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三藏记集-南朝梁-释僧佑
以折其言。
皓虽闻正法,而昏暴之性不胜其虐。後使宿卫兵入後宫治园,於地中得一立金像,高数尺,以呈皓。皓使著厕前。至四月八日,皓至厕污秽像,云灌佛讫,还与诸卧共笑为乐。未暮,阴囊肿痛,叫呼不可堪忍。太史占言,犯大神所为。群臣祷祀诸庙,无所不至,而苦痛弥剧,求死不得。彩女先有奉法者,闻皓病,因问讯云:“陛下就佛图中求福不?”皓举头问:“佛神大耶?”彩女答:“佛为大圣,天神所尊。”皓心遂悟其语意。故彩女即迎像置殿上,香汤洗数十过,烧香忏悔。皓於枕上叩头,自陈罪逆,有顷所痛即问。遗使至寺,问讯诸道人,能说经者令来见。僧会即随使入。皓问罪福之由,会具为敷析,辞甚精辩。皓先有才解,欣然大悦,因求看沙门戒。会以戒文秘禁,不可轻宣,乃取《本业》百三十五愿,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卧,皆愿众生。皓见兹愿致深,世书所不及,益增善意,即就会受五戒。旬日疾瘳,乃修治会所住寺,号为天子寺。宣敕宫内,宗室群臣,莫不必奉。会在吴朝,亟说正法,以皓性凶粗,不及妙义,唯叙报应近验,以开讽其心焉。
会於建初寺译出经法,《阿难念弥经》、《镜面王》、《察微王》、《梵皇王经》、《道品》及《六度集》,并妙得经体,文义允正。又注《安般守意》、《法镜》、《道树》三经,并制经序,辞趣雅赡,义旨微密,并见重後世。会以晋武帝太康元年卒。
○朱士行传第五
朱士行,颍川人也。志业清粹,气韵明烈,坚正方直,劝沮不能移焉。少怀远悟,脱落尘俗,出家以後,便以大法为己任。常谓入道资慧,故专务经典。初天竺朔佛,以汉灵帝时出《道行经》,译人口传,或不领,辄抄撮而过,故意义首尾颇有格碍。士行尝於洛阳讲《小品》,往往不通。每叹此经大乘之要,而译理不尽,誓志捐身,远求《大品》。遂以魏甘露五年,发迹雍州,西渡流沙。既至于阗,果写得正品梵书,胡本九十章,六十万馀言。遣弟子不如檀,晋言法饶,凡十人,送经胡本还洛阳。未发之间,于阗小乘学众遂以白王云“汉地沙门欲以婆罗门书惑乱正典,王为地主,若不禁之,将断大法,聋盲汉地,王之咎也!”王即不听赍经。士行愤慨,乃求烧经为证。王欲试验,乃积薪殿庭,以火燔之。士行临阶而誓曰:“若大法应流汉地者,经当不烧;若其无应,命也如何!”言已投经,火即为灭,不损一字,皮牒如故。大众骇服,称其神感,遂得送至陈留仓垣水南寺。河南居士竺叔兰,善解方言,译出为《放光经》二十卷。士行年八十而卒。依西方维法,薪尽火灭,而尸骸犹全。众咸惊异,乃咒曰:“若真得道,法当毁坏。”应声碎散,遂敛骨起塔焉。
○支谦传第六
支谦,字恭明,一名越,大月支人也。祖父法度,以汉灵帝世,率国人数百归化,拜率善中郎将。越年七岁,骑竹马戏於邻家,为犹所啮,胫骨伤碎。邻人欲杀狗取肝传疮,越曰:“天生此物,为人守吠,若不往君舍,狗终不见啮。此则失在於我,不关於狗。若杀之得差,尚不可为;况於我无益,而空招大罪。且畜生无知,岂可理责?”由是村人数十家感其言,悉不复杀生。
十岁学书,同时学者皆伏其聪敏。十三学胡书,备通六国语。初桓、灵世,支谶译出法典,有支亮纪明资学於谶,谦又受业於亮。博览经籍,莫不究练,世间艺术,多所综习。其为人细长黑瘦,眼多白而睛黄,时人为之语曰:“支朗眼中黄,形体虽细是智囊。”其本奉大法,精练经旨。献帝之末,汉室大乱,与乡人数十共奔於吴。初发日,唯有一被,有一客随之,大寒无被,越呼客共眠。夜将半,客夺其被而去。明旦,同侣问被所在,越曰:“昨夜为客所夺。”同侣咸曰:“何不相告?”答曰:“我若告发,卿等必以劫罪罪之。岂宜以一被而杀一人乎?”远近闻者莫不叹服。
後吴主孙权闻其博学有才慧,即召见之,因问经中深隐之义。越应机释难,无疑不析。权大悦,拜为博士,使转导东宫,甚加宠秩。越以大教虽行,而经多胡文,莫有解者,既善华戎之语,乃收集众本,译为汉言。从黄武元年至建兴中,所出《维摩诘》、《大般泥洹》、《法句》、《瑞应本起》等二十七经,由得圣义,辞旨文雅。又依《无量寿》、《中本起经》,制赞菩萨连句梵呗三契,注《了本生死经》,皆行於世。
後太子登位,遂隐於穹隆山,不交世务,从竺法兰道人更练五戒。凡所游从,皆沙门而已。後卒於山中,春秋六十。吴主孙亮与众僧书曰:“支恭明不救所疾,其业履冲素,始终可高,为之恻怆,不能已已!”其为时所惜如此。
○竺法护传第七聂承远法炬法立
竺法护,其先月支国人也,世居敦煌郡。年八岁出家,事外国沙门竺高座为师,诵经日万言,过目则能。天性纯懿,操行精苦,笃志好学,万里寻师。是以博览六经,涉猎百家之言,虽世务毁誉,未尝介於视听也。是时晋武帝之世,寺庙图像,虽崇京邑;而方等深经,蕴在西域。护乃慨然发愤,志弘大道。遂随师至西域,游历诸国。外国异言,三十有六种,书亦如之,护皆遍学,贯综诂训,音义字体,无不备晓。遂大赍胡本,还归中夏。自敦煌至长安,沿路传译,写为晋文。所获大小乘经《贤劫》、《大哀》、《正法华》、《普耀》等凡一百四十九部。孜孜所务,唯以弘通为业,终身译写,劳不告。经法所以广流中华者,护之力也。
护以晋武之末,隐居深山,山间地清泣,恒取澡漱。後有采薪者秽慢其侧,水俄顷而燥。护乃徘徊叹曰:“水若永竭,真无以自给,正当移去耳。”言讫而泉流满涧。其幽诚所感,皆此类也。後立寺於长安青门外,精勤行道。於是德化四布,声盖远近,僧徒千数,咸来宗奉。时有沙弥竺法乘者,八岁聪慧,依护为师。关中有甲族欲奉大法,试护道德,伪往告急,求钱二十万。护未有答。乘年十三,侍在师侧,即语客曰:“和上意已相许矣。”客退,乘曰:“观此人神色,非实求钱,将以观和上道德何如耳。”护曰:“吾亦以为然。”明日,此客率其一宗百馀口,诣护请受五戒,具谢求钱意。於是四方士庶,闻风向集,宣隆佛化,二十馀年。後值惠帝西幸长安,关中萧条,百姓流移。护与门徒避地东下,至渑池遘疾,卒,春秋七十有八。後孙兴公制《道贤论》,以天竺七僧方竹林七贤,以护比山巨源,其论云:“护公德居物宗,巨源位登论道,二公风德高远,足为流辈。”其见美後代如此。
初护於西域得《超日明经》胡本,译出颇多繁重。时有信士聂承远,乃更详正文偈,删为二卷,今之所传经是也。承远明练有才理,笃志法务,护公出经,多参正焉。
惠怀之际,有沙门法炬者,不知何许人。译出《楼炭经》。炬与沙门法立共出《法句喻》及《福田》二经。法立又访得胡本,别译出百馀首,未及缮写,会病而卒。寻值永嘉扰乱,湮灭不存。
○竺叔兰传第八
竺叔兰,本天竺人也。祖父娄陀,笃志好学,清简有节操。时国王无道,百姓思乱,有贱臣将兵,得罪惧诛,以其国豪,呼与共反。娄陀怒曰:“君出於微贱,而任居要职,不能以德报恩,而反为逆谋乎?我宁守忠而死,不反而生也!”反者惧谋泄,即杀之而作乱。娄陀子达摩尸罗,齐言法首,先在他国。其妇兄二人,并为沙门。闻父被害,国内大乱,即与二沙门奔晋,居于河南,生叔兰。叔兰幼而聪辩,从二舅谘受经法,一闻而悟,善胡汉语及书,亦兼诸文史。然性颇轻躁,游猎无度。尝单骑逐鹿,值虎堕马,折其右臂,久之乃差。後驰骋不已,母数诃谏,终不敢。为之蔬食,乃止。
性嗜酒,饮至五六斗方畅。尝大醉卧於路傍,仍入河南郡门唤呼,吏录送河南狱。时河南尹乐广,与宾客共酣,已醉,谓兰曰:“君侨客,何以学人饮酒?”叔兰曰:“杜康酿酒,天下共饮,何问侨旧?”广又曰:“饮酒可尔,何以狂乱乎!”答曰:“民虽狂而不乱,犹府君虽醉而不狂。”广大笑。时坐客曰:“外国人那得面白?”叔兰曰:“河南人面黑尚不疑,仆面白复何怪耶!”於是宾主叹其机辩,遂释之。
顷之,无疾暴亡,三日还苏。自说入一朱门,金银为堂,见一人,自云是其祖父,谓叔兰曰:“吾修善累年,今受此报。汝罪人,何得来耶!”时守门人以杖驱之,入竹林中,见其猎伴为鹰犬所啄啮,流血号叫,求救於叔兰。叔兰走避,数十步,值牛头人欲扌叉之,叔兰曰:“我累世佛弟子,常供二沙门,何罪见治?”牛头人答:“此虽受福,不关猎罪。”俄而见其两舅来,语牛头曰:“我等二人恒受其供,恶少善多,可得相免。”遂随道人归。既而还苏,於是改节修慈,专志经法。以晋元康元年译出《放光经》及《异维摩诘》十馀万言。既学兼胡汉,故译义精允。
後遭母艰,三月便欲葬。有邻人告曰:“今岁月不便,可待来年。”叔兰曰:“夫生者必有一死,死者不复再生,人神异涂,理之然也。若使亡母栖灵有地,则乌鸟之心毕矣;若待来年,恐逃走无地,何暇奉营乎?”遂即葬毕。明年,石勒果作乱,寇贼纵横,因避地奔荆州。後无疾,忽告知识曰:“吾将死矣!”数日便卒。识者以为知命。
○尸梨蜜传第九
尸梨蜜,西域人也。时人呼之为高座。传云国王之子,当承继世,而以国让弟,ウ轨太伯。既而悟心天启,遂为沙门。蜜天资高朗,风骨迈举,直尔对之,便自卓出於物。西晋永嘉中始到此土,止建初寺。丞相王导一见而奇之,以为吾之徒也。由是名显。
太尉庾元规、光禄周伯仁、太常谢幼、廷尉桓茂伦,皆一代名士,见之终日累叹,披衿至契。导常诣蜜,蜜解带偃伏,悟言神解。时尚书令卞望之亦与蜜致善。卞令风裁贵整,以度格物。须臾卞至,蜜乃更敛衿饰容,端坐对之。诸公於是叹其精神洒厉,皆得其所。桓廷尉曾欲为蜜作目,久之未得,有云,尸梨蜜可称卓朗。於是桓乃咨嗟绝叹,以为标题之极。
大将军王处仲时在南夏,闻王、周诸公器重蜜,疑以为失鉴。及自见蜜,乃振欣奔至,一面便尽虔。周ダ为仆射领选,临入,过视蜜,乃抚背而叹:“若使太平世,尽得选此贤辈,真令人无恨!”俄而ダ遇害,蜜往省其孤,对坐作胡呗三契,梵响凌云。次诵咒数千言,声音高畅,颜容不变。既而挥涕扌文泪,神气自若。其哀乐废兴,皆此类也。王公尝谓蜜曰:“外国正当有君,一人而已耳。”蜜笑而答曰:“若使我如诸君,今日岂得在此。”当时以为佳言。
蜜性高简,不学晋语。诸公与之语言,蜜因传译,然而神领意得,顿尽言前,莫不叹其自然天拔,悟得非常。蜜善持咒术,所向皆验。初江东未有咒法,蜜传出《孔雀王》诸神咒,又授弟子觅历高声梵呗,传响于今。年八十馀,咸康中卒。诸公闻之,痛惜流。宣武桓公尝云:“少见高座,称其精神渊著,当年出伦。”其为名士所叹如此。
○僧伽跋澄传第十佛图罗刹
僧伽跋澄,宾人也。毅然有渊懿之量。历寻名师,修习精诣,博览众典,特善数经。ウ诵《阿毗昙毗婆沙》,贯其妙旨。常浪志游方,观风弘化。苻坚之末,来入关中。先是大乘之典未广,禅数之学甚盛。既至长安,咸称法匠焉。坚秘书郎赵政字文业,博学有才章,即坚之琳、也。崇仰大法,尝闻外国宗习《阿毗昙毗婆沙》,而跋澄讽诵,乃四事礼供,请译梵文。遂共名德法师释道安集僧宣译。跋澄口诵经本,外国沙门昙摩难提笔受为梵文,佛图罗刹宜译,秦沙门敏智笔受为汉文。以伪建元十九年译出,自孟夏至仲秋方讫。
初,跋澄又赍《婆须蜜》梵本自随,明年,赵政复请出之。跋澄乃与昙摩难提及僧伽提婆三人共执梵本,秦沙门竺佛念宣译,慧嵩笔受,安公、法和对共校定。故二经流布,传学迄今。跋澄戒德整峻,虚静离俗,关中僧众,则而象之。後不知所终。
佛图罗刹者,不知何国人。德业纯白,该览经典,久游中土,善闲流言。其宣译梵文,见重苻世焉。
○昙摩难提传第十一竺佛念
昙摩难提,兜亻去勒国人也。龆岁出家,聪慧夙成。研讽经典,以专精致业。遍观三藏,ウ诵《增一》、《中阿含经》。博识洽闻,靡所不练。是以国内远近,咸共推服。少而观方,遍涉诸国。常谓弘法之体,宜宣布未闻。故远冒流沙,怀宝东游,以苻坚建元二十年至于长安。先是中土群经,未有《四含》。坚侍臣武威太守赵政,志深法藏,乃与安公共请出经。是时慕容冲已叛,起兵击坚,关中骚动。政於长安城内集义学僧写出丙经梵本,方始翻译。竺佛念传译,慧嵩笔受。自夏迄春,绵历二年方讫。具二《阿含》,凡一百卷。自经流东夏,迄于苻世,卷数之繁,唯此为广。难提学业既优,道声甚盛,坚屡礼请,厚致供施。在秦积载,後不知所终。
竺佛念,凉州人也。志行弘美,辞才辩赡,博见多闻,雅识风俗。家世河西,通习方语。故能交译华梵,宣法关渭,苻、姚二代,常参传经,二《含》之具,盖其功也。
○僧伽提婆传第十二
僧伽提婆,宾国人也,姓瞿昙氏。入道修学,均匀求明师,兼通三藏,多所诵持。尤善《阿毗昙心》,洞其纤旨。常诵《三法度》,书夜嗟味,以为入道之府也。为人俊朗有深鉴,仪止温恭,务在诲人,恂恂不怠。苻氏建元中,入关宣流法化。初,安公之出《婆须蜜经》也,提婆与僧伽跋澄共执梵文。後令昙摩难提出二《阿含》,时有慕容之难,戎世建法,仓卒未练。安公先所出《阿毗昙》、《广说》、《三法度》等诸经,凡百馀万言,译人造次,未善详审,义旨句味,往往衍谬。俄而安公弃世,不及改正。後山东清平,提婆乃与冀州沙门法和,俱适洛阳。四五年间,研讲前经,居华岁积,转明汉语,方知先所出经多有乖失。法和叹恨未定,重请译改,乃更出《阿毗昙》及《广说》,先出众经,渐改定焉。
顷之,姚兴王秦,法事甚盛。於是法和入关,而提婆度江。先是庐山慧远法师翘勤妙典,广集经藏,虚心侧度,延望远宾。闻其至止,即请入庐岳,以太元十六年,请译《阿毗昙心》及《三法度》等经。提婆乃於波若台手执胡本,口宣晋言,去华存实,务尽义本。今之所传,盖其文也。
至隆安元年,游于京师。晋朝王公及风流名士,莫不造席致敬。时卫军东亭侯王,雅有信慧,住持正法,建立精舍,广招学众。提婆至止,即延请。仍於其舍讲《阿毗昙》。名僧毕集,提婆宗致既精,辞旨明析,振发义奥,众咸悦悟。时王、僧弥亦在听坐,後於别屋自讲。问法纲道人:“僧弥所得云何?”答曰:“大略全是,小未精核耳。”其敷演之明,易启人心如此。
其年冬,集京都义学沙门四十馀人,更请提婆於其寺译出《中阿含》,宾沙门僧伽罗叉执胡本,提婆翻为晋言,至来夏方讫。其在关、洛、江左所出众经,垂百馀万言。历游华戎,备悉风俗。从容机警,善於谈笑,其道化声誉,莫不闻焉。未详其卒岁月。提婆或作提和,盖音讹故不同云。
●卷十四
鸠摩罗什传第一
佛陀耶舍传第二
昙无谶传第三
佛驮跋陀传第四
求那跋摩传第五
僧伽跋摩传第六
昙摩蜜多传第七
求那跋陀罗传第八
沮渠安阳侯传第九功德直
求那毗地传第十
○鸠摩罗什传第一
鸠摩罗什,齐言童寿,天竺人也。家世国相。什祖父达多,倜傥不群,名重於国。父鸠摩炎,聪明有懿节。将嗣相位,乃辞避出家,东度葱岭。龟兹王闻其弃荣,甚敬慕之。自出郊迎,请为国师。王有妹,年始二十,才悟明敏,过目必能,一闻则诵。且体有赤,法生智子,诸国娉之,并不行。及见炎,心欲当之。王闻大喜,逼炎为妻,遂生什。什之在胎,其母慧解倍常,往雀梨大寺听经,忽自通天竺语,众咸叹异。有罗汉达摩瞿沙曰:“此必怀智子。”为说舍利弗在胎之证。既而生什,岐嶷若神。什生之後,还忘前语。
顷之,其母出家修道,学得初果。什年七岁,亦俱出家,从师受经,口诵日得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诵《毗昙》既过,师授其义,即自通解,无幽不畅。时龟兹国人以其母王女,利养甚多,乃携什避之。什年九岁,进到宾,遇名德法师头达多,即宾王之从弟也。渊粹有大量,三藏九部,莫不缕贯,亦日诵千偈,名播诸国。什既至,仍师事之。遂诵杂藏、《中阿含》、《长阿含》,凡四百万言。达多每与什论议,深推服之。声彻义王,王即请入,集外道论师共相攻难。言气始交,外道轻其幼稚,言颇不顺。什乘其巢而挫之,外道折伏,愧惋无言。王益敬异,日给鹅腊一双,粳面各三升,酥六升。此外国之上供也。所住寺僧乃差大僧五人,沙弥十人,营视洒扫,有若弟子,其见尊崇如此。
至年十二,其母携还龟兹。至月氏北山,有一罗汉见而异之,谓其母言:“常当守护此沙弥,若至三十五不破戒者,当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与沤波掬多无异。若戒不全,无能为也,正可才明俊艺法师而已。”什进到沙勒国,顶戴佛钵,心自念言:“钵形甚大,何其轻耶?”即重不可胜,失声下之。母问其故,答曰:“我心有分别,故钵有轻重耳!”
什於沙勒国诵《阿毗昙六足诸论》、《增一阿含》。及还龟兹,名盖诸国。时龟兹僧众一万馀人,疑非凡夫,咸推而敬之,莫敢居上。由是不预烧香之次,遂博览《四韦陀》、五明诸论,外道经书,阴阳星,莫不究晓。妙达吉凶,言若符契。性率达,不砺小检,修行者颇非之,什自得於心,未尝介意。後从佛陀耶舍学《十诵律》,又从须利耶苏摩谘禀大乘。乃叹曰;’吾昔学小乘,譬人不识金,以石为妙矣。”於是广求义要,诵《中》、《百》二论。於龟兹帛纯王新寺得《放光经》,始披读,魔来蔽文,唯见空牒。什知魔所为,誓心愈固,魔去字显,仍习诵之。後於雀梨大寺读大乘经,忽闻空中语曰:“汝是智人,何以读此?”什曰:“汝是小魔,宜时速去!我心如地,不可转也。”停住二年,广诵大乘经论,洞其秘奥。後往宾,为其师头达多具说一乘妙义。师感悟心服,即礼什为师,言:“我是和上小乘师,和尚是我大乘师矣。”西域诸国伏什神俊,咸共崇仰。每至讲说,诸王长跪高座之侧,令什践其膝以登焉。
什道震西域,声被东国。苻氏建元十三年,岁次丁丑,正月,太史奏有星见外国分野,当有大德智人入转中国。坚素闻什名,乃悟曰:“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将非此耶?”十九年,即遣骁骑将军吕光将兵伐龟兹及焉耆诸国。临发,谓光曰:“闻彼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闲阴阳,为後学之宗,朕甚思之。若克龟兹,即驰驿送什。”光军未至,什谓其王帛纯曰:“国运衰矣,当有敌。日下人从东方来,宜恭承之,勿抗其锋。”纯不从而战,光遂破龟兹,杀纯获什。光性疏慢,未测什智量,见其年尚少,乃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什拒而不受,辞甚苦到。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苦辞?”乃饮以淳酒,同闭密室。什被逼既至,遂亏其节。或令骑牛及乘恶马,欲使堕落,什常怀忍辱,曾无异色,光惭愧而止。光还中路,置军於山下,将士已休。什曰:“不可在此,必见狼狈,宜徙军陇上。”光不纳。至夜果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数丈,死者数千。光始敬异之。什谓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推数揆运,应速言归,中路必有福地可居。”光从之。至凉州,闻苻氏已灭,遂割据凉土,制命一隅焉。
正月,姑臧大风,什曰:“不祥之风,当有奸叛,然不劳自定也。”俄而梁谦、彭晃相继而反,寻皆殄灭。光龙飞二年,张掖卢水胡沮渠男成及从弟蒙逊反,推建康太守业为主。光遣子太原公纂率众五万讨之。时论谓业等乌合,纂有威声,势必全克。光以问什,什曰:“观察此行,未见其利。”既而纂败绩,仅以身免。光中书监张资,文翰温雅,识量沉粹,寝疾困笃。光博营救疗,有外国道人罗叉,云能差资病,光喜,给赐甚丰。什知叉诳诈,告资曰:“叉不能为益,徒烦费耳。冥运虽隐,可以事试也。乃以五色丝作绳结之,烧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还成绳者,病不可愈。”须臾灰聚浮出,复绳本形。既而叉治无效,少日资亡。顷之,吕光卒,子纂袭伪位。咸宁二年,有猪生子,一身三头。龙出东厢井中,到殿前蟠卧,比旦失之。纂以为美瑞,号大殿为龙翔殿。俄而有黑龙升於当阳九宫门,纂改九宫门为龙兴门。什奏曰:“比日潜龙出游,豕妖表异。龙者阴类,出入有时,而今屡见,则为灾眚。必有下人谋上之变。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纳。与什博,戏杀棋曰:“斫胡奴头。”什辄答曰:“不能斫胡奴,胡奴将斫人头。”此言有旨,纂终不悟。後纂从弟超,小名胡奴,果杀纂斩首。其预睹徵兆,皆此类也。
停凉积年,吕光父子既不弘道,故韫其经法,无所宣化。苻坚已亡,竟不相见。姚苌闻其高名,虚心要请,到晋隆安二年,吕隆始听什东。既至姑臧,会苌卒,子兴立,遣使迎什。弘始三年,有树连理生于庙庭,逍遥园葱变为薤。到其年十二月二十日,什至长安,兴待以国师之礼,甚见优龙。自大法东被,始於汉明,历涉魏、晋,经论渐多。而支、竺所出,多滞文格义。兴少崇三宝,锐志讲集。什既至止,仍请入西明阁、逍遥园,译出众经。什率多ウ诵,无不究达。转解秦言,音译流利。既览旧经,义多乖谬,皆由先译失旨,不与胡本相应。於是兴使沙门僧肇、僧、僧迁等八百馀人谘受什旨,更令出《大品》。什持胡本,兴执旧经,以相雠校。其新文异旧者,义皆圆通,众心惬服,莫不欣赞焉。兴宗室常山公显、安成侯嵩,并笃信缘业,屡请什於长安大寺讲说新经。续出《小品》、《金刚般若》、《十住》、《法华》、《维摩》、《思益》、《首楞严》、《华首》、《持世》、《佛藏》、《菩萨藏》、《遗教》、《菩提》、《呵欲》、《自在王》、《因缘观》、《无量寿》、《新贤劫》、《诸法无行》、《禅经》、《禅法要》、《禅要解》、《弥勒成佛》、《弥勒下生》、《称扬诸佛功德》、《十诵律》、《戒本》、《大智》、《成实》、《十住》、《中》、《百》、《十二门》诸论三十三部,三百馀卷。并显畅神源,发挥幽致。于时四方义学沙门,不远万里。名德秀拔者才、畅二公,乃至道恒、僧标、僧睿、僧敦、僧弼、僧肇等三千馀僧,禀访精研,务穷幽旨。庐山慧远,道业冲粹,乃遣使修问。龙光道生,慧解洞微,亦入关谘禀。传法之宗,莫与竞爽,盛业久大,至今式仰焉。
初,沙门僧睿,才识高朗,常随什传写。什每为睿论西方辞体,商略同异,云:“天竺国俗甚重文藻,其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见佛之仪,以歌叹为尊。经中偈颂,皆其式也。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什尝作颂赠沙门法和云:“心山育德薰。流芳万由旬。哀鸾鸣孤桐,清响彻九天。”凡为十偈,辞喻皆尔。什雅好大乘,志在敷广,尝叹曰:“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延子比也。今在秦地,深识者寡,折翮於此,将何所论!”乃凄然而止。唯为兴著《实相论》二卷,并注《维摩》,出言成章,无所删改,辞喻婉约,莫非渊奥。
什为人神情映彻,傲岸出群,应机领会,鲜有其匹。且笃性仁厚,泛爱为心,虚己善诱,终日无。姚主尝谓什曰:“大师明超悟,天下莫二,若一旦後世,何可使法种无嗣?”遂以妓女十人逼令受之。自尔以来,不住僧房,别立廨舍,供给丰盈。每至讲说,常先自说譬:“譬如臭泥,中生莲华,但采莲华,勿取臭泥也。”
初,什在龟兹,从卑摩罗叉律师受律。卑摩後入关中,什闻至欣然,师敬尽礼。卑摩未知被逼之事,因问什曰:“汝於汉地大有重缘,受法弟子可有几人?”什答:“汉境经律未备,新经及律多是什所传出,三千从众,皆从什受法;但什累业障深,故不受师敬耳。”又杯度比丘在彭城,闻什在长安,乃叹曰:“吾与此子戏别三百馀年,杳然未期。迟有遇於来生耳。”
什临终,力疾与众僧告别曰:“因法相遇,殊未尽伊心,方复异世,恻怆何言!自以ウ昧,谬充传译,若所传无谬,使焚身之後,舌不ㄡ烂。”以晋义熙中卒于长安,即於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化,唯舌不变。後有外国沙门来曰:“罗什所谙,十不出一。”初什一名鸠摩罗耆婆,外国制名,多以父母为本,什父鸠摩炎,母字耆婆,故兼取为名云。
○佛陀耶舍传第二
佛陀耶舍,齐言觉明,宾人也。婆罗门种,世事外道。有一沙门从其家乞,其父怒,令人殴之,遂手脚挛辟,不能行止。乃问於巫师,对曰:“坐犯贤人,鬼神使然也。”即请此沙门,竭诚悔过。数日便瘳。因令耶舍出家为其弟子,时年十三。尝随师远行,於旷野逢虎,师欲走避。耶舍曰:“此虎已饱,必不侵人。”俄而虎去,前行果见馀肉。师密异之。至年十五,诵经日得五六万言。所住寺常於外分卫,废於诵习。有一罗汉重其聪敏,恒乞共之。十九,诵大小乘经二百馀万言。然性简忄敖,颇以知见自处,谓少堪己师,故不为诸僧所重。但美仪止,善谈笑,见者忘其深恨。年及受戒,莫为临坛,所以向立之岁,犹为沙弥。乃从其舅学五明诸论,世间法术,多所通习。二十七,方受具戒。以读诵为务,手不释牒,每端坐思义,不觉虚中而过。其专精如此。
後至沙勒国,时太子达摩弗多,齐言法子,见其容服端雅,差别所从来。耶舍酬对清辩,太子悦之。仍请宫内供养,待遇隆厚。罗什後至,从其受学《阿毗昙》、《十诵律》,甚相尊敬。什随母东归,耶舍留止。顷之,王薨,太子即位,王孙为太子。时苻坚遣吕光攻龟兹,龟兹王急,求救於沙勒,王自率兵救之,使耶舍留辅太子,委以後任。救军未至而龟兹已败。王归,具说罗什为光所执,乃叹曰:“我与罗什相遇虽久,未尽怀抱,其忽羁虏,相见何期。”停十馀年,王薨,因至龟兹,法化甚盛。
时什在姑臧,遣信要之。裹粮欲去,国人请留,复停岁馀。语弟子云:“吾欲寻罗什,可密装夜发,勿使人知。”弟子曰:“恐明旦追至,不免复还耳。”耶舍乃取清水一钵,以药投中,咒数千言,与弟子洗足,即便夜发。比至旦,行数百里。差别弟子曰:“何所觉耶?”答曰:“唯闻疾风之响,眼中泪出耳。”耶舍又与咒水洗足,住息。明旦国人追之,已差数百里,不及。行达姑臧,而什已入长安。闻兴逼以妾媵,劝为非法,乃叹曰:“罗什如好绵,何可使入棘中乎!”
什闻其至姑臧,劝兴迎之,兴不纳。顷之命什译出经藏,什曰:“夫弘宣法教,宜令文义圆通。贫道虽诵其文,未善其理,唯佛陀耶舍深达经致,今在姑臧,愿下诏徵之。一言三详,然後著笔,使微言不坠,取信千载也。”兴从之。即遣使招迎,厚加赠遗,悉不受。乃笑曰:“明旨既隆,便应载驰。檀越待士既厚,脱如罗什见处,则未敢闻命!”使还,兴叹其机慎,重信敦喻,方至长安。兴自出候问,别立新省於逍遥园,四事供养,并不受。至时分卫,一食而已。于时罗什出《十住经》,一月馀日,疑难犹豫,尚未操笔。耶舍既至,共相徵决,辞理方定。道俗三千馀人,皆叹其赏要。舍为人髭赤,善解《毗婆沙》,故时人号曰赤髭毗婆沙。既为罗什之师,亦称大毗婆沙。四辈供养,衣钵供具,满三间屋,不以关心。兴为货之,於城南造僧伽蓝。
耶舍先译《昙无德律》,伪司隶校尉姚爽请令出之。姚兴疑其遗谬,乃试耶舍,令诵民籍、药方各四十馀纸。三日乃执文覆之,不误一字。众服其强记。即以弘始一年译出为四十五卷,并出《长阿含经》,减百万言。凉州沙门竺佛念译为秦言,道含执笔。至十五年解座。兴亲耶舍布绢万疋,悉皆不受。佛念、道含布绢各千疋,各德沙门五百人皆重亲施。耶舍後还外国,至宾,寻得《虚空藏经》一卷,寄贾客传与凉州诸僧。後不知所终。
○昙无谶传第三
昙无谶,中天竺人也。谶六岁遭父忧,随母佣织为业。见沙门达摩耶舍,齐言法明,道俗所宗,丰於利养。其母羡之,故以谶为其弟子。十岁,与同学数人读咒,聪敏出群,诵经日得万馀言。初学小乘,兼览五明诸论,讲说精辩,莫能酬抗。後遇白头禅师,共谶论议,习业既异,交诤十旬。谶虽攻难锋起,而禅师终不肯屈。谶服其精理,乃谓禅师曰:“颇有经典可得见不?”禅师即授以树皮《涅经》本。谶寻读惊悟,方自惭恨,以为坎井之识,久迷大方。於是集众悔过,遂专业大乘。年二十,所诵大小乘经二百馀万言。
谶从兄善能调象骑,杀王所乘白耳大象,王怒诛之。令曰:“敢有视者,夷三族!”亲属莫敢往,谶哭而葬之。王怒,欲诛谶,谶曰:“王以法故杀之,我以亲而葬之,并不违大义,何为见怒?”傍人为之寒心,其神色自若。王奇其志气,遂留供养。谶明解咒术,所向皆验,西域号为大咒师。後随王入山,王渴乏须水,不能得。谶乃密咒石出水,因赞曰:“大王惠泽所感,遂使枯石生泉。”邻国闻者,皆叹王德。于时雨泽甚调,百姓称咏,王悦其道术,深加优宠。顷之,王意稍歇,待之渐薄。谶怒曰:“我当以罂水诣池,咒龙入罂,令天下大旱。王必请咒,然後放龙降雨,则见待何如?”遂持罂造龙。有密告之者,王怒,捕谶。谶惧诛,乃赍《大涅经》本前分十二卷,并《菩萨戒经》、《菩萨戒本》奔龟兹。
龟兹国多小乘学,不信《涅》。遂至姑臧,止於传舍。虑失经本。枕之而寝。有人牵之在地。谶惊觉,谓是盗者。如此三夕,闻空中语曰:“此如来解脱之藏,何以枕之!”谶乃惭悟,别高处。夜有盗之者,举不能胜,乃数过举之,遂不能动。明旦,谶持经去,不以为重。盗者见之,谓是圣人,悉来拜谢。河西王沮渠蒙逊闻谶名,呼与相见,接待甚厚。蒙逊素奉大法,志在弘通,请令出其经本。谶以未参土言,又无传译,恐言舛於理,不许即翻。於是学语三年,翻为汉言,方共译写。是时沙门慧嵩、道朗,独步河西,值其宣出法藏,深相推重。转易梵文,嵩公笔受,道俗数百人疑难纵横,谶临机释滞,未尝留碍。嵩、朗等更请广出馀经,次译《大集》、《大云》、《大虚空藏》、《海龙王》、《金光明》、《悲华》、《优婆塞戒》、《菩萨地持》,并前所出《菩萨戒经》、《菩萨戒本》垂二十部。谶以《涅经》本品数未足,还国寻求。值其母亡,遂留岁馀。後於于阗更得经本,复还姑臧译之,续为三十六卷焉。
谶尝告蒙逊云:“有鬼入聚落,必多灾疫。”逊不信,欲躬见为验。谶即以术加逊,逊见而骇怖。谶曰:“宜洁诚斋戒,神咒驱之。”乃读咒三日,谓逊曰:“鬼北去矣。”既而北境之外疫死万数。逊益敬待,礼遇弥崇。会魏虏主托跋焘闻其道术,遣使迎请,且告逊曰:“若不遣谶,便即加兵。”逊自揆国弱,难以拒命,兼虏谶多术,或为魏谋己,进退惶惑,乃密计除之。初谶译出《涅》,卷数已定,而外国沙门昙无发云:“此经品未尽。”谶尝慨然,誓必重寻。蒙逊因其行志,乃伪资发遣,厚赠宝货。未发数日,乃流涕告众曰:“谶业对将至,众圣不能救矣。”以本有心誓,义不容停,行四十里,逊密遣刺客害之,时年四十九,众咸恸惜焉。
後道场寺慧观志欲重求後品,以高昌沙门道普尝游外国,善能胡书,解六国语。宋元嘉中,启文帝资遣道普,将书吏十人,西行寻经。至长广郡,舶破伤足,因疾遂卒。普临终叹曰:“《涅後分》与宋地无缘矣!”
○佛驮跋陀传第四
佛驮跋陀,齐言佛贤,北天竺人也。五岁而孤,十七出家。与同学数人诵经,众皆一月,佛贤一日诵毕。其师叹曰:“佛贤一日,敌三十天也。”及受具戒,修业精勤,博学群经,多所通达,少以禅律驰名。尝与同学僧伽达多共游宾,同处积载,达多虽服其才明,而未测其人也。後於禅室见佛贤神变,乃敬心祈问,方知得不还果。
常欲游方弘化,备观风俗,会沙门智严至西域,遂请俱东。於是杖锡跋涉,经历三年,路由雪山,备极艰阻。既而中路附舶,循海而行,经一岛下,以手指山曰:“可止於此。”舶主曰:“客行惜日,调风难遇,不可停也。”行二百馀里,风忽转吹,舶还向岛下。众人方悟其神,咸师事之,听其进止。後遇便风,同侣皆发。佛贤曰:“不可动。”舶主乃止。既而先发之舶,一时覆败。後於ウ夜之中,忽令众舶俱发,无肯从者。佛贤自起收缆,唯一舶独发。俄尔贼至,留者悉被抄害。
顷之,至青州东莱郡。闻鸠摩罗什在长安,即往从之。什大欣悦,共论法相,振发玄绪,多有妙旨。因谓什曰:“君所释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什曰:“吾年老故尔,何必能称美谈。”什每有疑义,必共谘决。时伪秦主姚兴专志经法,供养三千馀僧,并往来宫阙,盛修人事。唯佛贤守静,不与众同。後语弟子云:“我昨见本乡有五舶俱发。”既而弟子传告外人,关中旧僧道恒等以为显异惑众,乃与三千僧摈遣佛贤,驱逼令去。门徒数百,并惊惧奔散。乃与弟子慧观等四十馀人俱发,神志从容,初无异色。识真者咸共叹惜,白黑送者数千人。兴寻怅恨,遣使追之。佛贤谢而不还。
先是庐山释慧远久服其风,乃遣使入关致书祈请。後闻其被斥,乃致书与姚主解其摈事,欲迎出禅法。顷之,佛贤至庐山,远公相见欣然,倾盖若旧。自夏迄冬,译出禅数诸经。
佛贤志在游化,居无求安。以义熙八年,遂适荆州。遇外国舶主,既而讯访,果是天竺五舶,先所见者也。倾境士庶,竞来礼事,其有奉施,皆不受,持钵分卫,不问豪贱。时陈郡袁豹为宋武帝太尉长史,在荆州。佛贤将弟子慧观诣豹乞食。豹素不敬信,待之甚薄。未饱辞退,豹曰:“似未足,且复小留。”佛贤曰:“檀越施心有限,故令所设已罄。”豹即呼左右益饭,饭果尽。豹大惭。既而问慧观曰:“此沙门何如人?”观答曰:“德量高邈,非凡人所测。”豹深叹异,以启太尉。太尉请与相见,甚崇敬之,资供备至。俄而太尉还都,请与俱归,安止道场寺。佛贤仪轨率素,不同华俗,而志韵清远,雅有渊致。京都法师僧弼与名德沙门宝林书曰:“斗场禅师其有大心,便是天竺王、何,风流人也。”其见称如此。
先是支法领於于阗国所得《华严经》胡本三万六千偈,未有宣译。到义熙十四年,吴郡内史孟ダ、右卫将军褚叔度,即请佛贤为译匠。乃手执梵文,共沙门慧严、慧义等百有馀人,於道场寺译,铨定文旨,会通华戎,妙得经体,故道场寺犹有华严堂焉。其先後所出六卷《泥洹》、《新无量寿》、《大方等如来藏》、《菩萨十住》、《本业》、《出生无量门持》、《净六波罗蜜》、《新微密持》、《禅经》、《观佛三味经》凡十一部,并究其幽旨,妙尽文意。以元嘉六年卒,春秋七十有一。
○求那跋摩传第五
求那跋摩,齐言功德铠,宾王之支胤也。跋摩年十五,舍家为沙弥。师僧见其俊悟,咸敬异之。其性仁兹谦恭,率由而至。既受具戒,诵经百馀万言,深明律品。既总学三藏,故因以为号焉。年至三十,宾王薨,绝无绍嗣,人以其王种,议欲立之。跋摩虑被逼劝,乃远到师子国,观风弘教。识真之众,咸称其已得初果。後至南海婆国,启悟邪惑,化流海表。婆王为立精舍,师礼事之。山多猛兽,屡害居民,跋摩乃请移居山中,虎豹驯服,暴害遂绝。
宋文帝远闻其风,敕交州刺史称旨迎致,京邑名僧慧严、慧观等附信修虔,并与王书,屈请弘法。婆崇为国师,久之不遣。跋摩志游江东,终不肯留,以元嘉八年正月至都,即住洹寺,文帝引见劳差别,屡设供施。顷之,於洹译出众经《菩萨地》、《昙无德羯磨》、《优婆塞五戒略论》、《三归》及《优婆塞二十二戒》。初,元嘉三年,徐州刺史王仲德於彭城请外国沙门伊叶波罗译出《杂心》,至《择品》未竟,而缘碍遂辍。至是乃更请跋摩於寺重更校定,正其文旨。弘道宣法,远近归之,贵贱礼觐,车马相继。其年九月二十八日中食毕,未唱《随意》,先起还ト。其弟子後至,奄然已终。春秋六十有五。
初,未终之前,预造遗文颂偈三十六行,自说因缘,云已证二果。密封席下,蜞有知者,终後方见焉。即扶坐绳床,颜貌不异,似若入定。道俗赴者千有馀人,并闻香气芬烈殊常。咸见一物状若龙蛇,长可一疋,起於尸侧,直上冲天,莫能名者。即於南林戒坛前,依外国毗葬法。会葬万馀人,妓乐幡华,四面云集,香薪为。白黑至者皆灌以香油,既而燔之,五色焰出。是时天景澄朗,道俗哀叹,仍於其处起白塔焉。
○僧伽跋摩传第六
僧伽跋摩,齐言僧铠,天竺人也。少而弃俗,清峻有戒德,明解律藏,尤精《杂心》。以宋元嘉十年步自流沙,至于京都。风宇宏肃,道俗敬异,咸宗而事之,号曰三藏法师。初,景平元年,平陆令许桑舍宅建刹,因名平陆寺。後道场慧观以跋摩道行纯备,请住此寺,崇其供养,以表厥德。跋摩共观加塔三层,行道讽诵,日夜不辍。僧众归集,道化流布。
初,三藏法师深明戒品,将为影福寺尼慧果等重受具戒。是时二众未备,而三藏迁化。俄而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至都,众乃共请跋摩为师,继轨三藏。洹慧义执意不同,诤论翻覆。跋摩标宗显法,理证明允。慧义遂回其刚褊,靡然推服,乃率其弟子服膺禀戒,僧尼受者数百许人。宋彭城王义康崇其戒范,广设斋供,四众殷盛,倾于京邑。
顷之,名德大德慧观等以跋摩妙解《杂心》,讽诵通达,即以其年九月,乃於长干寺招集学士,更请出焉。宝云译语,观公笔受,研校精悉,周年方讫。续出《摩得勒伽》、《分别业报略》、《劝发诸王要偈》及《请圣僧浴文》凡四部。跋摩游化为志,不滞一方,既传经事毕,将还本国,众咸祈止,莫之能留。以元嘉中随西域贾人舶还外国,莫详其终。
○昙摩蜜多传第七
昙摩蜜多,齐言法秀,宾人也。年六七岁,神明澄正,每见法事,辄自然欣跃,其亲爱而异之,遂令出家。宾多出圣达,屡值明师,博贯群经,特深禅法,所得之要,极甚微奥。为人沉邃有慧解,仪轨详整,生而连眉,故世称连眉禅师焉。
少好游方,誓志宣化,周历诸国,遂适龟兹。未至一日,王梦神告曰:“有大福德人,明当入国,汝应供养。”明旦,即敕外司,若有异人入境,必驰奏闻。俄而禅师果至,王自出郊迎,延请入宫,遂从禀戒,尽四事之供。禅师安而能迁,不滞利养,居数年,密有去志。神又降梦曰:“福德人舍王去矣!”王惕然惊觉。既而君卧固留,莫之能止。遂度流沙,进到敦煌。於旷野之地建立精舍,植标千株,房阁池林,极为严净。顷之复适凉州,仍於公府旧寺更营堂房,学徒济济,禅业甚盛。
常以江左王畿,志欲传法。以宋元嘉元年展转至蜀。俄而出峡,停止荆州,於长沙寺造立禅馆。居顷之,沿流东下,至于京师,即住洹寺。其道声素著,倾都礼讯,自宋文袁皇后及皇子公主,莫不设斋桂宫,请戒椒掖,参候之使,旬日相属。即於洹寺译出诸经《禅法要》、《普贤观》、《虚空藏观》凡三部经。常以禅道教授,或千里谘受,四辈远近,皆号大祥师焉。
会稽太守孟ダ深信真谛,以三宝为己任,素好禅味,敬心殷重。及临浙河,请与同游。乃於贸阝县之山建立塔寺。东境旧俗,多趣巫祝,及妙化所移,比屋归正,自西徂东,无思不服。後还都憩定林下寺。禅师天性凝静,雅爱山水,以为钟山镇岳,埒美嵩、华,常叹下寺基构,未穷形胜。於是乘高相地,揆卜山势,斩石刊木,营建上寺。殿房禅室,肃然深远,实依稀鹫岩,仿佛树矣。於是息心之众,万里来集,讽诵肃邕,望风成化。定林达禅师即神足弟子,弘其教轨,声震道俗,故能净化久而莫渝,胜业崇而弗替,盖禅师之遗烈也。爰自西域,至于南土,凡所游履,靡不与造。檀会梵集,僧不绝书,转法敷教,寺无虚月。
初,禅师之发宾也,有迦毗罗神王卫送。禅师遂至龟兹。於中路欲返,乃现形告辞禅师曰:“汝神力通变,自在游处,将不相随共住南方。”语毕,即收影不见。遂远从至扬都,故仍於上寺图像著壁,迄至于今,犹有声影之验,洁诚祈福,莫不享愿。以元嘉十九年七月六日卒于上寺,春秋八十有七。道俗四部,行哭相趋,仍葬于钟山宋熙寺前。
○求那跋陀罗传第八
求那跋陀罗,齐言功德贤,中天竺人也。以大乘学,故世号摩诃衍。本婆罗门种。幼学五明诸论,天文书,医方咒术,靡不博贯。後遇见《阿毗昙杂心》,寻读惊悟,乃深崇佛法焉。其家世外道,禁绝沙门,乃舍家潜遁,远求师匠,即落发改服,专志学业。及受具戒,博通三藏。为人慈和恭顺,事师尽勤。顷之,辞小乘师,进学大乘。大乘师试令探取经匣,即得《大品》、《华严》,师喜而叹曰:“汝於大乘有重缘矣!”於是读诵讲义,莫能酬抗。进受菩萨戒法,乃奉书父母,劝归正法曰:“若专过外道,则虽还无益;若归依三宝,则长得相见。”其父感其至言,遂弃邪从正。跋陀前到师子诸国,皆传送资供。
既有缘东方,乃随舶泛海。中涂风止,淡水复竭,举舶忧惶。跋陀曰:“可同心并力念十方佛,称观世音,何往不感?”乃密诵咒经,恳到礼忏。俄而信风暴至,密云降雨,一舶蒙济。其诚感如此。元嘉十二年至广州。时刺史车朗表闻,宋文帝遣使迎接。既至京都,敕名僧慧严、慧观於新亭效劳。见其神情朗彻,莫不虔敬,虽因译交言,而欣若倾盖。初住洹寺,俄而文帝延请,深加崇敬。郎耶颜延之通才硕学,束带造门。於是京师远近,冠盖相望,宋彭城王义康、谯王义宣并师事焉。顷之,众僧共请出经,於洹寺集义学诸僧译出《杂阿含经》,东安寺出《法鼓经》。後於丹阳郡译出《胜》、《楞伽经》。徒众七百馀人,宝云传译,慧观执笔。往复谘析,妙得本旨。
後谯王镇荆州,请与俱行,安止辛寺,更创殿房。即於辛寺出《无忧王》、《过去现在因果》及一卷《无量寿》、一卷《泥洹》、《央掘魔》、《相续解脱》、《波罗蜜了义》、《第一义五相略》、《八吉祥》等诸经,凡一百馀卷。谯王欲请讲《华严》等经,而跋陀自忖未善宋语,愧叹积旬,即旦夕礼忏,请乞冥应。遂梦有人白服持剑,擎一人首,来至其前曰:“何故忧耶?”跋陀具以事对。答曰:“无所多忧。”即以剑易首,更安新头。语令回转,曰:“得无痛耶?”答曰:“不痛。”豁然便觉,心神喜悦。旦起言义,皆备领宋语,於是就讲。弟子法勇传译,僧念为都讲。虽因译人,而玄解往复。
元嘉将末,谯王屡有怪梦,跋陀答以京都将有祸乱。未及一年,而二凶构逆。及孝建之初,谯王阴谋逆节,跋陀颜容忧惨,而未及发言。谯王问其故。跋陀谏争恳切,乃流涕而言曰:“必无所冀,贫道不容扈从。”谯王以其物情所信,乃逼与俱下。梁山之败,火舰转迫,去岸悬远,判无济理。唯一心称观世音,手捉筇竹杖,投身江中,水齐至膝,以杖刺水,水深流驶。见一童子寻後而至,以手牵之,顾谓童子:“汝小儿何能度我”?惚之间,觉行十馀步,仍得上岸。即脱纳衣欲赏童子,顾觅不见,举身毛竖,方知神力焉。
时王玄谟督军梁山,孝武敕军中,得摩诃衍,善加料理,驿信送台。俄而寻得,令舸送都。孝武即时引见,顾问委曲,曰:“企望日久,今始相遇。”跋陀对曰:“既染戾,分为灰粉。今得接见,重荷生造。”敕问并谁为贼,答曰:“出家之人不预戎事。然张畅、宗灵秀等并是驱逼,贫道所明;但不图宿缘,乃逢此事。”孝武曰:“无所惧也。”是日敕住後堂,供施衣物,给以人乘。初跋陀在荆州十载,每与谯王书疏,无不记录。及军败检简,无片言及军事者。孝武明其纯谨,益加礼遇。後因闲谈,聊戏问曰:“今丞相不?”答曰:“受供十年,何可忘德!今从陛下乞愿,愿为丞相三年烧香。”帝凄然动容,义而许焉。
及中兴寺成,敕令移住,令开三间房。後於东府燕会,王公毕集,敕见跋陀。时未及净发,白首皓然。孝武遥望,顾语尚书谢庄曰:“摩诃衍聪明机解,但老期已至。朕试问之,其必悟人意也。”跋陀上阶,因迎谓之曰:“摩诃衍不负远来之意,但有一在。”即应声答曰:“贫道远归帝京,重四十年,天子恩遇,衔愧罔极;但七十老病,唯一死在。”帝嘉其机辩,敕近御而坐,举朝属目。
後於秣陵界凤凰楼西起寺,每至夜半,辄有推户而唤,视不见人,众屡厌梦。跋陀烧香咒曰:“汝宿缘居此,我今起寺,行道礼忏,常为汝等。若住者,为护寺善神;若不能居,各随所安。”既而道俗十馀人同夕梦见鬼神千数,皆荷担移去,寺众遂安。
大明七年,天下亢旱,祈祷山川,累月无验。孝武请令祈雨,必使有感;如其无效,不须相见。跋陀答曰:“仰凭三宝,陛下天威,冀必降泽;如其不获,不复重见。”即往北湖钓台,烧香祈请,不复饮食。默而诵经,密加秘咒。明日晡时,西北角云起如车盖,日在桑榆,风震云合,连日降雨。明旦,公卿入贺,敕见慰劳,亲施相续。
跋陀自幼以来,蔬食终身。常执持香炉,未尝辍手。每食竟,辄分食飞鸟,乃集手取食。至明帝之世,礼供弥盛。到泰始四年正月,觉体不平,便预与明帝公卿告辞。临终之日,延伫而望,云见天华圣像。禺中遂卒,春秋七十有五。明帝深加痛惜,慰赙甚厚,公卿会葬,荣哀备焉。
○沮渠安阳侯传第九功德直
沮渠安阳侯者,其先天水临成县胡人,河西王蒙逊之从弟也。初,蒙逊灭吕氏,窃号凉州,称河西王焉。安阳为人强志疏通,敏朗有智鉴,涉猎书记,善於谈论。幼禀五戒,锐意内典,所读众经,即能讽诵。常以为务学多闻,大士之盛业也。少时尝度流沙,到于阗国,於衢摩帝大寺遇天竺法师佛陀斯那,谘问道义。斯那本学大乘,天才秀出,诵半亿偈,明了禅法,故西方诸国号为人中师子。安阳从受《禅要秘密治病经》,因其胡本口诵通利。既而东归,於高蛳郡求得《观世音》、《弥勒》二观经各一卷。及还河西,即译出《禅要》,转为汉文。
居数年,魏虏托跋焘伐凉州,安阳宗国殄灭,遂南奔于宋,晦志卑身,不交世务,常游止塔寺,以居士自毕。初出《弥勒》、《观世音》二观经,丹阳尹孟ダ见而善之,请与相见。一面之後,雅相崇爱,亟设供馔,厚相优赡。至孝建二年,竹园寺比丘尼慧闻其讽诵《禅经》,请令传写。安阳通习积久,临笔无滞,旬有七日,出为五卷。其年仍於钟山定林上寺续出《佛母泥洹经》一卷。安阳居绝妻孥。无欲荣利,从容法侣,宣通经典,是以京邑白黑咸敬而嘉焉。以大明之末遘疾而卒。
时有外国沙门功德直者,不知何国人。以宋大明中游方至荆州,寓禅房寺。沙门玄畅请其译出《念佛三昧经》六卷,及《破魔陀罗尼》。停荆历年,後不知所终。
○求那毗地传第十
求那毗地,中天竺人也。弱龄从道,师事天竺大乘法师僧伽斯,聪慧强记,勤於讽习,所诵大小乘经十馀万言。兼学外典,明解阴阳,其候时逆占,多有徵验,故道术之称,有闻西域。建元初来至京师,止毗耶离寺,执锡从徒,威仪端肃,王公贵胜,迭相供请焉。初,僧伽斯於天竺国抄集修多罗藏十二部经中要切譬喻,撰为一部,凡有百事,以教授新学。毗地悉皆通诵,兼明义旨。以永明十年秋译出为齐文,凡十卷,即《百句譬喻经》也。复出《十二因缘》及《须达长者经》各一卷。自大明以後,译经殆绝,及其宣流法宝,世咸美之。
毗地为人弘厚,有识度,善於接诱,勤躬行道,夙夜匪懈。是以外国僧众,万里归集,南海商人,悉共宗事,供赠往来,岁时不绝。性颇畜积,富於财宝,然营建法事,己无私焉。於建业准侧造正观寺,重阁层门,殿房整饰,养徒施化,德业甚著。以中兴二年冬卒。
●卷十五
法祖法师传第一(法祚卫士度)
道安法师传第二(法和)
慧远法师传第三
道生法师传第四
佛念法师传第五
法显法师传第六
智严法师传第七
宝云法师传第八
智猛法师传第九
法勇法师传第十
○法祖法师传第一(法祚卫士度)
帛远,字法祖,本姓万氏,河内人也。父威达,以儒雅知名,州府辟命皆不行。祖少发道心,启父出家,辞理切至,其父不能夺,遂改服从道。祖才思俊彻,敏朗绝伦。诵经日八九千言,研味方等,妙入幽微,世俗坟索,多所该贯。乃於长安造筑精舍,以讲习为业。白黑禀受,几出千人。晋惠之末,太宰河间王镇关中,虚心敬重,待以师友之礼。每至闲辰静夜,辄谈讲道德。于时西府初建,俊甚盛,能言之士,咸服其远致。
祖见群雄交争,干戈方始,志欲潜遁陇右,以保雅操。会张辅为秦州刺史,镇陇上,祖与之俱行。辅以祖名德显著,众望所归,欲令反服,为己僚佐。祖固志不移,由是结憾。先有州人管蕃与祖论议,屡屈於祖,蕃深衔耻恨,每加谗构。祖行至县,忽语诸道人及弟子曰:“我数日对当至。”便辞别,作素书分布经像及资财都讫。明晨诣辅共语,忽忤辅意,辅使收之行罚,众咸怪惋。祖曰:“我来毕对。此宿命久结,非今日事也。”乃呼十方佛:“法祖前身罪缘,欢喜毕对。愿从此以後,与辅为善知识,无令受杀人之罪。”遂鞭之五十,奄然命终。辅後具闻其事,方大惋恨。
初,祖道化之声被於关陇,崤函之右奉之若神。戎晋嗟恸,行路流涕。陇上羌胡率精骑五千,将欲迎祖西归,中路闻其遇害,悲恨不及。众咸愤激,欲复祖之雠,辅遣军上陇,羌胡率轻骑逆战,时天水故帐下督富整,遂因忿斩辅。群胡既雪怨耻,称善而还,共分祖尸,各起塔庙,辅字世伟,南阳人,张衡之後。虽有才解,而酷不以理,横杀天水太守封尚,百姓疑骇,因乱而斩焉。管蕃亦卒以倾险致败。
後少时有一人,姓李名通,死而更苏,云:“见祖法师在阎罗王处,为王讲《首楞严经》。云讲竟应往忉利天。又见祭酒王浮,一云道士基公,次被锁械,求祖忏悔。”昔祖平素之日,与浮每争邪正,浮屡屈。既意不自忍,乃作《老子化胡经》以诬谤佛法。殃有所归,故死方思悔。孙绰《道贤论》,以法祖疋嵇康。论云:“帛祖衅起於管蕃,中散祸作於钟会。二贤并以俊迈之气,昧其图身之虑,栖心事外,轻世招患,殆不异也。”其见称如此。
祖既博涉多闲,善通胡汉之语,尝译《惟逮》、《弟子本起》、《五部僧》等三部经,又注《首楞严经》。又言别译数部小经,值乱零失,不知其名。
祖弟法祚亦少有令誉,被博士徵,不就。年二十五出家,深洞佛理,关陇知名。时梁州刺史张光,以祚兄不肯反服,辅之所杀,光又逼祚令罢道。祚执志坚贞,以死为誓,遂为光所害,春秋五十有七。注《放光波若经》,及著《显宗论》等。光字景武,江夏人,後为武都氐杨难敌所围,发愤而死。
时晋惠之世,又有优婆塞卫士度,译出道行波若经二卷。士度本司州汲郡汲人。陆沈寒门,安贫乐道,常以佛法为心。当其亡日,清净澡漱,诵经千馀言,然後盖衣尸卧,奄然而卒。
○道安法师传第二法和
释道安,本姓卫,常山扶柳人也。年十二出家,神性聪敏,而形貌至陋,不为师之所重。驱使田舍,至于三年,执勤就劳,曾无怨色。笃性精进,斋戒无阙,数岁之後,方启师求经。师与《辩意经》一卷,可五千馀言。安赍经入田,因息寻览。暮归,以经还师,复求馀经。师曰:“昨经不读,今复求耶!”对曰:“即已ウ诵。”师虽异之,而未信也。复与《成具光明经》一卷,可减万言,赍之如初,暮复还师。师执经覆之,不差一字。师大惊嗟,敬而异之。後为受具戒,恣其游方。至邺,入中寺,遇佛图澄。澄见而嗟叹,与语终日。众见其形望不称,咸共轻怪。澄曰:“此人远识,非尔俦也。”
初,经出已久,而旧译时谬,致使深义隐没未通。每至讲说,唯叙大意,转读而已。安穷览经典,钅句深致远。其所注《般若》、《道行》、《密迹》、《安般》诸经,并寻文比句,为起尽之义,及《析疑》、《甄解》,凡二十二卷。序致渊富,妙尽玄旨。条贯既叙,文理会通,经义克明,自安始也。
又自汉暨晋,经来稍多,而传经之人,名字弗记。後人追寻,莫测年代。安乃总集名目,表其时人,铨品新旧,撰为经录。众经有据,实由其功。
四方学士,竞往师之,受业弟子法汰、慧远等五百馀人。及石氏之乱,乃谓其众曰:“今天灾旱蝗,寇贼纵横,聚则不立,散则不可。”遂率众入王屋女机山。顷之,复渡河依陆浑,山栖木食修学。俄而慕容俊逼陆浑,遂南投襄阳。行至新野,复议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又教化之体,宜令广布。”咸曰:“随法师教!”乃令法汰诣扬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风流。”法和入蜀,“山水可以修闲”。安与弟子慧远等五百馀人渡河,夜行值雷雨,乘电光而进。前得人家,见门裹有一双马昂,昂间悬一马篼,可容一斛。安便呼林伯升。主人惊出,果姓林,名伯升。谓是神人,厚相礼接。既而弟子问何以知其姓字?安曰:“两木为林,篼容百升也。”遂住襄阳。
习凿齿闻而诣之。既坐而称曰:“四海习凿齿。”安曰:“乐天释道安。”时人咸以为名答。凿齿尝饷安梨数十枚。正值讲坐,便手自割分,梨尽人遍,无参差者。高平郗超遣使遗米千石,修书累纸,深致殷勤。安答书曰:“损米弥觉有待之为烦!”凿齿与谢安书曰:“来此见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无变化会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威大势可以整群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洋洋济济,乃是吾由来所未见。其人理怀简衷,多所博涉,内外群书,略皆遍观,阴阳算数,亦皆能通。佛经故最是所长,作义乃似法兰、法祖辈,统以大无,不肯稍齐物等智,在方中驰骋也。恨不使足下见之!其亦每言思得一见足下。”其为时贤所重如此。
安在樊沔十五载,每岁常再遍讲《放光经》,未尝废阙。桓冲要出江陵,朱序西镇,复请还襄阳。苻坚素闻其声,每云:“襄阳有释道安是名器,方欲致之,以辅朕躬。”後坚攻襄阳,安与朱序俱获於坚。坚谓仆射权翼曰:“朕以十万之师取襄阳,唯得一人半。”翼曰:“谁耶?”坚曰:“安公一人,习凿齿半人也。”既至,住长安城内五重寺,僧众数千人,大弘法化。
初魏晋沙门依师为姓,故姓名不同。安以为大师之本,莫尊释迦,乃以释命氏。後获《增一阿含经》,果称四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为沙门,皆称释种。既悬与经符,遂为後式焉。安外涉群书,善为文章。长安中衣冠子弟为诗赋者,皆依附致誉。与学士杨弘仲论《诗风雅》,皆有理致。
初,坚承石氏之乱,至是民户殷富,四方略定,唯有东南一隅,未能抗服。坚每与侍臣谈话,未尝不欲平一江左,欲以晋帝为仆射,谢安为侍中。坚弟平阳公融及朝臣石越、原绍并切谏,终不能回。众以安为坚所敬信,乃共请曰:“主上将有事东南,公何能不为苍生致一言耶?”会坚出东苑,命安升舆同载。仆射权翼谏曰:“臣闻天子法驾,侍中陪乘,道安毁形,宁可参厕乘舆!”坚懔然作色曰:“安公道德可尊,朕将举天下而不易。虽舆辇之荣,乃是为其臭腐耳!”即敕翼扶之而登舆。俄而顾谓安公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整六师而巡狩,陟会稽而观沧海,不亦乐乎!”安对曰:“檀越应天御世,有八州之富,居中土而制四海,宜栖神无为,与尧舜比隆。今欲以百万之众,求厥田下下之土;且东南地卑气疠,昔舜、禹游而不反,秦皇适而弗归。以贫道观之,非愚心所同也。平阳公懿戚,石越重臣,并谓不可,犹尚见拒;贫道轻浅,言必不允。既荷厚遇,敢不尽诚耳!”坚曰:“非为地不广,民不足治也。将简天心,明大运所在耳!顺时巡狩,亦著前典,若如来言,则帝王无省方之文乎?”安曰:“若銮驾必动,可暂幸洛阳,抗威畜锐,传檄江南。如其不服,伐之未晚。”坚不从,遂遣平阳公融等精锐二十五万为前锋,坚躬率步骑六十万。到顷,晋遣征虏将军谢石、徐州刺史谢玄拒之。坚军大溃,晋军还逐北三十馀里,死者相枕。融马倒殒首,坚单骑而遁,如所谏焉。坚寻为慕容冲所围。时安同在长安城内,以伪建元二十一年二月八日,斋毕无疾而卒。葬五级寺中。
未终之前,隐士王嘉往候安。安曰:“世事如此,行将及人,相与去乎?”嘉曰:“诚如所言,师且前行,吾有小债未了,不得俱去。”及姚苌之得长安也,嘉故在城内。苌与苻登相持甚久,苌患之,问嘉曰:“吾得天下不?”答曰:“略得。”苌怒曰:“得当言得,何略之有?”遂斩之,嘉所谓负债者也。苌死,其子略方得杀登称帝,所谓“略得”者也。嘉字子年,陇西人。形貌鄙陋,似若不足,滑稽好语笑,然不食五谷,清虚服气,人咸宗而事之。往问善恶,嘉随而应答,语则可笑,状如调戏,辞似谶记,不可领解,事过皆验。及嘉之死,其日有人於陇上见之。法师之潜契神人,皆此类也。
初,安闻罗什在西域,思共讲析微言,安劝坚取之。什亦远闻其风,谓是东方圣人,恒遥而礼之。初,安生,便左臂上有一皮,广寸许,著臂如钏,捋可得上下,唯不得出手而已。时人谓之印手菩萨。安终後二十馀年而什方至。什恨不相见,甚悲恨焉。初,安笃志经典,务在宣法,所请外国沙门僧伽跋澄、昙摩难提及僧伽提婆等,译出众经百馀万言。常与沙门法和铨定音字,详核文旨,新出众经,於是获正。孙兴公为《名德沙门论目》云:“释道安博物多才,通经明理。”其见述於世如此。
释法和,冀州人。凝静有操行,少与安公同师受学,善能标明论纲,解悟疑滞。安公所得群经常共校之。後游洛阳,又请提婆重出《广说》等经。居阳平寺,年八十馀,为伪晋公姚绪所请,集僧斋讲。敕其弟子曰:“俗网烦恼,苦累非一,无常甚乐。”乃整衣服,绕塔礼拜,还诣座所,以衣蒙首,忽然而卒。时人谓之知命。
○慧远法师传第三
释慧远,本姓贾,雁门楼烦人也。弱而好书,璋秀发。年十三,随舅令狐氏游学许、洛,故少为诸生。博综六经,尤善《老》、《庄》,性度弘伟,风鉴朗拔,虽宿儒才彦,莫不服其深致焉。年二十一,俗渡江东,就范宣子共契嘉遁。值王路屯阻,有志不果。乃於关左遇见安公,一面尽敬,以为真吾师也。遂投簪落{髟采},委质受业。既入乎道,厉然不群,常欲总摄纲维,以大法为己任,精思讽持,以夜续昼。沙门昙翼每给以灯烛之费,安公闻而喜曰:“道士诚知人矣!”远藉慧解於前因,资胜心於旷劫,故能神明英越,机鉴遐深。无生实相之玄,般若中道这妙,即色空慧之秘,缘门寂观之要,无微不析,无幽不畅。志共理冥,言与道合,安公常叹曰:“使道流东国,其在远乎!”
後随安公南游攀、沔。晋太元之初,襄阳失守,安公入关。远乃迁于寻阳,葺字庐岳。江州刺史桓伊为造殿房。此山仪形九派,峻耸天绝,栖集隐沦,吐纳灵异。远创造精舍,洞尽山美。却负香炉之峰,傍带瀑布之壑,仍石垒基,即松栽构,清泉环阶,白云满室。复於寺内别置禅林,森树烟凝,石迳苔合。凡在瞻履,皆神清而气肃焉。
远闻北天竺有佛影,欣感交怀。乃背山临流,营筑龛室,妙算画工,采图写。色疑积空,望似轻雾,晖相炳暧,若隐而显。遂传写京都,莫不嗟叹。於是率众行道,昏晓不绝,释迦馀化,於斯复兴。既而谨律息心之士,绝尘清信之宾,并不期而至,望风遥集。彭城刘遗民、雁门周续之、新蔡毕颖之、南阳宗炳,并弃世遗荣,依远游止。远乃於精舍无量寿像前,建斋立誓,共期西方。其文曰:
惟岁在摄提,秋七月戊辰朔,二十八日乙未,法师释慧远,贞感参见冥,宿怀特发。乃延命同志,息心清信之士百有二十三人,集於庐山之阴,般若台精舍阿弥陀像前,率以香华,敬荐而誓焉。
惟斯一会之众,夫缘化之理既明,则三世之传显矣;迁感之数既符,则善恶之报必矣。推交臂之潜沦,悟无常之期切,审三报之相催,知趣之难拔。此其同志诸贤,所以夕惕宵勤,仰思攸济者也。
盖神者可以感涉,而不可以迹求。必感之有物,则幽路咫尺;苟求之无主,则渺茫何津?今幸以不谋,而佥心西境,叩篇开信,亮情天发,乃机象通於寝梦,欣欢百於子来。於是灵图表辉,景侔神造,功由理谐,事非人运。兹实天启其诚,冥数来萃者矣,可不克心重精,叠思以凝其虑哉!
然其景绩参差,功福不一,虽晨祈云同,夕最悠隔,即我师友之眷,良可悲矣。是以慨焉。胥命整襟法堂,等施一心,亭怀幽极,誓兹同人,俱游绝域。其有惊出绝伦,首登神界,则无独善於云峤,忘兼全於幽谷。先进之与後升,勉思汇征之道。然後妙觐大仪,启心贞照,识以悟新,形由化革。藉芙蓉於中流,荫琼柯以咏言,飘云衣於八极,泛香风以穷年。体忘安而弥穆,心超乐以自怡,临三涂而缅谢,傲天宫而长辞。绍众灵以继轨,指大息以为期,究兹道也,岂不弘哉!
司徒王谧,护军王默等并钦慕风德,遥致师敬。谧修书曰:“年始四十七,而衰同耳顺。”远答曰:“古人不爱尺璧而重寸阴。观其所存,似不在长年。檀越既履顺而游性,乘佛理以御心,因此而推,复何羡於遐龄耶?想斯理久已得之,为复酬来讯耳。”
初经流江东,多有未备,禅法无闻,律藏残阙。远大存教本,愤慨道缺,乃命弟子法净等远寻众经,逾越沙雪,旷载方还。皆获胡本,得以传译。每逢西域一宾,辄恳恻谘访。屡遣使入关,迎请禅师,解其摈事,传出《禅经》。又请宾沙门僧伽提婆出数经。所以禅法经戒,皆出庐山,几且百卷。初关中译出《十诵》,所馀一分未竟,而弗若多罗亡,远常慨其未备。及闻昙摩流支入秦,乃遗书祈请,令於关中更出馀分。故《十诵》一部,具足无阙,晋地获本,相传至今。葱外妙典,关中胜说,所以来集兹土者,皆远之力也。外国众僧咸称汉地有大乘道士,每至烧香礼拜,辄东向致敬。其神理之迹,固未可测也。
常以支竺旧义,未穷妙实,乃著《法性论》,理奥文诣。罗什见而叹曰:“边国人未见经,便ウ与理合,岂不妙哉!”远翘勤弘道,懔厉为法。每致书罗什,访核经要。什亦高其胜心,万里响契。姚略钦想风名,叹其才思,致书殷勤,信饷岁通。赠以龟兹国细镂杂变石像,以申款心。又令姚嵩献其珠像。
《释论》初出,兴送论并遗书曰:“《大智度论》新讫,此既龙树所作,又是方等旨归,宜为一序,以宣作者之意。然此诸道士咸相推谢,无敢动手。法师可为作序,以贻後之学者。”远答云:“欲令作《大智论序》,以申作者之意。贫道闻怀大非小渚所容,汲深非短绠所测。披省之日,有愧高命。又体羸多病,触事有废,不复属意已来,其日亦久。缘来告之重,辄粗缀所怀。至於研究之美,当复寄诸明德。”其名高远国如此。远常谓《大智论》文句繁积,初学难寻,乃删烦剪乱,令质文有体,撰为二十卷,序致渊雅,以贻学者。
後桓玄以震主之威,苦相延致。乃贻书骋说,劝令登仕。远答辞坚正,确乎不拔,志逾丹石,终莫能屈。俄而玄欲沙汰众僧,教僚属曰:“沙门有能申述经诰,畅说义理;或禁行修整,足以宣寄大化。其有违於此,皆悉罢遣。唯庐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简之例。”初成帝时,庾冰辅政,以为沙门宜敬王者。尚书令何充奏不应敬礼。官议悉同充等。门下承冰旨为驳,同异纷然,竟莫能定。及玄在姑孰,欲令尽敬。乃书与均匀,具述其意。远惧大法将坠,报书恳切,以为袈裟非朝宗之服,钵盂辈廊庙之器。又著《沙门不敬王者论》,辞理精峻。玄意感悟,遂不果行。其荷持法任,皆此类也。
临川太守谢灵运,负才忄敖俗,少所推崇,及一相见,肃然心服。自止居庐阜,三十馀载,影不出山,迹不入俗,故送客游履,常以虎溪为界焉。义熙末卒于庐山精舍,春秋八十有三,遗命露骸松下,同之草木。既而弟子收葬,谢灵运造碑墓侧,铭其遗德焉。初,远善属文章,辞气清越,席上谈论,精义简要。加以仪容端雅,风采洒落,故图像于寺,遐迩式瞻。所著论、序、铭、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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