年直甩了出去。

“噗!”少年四肢着地,结结实实地摔入水田中。

“哈......”行人紧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不禁发出善意的笑,有的还调侃道:“果然好骑术啊!”

少年爬起来,怒视嘲笑的行人,众人见他虽摔得狼狈,但眉目清秀,皮肤白皙,衣绫着缎,项上坠玉,腰中佩剑,显然是一富家子,倒也不敢太过得罪,调侃两句,便继续赶自己的路,唯有道旁一十五六岁大的小乞丐,还在抱着肚子放肆地笑着。

“还笑!”少年水淋淋地爬上来,怒视小乞丐。

“不笑了,不笑了。”小乞丐连连摇手,可看着少年俊美的脸颊溅满污泥,浑浊的污水正顺着发髻滴落下来,本是一尘不染的月白长衫也是泥水淋漓,还偏偏要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哪里忍俊得住,嘴里直说不笑,脸上的笑意却不见减少一分。

“呛”地一声剑吟,少年突然拔出佩剑,明晃晃的长剑架到小乞丐脖子上,声色俱厉地道:“再笑!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小乞丐吓了一跳,却见少年凶巴巴的眼中并无杀意,立即放下心来,吐吐舌头道:“喂喂喂!大哥,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拿出点风度来行不行?我自笑我的,干你何事?”

“还说!”少年说着手里一紧,冰凉的剑锋贴到小乞丐脖子上,小乞丐被那剑锋一激,立刻大叫起来:“投降!投降!快把剑拿开!我不说了还不行?”

少年见小乞丐终于服软,便还剑入鞘,牵起马上得官道,环顾四周,行人虽然不断,却不见有市镇人家,本待上马继续赶路,但浑身湿漉漉的十分难受,一时大感踌躇。

“喂,大哥!”小乞丐见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似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便涎着脸过来招呼。

“我姓木,你可以叫我木大侠!”少年冷冷地道。

“木......大侠?”小乞丐表情夸张,“怎么江湖上随便什么人,都喜欢把自己称作大侠?”

少年双目一瞪又要发火,但一想有求于人,便压下怒火冷冷道:“喂,你知道哪里可以洗刷换衣?”

“我不叫喂,我乃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翻江倒海小奇丐,风尘少侠龙小虾是也!”小乞丐挺着胸膛大声道。

少年面露不屑,本待讥讽两句,转而一想,何必跟个小乞丐一般见识,便把那讥讽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知道前面不远有一条小河,跟我来!”说着,小乞丐已跑前带路。

把洗净的衣衫晾到河边的树枝上,少年在河边的沙滩上坐下来,望着象泥鳅一样在河里翻翻滚滚的龙小虾,眼里不禁露出一丝羡慕。

“喂!下来啊,这水好凉快!”龙小虾在河中间向这边挥手,少年不为所动,干脆在河边沙石上躺了下来。

直到日已偏西,龙小虾才水淋淋地上得岸来,在少年身边躺下,随意问道:“喂,看你模样该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干嘛一个人出来受苦?”

少年转头看看身边的龙小虾,见他洗尽满脸的污迹,除了肌肤黑些,模样倒也不算讨厌,便道:“我早已厌倦了整天无所事事的日子,我要出来闯荡江湖,我要做一个名扬天下的大侠!”

“有志气!”龙小虾嘻嘻笑道,“怎么做?”

少年眼里露出一些兴奋,翻身而起,指着前方道:“前面不远就是柳家庄,我不远千里而来,就是要向柳家庄庄主柳随风挑战!”

“乖乖!”龙小虾张大了嘴,喃喃道,“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大侠啊!”

少年不理会龙小虾的惊讶,傲然道:“只要击败了柳随风,我木云枫三个字,必将名扬天下!”

“你有把握吗?柳庄主可是咱江南数一数二的高手。”龙小虾也站起来,不解地问,“干嘛大家都想名扬天下,名扬天下又有什么好?”

少年面露不屑,一指天边:“你看那是什么?”

“什么?”龙小虾顺着木云枫所指望去,只见蓝天之上,白云之下,一只鲲鹏正展翅高飞,不禁点头道,“噢,一只大鸟!”

“什么大鸟?那是鲲鹏,看到它你有何感想?”木云枫傲然问道。

“可惜飞得太高,”龙小虾咽了咽唾沫,遗憾地摇着头,“不然打下来,无论清炖还是红烧,滋味一定都错不了!”

“你......”木云枫为之气结,继而摇头叹息,“真是夏虫不可语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什么意思?”龙小虾不解地问。

“男儿大丈夫,处身立世当建不朽功业,立万代威名!”木云枫还想一展胸中豪气,却见龙小虾脸上笑嘻嘻不以为意,不禁摇头道,“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懂,算了,就此告辞!”

龙小虾嘻嘻一笑道:“我虽不懂,但知道总有热闹可瞧,看别人打架我最感兴趣,没准还能学个一招半式。”

木云枫再次气结,懒得再理会这小无赖,三下两下穿上半干的衣衫,上马飞奔而去。

“喂喂喂,等等我!”龙小虾大叫着追了上去,却哪里追得上奔马,只好停下来,摇头喃喃道:“肯定是怕我看到他被人海扁的熊样,所以不敢带我去,算了,看人挨揍也没啥意思,不看也罢!”

正说着,只见前方已经跑远的骏马悠悠地兜了个圈,又慢慢地跑了回来,龙小虾奇怪地挠着头自语:“不会吧,这么远都听得见我说话?”

“嗨!想不想我带你去?”远远地,木云枫便在马上问道。

“想!”龙小虾赶忙答应。

“那好,帮我个忙,我就带你去。”木云枫脸上露出点笑意。

“什么事?该不是要我去助拳吧?”龙小虾小心翼翼地问,心中立即打定主意,看热闹可以,帮忙助拳就算了。

“助拳?”木云枫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忍住笑道,“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把我木云枫又当成了什么人?”

“不是就好!”龙小虾放下心来,大度地挥挥手,“说吧,什么事?”

木云枫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我给柳随风的挑战书,烦你帮我交给他。”

龙小虾接过信,嘻笑着点头道:“我明白了,若要你亲手交给他,岂不失了大侠的风度?不过,有风度的大侠通常都不会让人白跑腿的。”

木云枫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当即掏出一两碎银扔过去,摇着头叹息道:“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小无赖!”

“嘿嘿,我是无赖,你是大侠,咱俩走在一起,你走前边别人就叫大侠无赖,走后边就叫无赖大侠,哈哈......”不待木云枫明白过来,龙小虾已笑着跑远。

“好小子!敢骂我!”木云枫说着,翻身上马追去。

夕阳将落未落,红霞漫天,雀鸟欢叫着开始归巢。官道之上,两人一骑缓缓而来,只见高头骏马上,一个白衫少年与一个小乞丐并骥而行,惹得路人连连侧目。

“喂,你说是吃饱了肚子打架好,还是饿着肚子打架好?”龙小虾摸着肚子突然回头问。

“当然是吃饱了好。”木云枫随口应道,经龙小虾这一说,才感到肚子真有点饿了,刚巧见路边有一小酒馆,便翻身下马,把缰绳顺手交给迎上来的店小二,并吩咐道,“给我捡个干净些的位子,把你们拿手的好菜尽管上来。”

小二答应着牵马就走,只听马背上的龙小虾突然高叫:“喂喂喂,还有我呢?你不扶我怎么下来?”

“你不是翻江倒海小奇丐么,下个马岂能难倒你!”木云枫脸上带着促狭的微笑。

龙小虾见木云枫趁机报复,边上的小二也是势力眼,明显站在木云枫一边,笑嘻嘻地袖着手等着看笑话,不禁发狠道:“好了不起么?我若不来个漂亮的‘平沙落雁式’下马,也不敢叫龙小虾!”

说着,学木云枫的样子慢慢翻身下来,不想那马也跟着捣蛋,打横挪了两步,使小虾一个落地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只听一旁的木云枫鼓掌笑道:“果然好个漂亮的‘平沙落雁式’!”

说笑间小二已把饭菜端了上来,不过是些鸡鸭鱼肉之类,木云枫擦擦筷子,刚要动手,却见龙小虾已快步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到对面,撕下一只鸡腿就啃。

“喂!你干什么?”木云枫瞪大了眼。

“干什么?吃饭啊!不要客气,凉了不好吃!”龙小虾说着把鸡腿塞入口中,腾出一只手来点着菜招呼木云枫。

“我有请你吗?”木云枫气得瞪大双眼,“你就是要吃也该等我吃完才是啊,大哥!”

“喂喂喂,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拿出点风度来行不行?”龙小虾理直气壮地道,“没见过这么小器的大侠!”

“你也是江湖中人?”木云枫面露不屑之色。

“我怎么就不是江湖中人了?没听说过‘没有乞丐不成江湖’吗?”龙小虾挺挺胸大声道。

“我只听过‘没有狗肉不成酒席’!”木云枫撇了撇嘴,“你是江湖中人,可会什么武功?”

“多少会一点吧!”龙小虾把个鸡屁股塞入口中,含糊着道。

“什么叫多少会一点?会拳法?掌法?指法?腿法?剑法?刀法?内功?暗器?”木云枫一连说了十几种功夫,龙小虾就一连摇了十几个头。

“你到底会什么?”木云枫耐着性子问。

龙小虾使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方喘息着道:“我会几招打狗棒!”

“丐帮的‘打狗棒法’?”木云枫睁大了眼,身子不禁往前倾了倾,“听说‘打狗棒法’最后一招‘天下无狗’,乃是所有棒法中最精妙的一招,不知龙兄弟可会?”

龙小虾突然停下来,瞪着木云枫问:“你叫我什么?”

“什么?”

“刚才,就刚才,你叫了我什么?”龙小虾脸上的神情就象抓住了偷嘴的馋猫,生怕它跑了。

“我叫了你什么?”木云枫不明所以。

“你是不是叫我龙兄弟?”龙小虾紧张地问。

“是啊,有什么问题?”木云枫更加不明所以。

“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抵赖,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饭同吃,有酒同喝!”龙小虾抹着嘴得意地道,“实话告诉你吧,打狗棒我就会三招,‘舞棒吓狗’、‘打你个头’、‘打不赢就走’!”

木云枫呆呆地眨眨眼,喃喃道:“这些招数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你要听过才怪!”龙小虾忍住笑道,“这三招乃是我翻江倒海小奇丐、风尘少侠龙小虾的独门绝技,江湖上独一无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哈哈哈......”

木云枫愣在当场,那俊脸上的颜色渐渐由白变红,从浅红、中红、大红、深红,最后变成紫青。就在龙小虾心惊肉跳地望着他变脸时,只见木云枫猛地一摔碗筷,大叫一声:“不吃了!算帐!”

“喂喂喂,我还没吃饱呢!等等我,木大哥!”龙小虾抓起一只鸭翅膀,直追木云枫大步而去的背影,突见木云枫猛回过身,直盯着龙小虾的眼睛,一字字地道:“不许叫我大哥,叫一次,我要你死一回!”

龙小虾骇然后退两步,望着木云枫象要喷火的眼睛,不禁小声道:“不叫就不叫,好稀罕么?”

见木云枫飞身上马,没有邀自己同骑的意思,龙小虾也不敢再变着法儿混马骑了,只好默默地跟在马后,一人一骑,就这样缓缓向西而去。

二 新月无形斩,秋风落叶剑

柳家庄象一只静卧的猛虎,盘踞在一处险峻高山之下,俯视着前方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当木云枫和龙小虾赶到这里时,正是夕阳方沉,漫天只余血红霞光的时候。望着庄门外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木云枫勒住马,轻轻摸了摸剑柄,只感到手心冒汗,心跳在加快。

“乖乖!比我们村的龙王庙还气派!”龙小虾舔着嘴唇喃喃道。

“去,把我的挑战书送去!”木云枫尽量平静地道。

龙小虾犹豫着道:“也不知庄里有没有狗,本少侠的随身兵刃也忘了带,若有恶狗冲出来,只怕不用柳庄主动手,就几只恶狗也能把咱们撵得屁滚尿流,我看还是算了吧,要不,咱们改天再来?”

木云枫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盯着龙小虾道:“你若没胆去送信,只需把方才的银子和吃下的饭菜吐出来,然后给我滚蛋!”

龙小虾望着木云枫眼中的鄙夷之色,不禁昂起头道:“去就去,你送上门让人海扁都不怕,本少侠难道还怕几只恶犬!”说着大步而去。

小心翼翼来到大门外,侧耳听听,里面十分安静,似乎没有犬吠声,方大起胆子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只听门“咦呀”一声裂开一道缝,露出一个老家人冷漠而苍老的脸。

“何事?”老家人盯着门外的龙小虾,声色平静地问。

龙小虾挺挺胸,把手里的信递过去,大声道:“这是我朋友的挑战书,你立即交给柳庄主,让他赶紧出来,我朋友要向他挑战!”

老家人似见怪不怪地接过信,神色不变地道:“庄主正在后山试剑崖和人决斗,待我明天再交给他,你们等着。”

“不行!”木云枫纵马缓步过来,冷冷地道,“我要挑战的对手还很多,不想多作耽搁。”

老家人抬眼望着马上的木云枫,淡然道:“那好,我立刻就给你送去,想必庄主也不在乎多战一场!”

二人跟在老家人身后,沿着蜿蜒的山间小道一路上行,只见木云枫一脸肃穆,而龙小虾则满脸兴奋,还忍不住小声道:“好咦!看你被海扁之前,还可以欣赏到柳大侠的绝世剑法,今天真是走运了。”直说得木云枫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说话间二人已随着老家人登上了崖顶,方一登顶,既感到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老家人也停住脚步,神情微变地望着崖顶二人,只见远端危崖边,一个黑衣精瘦汉子面向众人,正缓缓拔出腰中弯刀,那无形压力正从弯刀上暴溢而出。稍近处,一个青衫文士负手背向众人而立,山间烈风,吹拂着他的衣衫迎风摇摆,人也似欲随风而起。

“好!”木云枫忍不住低声赞道,“把自己置之死地,深得兵家之妙!”

“谁?谁深得兵家之妙?是那黑汉子么?”龙小虾兴奋地问,却没有人搭理他。皆神情紧张地盯着崖顶二人。

“柳庄主,果然好气魄!”黑衣汉子的弯刀已完全拔出,煞气暴涨,却还能好整以暇地侃侃而谈,“我新月刀已出,你仍能如此从容不迫,丝毫不放在眼里。”

只听青衫人缓缓道:“新月刀,长二尺三,重十四斤十二两五钱,一招‘新月无形斩’从未败过,千刀门萧铁翎谁敢小觑?”

龙小虾紧张地舔舔嘴唇,悄声道:“打就打吧,哪来那么多废话?”似感到身旁木云枫浑身一震,忍不住调侃道:“怎么?是你亲戚?”

只听木云枫涩声道:“萧铁翎,本是我下一个对手!”

龙小虾无声一笑道:“要不,叫柳大侠让给你?”

说话间,青衫人已缓缓拔出了长剑,甫一出鞘,如一汪清泉凭空而出,只见他悠然掏出一方素巾,轻轻擦拭着一尘不染的剑脊,就如爱抚着多年的情侣。

“秋风落叶剑,剑长三尺三,重十二斤七两,一招‘秋风扫落叶’无人能挡,萧某今日果然不虚此行!”黑衣人变换着刀势,缓声道。

青衫人收起素巾,点头道:“那你该知道‘秋风扫落叶’下从无活口?”

“彼此!”说着,黑衣人缓缓向前跨出一步,只一步,既越过数丈距离,直扑青衫人,只见青衫飘动中,人影略一模糊,似有千弯明月与万道寒光交汇而过,二人瞬间已对换了位子,青衫人面崖而立危沿,正用素巾缓缓擦拭着一尘不然的长剑,黑衣人则面向众人凝立不动,新月刀仍保持着下斩的姿式。半晌,方听他缓缓道:“好、快、的、剑!”

说完,脸上道道血线如丝龟裂,跟着,浑身如破碎的瓷娃娃,轰然散开,只剩一堆血肉模糊的碎肉堆在原处,很难把那和“人”再联系起来。

龙小虾双眼圆瞪,嘴唇哆嗦,手足冰凉,呆立半晌,猛然弯腰跪倒,“哇”地一声,喷出了刚吃不久的饭菜。

悠悠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吐无可吐,龙小虾方呻吟着转头望向身旁仍稳稳站立的木云枫,只见他白皙的脸庞上,颜色渐渐由白转为铁青,铁青转为蜡黄,蜡黄转为灰败,灰败转为煞白,最后,变成死人样的惨白。

“庄主,这又是一封挑战书。”老家人话隐约遥远得象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却激得龙小虾猛然跳起,飞奔上前,抢在青衫人之前夺过信,冲青衫人连连作揖道:“柳大侠!柳庄主!柳老爷!对不起对不起!这封信送错了地方!送错了......”不待说完,转身冲到呆立的木云枫面前,拉起他就往山下飞奔。

身后,柳随风淡然一笑,收起长剑,对老家人吩咐道:“把这些垃圾扔下悬崖,还好有试剑崖这个好地方,不然每次的垃圾都难收拾。”

龙小虾拉着木云枫一口气飞奔到山下大河边方停,只见木云枫愤然甩开手厉声质问:“你干嘛要拿回我的挑战书?干嘛要跑?”

龙小虾一把摔掉挑战书,瞪大了眼道:“我救了你一命耶,你知不知道?大哥!”

“谁要你救?谁说我就一定会输?”木云枫色厉内荏地道。

“喂喂喂!”龙小虾叫起来,“方才你那脸色白痴也看得出来,你该不会说是在玩变脸吧?”

“我就是输,就是死,也要死得象条汉子!象这样临阵退缩,落荒而逃,比杀了我还难受!”木云枫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想做好汉?我看做十八年后的好汉还差不多,你杀过人没有?看你的脸色就是没有了,被人杀过没有?啐!”说到这,龙小虾忍不住自扇一个嘴巴,“当然是没有了,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被人杀又是什么滋味?啐,当然是不知道了,所以才敢拿着剑到处找人拼命,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大侠,大家都只有一条命,干嘛动不动就拼个你死我活,实在闲得无聊,大家拿把木刀竹剑,胡乱比划一下得了,何必那么认真?”

“你不懂的,你根本不懂的!”木云枫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我不该怪你,真不该怪你,根本就是我怕了,那一剑我根本挡不了,看到萧铁翎在我面前变成一堆碎肉,我就知道自己死定了,我只想逃,只想跑,根本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要把逃跑的责任推给你,我根本就是一个胆小的孬种!无耻的小人!”

龙小虾叹了口气,缓声道:“这也没什么,逃跑本就是我小虾武功中常用的一招,想不到被你偷了去,本少侠向来遵循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掉就投降,要都象你这样,每次都跟人死拼,我就是有十八条命也早拼没了,再说挑战书柳随风还未看到,此事也就你知我知,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木云枫泪如泉涌,声嘶力竭地叫道:“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自己,我这一逃,这辈子就休想在柳随风面前直起腰来,就算我武功练得再高,剑法学得再好,也不敢再面对柳随风!不敢再面对秋风落叶剑!”

龙小虾揽住木云枫肩头,柔声道:“那也没什么关系,以后咱们躲着柳随风就是,反正江湖上那么多人,咱们欺负别人得了。”

木云枫不理会龙小虾,顾自哭道:“我根本就是个窝囊废,根本就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根本就做不了什么大侠!”

龙小虾叹了口气道:“做大侠也不是一定要跟人拼命,做大侠的方法其实还有很多。”

木云枫哽咽着道:“除了武功我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没学过。”

“也不是啊,吃饭总会吧?”说着,龙小虾突然一指前面的大河道,“看,现在就有一个做大侠的机会!”

“什么?”木云枫顺着龙小虾所指望去,只见河中有一人随着波涛浮浮沉沉,眼看就要被急流冲走,当即一抹眼泪,大叫:“快救人!”说着飞奔向前,却又在河边顿住,连连跺脚。

“下去救人啊,我把这机会让给你!”紧跟而来的龙小虾叫道。

“我......我......我不会游泳!”木云枫涨红了脸。

“哈,原来大侠也有不会的!”说着,龙小虾已象泥鳅一样滑入河中,三下两下就钻到那人身边,拍着水把那人拖了上来,却是一个憨厚的老者。

“喂喂喂,老人家,要游泳也找个风平浪静的地儿啊,这么急的水,你当自己还年轻啊?”龙小虾边拍着老者的背控着水边打趣道。

老者吐出两口清水,一翻眼骂道:“我自投我的河,干你两个小王八蛋什么事了?要你们多管闲事?”

木云枫脸色一变就要发火,但看到老者浑身水淋淋簌簌发抖,脸上泪水和河水交汇而下,不禁软下心来,耐着性子道:“老人家,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

“是啊!是啊!”龙小虾也附和道,“今天你走运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当今江湖上最年轻有为、最出类拔萃的两位少年大侠,这位是木云枫木大侠!而我,则是风尘少侠龙小虾!”

“真的?”老者不理会龙小虾,只望着木云枫将信将疑地问。

木云枫脸色一红,低头道:“大侠不敢当,但救人急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知道的。”

“木大侠!”老者突然翻身跪倒,老泪纵横,连连磕头道,“你要为小老二作主啊!”

木云枫吓了一跳,忙把老者扶起,安慰道:“老丈慢慢说,你这样岂不是要折我的寿么?”

“我的孙女啊!”老者大叫一声,抽泣半晌,方哽咽着道,“孩子双亲早亡,我祖孙二人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许了人家,不想被那杀千刀的看上了,留下几百两银子做彩礼,便强抢了去,说是要娶为第十八房夫人,未婚孙婿上门找他理论,被打断了双腿,我孙女几次上吊也没死成,小老儿无用,救不了孩子,只好投河自尽,希望早变厉鬼,索他的狗命!”

木云枫双目圆瞪,难以置信地问:“怎会有这种事,难道官府就不管,难道就没有人管?”

“官府?”老者鼻子哼了一声,“本地官府也要看那杀千刀的脸色行事,附近江湖上的好汉还要来给那杀千刀的贺喜,这几天小老儿见到任何一个拿兵刃的江湖好汉就跪地磕头,希望遇到一个有点侠义之心的汉子,能帮小老儿出头,可每个人都说人家是明媒正娶,谁也管不了,有的还要把小老儿抓去见官,问一个诬告之罪,真是天理何存、公道何在啊!”

木云枫闻言愤怒以及:“人间自有侠义在,此事若没人管,至少还有我木云枫!”

龙小虾也是义愤填膺,边捋起袖子边大声道:“那杀千刀的是谁,告诉我,我风尘少侠龙小虾第一个不放过他!”

“还能有谁?”老者咬牙切齿地道,“这方圆百里,只有一个杀千刀的,只有一个柳随风!”

“是柳......柳......大侠?”龙小虾神色一变,呐呐地道,偷眼打量木云枫,脸色也立时变得煞白。

“什么大侠?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横行无忌的王八蛋!”老者愤怒地大骂,突然发现龙小虾二人神色有异,不禁担忧地问,“该不是你们也不敢管,也怕他吧?”

“管!当然管!我们不管谁管?我风尘少侠龙小虾怕过谁来?”龙小虾拍着胸脯大声道,跟着话锋一转,“只不过我兄弟二人现在武功低劣,管也是白搭,不过你放心,我兄弟二人这就去遍访名师,苦练个十年八年武功,练得一身好本领,再来为你打抱不平!”

“十年八年?”老者失声惊呼,“我祖孙二人岂不早到阎王殿团聚了?”

龙小虾摊摊手道:“那也是没办法,你看我兄弟二人还年轻,顶多算少侠,象这种伸头挨板刀的买卖,大侠或许会做,咱们少侠通常是不会做的。”

老者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指着二人鼻子大骂:“呸!什么大侠?我算看透了,自从小李飞刀李寻欢、襄阳大侠郭靖这些顶天立地的大侠去世后,这个世界哪还有什么大侠?要说大侠我才是大侠,瞎眼的瞎!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信了你两个小兔崽子的鬼话,跟你白磕了那么些头!罢罢罢!反正河还在那儿,跳河也不用上税,大不了本大瞎再多跳一回,滚开!”

说着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河边跑去,龙小虾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偷眼看看木云枫,只见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呆立半晌,猛然几个箭步向前冲去,挡在了老者身前。

“你...你要干啥?”来得太突然,老者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老丈,我不是大侠,但此事,”木云枫说到这顿了顿,一字字地道,“我管定了!”

“真的?”老者将信将疑地问。

木云枫一把扯下项上玉佩,猛地摔在河边卵石之上,指着碎玉大声道:“我若不管,便如此玉!”

三 卑鄙无耻 光明正大

望着老者千恩万谢地去得远了,龙小虾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些聪明,装得还真像,老丈这一回去,说不定明天就不想死了,咱们好歹算做了回善事。”

木云枫没有理会龙小虾,缓缓地走过去捡起丢弃的挑战书,掸掉上面的尘土,郑重地揣入怀中,然后整整衣衫,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喂,你要去哪里?”见他神色有异,龙小虾忙追上去问。

“柳家庄!”木云枫淡淡地道。

“柳家庄?”龙小虾大惊失色,“去干啥?”

木云枫淡然道:“我已答应了老丈,自然要替他出头,自然要管到底。”

“怎么管?”龙小虾脸色已经完全白了。

“我要当面质问柳随风,问他可有强抢民女这回事?”木云枫一脸木然。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有了,然后呢?”龙小虾苦着脸问。

“那就让他放了那民女,赔受伤者一些银两。”木云枫平静地道。

龙小虾突然挡在木云枫面前,大声道:“那我现在就替他回答你----没门!你又能怎样?”

木云枫扶住剑柄,冷冷地道:“江湖上的事,最终总要靠刀剑来解决。”

“我说大哥!你以为自己是谁?李寻欢还是郭大侠?”龙小虾叫起来,“你能挡得了他那个什么‘秋风扫落叶’‘春风吹又生’的?”

“挡不了。”

“挡不了还要去,你是不是疯了?”龙小虾抱住脑袋,只觉得自己要先疯了。

木云枫紧握剑柄,慨然道:“大丈夫处世,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只要不记成败得失,尽心去做了,也就心安了。”

“明知是送死还去,那不叫大丈夫那叫大笨猪!不对!那是侮辱了猪的智慧!猪都不会去送死!”龙小虾激动地大叫。

木云枫冷冷地望着激动的龙小虾,平静地道:“你我本就是不同的人,在你看来是愚不可及的蠢行,于我来说却是处身立世的根本,你不要试着说服我,我也不打算影响你,咱们各走各的,你请让开!”

“这是他妈的什么处身立世根本?”龙小虾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抱着这样的根本活到现在居然还没死,也算是奇迹!”

“不要侮辱我做人的原则!你若再口吐秽言我就先斩了你!”木云枫厉喝道,推开挡路的龙小虾,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望着木云枫孤独而骄傲的背影,龙小虾直在心里大骂:真他妈是不开窍的烂木头,算了,我也算仁至义尽,跟他认识不过半天,也就拿了他一两银子吃了顿饭,没必要陪他去送死!

想着便转身望相反方向而行,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只见木云枫孤单的背影渐渐远去,渐渐接近柳家庄的大门,此时天已擦黑,大门旁高高挑起两盏红红的灯笼,就象猛虎睁开的双眼,而黑洞洞的大门,就象猛虎张开的大嘴,木云枫瘦小的身影就这样直直地进入那张大嘴,消失在门后的阴影中。

龙小虾望着望着,只觉眼眶突然一热,心中猛地一痛,转身就望那大门跑去,边跑边在心中大骂:龙小虾呀龙小虾,人家有吃有喝的时候就是兄弟,送死的时候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他妈还是人吗?

转眼即到那黑黢黢的大门外,只见大门紧闭,静静地透着阴森,龙小虾猛扑上前,双拳拼命擂向冰凉的大门,声嘶力竭地大叫:“放我兄弟出来!放我兄弟出来......”叫着叫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大门“咦呀”一声开了,只见木云枫平静地从内出来,龙小虾猛扑上去,却又赶紧缩回手,死死地盯着木云枫的脸,想摸摸却又不敢,生怕这一摸就突然碎了。

望着满面泪水的龙小虾,木云枫眼眶一红,淡淡地道:“我没事。”

龙小虾小心翼翼地摸摸木云枫的脸,温暖、平实,再摸摸胳膊大腿,完好无损!龙小虾破涕为笑,猛地一把把他搂入怀中,大叫:“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木云枫有些不习惯地推开龙小虾,平静地道:“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

跟在木云枫身后,龙小虾不停地问:“柳庄主怎么会放你出来?他是不是答应放了那民女?是不是那民女已经安心做了他小老婆?是不是那民女不算漂亮,柳庄主看不上了?是不是......”一连说了十几种可能,木云枫就一连摇了十几次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嘛?真是急死我了!”龙小虾生气地停下脚步。

木云枫也停下来,平静地道:“那民女已经死了,我已把挑战书交给了柳随风,时间定在明日清晨。”

龙小虾闻言跌坐到地上,半晌,方翻身而起,喃喃道:“没关系没关系,咱们已做了回英雄,就是连夜逃走,也没人会笑话咱们。”

木云枫冷冷地盯着龙小虾,半晌,方摇头道:“你还是不了解我。”

龙小虾跳起来,大骂道:“我了解你,我怎么不了解你,你这条命不三两下拚掉岂能甘心?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个不开窍的烂木头!”

木云枫不理会暴跳如雷的龙小虾,顾自缓步而行,任他在身后“死木头、烂木头”地大骂也不理睬,骂得多时,龙小虾终于累了,望着木云枫一脸的木然与平静,龙小虾终于明白,这烂木头决定了的事是不可更改了。长叹一口气,心中暗暗后悔:我龙小虾这条命,迟早要被这烂木头给累死!

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龙小虾突然无声一笑道:“虽然你不是那柳色鬼的对手,但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木云枫见龙小虾说得认真,不禁转头用询问的目光望向他。只见龙小虾悠然道:“明刀明枪咱们不是对手,但咱们可以给他玩阴的?”

“什么阴的?”木云枫不明所以地问。

龙小虾一脸怀笑道:“你有没有毒药?暗器呢?蒙汗药?断魂香?绊马索?毒虫毒蛇毒蜘蛛?”一连说了十几种,木云枫也一连摇了十几次头,最后龙小虾只有苦笑道:“我说大哥!这些江湖大侠的常备用品你一样也没有,居然还敢出来闯荡江湖?”

想想又道:“没关系,咱们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你们在哪里决斗?”

“后山试剑崖,怎么了?”木云枫不解地问。

“知道地点就好办!”龙小虾兴奋地道,“咱们可以去挖陷阱,挖陷阱我最拿手了,我挖的陷阱曾经抓到过一头大野猪!”

木云枫神色一变,停步道:“你让我用下三滥的手段?”

“对!就下三滥!”龙小虾理直气壮地道,“对光明正大的英雄咱们自然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对柳色鬼这种下三滥的伪君子,咱们自然得用下三滥的手段,用下二滥的都抬举了他,就下三滥!”

“不行!”木云枫决然道,“我宁愿光明正大地死,也不愿卑鄙无耻地活!”

“光明正大挨板刀?做十八年后的好汉?”龙小虾忍不住挖苦道。

木云枫不理睬龙小虾的挖苦,转身就走,龙小虾望着他的脸色,知道又是说不通了,暗叹一口气,跟着眼珠滴溜一转,追上去问道:“你说人的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木云枫犹豫着道:“通常应该是性命重要,但古人也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绝句。”

“我不是问这个!”龙小虾连连摇手,“我是问那个投河老丈的性命重要,还是你木云枫木大侠的名声重要?”

木云枫立即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别人性命重要,我木云枫的虚名算得了什么?”

“这不结了,”龙小虾面露微笑,扬扬自得地道,“本来咱们有机会干掉柳色鬼,救下那老丈的性命,只不过要牺牲你木大侠的虚名,你却偏偏要光明正大地去挨板刀,让那老丈绝望地再跳一次河,你就是下了地狱那老丈也要到阴曹地府找你算帐!”

木云枫停下脚步,神色微变。

“还不止这些!”龙小虾趁热打铁,赶紧又道,“柳色鬼现在能娶十八房老婆,将来就能娶三十六房,还不知要抢多少民女,逼死多少条人命,到时这些冤死鬼都要到阎王爷那里找你,到时你对他们去说你的光明正大吧,看他们饶不饶你!”

木云枫神情犹豫起来,眉头皱成一个结,握着剑柄的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两手使劲一握,昂头慨然道:“好!这次我听你的!”

龙小虾长长地出了口气,立刻道:“那咱们得赶紧准备工具上试剑崖,时间不多了!”

月如银盘,夜如白昼,点点繁星如花锦绣。试剑崖上,忙活了大半夜的木云枫靠在岩石上歇息,龙小虾则围着陷阱边计算着距离,边不停地交代细节:“到时你站在悬崖边,陷阱后面,千万不要往前,这陷阱大得足够困住老虎,下面还埋有竹枪竹箭,就是老虎掉进去也休想出来,可惜你没有毒药,不然立刻就要他玩儿完!我则躲在这岩石后面,他一掉进去我就抱着石头冲出来,砸他娘个头,嘿嘿,你我双侠联手,想不做掉他都难!”

木云枫没好气地道:“你还好意思自称双侠?咱们这手段若是让那些作古了的前辈大侠们看见,非气得再死一回不可!”

龙小虾不理会木云枫的挖苦,围着陷阱转了几圈,突然失色道:“不好!”

“怎么了?”木云枫忍不住问。

龙小虾环顾四周,苦着脸道:“这里是一个绝地,只有一条路上来,到时这陷阱若困不住他,咱们就死定了。”

木云枫不以为意地道:“若真这样,那就是咱们命该如此,只可惜死得如此窝囊,传了出去,死后都让人笑话!”

“什么命该如此,我龙小虾只相信人定胜天,办法都是人想的,你想死是你的事,我龙小虾活得好好的,干嘛要死?”说着又转了几圈,最后趴到悬崖边,突然笑道,“哈哈,这不是个现成的退路?”

木云枫好奇地过去,借着皎洁月光望向崖底,只见悬崖壁立如刀削斧砍,下面云山雾罩,朦朦胧胧不知深有几许,不禁没好气地道:“这到真是条好退路,多半可以死得比秋风落叶剑下完整些!”

“说你是木头你还真是木头,没听说过绝处逢生吗?”龙小虾说着爬起来,悠然道,“若是寻常的退路,又岂能逃得过柳色鬼的追杀?”

木云枫再次望望崖底,还是一脸狐疑。

龙小虾扬扬自得地道:“你看这悬崖上长有些青藤,中间隐约还有些树木,咱们只需在那里用青藤结一张大网,明日清晨雾一上来,那网就看不到了,咱们在悬崖边做好标记,到时那陷阱若困不住柳色鬼,咱们就从标记处跳下去,你说柳色鬼敢不敢跳下来追?”

木云枫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这小脑袋瓜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也不算什么啦!”龙小虾故作谦虚道,“也就比你这木头聪明一点点而已。”

木云枫闻言作势要打,龙小虾早已抱头大叫“投降”,木云枫苦笑着直摇头,真拿这惫赖的小子毫无办法,二人玩笑一回,却见龙小虾突然正色道:“到时你可一定要跟我一起逃命,千万么再拼命了,不然咱们搞这些都是白搭!”

木云枫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甘心这么窝窝囊囊地死,让天下英雄笑话?”

龙小虾紧盯着木云枫的眼睛,看他表情不似做伪,方放下心来,忙道:“那我们要抓紧时间,赶紧布置!”

四 绝处逢生 自寻死路

清晨,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把淡淡金黄涂满青山绿水、田野山冈,木云枫向阳而立,望着前方数丈外那个三柳青须、面如冠玉、飘飘出尘的青衫文士,只感到象看见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蛇一样,脊梁发冷、阵阵恶心。

只见柳随风背负双手,寒光烁烁的双眼盯着傲然而立的木云枫,微微点头道:“昨天刚在我面前落荒而逃,今日就敢稳稳站到我对面,也算是条汉子。”

木云枫冷冷地道:“昨天我逃是胆小,今天我来是为公道!”

“嗤!公道?有实力才有公道!”柳随风嗤之以鼻,缓缓拔出长剑,淡然道:“不掂掂自己斤两就来送死,那不叫英雄叫白痴!”

木云枫手扶剑柄,慨然道:“天下不可为之事,总有人为之!就因为两个字――――侠义!”

“真不知天高地厚!”柳随风满脸遗憾地摇摇头,用素巾缓缓擦拭着一汪清水般的长剑,缓缓道:“秋风落叶剑……”

木云枫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剑长三尺三,重十二斤七两,一招‘秋风扫落叶’下从无活口,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柳随风一窒,微微点头道:“好,我就让你得尝所愿!”说着好整以暇地收起素巾,长剑遥遥一指,杀气有如实质般向木云枫汹涌而来!

木云枫抽出长剑,斜斜摆出一个“封”势,挡住逼人杀气。只听柳随风悠然道:“冲你这份胆色,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绝技!”

“不必!”木云枫变换着姿式,冷冷地道,“我想先见识你的‘秋风扫落叶’!”

“你若不出手,就永远没机会出手了。”柳随风淡然道,不断变换着剑势,心中却奇怪对方在自己逼人剑势下,不仅毫无畏惧,居然还有一种必胜的信心,这让他感到疑惑不解,因而犹豫不决。

“未必!”木云枫冷冷地道,“不要以为横行一时,就能横行一世,倒在这试剑崖上的冤魂,还有被你逼死的厉鬼,总要借人之手向你索命,难道你不怕我就是这个人?”

柳随风勃然变色,剑势一凛,厉喝一声:“杀――――”飘飘青衫似御风而起,身形暴射而出,手中万道寒光迸溅,朝阳光芒为之夺!

木云枫色变后退,只见柳随风青影在身前两丈远猛地下坠,尘土飞扬中,已落入了陷阱!

“打――――”龙小虾抱着一块巨石从岩石后冲出来,刚要扔下陷阱,却见一道青影冲天而起,柳随风已从陷阱中跃了起来,吓得龙小虾扔下巨石转身就跑,口中高叫:“风紧!扯呼!”

柳随风身形凌空,经此突变,不敢再轻易落脚,凌空一个倒翻,落回原来站立之处,略一调整,正欲再出杀招,却见龙小虾拉起木云枫,冲悬崖跳了下去。

不说柳随风在崖上疑惑不解,只说木云枫与龙小虾在空中翻翻滚滚,直坠向悬崖半空中张起的那张大网,不想二人下坠之势何其大,草草而就的青藤网岂能接住,只听唏哩哗啦声中,藤条断,树枝折,二人直坠向崖底,还好那网离崖底已不很高,崖底又长满茂盛灌木,积年的枯枝败叶也把崖底铺了厚厚一层天然软垫,即便如此,二人还是摔了个七浑八素,木云枫还好些,略一喘息便慢慢爬起来,龙小虾则躺在地上直哼哼。

“怎样?没有摔伤吧?”木云枫说着伸手去扶龙小虾,却见他盯着不远处的灌木丛,神情紧张而恐惧,木云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灌木丛中,几双绿幽幽的眼珠正盯着自己,骇了一跳,仔细看看,不禁哑然一笑道:“怕什么怕,不过是几只大狗,你不是最擅长打狗棒么?正好显显身手!”说着顺手用剑斩下一截树枝,劈成长棍塞入龙小虾手中。

“大狗?”龙小虾紧紧抓住长棍,挣扎着站起来,哭丧着脸道,“那是大狗的祖宗――――狼!”

木云枫骇然四顾,只见周围灌木中不知有多少只灰麻色的狼正缓缓逼过来,幽幽的眼珠闪着森寒的馋光,不禁惶然道:“哪来这么多狼?”

龙小虾看看四周,只见厚厚的枯枝败叶中,隐约有无数细碎的白骨,立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以前被柳随风杀掉的人都被抛入这崖底,引来了这些狼,完了完了,我们落到狼群的露天饭馆了。”

这里的狼大约从来没有见过活人落下来,所以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似乎闻到那熟悉的味道,不禁流着长长的涎沫,缓缓逼了过来,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

龙小虾呻吟一声,不禁抬头看看上面,希望有够手的地方爬上悬崖,哪知这一抬头更是大惊失色,只见朝阳的晨辉下,雾稀云淡,崖顶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敢肯定上面也能看清崖底,但那张网肯定是落入了柳随风眼中,只见崖顶一道青影飞坠而下,在凸起的岩石或树干上一点一顿,如一只大鸟俯冲而来,手中的长剑在朝阳下熠熠闪光。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前面是狼上面是虎,我龙小虾这下真的死定了!”龙小虾已吓得面如土色。

木云枫猛地拉起龙小虾道:“快跟我来!”长剑当先开路,拉着龙小虾冲入身旁石壁一凹陷的岩洞,刚藏好身形,外面已响起狼群咆哮声和剑锋破空声,柳随风已落到了崖底。

只听狼群的咆哮越来越多,更有长长的嗷叫,像是狼群互相之间的呼号,四周的应和声不断传来,此起彼伏不知有多少,让人闻之色变。木云枫二人正惊魂不定间,只听剑锋响处,青影闪过,柳随风已冲进了二人藏身的岩洞,几只恶狼尾随追入,木云枫来不及细想,长剑闪电刺出,把一只恶狼钉到地上,柳随风也回身出剑,寒光暴闪,剩下的几只狼立即身首异处,后面的狼见二人凶狠,吓得不敢再冲进来。

恶狼一退,柳随风与木云枫立即仗剑对峙,紧张地盯牢对方,都怕对方突然出手。木云枫更是意外地发现,一向风度翩翩的柳随风,此刻居然衣冠不整,青衫破裂,就这么一会儿,已经被恶狼撕碎了数处衣衫,不禁对恶狼的凶悍感到骇然。

“柳庄主,柳大侠,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拿出点风度来行不行?”龙小虾躲在木云枫身后,突然大叫道,“我们已经认输逃跑了,你干嘛还要象恶狗追人一样的苦苦相逼?”

柳随风怨毒地嘿嘿一笑道:“我柳随风出道几十年,居然被你两个小兔崽子闹得灰头土脸,若不把你们一块块剁碎了喂狼,我柳随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木云枫毫无惧色地道:“你要杀我们,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算能杀了我们,你也难逃狼吻!”

柳随风斜眼打量四周,只见这儿不过是个口小肚大的闷葫芦地,没有别的出路,正犹豫不决时,突然几只凶悍的恶狼已咆哮着冲了进来,当即长剑急斩,杀掉了两只狼,却已被一只狼咬住小腿,立刻抬腿一踢,把那只狼踢得直飞出去,那边木云枫与龙小虾联手砍翻一只狼,却也狼狈不堪,三人似有默契,合力把剩下的狼堵了回去。

狼群一退,柳随风立即收剑道:“好!我们的帐出去再算,先合力逃离这死地再说!”

木云枫暗暗赞叹,果然是一代枭雄,拿得起放得下,当即缓缓收剑道:“好,咱们先齐心合力对付狼群,恩怨暂且放下!”

龙小虾长长舒了口气道:“这样才对嘛!好歹咱们都是人,怎么说也是同类,没必要一定拚个你死我活,先保命要紧!”

柳随风不理会龙小虾,冷冷地道:“谁有什么好办法逃离这险地?”

木云枫望望四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龙小虾则叹息道:“能有什么好办法,就在这儿耗着呗,反正有你俩轮流守着着洞口,恶狼也冲不进来,只要耗到恶狼失去耐心,或者饿得不行,自然会离开。”

柳随风冷冷地道:“狼是最为耐饥的动物,十天半月不吃不喝也无所谓,只怕没等它们失去耐心,咱们先饿死了。”

“那你说怎么办?”龙小虾没好气地道。

“我倒是有个好办法。”说着,柳随风突然一剑刺向木云枫,逼得木云枫不禁后退躲闪,柳随风跟着一个箭步上前,把龙小虾抄入手中。

“你干什么?”木云枫大叫着扑上去连连出剑,却被柳随风尽数挡开,边挡边厉喝道:“给我退开,不然我捏死这小兔崽子!”

木云枫忙退开两步,怒视柳随风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王八蛋,你要干什么?”

柳随风阴阴一笑道:“你小子身手还不错,出去引开那些畜生,不然我就把你的朋友一刀刀割下来喂狼!”

木云枫双目喷火,怒喝道:“柳随风你这个王八蛋,好歹你也是个成名人物,居然如此卑鄙下流!”

柳随风嘿嘿笑道:“要说卑鄙也是你们卑鄙在先,怪不得柳某。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就先把他一只胳膊斩下来!”

“去!我去!”龙小虾突然大声道,“落在你这个王八蛋手里迟早也是死,不如本少侠出去拚一把,好歹还有点机会!大不了死在恶狼嘴里,也比死在恶狗手里要强些!”

柳随风不理会龙小虾的讥讽,嘿嘿冷笑道:“你小子废物一个,出去也是白搭,就要你朋友去,这样大家都还有点希望!”

木云枫仗剑厉声道:“要去我和他一起出去,不然大不了大家拚个你死我活!”

柳随风略一踌躇,立刻道:“好,不怕你们耍花样!你们要不出去,最多我先杀了你两个小兔崽子,再冲出去搏一搏,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说着放开了龙小虾。

握住龙小虾的手,木云枫傲然道:“留在这儿迟早也是死,不如咱们就冲出去!”

龙小虾捡起棍子,大声道:“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就冲出去拼一拚,不信我龙小虾就如此短命!”

五 擒贼擒王 杀敌杀强

二人大叫着冲出洞穴,只见外面恶狼三五成群,或坐或立,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木云枫略一打量,长剑舞成一团,当先开路,照定崖底一峪口方向冲去,龙小虾木棍断后,紧随跟上。

狼群在最初的一丝错愕之后明白过来,咆哮着围了上来,前仆后继地扑向二人,这一来,当先开路的木云枫还好些,断后的龙小虾冲出数丈便被恶狼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大呼:“我说大哥,你不知道追着人咬的狗最难对付吗?我支持不住了!”

木云枫一想也是,身后的狼总是最难对付,当即退后两步,与龙小虾交换了位子,长剑断后,龙小虾则舞着木棒当先开路。

峪口离那洞穴也就十几丈远,二人拼命冲出峪口时已是狼狈不堪,木云枫衣衫数处破裂,腿上也被恶狼咬中两口,还好并不算深,而龙小虾木棒仅剩半截在手,腿上身上更是被恶狼咬中数口,一路血迹斑斑。闻到血腥的狼群更见凶残,毫无惧怕地猛扑上来。

一只身受数处剑伤的恶狼猛地跃起,咬住了龙小虾的手臂,与他扭在一起,待木云枫斩掉那狼头后,龙小虾已是双臂受伤,再难拿起木棍,双腿也被狼爪抓得鲜血淋漓,不禁一跤背靠山壁跌倒,放声大哭道:“完了!完了!我龙小虾这回死定了,我不想死!”

木云枫舞剑挡在他身前,大声道:“死就死吧,哭有什么用?”

“我也不是很怕死,”龙小虾抹着眼泪道,“我只怕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路,那边从来都没去过,也不知是什么情形,又是牛头马面、又是奈何桥的,岂不凄凄惨惨?”

木云枫边抵挡着恶狼此起彼伏的进攻,边大叫:“你放心,有我木云枫陪你,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也不敢欺负你!”

龙小虾咧嘴而笑道:“好兄弟,有你陪我,我好象不那么害怕了!”

说话间,一只恶狼咬住了木云枫拿剑的右臂,待木云枫左手一拳把它击飞时,那尖利的獠牙已生生撕下了右臂一大块血肉,木云枫剑交左手,怒号着斩向狼群,狼群见他如此凶悍,一时伏地咆哮,俱不敢上前。

就在人狼虎虎对峙时,狼群后面一只毛色鲜亮的麻皮吊眼大狼,突然人立而起,仰天一声长啸,震得树叶也簌簌发抖,狼群象听到进攻的号角,再次扑了上来。

木云枫长剑不断挥舞,已经不成招式,唯凭一股不屈于命运的本能在拼死抵挡着,这一轮攻势过去,木云枫浑身浴血,鲜血浸透的衣衫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仍傲然挡在龙小虾身前,一步不让。

“你快走吧!我突然不怕恶鬼了!”龙小虾突然大声道,“趁你还有点力气,快些往外冲,有我留在这里,狼群未必会追你!”

木云枫撕下一块带血的衣衫,死死咬在嘴里,让那逼人的血腥气使自己麻木的神经清醒些,然后双手握剑,傲然而立,没有回答,也不屑回答。

“你这个死木头,烂木头!我看着你就生气!”龙小虾突然破口大骂,“有你陪我上路,我不被恶鬼吓死,也要被你给气死!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你要侥幸逃出去,将来还可以杀几只狼为我报仇,如今把命拚在这里,那是输得精精光光,连个烧香送纸钱的人都没有了!”

木云枫弓起身子,双眼血红,死死盯着狼群,对龙小虾的喝骂充耳不闻。正在这时,那只毛色光鲜的麻皮吊眼大狼再次人立而起,正欲仰天长啸,龙小虾突然双手抱头,和身滚入狼群。

这一下大出群狼预料,俱怔了一怔,突然咆哮着扑到龙小虾身上,放肆撕咬,木云枫一声嗷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长剑如疯如狂,砍翻几只恶狼,逼开狼群,只见龙小虾浑身已是血肉模糊。

“你这是干什么?”跪倒在龙小虾身前,木云枫呜咽着道。

“我……我……好痛,兄弟,给我个痛快!”龙小虾嘴里咝咝抽着冷气,吃力地道,“我死了,你可以毫无牵挂地冲出去!”

木云枫突然厉声道:“我在,你就死不了,你死,我木云枫也不会独自逃命!”说话间,只听一声长长的“呜”身,那只麻皮吊眼大狼又叫响了进攻的号角。木云枫立刻长身而起,等着狼群再次的疯狂,却听“嗖”地一声破空之声,一只长箭带着刺耳呼啸,由后穿过那人立而起的大狼后颈,长箭的劲道竟然把那只狼带得几个翻滚,滚落到木云枫脚前,抽搐几下便不动弹了。

木云枫正惊疑间,又一只狼昂头向天,正欲张口嗥叫,立刻又是一支箭由后射来,“嗖”地一声穿过那狼后颈,把它生生钉到地上。

狼群惶乱起来,伏地躲避,木云枫顺着箭迹望去,只见前方十数丈开外,一个豹头环眼、身披虎皮的大汉骑在树杈上,手中的弓张如满月,定定地指着狼群,只要有狼欲张嘴嗥叫,那箭就“嗖”地一声,不偏不倚,直射入那狼的颈项。

“快过来,到这树下来!”那大汉的声音冷静无比。

木云枫扶起龙小虾,蹒跚着过去,群狼竟只伏地呜咽,后退着让路,不复先前的凶残模样。二人来到那树下,只见大汉引弓不发,盯着狼群缓缓地道:“从这峪口往外走,左转有条小路,顺着小路一直往前,我在此断后,少时便来追你们。”

木云枫见那大汉胸有成竹,群狼俯首,便依言扶起龙小虾往外而去,出了峪口,果然左边有条山径小路,随着小路往前而去,只见前方树木越来越密,不多时竟已进入了密林深处。

看看前方树木参天,大白天竟不见天日,路上藤条枯枝密布,那路已渐渐消失不可辩,正犹豫不定间,突听身后脚步声响,回头望去,只见那大汉背负强弓,腰悬箭壶,手持钢叉,健步如飞而来。

“多谢好汉相救,救命之恩,木云枫永生难忘!”扶着龙小虾,木云枫只好点头为礼。

来到近前,大汉眼露惊疑之色,喃喃道:“你两个孩子居然如此了得,杀得十多匹恶狼,更难得的是同生共死,义憾云天,我解巴山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木云枫面露愧色道:“比起解英雄一箭便让群狼俯首的本事,我兄弟二人便象刚学走路的娃娃。”

那大汉摇头道:“我是多年猎户,熟悉狼性,你两个从没跟狼打过交道,居然也能在狼群中支持这么久,说出去只怕没人相信。”说着从木云枫手里接过龙小虾负在背上,道声“跟我来”,当先领头带路,

木云枫随着大汉在密林中穿行多时,终于在看到一处木屋,大汉遥遥一指道:“看,那就是我的家,今天我老婆小寿,本不打算出猎,但远远地听到狼嗥声此起彼伏,定是遇到大麻烦,便忍不住来看看,不想看到你二人不仅如此了得,更难得的是如此生死与共、义感天地,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手救你们。世人大多以己为先,救之何益!”

木云枫见大汉直言其私,毫不讳言,心中反而生出亲切之感。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那木屋,只见一个女子已迎了出来,虽然木钗布裙,却也生得明目皓齿,美丽非凡。大汉也来不及介绍,直把龙小虾负进木屋,急叫那女子取酒拿药。

大汉为龙小虾敷好金创药,再查看木云枫的伤势时,突然睁大了眼,失声惊呼:“好小子,你的伤势比他还重,居然是你把他搀扶着,一路上更是不吭一声,你小子的身子是铁打的么?”

木云枫此时已是满脸煞白,牙关紧咬,痛得说不出话来。龙小虾见状,猛地抓住大汉的手呜咽着道:“解英雄!解大哥!你一定要救我兄弟,一定要救他啊!”

解巴山连连点头道:“这等汉子,不消你说,我也一定会救!”

二人的伤在解巴山夫妇的细心调理下,总算无甚大碍,渐渐好了起来,十多天后已能下地行走,这期间龙小虾对解巴山孤身退狼的本事钦佩不已,一直追问不休,每次解巴山都笑而不答,木云枫最后也忍不住问:“解大哥,要说杀狼,我们杀得也不算少,可狼群还是毫无畏惧、纠缠不休,而解大哥只射杀了几只狼,狼群却凶性全无,这是为何?”

见木云枫也问,解巴山忙道:“任何凶狠的野兽都有弱点,狼群的弱点便是头狼,头狼一死,狼群便要为争夺那头狼之位而内讧一阵子,不会再齐心协力地捕食了。”

“这到和人有些相象,”龙小虾忍不住笑道。

“可是,”木云枫面露疑惑,喃喃道:“那天解大哥射杀的狼不止一只,难道都是头狼?”

解巴山笑道:“那是因为有好几群狼,狼通常十几二十只为一群,其中有一只最健壮凶狠的公狼为头狼,平时狼群互相并无往来,只有在遇到对付不了的猎物时,才会招呼同类前来帮忙,聚集成一个松散的大狼群,最多时可以聚集到上千只。”

龙小虾搔搔头,疑惑地问:“狼不是孤独的动物么?许多江湖人不还喜欢用独狼、孤狼什么的来作自己的外号么?”

解巴山点头道:“那是被撵出狼群的成年公狼,或者被赶下台的头狼,常有成年公狼挑战头狼,谁失败谁就会被赶走,就成了一只孤独的狼,所以再凶狠的狼在成为头狼后,都会变得小心谨慎,对付危险猎物时决不冲在前面,它的凶狠只用来对付挑战者。”

龙小虾鼓掌道:“这和人越发象了,难怪那天那些头狼都躲在后面,不然我们若杀得几只头狼,也不会这般狼狈。”

木云枫微微点着头,神情似若有所思。想想又问道:“解大哥英雄盖世,为何要在这密林深处,和大嫂一起离群索居?”

解巴山闻言愤愤地道:“还不是为了躲柳随风那个王八蛋!”

“这是为何?”见解巴山突然说起柳随风,木云枫忙问道。

解巴山长叹一口气道:“当年你嫂子是前山远近闻名的美人,那柳随风早已垂涎不已,借口她家里欠他租子,逼她父亲用她抵债,那时我与她早已有意,便带着她躲入这深山老林,不想柳随风一怒之下,竟杀了我岳父全家,枉我被你们称为英雄,却还是不敢找柳随风报仇,只能象老鼠一样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

“不好!”木云枫闻言突然失声惊呼,见龙小虾和解巴山俱露出不解的神情,忙解释道,“以柳随风的性格,这次不仅被我们闹得灰头土脸,那抢去的民女也上吊自杀,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肯定要拿人出气,除了我们,恐怕他最恨的就是那跳河的老者了!”

解巴山忙道:“小兄弟若担心,我这就潜回村里看看,让那老者躲远点。”

木云枫想想,掏出些银两交给解巴山道:“那就烦解大哥回村一趟,把这些银两交给那老者,让他躲得远远的,我们不能还他一个公道,若还要累他受害,我木云枫万死也难辞其咎!”

解巴山接过银两道:“小兄弟放心,我立即就去,最多今夜就能赶回来。”

当夜,直到月上树梢,群鸟归巢,心急如焚的木云枫、龙小虾、解夫人三人才等到解巴山回来,三人忙迎上去,借着皎洁月光,只见解巴山神色黯然,对三人直摇头。

木云枫尽量平静地问:“到底怎么了?解大哥,你直说无妨!”

解巴山长叹一口气道:“我回到村里,才知道那是孙老头,孙老头脾气虽然坏点,却还是个好人,唉!为何好人总是没有好下场?”说罢连连摇头。

“到底怎么了,解大哥快告诉我!”木云枫双手紧握,焦急地问。

解巴山躲开木云枫炽人的目光,脸露不忍之色,垂下眼帘道:“孙老头十几天前已经死了,就在你们来这儿的当夜,不知被谁开了膛,挂到村口的大榕树下,内脏肚腑流了一地,足足嚎叫了三天才最后死去,村里人都猜到是谁下的手,所以没人敢去帮他一把,我看到他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具惨不忍睹的干尸。”

木云枫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两手紧紧绞在一起,直绞得骨节咔咔作响,脸色也从煞白变得绯红、通红、血红、最后变得象要滴出血来的褚红。龙小虾紧张地盯着木云枫,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该不会又要去拼命吧?”

“拼命?”木云枫突然仰天大笑,笑中带哭,“我这条命现在宝贵得很!若随便送却,怎能对得起给我磕过头的孙大爷,若不能为他讨还公道,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安心!”

龙小虾呆呆地望着神情如狂的木云枫,只感到这个动不动就要拼命的家伙,如今突然不想拼命,反而让人越发担心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劝解才好,只有喃喃附和道:“是啊是啊,留得性命在,不怕没仇报!大不了这次我们真的去遍访名师,苦练一身好本领,再来找柳随风算帐不迟!”

“不错不错!”木云枫悲愤以及地点着头道,“这办法虽是逃避,也总比我直直地跑去,让人一剑绞成肉酱好!”

龙小虾赶忙点头道:“你明白这道理就好,咱们明天就动身,先去少林还是武当?”

木云枫没有回答,转身就走,龙小虾忙追上去问:“咱们现在干什么?要不收拾收拾行李?”

“睡觉!”木云枫一声大吼,头也不回,望小木屋而去。龙小虾与解巴山对望一眼,俱垂下头,神情黯然地跟了上去。

这一夜龙小虾担心同榻的木云枫,怎么也睡不得踏实,可奇怪的是,木云枫却呼吸平静,鼻息沉沉,直到天快亮时,龙小虾才朦胧睡去,刚睡着不久,却被一阵锋刃破空声惊醒,睁眼一看,同榻的木云枫已不知去向,慌忙翻身而起,从窗口望出去,只见外面空地上,一团剑光如蛟龙翻滚,白蛇盘旋,剑风扫得树叶纷纷坠地,剑锋中央,木云枫凛然而舞,气定神闲。

龙小虾看得心驰神往,刚要开口叫好,突听木云枫一声大吼,剑脱手而出,钉到身前地上,人也呆然而立,嘴里喃喃道:“挡不了,我还是挡不了!”呆立片刻,又猛然抓起长剑,凌空再舞,舞得不多时,扔剑于地,仰天叹息:“挡不了,我始终挡不了!”

如此多次,木云枫的神色越来越黯淡,叹息也变成绝望的噫语,最后终于跌坐于地,双手抱头,神色木然。

“挡不了,何必要挡?”解巴山突然从木屋内出来,轻声道。

木云枫缓缓地抬起头,喃喃自问:“挡不了,何必要挡?”

解巴山来到木云枫面前,缓缓道:“我不懂剑法,但我懂野兽,就是最凶狠的野兽也有弱点、也有胆怯的时候。”说着,解巴山解开衣衫,指着肩头两个深可见骨的伤疤道:“这伤疤是一只猛虎留下的,当时它向我扑过来,我手无寸铁,猝不及防,如果我想逃或者躲都死定了,所以我一低头,猛地迎了上去,那只虎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犹豫了一瞬,就这一瞬,我已把它拦腰箍住,头顶着它的下颌,嘴死死咬住它的脖子,任它拼命挣扎翻滚也无法把我甩开,最后,我咬断了它的喉咙,它死了,我活回来,身上这虎皮就是它的,它随时提醒我,勇气,有时候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力量!”

木云枫两眼渐渐放光,喃喃自语道:“勇气,勇气,何必要挡?何必要挡?”说着一跃而起,仗剑在手,缓缓调息傲然而立,衣衫无风而鼓,然后长剑慢慢平端,突然一声厉喝,一剑义无返顾、勇往直前,直刺而出,这一剑如白虹贯日,又如晴空霹雳,朝阳光芒为之黯淡,天地为之动容!

这一剑刺入一合抱粗的千年老树,齐柄而没,老树浑身一颤,“咔咔“响着缓缓倒了下来,只见中剑之处木屑纷飞,竟被剑气震为齑粉!

木云枫仗剑仰天长啸,慨然道:“我终于不必怕什么‘秋风扫落叶’了!”

解巴山被这一剑之威震得目瞪口呆,龙小虾更是鼓着掌从木屋内跑出来,大叫道:“这下柳色鬼有难了,大哥终于可以破他的‘秋风落叶剑’了!”

“破?”木云枫摇头苦笑道,“这一剑最多和他拚个同归于尽,要说破是根本不可能!”

龙小虾闻言失色道:“那有什么用,若为了杀柳随风还要搭上你一条命,那还不如用我的办法,咱们这就收拾上路,走遍名山大川,不信找不到一个绝世高手作师父。”

木云枫悠然道:“这一剑虽然不能破‘秋风扫落叶’,但这一剑一出,以柳随风的声名地位,怎会跟我这无名小辈拼命,肯定会变招,只要一变招,这‘秋风扫落叶’也算是破了!”

龙小虾转忧为喜,鼓掌道:“好,想不到咱们终于可以打败柳色鬼了!”

“打败?”木云枫连连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柳随风会这么窝囊?靠我一股拼命的勇气就能打败?那这江南数一数二的高手也就太不值钱了。”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龙小虾没好气地问。

木云枫叹息道:“现在我总算可以在他手下走上十几招或几十招,不象原来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学武人对自己每一个进步总是忍不住要欣喜一番。”

“我看那也没多大区别。”龙小虾撇着嘴道。

木云枫没有理会龙小虾,转头问解巴山道:“解大哥昨天去村里,可有那柳随风的什么消息动静?”

解巴山叹息道:“柳随风现在正给附近狐朋狗友发喜贴,要娶第十八房小老婆。”

木云枫奇道:“那个民女不是已经上吊自杀了么?还娶什么?”

解巴山撇撇嘴道:“柳随风娶妾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附近那些想拍他马屁的江湖中人早已送上贺礼,如果因新娘自杀而取消喜事的话,他柳随风的脸往哪儿搁,面子往哪里放,反正大家也不知道新娘是谁,对柳随风来说,娶谁不是娶?”

“我终于知道柳随风的弱点了!”木云枫突然击掌道,“面子和名声,就是柳随风最大的弱点,咱们就利用这点,一定能把他击倒,还孙大爷和受他欺压的百姓一个公道!”

“怎么做?”龙小虾与解巴山齐声问。

木云枫没有回答,转而问解巴山道:“娶亲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解巴山想想道:“大约一个月后。”

“好!时间充裕!”木云枫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对解巴山拱手道,“还要劳烦解大哥赶紧到外面买些请柬,咱们为柳随风多请些朋友,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喜宴!”

解巴山虽然不明所以,但受木云枫信心的感染,没有多问,立即便告辞去办,龙小虾见解巴山走远,忍不住问:“咱们干什么?”

木云枫收剑往回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替我磨墨,我要写一封信!”

龙小虾赶紧回屋,拿出纸墨笔砚,磨了半天,还是搞不明白,忍不住问:“你该不是要多请些人,在婚宴上把柳色鬼灌醉,好暗中下手吧?”

木云枫哑然失笑,懒得回答,提笔凝思半晌,自语道:“若只说是娶妾,恐怕真正的好汉未必会来,干脆说是五十大寿兼娶亲,这样一来,不怕大家不来!”说着下笔如飞,转眼就写完一封长信。

不多时,解巴山也买回请柬,木云枫连夜赶写,终于在日出之前全部完成,然后交给解巴山道:“解大哥,这些请柬还要劳你到江湖上广为发放,请柬很多,要辛苦你了。”

解巴山笑道:“没关系,我还有不少猎户朋友,都是过命的交情,可以找他们帮忙!”

“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人手,不过这可能有些凶险!”木云枫面露担忧之色。

解巴山忙道:“小兄弟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大家早就对柳随风恨之入骨,若是为扳倒柳随风,大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木云枫也不客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请柬就由解大哥的朋友发送,这封信则要解大哥亲自跑一趟,交到千刀门萧铁翱手里!”

解巴山答应着立即去办,龙小虾见木云枫好整以暇地回屋休息,忍不住问:“我们这段时间干什么?”

木云枫简洁地道:“养伤、休息、练功!”

“然后呢?”龙小虾呆呆地问。

“然后,”木云枫悠然道,“柳随风娶亲那天,我会在天下英雄面前再次向他挑战?”

“你有把握胜?”龙小虾苦着脸问。

木云枫淡然道:“我只有把握挡住他十几招。”

龙小虾忍不住抱头叫起来:“我说大哥!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绕了这么大一圈,还是要去白白送死!”

“这次不一样!”木云枫手扶剑柄,眼望茫茫苍穹,昂然道,“这次我要用自己这一腔热血、这项上人头去赌!赌世人心中还存有点侠义,赌这世间还有英雄!”

望着木云枫一脸的果敢和坚毅、眼中那一往无前的精神,龙小虾只听到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英雄!这才是英雄!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胸中升起,直达泥丸,似欲破颅而出,直冲霄汉,让人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不禁一跳而起,与木云枫并肩而立,大声道:“好!我龙小虾陪你赌这一把!大不了我兄弟二人血溅柳家庄,羞死天下英雄!”

六 英雄天下 天下英雄

中堂上大大的“喜”,立柱上艳艳的红,喜气扬扬的红灯笼更是从大门外一直挂到内堂,柳家庄到处是耀眼的红,望着这些,柳随风心中却没有一丝喜色,赶来道喜的江湖汉子越来越多,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许多甚至根本都不认识。

虽然知道是有人在跟自己捣乱,把一个寻常不过的娶妾之喜闹的沸沸扬扬,但这喜事还是不得不办,还要风风光光地大办,不然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还好这次的女子已经答应卖身下嫁,到时一抬轿子抬进门,就算对赶来道喜的贺客们有了一个交代。

看看天色,吉时快到了,还有贺客络绎不绝地赶来,大门外唱礼官高高的声音不断传来:“山西巴家庄巴庄主来贺,献上玉如意一对为礼,请上座!金陵福字钱庄陶大官人来贺,献上明珠一串为礼,请上座!江南姑苏慕容家慕容玄大侠来贺,献上千年人参一枝为礼,请上座……”

听到最后那个名字,柳随风神色一变,忙一挥手,低声道:“随我出去迎客!”说着率众弟子迎了出去。刚过二门,便见一锦袍汉子带着一个明目皓齿的小姑娘、以及几个精壮汉子大步而来,柳随风忙远远迎上去拱手道:“稀客稀客,多年不见慕容兄,不想风采更胜从前!”

“哪里哪里,怎及柳庄主老当益壮,枯木逢春!”慕容玄连连还礼道,“我正有杂事路过附近,接到大哥千里传书,说是柳庄主五十大寿,大家都是江南武林一脉,嘱我无论如何也要来讨杯寿酒,不想前来一看,寿酒变成了喜酒!哈哈……”

柳随风脸上尴尬一闪而没,忙道:“这两天也正是柳某小寿,就一块儿办了,大概请柬中没有说明白,累慕容家主误会,惭愧惭愧!”

慕容玄挥挥手道:“柳兄不必客气,九姑娘,快来拜见柳伯伯!”说着把身后那小姑娘拉了出来,那小姑娘也就十四五年纪,却一点也不怯场,只是脸上颇有些不乐意,马马虎虎地福了福,低低叫了声“柳伯伯”,便退了回去。

柳随风双眼一亮,忙还礼道:“是雪儿姑娘吧?多年不见,如今越发乖巧了!”

正说话间,只听门外唱礼官的声音又高高响起:“千刀门萧铁翱率众弟子来贺,献散碎纹银十两为礼,请上座!”

柳随风神色微变,慕容玄一看,忙拱手道:“柳兄招呼其他客人吧,不要管我!”说着率众人往中堂而去。

此时,一个老家人由外匆匆而来,在柳随风耳边悄声道:“萧铁翱来得不善,怎么办?”

柳随风神色从容,淡然道:“来的都是客,――――请!”

正说着,只见一个黑衫精瘦汉子已率数十条大汉一拥而入,大汉个个黑衣黑裤,腰悬弯刀,神情不善。柳随风缓缓拱手道:“萧兄远在幽州,不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萧铁翱皮笑肉不笑地道:“听说庄主暮年娶亲、非寿而寿,也算是双喜临门,铁翱自然要来讨杯酒喝,顺便迎家兄的尸骨回去安葬!”

柳随风冷冷地道:“在我‘秋风扫落叶’下,从来尸骨无存!”

萧铁翱神色一寒,缓缓道:“就算碎尸万段,也是千刀门的人,请庄主赐还!”

柳随风淡然道:“在下从未有保存骨骸的习惯。”

萧铁翱眼眶一红,咬牙切齿地道:“是抛下悬崖喂狼了吧?想我大哥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汉子,居然落得葬身狼腹,尸骨无存,我萧铁翱若不能为他报仇,枉为萧家人!”

柳随风森然道:“你若要趁今日报仇闹事,柳随风也奉陪到底。”说着一挥手,柳家弟子已悄悄地把黑衣大汉们围在了中间。

萧铁翱哈哈一笑道:“我今日只是来喝酒,来看你这喜酒寿酒喝不喝得舒坦,吃不吃得下去,嘿嘿,只怕我不找你麻烦,也自会有人找你麻烦!”说着,推开围在身边的柳家弟子,率黑衣大汉们望中堂而去。

“吉时到,新人进门!”随着司仪长长的唱礼,一抬花轿已抬进二门,本来按大礼,男方和宾客们都该到大门外迎新人,只是这不过是娶妾,自然不会有人迎出去,柳随风也静静地站在喜堂中,冷冷望着花轿在喜堂外落下来,脸上神情木然,毫无一丝喜意。

“新人出轿!”随着司仪的唱礼,两个丫鬟忙上前掀开轿帘,正欲去扶,却见一个花花绿绿的“新娘”已经滚落出来,躺在地上直哼哼,丫鬟一惊,定睛看去,却是一个穿红戴绿、盖头蒙面的――――猪!

众人愣了一愣,跟着爆出压抑不住的笑声,笑声象能传染,转眼就在整个喜堂蔓延开来,最后,整个喜堂都是掀天的大笑,千刀门众大汉更是使劲拍着桌子,笑得尤为放肆。柳家众弟子则使劲咬着嘴唇,拼命苦忍,只有柳随风脸色铁青,双眼似欲喷出火来。

就在这时,只听大门外唱礼官的声音高高响起:“江南少侠木云枫、龙小虾来贺,献上热血一腔为礼,恭祝柳庄主娶猪为妻!”唱礼官照着礼单念完,突然明白过来,吓得脸都白了,喜堂之内,刚要弱下去的笑声再次爆发,比先前更盛,千刀门众大汉更是学着唱礼官的声音,齐声高叫:“恭祝柳庄主娶猪为妻!”

“请――――!”柳随风突然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盖过众人喧嚣,清清楚楚地传到众人耳中,众人只觉耳中一痛,象有钢针刺了进来,心中一凛,那笑声瞬间便停了下来。

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已在笑声中缓步而入,只见白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大声道:“柳随风,我本打算在天下英雄面前向你挑战,但挑战只该对值得尊敬的对手,而你――――不配!”说着,少年把手中的挑战书撕得粉碎,然后手扶剑柄,傲然道:“虽然没有挑战,但我仍要杀你,为孙大爷,为被你欺负、杀害了的无数百姓!”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大家都在疑惑地互相打听。只见那小乞丐团团一揖道:“这柳随风柳色鬼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我兄弟二人激于义愤,今天要为民除害,行侠仗义,大家尽管袖手旁观,看我兄弟的手段!”

只听柳随风冷冷地道:“你二人就是木云枫龙小虾,一切都是你们在搞鬼?”

“不错!”龙小虾扬扬自得地道,“这娶猪为妻的创意正是出自我龙小虾之手,怎么样?天下无双吧?”

“杀――――!”只听柳随风一声暴吼,长剑脱鞘而出,幻起万道剑光,直扑龙小虾!

“呛……”一声清越的剑吟,一道电闪的寒光,如流星赶月,如惊雷乍起,迎着那团剑光而去。

“叮……”一声脆响,两道人影交错而过,电闪与剑光俱消失不见,只见一白一青两道人影背向而立,众人只紧张地盯着那白衣少年,半晌,方听他不屑地道:“‘秋风扫落叶’,也不过如此!”

柳随风心中气苦,若不是方才自己突然变招,早把对方斩为碎片,就算被他那道剑光对穿而过,也不一定就死,但此时千刀门萧铁翱在一旁虎视眈眈,柳随风无论如何也不敢受伤。

一声长啸,柳随风一个倒翻,长剑如一篷烟花,凌空向木云枫当头罩去,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木云枫就地一滚,已脱出了柳随风的剑网,虽然如此,长发也已飘散开来,身上衣衫也被那凛冽的剑风划破数处。

“好!”众人忍不住爆出一声喝采,能在秋风落叶剑下逃得性命的,江湖上实在罕见,尤其是这么一个文弱少年。

柳随风回身,剑横扫,大厅之中凭空生出一股寒意,直把众人的叫好声又逼了回去。木云枫竖剑格挡,“当”地一声巨响,已被震退三步。“杀!”柳随风迸出一声厉喝,以声助势,不给对手丝毫喘息,凛冽剑气如万道寒光迸溅,把木云枫笼罩在层层剑光之中,只见木云枫在剑光中拼死抵抗,长衫为剑气所割,时有碎片如蝶飞舞,身上更是渗出丝丝血迹,已为剑气所伤。

“打――――!”一旁的龙小虾突然挺棍冲将上前,直望柳随风打去,棍方出手,只感到手中一轻,木屑纷飞中,那棍已被剑气绞为粉碎,那寒光更向他迎面扑来,只听木云枫一声大吼,奋不顾身地挡在龙小虾身前,一阵如雨打芭蕉的绵密“叮当”声中,木云枫胸前时有鲜血飞溅,剑锋破衣的呼啸声不断传来。若非柳随风顾忌他拼命的一剑,早已把他斩于剑下。

突然,一条人影飞射入场,抓住龙小虾与木云枫后心往后一带,脱出了柳随风的剑势,那剑光追击而来,那人迎将上去,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把迎面而来的剑光尽数挡下。

柳随风收剑后退,脸色一变,沉声质问:“慕容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玄收剑入鞘,笑道:“柳兄,今日大喜,这儿又是喜堂,若是在此杀人,岂不大煞风景?更是颇不吉利。”

柳随风涩声道:“喜堂?柳某今日被这两个小兔崽子肆意戏耍,还何喜之有?大家也都看到了,若不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毙于剑下,我柳随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说着作势又要上前。

“柳庄主,”一旁的萧铁翱突然开口叫道,“其中原委咱们并不明白,江湖上的事抬不过一个理,何不对大伙儿说出来,若这两个小子该死,我们自然无话可说,不然……”说完嘿嘿阴笑。

“是啊!是啊!”不少人在小声附和。

慕容玄也道:“柳兄,这两个小子想也骗不了大家,就让他们说出原委又何妨?”

众人见慕容玄也如此说,附和声更大,千刀门的几十个汉子更是鼓噪起来。

柳随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若不让那两小子说话,大家会认为自己心虚,若让他说话,岂不是纸包不住火?想到这,猛地转向叫得最凶的萧铁翱,阴阴地道:“萧铁翱!你若要借此事来公报私仇,尽管放马过来,咱们公平一战!”

萧铁翱猛地跳起来,大声道:“我大哥学艺不精,死在你手里,那也没什么,但今日之事关系到他人的冤屈,铁翱忍不住要叫几声不平,咱们江湖中人,总要有点侠气,是不是啊?”最后那句却是问向厅中众人,众人连连点头,随声应和。

萧铁翱此时又转向木云枫道:“木少侠,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出来,我不信当着这么些江湖好汉、当着慕容世家的慕容玄大侠,还有谁敢拦你的话头!”

木云枫转身冲大门外高叫:“抬进来!”立刻,以解巴山为首的几个猎户,抬着一具棺木直到大堂之上。

木云枫冲棺木磕了个头,缓缓道:“孙大爷,为了还你个公道,惊扰了你的遗骸,望恕罪!”说着长身而起,对解巴山一挥手:“打开!”

尸骸搬了出来,即便是整天刀头舔血的江湖汉子也悚然动容,木云枫简洁地说明原委,更有解巴山等猎户道出多年前的血债,众人一听,一时群情激奋,萧铁翱更是乘势而起,大叫:“柳随风,我千刀门今日要为冤死者讨个公道,――――结刀阵!”

几十条黑衣大汉立即各依方位,把柳随风围在中间,柳随风一挥手,柳家弟子方要上前,却被无数江湖好汉挡在外面,有点还大叫:“谁敢和柳随风站到一起,咱们就一哄而上,把他砍成肉泥!”

木云枫仗剑也想上前,衣衫却被人轻轻拉住,回头一看,却是跟着慕容玄一起来的小姑娘,只听她轻声道:“木家哥哥,这千刀门的‘旋风刀阵’最为绵密,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若上去,反而是帮了倒忙!”

木云枫一听,只好依言退开,却听小姑娘在身旁悄声道:“这柳随风的剑法出自岭南,讲究迅、急、快、狠,要想胜他须用绵、软、拖、缠,若是以狠对狠,最终是个两败之局。不过以你的年纪,剑法能练到这样,世间已是罕见了!”

一旁的龙小虾听小姑娘夸奖木云枫,忙涎着脸凑上来问:“我呢?我的棍法怎样?”

“你?”小姑娘撇撇嘴道,“若不是你冲上去,木家哥哥还能多坚持一会儿!”

说话间,千刀门的‘旋风刀阵’已经发动,暴闪的刀光逼得众人连连后退,最后退到天井中,只见大厅内木屑纷飞,桌椅盘盏、门窗雕柱,片刻间便为刀气所碎。

“走吧!柳随风完了,无论他逃不逃得了,他都彻底完了!”慕容玄轻叹,招呼小姑娘离开。小姑娘依依不舍地频频回头,突然对木云枫悄声道:“我叫雪儿!”说完,欺粉赛雪的俏脸上蓦地飞起一抹红霞,忙转回头,象小鹿一样轻盈地逃了出去!

夕阳西悬,林木染黄,官道上,两个少年并驾而骑,白衣少年频频回望,只见远处那曾经虎踞雄盘的柳家庄已燃起熊熊大火,直把西天照得通红,盖过了落日的辉煌。

“唉,真是可惜!”龙小虾遗憾地摇头,“最后还是让柳色鬼给跑了,千刀门那帮大汉我看都是一群笨蛋!”

木云枫摇头道:“不用遗憾,就象慕容大侠说的,柳随风无论逃不逃得了,他都彻底完了,几十年的名声、家业,江湖上的地位、尊敬一旦失去,以后只能象老鼠一样到处躲藏,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也算是给孙大爷和被他欺负过的百姓有了个交代!”

龙小虾笑道:“经过这一战,江南数一数二的柳家庄在我兄弟手里灰飞烟灭,我兄弟二人想不做大侠都不行了!”

“大侠?”木云枫没好气地道,“咱们这次不过是借助了他人之力,若是让真正的大侠知道,岂不笑掉大牙?”

龙小虾忙道:“虽然咱们比起李寻欢、郭靖这样大侠来差了一点点,但至少可以算个小侠吧?再不济也该算是歪侠!”

“歪侠?亏你想得出来!”木云枫哑然失笑,摇头道,“开始我也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侠,但到最后做不做大侠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为孙大爷讨个公道。”

“只怕你想不做大侠都不成,你听!”龙小虾突然指着前方道。

大路前方是个大转弯,木云枫侧耳一听,依稀有凄惨的哭声传来,忙一拍马股轻呼:“咱们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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