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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鸿下乡去了三天,谢姨奶奶周身的痛都复发了。头痛,腰痛,四肢发酸,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她眼望着方八姑说:
“姑娘,你看我这一身的不得劲儿,要得吃两帖药,调理调理才好呢。我真也受不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方八姑口快心直的说,“你是想派人去找曾鸿上来,是不是?现在正是催租子的时候,他能有空上来?你也不想想!”
“唉,姑娘,你总是爱说这种没分寸的话,教人听着什么意思!我难道还在你跟前装病撒娇不成?论起来,我原也不当说你。我算是你们家里的小老婆了,你们是主,我是奴。但你不想想,你和你的哥哥们,哪个不提我养的?你现在也出了嫁,孩子都有了,还祇管说些没轻没重的话,尽情作践我!女人家,做了人家的小老婆,不到死算不能出头的了!”
谢姨奶奶说着,竟真的伤心哭起来。方八姑连连摆手道:
“好了,好了,我的老奶奶。你也不必啰啰嗦嗦,来这些猫儿哭老鼠了。你不是有病要吃药吗?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不就完了吗?人家都说我们珍千七叔好医道,教人去请他来。好不好?”
“他的医道行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听说没听说,算什么!闭着眼睛去请个先生来,也准比曾鸿强。你要是真有病,这就派人请去。”方八姑好像有了决心,怎么也不肯找曾鸿去。
“好罢,我听你的。”谢姨奶奶含着一肚皮的委屈说,“姑娘,再也不要提那曾鸿了。”
方八姑准备下大烟盘子,泡好茶,摆好点心。方珍千撒拉着鞋,打着哈欠,一请就到了。他先在烟榻上过了个足瘾,吃了两片麻糖,然后和方八姑说些闲话。
“张嘉的诗,”他说,“的确不坏。他送给我的集子,我已经看过了。这是一个真正的农民诗人,把农村和农民的一切痛苦,都歌咏出来了。我想,再进一步,他写出农村和农民的希望,指出他们的前途来,他就完全成功了。”
“七叔,”方八姑摇摇头说,“你快别夸奖了。诗,诗有什么用?还不是挖空心思,说些瞒心昧己的话!他连锄把手部没有拿过,知道什么农民的痛苦!见了个田里做活的乡下人,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嫌他们身上臭。回到书房里去造谣言,说那农民怎样怎样的痛苦。文人无行,这就算是第一!”
方八姑这个论调,引得方珍千大笑起来。
“不是那么说,姑娘。农民自己不认得字,不会写,势必得找文人捉刀。有这个肯替他们捉刀的文人,就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谈过诗,方珍千这才问到谢姨奶奶的病。方八姑说:
“她其实没有什么病,不过是抱药罐子抱惯了,三天不喝那苦水,就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七叔,你随便弄个方子数衍数衍她,她就好了。”
试过脉,方珍千知道方八姑的话并没有错,她确实没有什么大毛病。他近来正在看张仲景的伤寒论,记准了一个古方,就照写了下来。说道:
“先吃一帖,看看有什么变化,我再来斟酌加减,管保就会好了。没有什么大碍,祇管放心就是。”
当晚,临睡之前,把药服下。第二天,日上三竿了,谢姨奶奶没有动静。她房里的老妈子上去,叫着不应,手摸摸,浑身冰凉。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伸了腿,“驾返瑶池”了。
全家一时忙乱起来。方八姑呼天抢地地哭了一回。要办丧事,这不得不教曾鸿回来了。赶着派人下乡去送信。当晚曾鸿赶到,大略问了几句话,便一头跪在谢姨奶奶的灵前,哀哀哭了。随你怎么劝他,拉他,他祇是哭个不停,再也不肯起来。最后,还是方八姑不耐烦了,骂了他几句,他才算爬起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
“到底吃的什么药,拿方子来我看。”
方八姑教人把珍千的处方取了来。曾鸿接过去一看,首味药是“麻黄四两”,就不由地跳起脚来。
“姑娘,老姨奶奶是活活被人药死了!留着这个药方,这就提证据,好替老姨奶奶伸冤。这场官司是打定了!”
“是吃错了药吗?”
“这不是吃错了药,这是明明的杀人!姑娘,这个药理上,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我们现在先办事罢。等老姨奶奶出了殡,我们就打官司!这个药方是顶要紧的证据,我收起来,免得遗失了。”
曾鸿说了,不由地恨声不绝,大骂方珍千庸医杀人。
讣文到了城里,县长程时亲自到方镇来吊唁。曾鸿拖着方八姑当面告了状,程县长着过那药方。说道:
“不错,这是庸医残人。法律上叫做过失杀人,确实是犯罪的。”
他把方珍千找了来,大略问了几句话。然后说:
“你既然不是一个正式医生,不过因为同族的关系,来给她看看病,又是他们来请你的,你当然没有什么责任。你跟我到城里去,具个结,办个手续,这个案子──,这也不能算是一个案子──这件事情就算了了。”
“县长什么时候回城?”
“明天一早。”
“好罢,我明天一早过来,跟县长去。”
话虽是这么说了,方珍千回到家里,却老是不安,和方祥千研究了一回,也没有什么结论。不去,当然不行,去呢,又怕有什么不好。心里犹豫不决。最后,方祥千主张他去。
“你去,看他能把你怎么样!真要有事情,我再来救你。大不了花几个钱,天大的事也了了。他们有什么真正的是非!”
方珍千自已卜了一封,子孙持世,临日辰作主,大吉大利之兆。心里安静了一点。又跑到大街上的关帝庙里,在关帝期前求了一签。文日:
曩时败北且图南
筋方虽衰尚一堪
若问前生君定数
前三三与后三三
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来。但既“尚一堪”,想必没有什么不利。总之是非跟县长进城不可了。
老太爷和老太太也知道这回事了。老人家的心自然又不同,怎么想怎么不对,这一进城就不得了了。但他们也知道虽是这样,城还是非进不可的。
老太爷说:“老六,你酌量派个什么人跟了你七弟去,一则好照料他,一则好和家里联络。你再用我的名义写封信给金阁,托他关照点。”
“人呢,我已经派好了两个。”方祥千说,“给金阁写信,我看用不着了。他还不是和程县长站在一面的?方慧农现在正有办法,他会不巴结他?空口托人情有什么用?跟着去就是了,万一有事,再打点也不迟。”
这里说话,老太太往旁边听者,祇顾擦眼抹泪。一家上下,凄惶的了不得。
第二天,方珍千终于跟着县长到了城里了。进了县衙,程县长吩咐把方珍千招待在郑秘书的办公室里。郑秘书进去见过县长,出来,写个便条,方珍千就被押进监狱了。
消息到了方镇,方祥千没有让老太爷和老太太知道,径自去找了方培兰。原来早已计算好了。方培兰亲自带着两千块钱,和大徒弟许大海赶进城去。当晚,在县东巷郑秘书的公馆里,方培兰亲自会见了郑秘书的太太。方培兰向她拱手说:
“四姐,你现在阔了,还认得我吗?”
“大爷,你说笑话。”
“不是说笑话,我有事情来求着你了。”
“有什座事,大爷吩咐就是。”
原来这位郑太太就是方镇上开暗门子的孟四姐。她因为进宝一条命案,胡胡涂涂被送进监狱住了两三年,一堂也没有过,一句口供也没有问。她手底下没有钱,城里又没有亲人,饭吃不饱,已是饿得奄奄一息了。凑巧程时县长接任,派郑秘书查点监狱,清理积案。郑秘书是一个孤身汉。看见孟四姐还有几分姿色,查查案子,并没有文卷,就把她从狱里放出来,拿在自己的公馆里使用了。孟四姐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回又梦想不到的一交跌在青云里,人家都称呼起她郑太太来了。
她的丈夫刘斗子曾经从方镇跑来看她一次,教她大骂一场。
“你是哪里来的光棍,胆敢冒充我的汉子!我的汉子是县衙门里的郑秘书,哪个不知道?你还不给我滚出去,快滚出去!你滚慢了一步,我告诉了我的汉子──郑秘书,把你押到监狱里去,教你上好汉床,站木笼,滚钉板,要你的狗命!”
吓得刘斗子来不及地逃了回去。
她这时看见方培兰,却知道这个人和刘斗子大不相同,她一点也没有拿出秘书太太的架子来。从前在方镇,她还够不上和方培兰平起平坐呢,现在方培兰居然笑嘻嘻地向她拱手,叫她四姐,她也够光荣的了。
她伸手接过那两千块钱来,脸上一阵发热,心别别地跳。她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甚至梦也没梦见过这许多许多的钱,而这许多许多的钱又会到了自己的手里来。她的手在颤。她说:
“大爷,你放心,一定办得到就是。”
“你给郑秘书好好的商量。”
“商量什么?他一定得办,他不能不办。”
当时,方培兰辞去。过了几天,方珍千就交保出来了。出来虽是出来了,却被指定要住在城里,以便随时传案。因此,方珍千就留住在城里的一个亲戚家里。他去找了方金阁,希望方金阁出面给他调解。方金阁老实地告诉他说:
“这位八姑娘的事情,可不好办。我现在不能答应你一定怎么样,我们试着来罢。”
是的,方金阁的话说得一点不错,方八姑的事情是真不好办。她一知道方珍千交保之后,就从镇上赶到城里来了。她在县长办公室里见到程县长,一句寒喧也没有。劈头就问:
“你为什么把方珍千放了。”
“没有放他。他有病,交保就医的?”
方八姑一听,气往上撞。冷笑说道:
“交保就医还不和放了一样?你想骗哪个?”
“我教他住在城里,随时可以传他。”
“我不听你这一套!你赶快把他押起来,以后我不同意,你再也不能放他。”
对于这个有失县长尊严的过分要求,程县长真觉得无法可以答应。便说:
“八姑娘,你不要急,我们慢慢谈谈。我在这里办事,我有我的立场,你也要顾到我的立场才好。”
“你别不要脸了!你有什么立场!你贪了方珍千五千块钱,卖放了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好不好,我到省里去告你,你知道韩主席是有名的韩青天。像你这种贪官,我不教他毙了你才怪呢!”
这会,方八姑是真恼了,她已经不能控制她自己的感情。而程县长却碍着面子,尤里在许多员役面前,不能太失身分。他提高了声音,微怒说道:
“你不能信口胡说。这是衙门,你说的话要有根据。你说我贪了五千块钱,你拿出证据来!拿出来!”
“好,你打我的官腔!什么东西!”
方八姑说着,隔了办公桌,伸手过去要打程县长,却被左右的人拉住了。郑秘书见不成体统,忙上来劝说:
“县长,外边有事情等你呢,你去罢。方八姑娘的事情,我来办就是。”
程县长藉这个机会走了出去。郑秘书转过身来给方八姑陪笑说: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要把方珍千再押起来,那还不容易!你看,我这就办!姑娘,你不知道,县长实在是太忙,有时候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姑娘不要见怪。以后你有事情,交代我就是。”
“我没有工夫和你啰嗦!”方八姑依然气哼哼的说,“你快把那方珍千押起来,我好走。我不亲自看着你把他押起来,我是不走的。”
郑秘书无奈何,祇好把方珍千传了来,在方八姑亲自监视之下,再么把他关进监狱。方珍千对方八姑说:
“姑娘,祇要不打官司,让我不坐监狱,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细想想,我们还是和解了罢。就算我庸医杀人,也没有偿命的道理!”
方八姑却不听他,扭着头说:
“我也不和解,我也不要你偿命,我就是要你坐监狱。我恨你无缘无故,为什么一定要开上四两麻黄!”
“姑娘,这原是张仲景的一个古方!你不信,我查伤寒论给你看,我一点也没有错!”方珍千满口分辩说。
然而方八姑并不要看伤寒论,于是方珍千再度入狱。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第一个自感不堪的是程时县长。县太爷的脸面是去完了,被这样一个乡下丫头扫尽了他的威风。官,诚然要做,但面皮也不能一点也不要。他委屈宛转地写了一封长信给方慧农,原原本本地叙明了案情。最后他表示他自己的意见,案子不能不依法办理。而依法办理,便不能满足方八姑的要求。他自感能力薄弱,不能圆洽地方人士的感情,他已准备辞职不干了。
这一个苦肉计,发生了一点效果。方慧农回信来了,对于方八姑的无理取闹,表示歉意。他告诉程县长,不要理会她,尽管依法公平处理就是。他说,他已经写信给方金阁,托他代为约束方八姑了。
程县长一点也不动盘色,等候方金阁来,看他怎么说。过了一会,方金阁果然来了。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方金阁道:
“有了他这两封信,这就不怕她了。照县长的意思,你要怎么办就怎么办罢。我已经想好了主意,马上送她回方镇去。”
然后他放低了声音,凑近程县长的耳朵说:“方珍千家道还不错。”
程县长让他抽了一根香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方金阁便搭讪着告辞走了。他心里想,难道他另外有了什么门路?倒要冷眼瞧瞧!
晚上,郑秘书的公馆里,孟四姐再度接见方培兰。
一切妥当之后,方珍千被从监狱里提出来。程县长亲自坐堂,反复鞫讯了好几个钟点。当堂宣判:方珍千过失杀人致死,罚银洋三十元示儆。
有方珍千家里随来的人,当时交了罚金,取了收据,方珍千便恢复自由了。
他怀着异样的心情,拖着破灭以后的沉重的悲哀,离开县衙门,再走到他的亲戚家里。虽然日子不算多,可是胡子长长了,身上爬满了虱子,人也更加瘦了。洗洗澡,换换衣服,理了发,烟榻上抽了几筒鸦片烟,精神就提上来了。狱中,靠吞烟泡过瘾,是第一件苦事。他曾经再三把他自己的八字推算,现下走的是一生最好的一部运,然而走到监狱里去了。岂不怪哉?难道八字不可靠,命运之说不足信?方珍千这就起了怀疑了。
还有,他自己占的那一卦,明明子孙持世,临日辰作主,应该逢凶化吉,没有官司的。不,卜书上说,问官司,如获子孙持世,纵然已经绑到法场要杀头,还可以有救。这等利害!怎么会进了监狱呢?
方珍千想起来了,祇有一样是灵验的。那就是关帝庙的签语,“前三三与后三三”。原来他两度入狱,每次都恰为九天。他跳起来说:
“神呀,神呀。灵极了,灵极了。”
奉陪在他的对面的惠四爷,是位祖母娘家的侄孙,他叫他做四表哥的。看了他这个兴奋之状,就问道:
“怎么,你算着好卦了吗?”
“不,四哥,我的卦摊子砸了,一点也不灵。我现在说的是关帝庙里的一支签,灵极了。四哥,你听──”
惠四爷听了,也不禁为之拍案叫绝。他道:
“老七,你的意思,这算是偶然呢,还是真的有神有灵?”
“当然有神有灵。”
“那神灵预知未来一切,当你抽签的时候,就特地把这根签让你抽出来。是这样吗?”
“是的,四哥。我最近从实际的遭遇,参悟出一个道理来。我想,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命运这个东西原是有的。命运是什么?命运就是一个冥冥中最大的支配力量,任何其它力量都拗不过他,不过命运这个东西虽然有,但不是现在所有的这些命相家,和现在所有的这些命相典籍,所能推算得出来的罢了。现在的命相学,祇触到命运的一点点皮毛,升堂入室还远得很呢。所以他们推算出来的吉凶祸福,虽然有时也有一点灵,但并不全灵。人类的科学研究,早哩,早哩!”
惠四爷听得有趣,就追问下去。他说:
“命运论也是科学的一部分吗?”
“那是自然。任何学问,你触到了它的核心,明白了它的真理,就是科学。命运力量既然如此之大,而又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它的动力在哪里呢?这就要归结到『有神论』。有神在操纵着命运,有神!关帝庙的灵签,就是最为明显的证据。不错,你没有看见过神,但你不能因为你没有看见过,就敢断定它没有。”
方珍千的命运论和有神论,越发挥越精到,也越离奇。惠四爷笑道:
“老七,不想你坐了几天监狱,长了许多学问,也不枉了吃这扬官司。”
“是的,四哥,这就是命呀。多少英雄豪杰,都是监狱里出来的,我能因此自暴自弃吗?我现在计划着著作两部书,一部是『科学的命运论』,一部是『科学的神鬼论』。”
“老七,”惠四爷打趣他说,“你还应当著作一部『科学的麻黄论』,把这个麻黄的用法澈底研究一番。”
方珍千赧然一笑,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外面看门的带进一位客人来,原来是张嘉。
寒喧落座之后,张嘉坦白而又诚恳的说:
“七叔,你看这一阵子闹的是什么事!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解开的冤仇,偏偏人仰马翻地打官司,闹笑话,无非是给人家看。鹬蚌相持,渔翁得利。七叔,你老人家知道我,我是没有发言权的。她跑到城里来,气冲斗牛,恨不的把人宰了还不甘心!我尽我的心,试着劝了劝她。倒教她骂我乌龟,说我祇会缩着头;又骂我鼻涕,说我浑身没有一点硬气!七叔,你看这像什么话!”
“唉,都是我不好。为了我的事,让你们两口子拌嘴使气,我真不安。”
“不,七叔,让你坐牢,受冤受苦,我才是不安呢!”张嘉说着,眼圈儿都红了。“听说,当时请你老人家去给谢姨奶奶看病,原是她主张的。”
“不要再提那些事了。总之是我命该如此,我应当有这两个九天的牢狱之灾。你是诗人,不知道信不信神鬼?我在镇上关帝庙里……”方珍千又把求签的事,详细告诉了张嘉。
“巧的很,倒很好玩。”张嘉见跟前没有别的人,便低声说,“七叔,我现在心里是痛苦极了,我的痛苦没有人可以告诉。环境逼迫我,走上现在这一条政治路线,我是不甘心的。我的真心,是朝着祥千六叔一个方向跑。七叔,我没有机会和六叔接近,因为他们监视我。我为了六叔,也不能不避嫌疑。七叔,我烦你老人家,回去给六叔说明我的心迹,我终不是这一边的人。”
方珍千眼睛望望他,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真意所在。怕他是在做间谍,便不敢回答他。张嘉却继续说:
“七叔,我现在正像降了曹操的关云长一样,我是身在曹营,心在皇叔。七叔,你记住我这个话,将来若果有那一天,你老人家替我今天的话作见证。我是冤枉的!”
说着,惠四爷走了进来。他说:
“难得张先生来,七叔你又刚出来,我教位们弄了几样菜,咱们三个人喝一顿罢。你们两个,一个诗人,一个命运学者,我要领教领教呢。”
张嘉听了,连忙站起身来说:
“多谢四爷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